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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幸一邊鋪床一邊想著：“陸仰發的動態沒有評論也沒人點讚，那麽他發這些有什麽用呢？總不能是發給我看的吧？我這個手機好久沒用了。”
陳幸停了下，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掏出手機看了眼那些視頻的發行時間。最新的一條是2017年7月4日。
她還沒回四川的時候。
陳幸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翻，整整二十四條視頻，沒有點讚沒有評論，甚至連文案也沒有，視頻內容清一色的都是十幾歲的他彈鋼琴拉大提琴和唱歌之類的。
“這麽多，他之前很喜歡音樂麽？”她蹙了蹙眉，“為什麽要發這些？”
陳幸退出去，有些疲倦地掃了眼好友點讚自己動態的消息，大概看了下那些人的頭像，陳幸的目光定格在自己幾年前發的那條說說上——【為什麽我身邊的人沒有會彈鋼琴的？彈鋼琴的人真的好帥！】
“鋼琴？”陳幸感覺腦袋裏好像有什麽轟的一聲突然炸開了，一瞬間有些拿不穩手機。
揣著問題，陳幸有些猶豫地點開了右上角顯示有幾十條消息的微信。
“不會吧……不會吧……”陳幸對感情這方面向來愚鈍，初中很人向她示好全被她的天真無邪打回去了。
最上面就是陸仰，頭像還沒刷新，還是高一時那張薩摩耶的照片。
陳幸第一次感覺心臟被人捏住，頓感無力，呼吸有些困難，比往前每一次都要忐忑許多。手指挨上屏幕，稍微有些涼的觸感透過皮膚流入四肢。
“陸仰”發了11條消息。
真的嗎？真的吧，看來是真的了。從前所有的不確定自我懷疑似乎已經被打破，陳幸還是打開了那個頭像。
最新的一條——
2017年4月1日
【陸仰：這個日期很好】
2017年1月1日
【陸仰：新年快樂】
2016年11月15日
【陸仰：楊芹娜說你轉學之後都不理老同學了。真的？哈哈】
2016年9月30日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陸仰：發錯了】
2016年4月1日
【陸仰：好日子】
……
一路上滑，直到看到了高一時和陸仰的聊天記錄，陳幸停下了，視線有些渙散，眼前的文字不斷虛化又再次對焦。
2015年11月30日
下午2：04
【陸仰：最近怎麽沒來學校？冬天好冷】
長久的沈默過後，陳幸鼻頭翕動，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倉皇地擦去手背上的液體。
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知道自己很想和他見一面，看一看他笑時如雨後晴空的臉。
——【明天我們繼續見一面吧。】
“陸仰”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陳幸的視線一直停在輸入框，頁面跳轉了一下，一條消息彈了出來——【好】
次日，晴空萬裏。夏瓊給她買了很多衣服裙子，基本都是些今年的流行款式。
“媽哪來的錢？”
夏瓊正在磕瓜子：“你管我的。”
“肯定很貴吧？”
此言一出，夏瓊停下嗑瓜子的動作，嘴角的弧度也降下去了，悶悶地說：“不貴。”
陳幸笑了下，返回臥室把所有衣服都試完了，但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就這麽幹坐在床上犯愁。
夏瓊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抱著手看了半天，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就那件白裙。”
陳幸嚇得一激靈，急忙站起身：“媽……”
夏瓊看穿了一切，從小養大的女兒心裏在想什麽怎麽可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你穿白裙好看。”
“真的？”陳幸問。
“那可不？”夏瓊也坐在床上，漫不經心地挑起重點，“也不知道見誰。看你這麽急，那人一定很重要吧。”
陳幸在這方面臉皮薄，拿起那件白裙就沖進衛生間：“那我去換了。”
白裙稍微有些大，腰部有些空，想必是她又瘦了許多。夏瓊一見她光著兩條小腿，急忙翻箱倒櫃給她找了雙長襪。
夏瓊在網上給她找穿搭模板，陳幸笑道：“媽媽是回來幫我改善生活的嗎？”
“你先閉嘴。”夏瓊開始給她挑鞋。
陳幸哦了聲。
搭配了十幾次，夏瓊給她選中了一雙小皮鞋：“穿上。”
陳幸第一次穿這種鞋子，感覺有些新奇，轉了一圈，她誇讚道：“真好看，多少錢？”
夏瓊道：“錢錢錢！你掉錢眼裏了？給你了就好好收著，不需要你還，你穿你吃你用就行了，別管那麽多。”
陳幸被訓了也笑：“別那麽兇嘛。”
夏瓊給她紮了個一個側麻花辮，往上面添了幾個小花夾子，前後觀察了好幾次，又往她的帆布包裏放了傘、水杯、外套，拉上拉鏈塞進她的手裏，轉身往沙發上一坐：“好了，你可以出門了。”
陳幸就這麽楞楞地站在原地，看著親媽安排好的一切，彎唇笑了下：“天哪，你這個媽做得很好。”
夏瓊微微一楞，揚唇笑起來：“知道了。”
關上門，陳幸激動得跳腳，原地蹦噠了幾下，準備去按電梯，身後的門裏好像傳出了激烈的爭吵聲。
正好電梯門開了，陳幸狐疑地看了眼身後的家門，快步走向電梯。
陸仰站在樓下，手裏拿著一束茉莉花，沒有玩手機，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陳幸捏著帆布包的背帶，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穩住步伐。
“早上好。”她說。
“今天真漂亮。”陸仰誇她。男生今天戴了一副半框眼鏡，很斯文，和平時大相徑庭。
陳幸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下頭發：“謝謝啊。”
“送你的花。”陸仰把那束散發著清香的茉莉遞過去，“它說想讓最美麗的女士擁有它。”
陳幸輕笑了一聲：“謝謝茉莉花，謝謝陸仰。”
一齊走出小區，陳幸站在路邊攔了一輛車，陸仰沒問她要去哪，就像她從來不會問陸仰要帶她去哪一樣。
“四月一日是愚人節。”陳幸突然說道，“這天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陸仰沒有看她，不緊不慢地回答：“不是對我來說重要，是因為那天出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
“你。”他說得毫不含糊，明明只是一個字卻讓他心跳加快，仿佛是什麽機密被解破了一樣。
“什……什麽意思？”陳幸有些艱難地吞咽了下。
“陳幸運。”陸仰往後仰了仰，扭頭看向她，微微笑著，“你的記性真的很不好。”
陳幸停頓了幾秒：“……嗯？”
陸仰：“初二的時候，你來了城西初中。”
“你怎麽知……”饒是再笨的人也該明白了，高一開學的時候陸仰就對她很特殊，兩人的關系一近再近。陳幸很少和男生有交際，初一的小男朋友早就沒有聯系。算起來我，只有初二那年的小男生，那個戴著口罩看不清臉的男生。
“你是那個蒙面男？”陳幸問。
“什麽……”陸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戴著口罩看不見臉也算是蒙面男嘛。”陳幸想讓氛圍輕松點，沒想到卻越來越尷尬，最後她都笑不出來了。
“你記得就好。”陸仰笑了聲，“你那天很可愛。”
“謝謝。”陳幸摸了摸臉，又摩挲了下大腿，一秒幾百個動作，像是有些不自然。
出租車在天文館前停下，陳幸把花放進置物櫃裏，給前臺出示了一下購票記錄，得到了前臺的允許兩人一起進去。
開頭就是幾個大字-生命難舍白雲藍天。
開頭是一段機械解讀，智能機器人穿梭人群，它只有女性的一條手臂那麽高。
“歡迎大家來到恒星天文館。”機器人腦袋上有個屏幕自動配著字幕。
陳幸不小心撞到了它，機器人咋咋呼呼的擡起頭，語氣很不耐煩：“請小心一點。”
“十分抱歉。”陳幸輕輕地摸了摸機器人的腦袋。
看見對方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小女孩，語氣還非常溫柔，機器人腦袋上的屏幕瞬間出現了噴湧的愛心：“沒關系，沒關系。”
“撞疼了嗎？”陸仰問。
“沒有。”陳幸笑了聲，“我沒看到這裏有個機器人。”
“美麗的女士，需要我為你講解嗎？我可是最聰明機智的新生代智能機器人哦。”機器人說。
陳幸沒聽見，繼續和陸仰往前走。
機器人急忙跑過去攔到她的面前，卻不小心被陳幸一腳踹飛。
“實在抱歉。”陳幸跑過去把它抱起來，仔細地檢查了下它有沒有破損，“沒什麽事吧？”
屏幕上短暫地出現了難受的表情，兩條縫似的眼睛象征性地流了兩行淚：“小x好疼。”
“機器人疼什麽？”陸仰問。
小x眨了眨卡姿蘭大眼睛，繞著兩人轉了一圈：“你們是情侶嗎？”
陳幸急忙搖頭，臉上出現了層薄紅：“不是不是，我們是好朋友。”
聞言，陸仰重覆了遍：“嗯，好朋友。”
“好的，這對好朋友，小x帶你們參觀恒星天文館。”屏幕上在瘋狂撒愛心。
“謝謝啊。”陳幸這智能機器人挺有意思，就是有些傻了吧唧的。
開頭是一個巨大的屏幕，被分割為十幾個板塊，每個板塊上都有一個星球的圖標。
身側的屏幕上映著兩道黑影，兩人身上投射著星球的一角。光線越來越暗，跟著小x走了幾秒鐘，兩人面前倏然出現了一片星空，星空緩慢地翻轉，3d光影照在仰望的人的身上。
小x介紹道：“這是3d星空。”
陸仰掃了它一眼，指著一邊的介紹牌道：“看到了，謝謝。”
小x道：“茫茫人海中我選中了你們，請你們好好聽我講解。”
陸仰示意它看另一邊：“謝謝，有講解員。”
小x被氣得不輕，屏幕上頓時出現了生氣的表情，有些滑稽抽象。
陳幸笑道：“就是一個小機器人而已，願意一起就一起吧。”
“我不是小機器人，我是小x。”小x氣鼓鼓地說。
陸仰抄著手：“都有個‘小’字，反應那麽大幹什麽？”
“嗚嗚嗚，都怪教授給我取這個名字。”小x又開始哭，陳幸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眼淚，最後終於破功笑了出來：“乖孩子，你是大機器人。”
小x又笑起來：“謝謝。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帶你們去參觀最好看的3d影像。”
陳幸壓低聲音說：“這小機器人還挺好哄。”
陸仰笑著嗯了聲。
兩人來到另一邊，這邊光線稍微亮堂了些，幾種奇幻的色彩混在一起，變化不停的星空揉入狹長光暈，像是梵高的《星空》。
“這是深空未來。”小x說。
“陸仰，你仰望星空的時候會幹什麽？”陳幸轉過身，正對著他。
陸仰看向她：“不知道。”
“那你猜猜我會幹什麽？”陳幸自問自答，“我會思念我已故的家人，他們或許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換了種方式一直陪伴我。”
陸仰點頭：“挺好。”
陳幸伸出手，踮起腳想觸摸那片星空，語氣略帶遺憾：“生命的來去從來不受控制。星星在天上日覆一日地亮著。如果那天下雨了，它就不會出現在夜空中了。你會因為星星不出現而難過嗎？”
陸仰側頭看她，眨了幾下眼睛，緩緩地回答：“不會。”
陳幸放下手，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會。因為我常常覺得滿天星辰中有我已故家人的化身。”
兩人的視線大膽交接。陳幸朝陸仰靠近了些，繼續道：“我還愛著他們，所以我覺得我的愛會沖破阻礙，他們會以一種不一樣的姿態穿過時間回到我的身邊。”
小x：“哇，這位女士好會說話啊。”
陸仰走過去把它擋住。
陳幸拉起陸仰的手：“走吧，我做了攻略的。”
陸仰嗯了聲。小x跟著他們屁股後面跑，到底是有輪子的，跑著跑著還原地轉圈跳舞。
陳幸笑道：“小x好可愛。”
“嗯。”而陸仰的目光自始自終都在她的身上。
走了好一段路，陳幸指著前方，語氣裏的難掩的激動：“馬上就到了。”
陸仰笑著嗯了聲：“不要急。”
人比較多，所以陸仰反握住了她，小x跑得老快，腳下的輪子堪比風火輪。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概四層樓高的月球模型，另一邊是太陽模型，白紅兩種極端的顏色交織在一起，上面印有時鐘的圖案。
小x哇了一聲：“這是逃離時間，這位女士想得和我一樣，我也想帶你們來參加這裏。”
陳幸摸了摸小x的頭，小x的表情變成了有些猥瑣的邪笑。
模型後的大屏幕上是浩瀚的3d星系，薄薄的一層銀色的沙鋪在夜空之中，隨風輕輕游動，像是命運指使，它們被推著匯聚在一起連成了一片浩瀚銀河。
“今天，我們逃離時間，把愛延續。”陳幸牽起他的另一只手，兩人站在壯觀的銀河之下，屏幕上的3d銀河為他們騰出空間，繪了卷他們的影子。
這裏光線較暗，陳幸拉著他到處跑。陸仰的雙手被她牢牢抓住，從一開始的擔心她摔倒，到後來也跟著一起玩鬧。
逃離時間原來這麽開心。
跑過太陽跑過月亮，跑過被命名的時間，跑過蕓蕓眾生。星光籠罩著蒼茫大地，兩人靠著墻隅，銀河像是一匹光滑細膩的絲綢。
“陸仰。”陳幸轉頭看向他，陸仰正看著遠處的3d屏幕，小x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聞言，他疑惑地嗯了聲。
“跟我走。”陳幸松開了他。
“好。”陸仰就這麽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
四處張望著，陳幸終於在原地看到了小x，貓著腰跑過去拍了拍小x的腦袋。
小x一看到她喜笑顏開。
“過來。”陳幸又貓著腰跑回去。
陸仰笑著倚著門框：“為什麽要鬼鬼祟祟的？”
“因為我們要幹一件大事。”陳幸義正言辭。
“什麽事啊？小x最會幹大事了。”小x道。
陳幸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噓，跟我走。”
小x一路上笑個不停，陸仰走在它的前面，靠近陳幸的耳邊，道：“小機器人太喜歡笑了。”
“挺像韓熠生的。”陳幸說。
“……嗯。”
“為什麽要來休息室呀？”小x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一個大大的問號立在屏幕中央。
“陸仰，你過來一下。”陳幸沖他勾勾手。
陸仰毫無防備地走過去了，陳幸給他打了個預防針：“準備好。”
“好。”
陳幸繞到他身後，一把將他的頭按入水裏，自己也跟著把頭伸進水裏。
小x失聲尖叫：“哎呀，要死人了！你們不要淹死了！”
知道對方是陳幸，所以陸仰由著她來。一旁不停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陸仰看過去，看到陳幸有些難受的吐著泡泡。
陸仰把她從水裏撈起來，扯了幾張紙幫她擦臉：“想幹什麽？”
陸仰的下巴也滴著水，陳幸擡手幫他擦了幾下，說道：“閉上眼，再試試。”
說完，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鉆進水裏。
小x一看立馬大叫起來：“哎呀，哎呀，你們幹什麽呀？”
兩人在水下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睛，不約而同地朝對方看去。對方的臉上有幾束銀白色的光暈，不是頭頂的燈光，是丁達爾效應。
三十秒鐘，陸仰像是聞到了海水的味道。對方的眼睛亮晶晶的，仍舊鮮活熱烈。
陳幸憋不住率先直起身，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陸仰又扯了幾張紙幫她擦水。
陳幸笑了幾聲，手指拂過濕漉漉的睫毛：“我先給前臺說了的，這個魚缸我買了，魚已經被轉移了，我們可以隨便用。”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陸仰問道。
“有沒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陳幸不答反問。
陸仰學習過游泳，可以憋很久的氣，陳幸這麽問，他卻笑著嗯了聲。
“我小時候溺水，我媽為了救我腿上劃了一道幾十厘米長的口子。”陳幸給他比劃了一下幾十厘米的長度，“我自責了好久，開始遠離水源，甚至還害怕水源，就連洗澡的時候也會害怕。”
“之後我媽知道了，我媽就帶我去了那條溺水的小河，把我抱進去玩。她說要直面陰影，不能因為陰影就終生回憶那段不怎麽好的時光，雪球是會越滾越大的。”
陸仰楞楞地看著她，陳幸小幅度地點點頭：“是真的。”
小x在一邊誇：“哇，你好會說話呀。”
陳幸笑了下，把陸仰拉到一邊，雙手捧著枯萎的盆栽，有些委屈地說：“你看，都枯萎了。”
陸仰扒開葉子，看到了底下的雜草：“雜草吸取了養分，所以枯萎了。”
“那我們需要怎麽做？”陳幸故作不明白的樣子。
小x興高采烈地搶答：“我知道我知道！清理雜草！”
“聰明！”陳幸豎了個大拇指。
小x：“嘿嘿嘿，謝謝。”
陳幸攤開雙手：“我的手很幹凈哦。”
陸仰笑了下，一手扒開葉子，一手扯掉雜草。
陳幸抱著雙手，說道：“養一束花種植一個花園都需要清理雜草，這種雜草就很像陰影，陰影鏟除了我們才可以向上生長。”
“謝謝你。”陸仰擦幹凈雙手，突然抱住她，腦袋靠著她的肩頭，重覆道，“謝謝。”
“阿姨肯定不希望你被過去拖住，她很愛你，她不在了，你要像愛她那樣愛自己，把愛延續下去。”陳幸圈住他的腰，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陸仰沒有哭，反而是小x哭了，兩行很假的淚流下：“嗚嗚嗚，好感人啊。”
兩人同時看過去，又相視一笑。
陸仰買了兩條毛巾，拆開包裝遞給她。陳幸擦著臉上的水，十分傻氣地笑著。
“笑什麽？”陸仰問。
“想笑，覺得自己有些傻傻的。”陳幸無奈地聳聳肩。
“傻得很像一個人。”陸仰隨便擦了臉，又扯了幾張紙擦濺出來的水。
陳幸：“你覺得我像誰？”
小x：“是我嗎？”
陸仰想了下：“希望你像韓熠生。”
陳幸：“希望？為什麽？”
陸仰把濕掉的紙扔進垃圾桶裏，開始整理面前的茶幾，言簡意賅：“我和謝燃都很羨慕他。”
陳幸突然好奇：“原來如此。你們怎麽認識的？”
陸仰：“父母認識，一起長大。”
陳幸拖長尾音哦了聲，額前的頭發已經幹了，頭發衣服還好好的。陳幸把毛巾疊好：“陸仰，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陸仰：“好。”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x興奮地說。
出了休息室，陳幸突然感覺有些緊張：“如果你不開心一定要和我說哦。”
陸仰點頭：“會的。”
走到一扇門前，陳幸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忐忑地看向陸仰：“不開心一定要說。”
陸仰笑達眼底：“知道了。”
兩人一起推開門，推開門的同時，陳幸道：“去面對吧。”
歌手在臺上唱歌，一側擺放著很多常見的樂器，陸仰面無表情地立在原地，差不多兩三秒後，陳幸試探性地問：“好聽嗎？”
“歌嗎？”陸仰問。
她很輕地嗯了聲：“最近很流行的。”
小x：“好好聽呀好好聽呀。”
陳幸摸著小x的頭頂：“你好可愛呀，好想把你買回去。”
陸仰想了下，悶悶地說道：“我喜歡穿淺色的衣服是因為害怕黑色，那天車裏全是黑煙，我很害怕。那段時間一直不敢待在黑色的地方。”
“我知道了。”陳幸知道他在回答哪個問題，她這次沒有笑，很平靜地說道：“我昨天發現了一首很好聽的純音樂，晚上吃了一碗很好吃的面條，樓下的小超市裏上架了我喜歡的面包，我覺得這些小快樂就是支撐我不斷前進的源泉，好開心。”
陸仰輕笑了聲，也表示很高興。
自從那件事過去後，沒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音樂，只是一遍遍的安慰他或者避開話題，從此他的生活裏便沒有了關於音樂的東西。
陸仰也以為自己很害怕音樂，其實不然，聽見最近流行的歌，看著一面的樂器，他心中並沒有任何恐懼，反而覺得這是一種享受，很舒適的享受。
半晌，陸仰緩緩地彎唇，很輕地笑了聲，指著一邊的樂器，問道：“可以用麽？”
陳幸一直看著他，註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不可以，這是模型，供人欣賞的。”
陸仰：“好吧，我下次給你彈吉他。”
陳幸點頭：“那我現在開始期待！”
小x：“我也是我也是！”
遠處的霞彩淡得只剩一剪殘影，蒼穹已成點點的藍。
兩人告別後，陳幸一個人走了一段路，像是有些不適應地拿出手機撥通陸仰的電話號碼。
“怎麽了？”對方的語氣仍舊很溫柔。
“一個人走有些不習慣，我們打電話吧。”陳幸說。
陸仰像是笑了：“我以後都陪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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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幸停了下，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掏出手機看了眼那些視頻的發行時間。最新的一條是2017年7月4日。
她還沒回四川的時候。
陳幸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翻，整整二十四條視頻，沒有點讚沒有評論，甚至連文案也沒有，視頻內容清一色的都是十幾歲的他彈鋼琴拉大提琴和唱歌之類的。
“這麽多，他之前很喜歡音樂麽？”她蹙了蹙眉，“為什麽要發這些？”
陳幸退出去，有些疲倦地掃了眼好友點讚自己動態的消息，大概看了下那些人的頭像，陳幸的目光定格在自己幾年前發的那條說說上——【為什麽我身邊的人沒有會彈鋼琴的？彈鋼琴的人真的好帥！】
“鋼琴？”陳幸感覺腦袋裏好像有什麽轟的一聲突然炸開了，一瞬間有些拿不穩手機。
揣著問題，陳幸有些猶豫地點開了右上角顯示有幾十條消息的微信。
“不會吧……不會吧……”陳幸對感情這方面向來愚鈍，初中很人向她示好全被她的天真無邪打回去了。
最上面就是陸仰，頭像還沒刷新，還是高一時那張薩摩耶的照片。
陳幸第一次感覺心臟被人捏住，頓感無力，呼吸有些困難，比往前每一次都要忐忑許多。手指挨上屏幕，稍微有些涼的觸感透過皮膚流入四肢。
“陸仰”發了11條消息。
真的嗎？真的吧，看來是真的了。從前所有的不確定自我懷疑似乎已經被打破，陳幸還是打開了那個頭像。
最新的一條——
2017年4月1日
【陸仰：這個日期很好】
2017年1月1日
【陸仰：新年快樂】
2016年11月15日
【陸仰：楊芹娜說你轉學之後都不理老同學了。真的？哈哈】
2016年9月30日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陸仰：發錯了】
2016年4月1日
【陸仰：好日子】
……
一路上滑，直到看到了高一時和陸仰的聊天記錄，陳幸停下了，視線有些渙散，眼前的文字不斷虛化又再次對焦。
2015年11月30日
下午2：04
【陸仰：最近怎麽沒來學校？冬天好冷】
長久的沈默過後，陳幸鼻頭翕動，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倉皇地擦去手背上的液體。
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知道自己很想和他見一面，看一看他笑時如雨後晴空的臉。
——【明天我們繼續見一面吧。】
“陸仰”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陳幸的視線一直停在輸入框，頁面跳轉了一下，一條消息彈了出來——【好】
次日，晴空萬裏。夏瓊給她買了很多衣服裙子，基本都是些今年的流行款式。
“媽哪來的錢？”
夏瓊正在磕瓜子：“你管我的。”
“肯定很貴吧？”
此言一出，夏瓊停下嗑瓜子的動作，嘴角的弧度也降下去了，悶悶地說：“不貴。”
陳幸笑了下，返回臥室把所有衣服都試完了，但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就這麽幹坐在床上犯愁。
夏瓊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抱著手看了半天，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就那件白裙。”
陳幸嚇得一激靈，急忙站起身：“媽……”
夏瓊看穿了一切，從小養大的女兒心裏在想什麽怎麽可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你穿白裙好看。”
“真的？”陳幸問。
“那可不？”夏瓊也坐在床上，漫不經心地挑起重點，“也不知道見誰。看你這麽急，那人一定很重要吧。”
陳幸在這方面臉皮薄，拿起那件白裙就沖進衛生間：“那我去換了。”
白裙稍微有些大，腰部有些空，想必是她又瘦了許多。夏瓊一見她光著兩條小腿，急忙翻箱倒櫃給她找了雙長襪。
夏瓊在網上給她找穿搭模板，陳幸笑道：“媽媽是回來幫我改善生活的嗎？”
“你先閉嘴。”夏瓊開始給她挑鞋。
陳幸哦了聲。
搭配了十幾次，夏瓊給她選中了一雙小皮鞋：“穿上。”
陳幸第一次穿這種鞋子，感覺有些新奇，轉了一圈，她誇讚道：“真好看，多少錢？”
夏瓊道：“錢錢錢！你掉錢眼裏了？給你了就好好收著，不需要你還，你穿你吃你用就行了，別管那麽多。”
陳幸被訓了也笑：“別那麽兇嘛。”
夏瓊給她紮了個一個側麻花辮，往上面添了幾個小花夾子，前後觀察了好幾次，又往她的帆布包裏放了傘、水杯、外套，拉上拉鏈塞進她的手裏，轉身往沙發上一坐：“好了，你可以出門了。”
陳幸就這麽楞楞地站在原地，看著親媽安排好的一切，彎唇笑了下：“天哪，你這個媽做得很好。”
夏瓊微微一楞，揚唇笑起來：“知道了。”
關上門，陳幸激動得跳腳，原地蹦噠了幾下，準備去按電梯，身後的門裏好像傳出了激烈的爭吵聲。
正好電梯門開了，陳幸狐疑地看了眼身後的家門，快步走向電梯。
陸仰站在樓下，手裏拿著一束茉莉花，沒有玩手機，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陳幸捏著帆布包的背帶，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穩住步伐。
“早上好。”她說。
“今天真漂亮。”陸仰誇她。男生今天戴了一副半框眼鏡，很斯文，和平時大相徑庭。
陳幸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下頭發：“謝謝啊。”
“送你的花。”陸仰把那束散發著清香的茉莉遞過去，“它說想讓最美麗的女士擁有它。”
陳幸輕笑了一聲：“謝謝茉莉花，謝謝陸仰。”
一齊走出小區，陳幸站在路邊攔了一輛車，陸仰沒問她要去哪，就像她從來不會問陸仰要帶她去哪一樣。
“四月一日是愚人節。”陳幸突然說道，“這天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陸仰沒有看她，不緊不慢地回答：“不是對我來說重要，是因為那天出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
“你。”他說得毫不含糊，明明只是一個字卻讓他心跳加快，仿佛是什麽機密被解破了一樣。
“什……什麽意思？”陳幸有些艱難地吞咽了下。
“陳幸運。”陸仰往後仰了仰，扭頭看向她，微微笑著，“你的記性真的很不好。”
陳幸停頓了幾秒：“……嗯？”
陸仰：“初二的時候，你來了城西初中。”
“你怎麽知……”饒是再笨的人也該明白了，高一開學的時候陸仰就對她很特殊，兩人的關系一近再近。陳幸很少和男生有交際，初一的小男朋友早就沒有聯系。算起來我，只有初二那年的小男生，那個戴著口罩看不清臉的男生。
“你是那個蒙面男？”陳幸問。
“什麽……”陸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戴著口罩看不見臉也算是蒙面男嘛。”陳幸想讓氛圍輕松點，沒想到卻越來越尷尬，最後她都笑不出來了。
“你記得就好。”陸仰笑了聲，“你那天很可愛。”
“謝謝。”陳幸摸了摸臉，又摩挲了下大腿，一秒幾百個動作，像是有些不自然。
出租車在天文館前停下，陳幸把花放進置物櫃裏，給前臺出示了一下購票記錄，得到了前臺的允許兩人一起進去。
開頭就是幾個大字-生命難舍白雲藍天。
開頭是一段機械解讀，智能機器人穿梭人群，它只有女性的一條手臂那麽高。
“歡迎大家來到恒星天文館。”機器人腦袋上有個屏幕自動配著字幕。
陳幸不小心撞到了它，機器人咋咋呼呼的擡起頭，語氣很不耐煩：“請小心一點。”
“十分抱歉。”陳幸輕輕地摸了摸機器人的腦袋。
看見對方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小女孩，語氣還非常溫柔，機器人腦袋上的屏幕瞬間出現了噴湧的愛心：“沒關系，沒關系。”
“撞疼了嗎？”陸仰問。
“沒有。”陳幸笑了聲，“我沒看到這裏有個機器人。”
“美麗的女士，需要我為你講解嗎？我可是最聰明機智的新生代智能機器人哦。”機器人說。
陳幸沒聽見，繼續和陸仰往前走。
機器人急忙跑過去攔到她的面前，卻不小心被陳幸一腳踹飛。
“實在抱歉。”陳幸跑過去把它抱起來，仔細地檢查了下它有沒有破損，“沒什麽事吧？”
屏幕上短暫地出現了難受的表情，兩條縫似的眼睛象征性地流了兩行淚：“小x好疼。”
“機器人疼什麽？”陸仰問。
小x眨了眨卡姿蘭大眼睛，繞著兩人轉了一圈：“你們是情侶嗎？”
陳幸急忙搖頭，臉上出現了層薄紅：“不是不是，我們是好朋友。”
聞言，陸仰重覆了遍：“嗯，好朋友。”
“好的，這對好朋友，小x帶你們參觀恒星天文館。”屏幕上在瘋狂撒愛心。
“謝謝啊。”陳幸這智能機器人挺有意思，就是有些傻了吧唧的。
開頭是一個巨大的屏幕，被分割為十幾個板塊，每個板塊上都有一個星球的圖標。
身側的屏幕上映著兩道黑影，兩人身上投射著星球的一角。光線越來越暗，跟著小x走了幾秒鐘，兩人面前倏然出現了一片星空，星空緩慢地翻轉，3d光影照在仰望的人的身上。
小x介紹道：“這是3d星空。”
陸仰掃了它一眼，指著一邊的介紹牌道：“看到了，謝謝。”
小x道：“茫茫人海中我選中了你們，請你們好好聽我講解。”
陸仰示意它看另一邊：“謝謝，有講解員。”
小x被氣得不輕，屏幕上頓時出現了生氣的表情，有些滑稽抽象。
陳幸笑道：“就是一個小機器人而已，願意一起就一起吧。”
“我不是小機器人，我是小x。”小x氣鼓鼓地說。
陸仰抄著手：“都有個‘小’字，反應那麽大幹什麽？”
“嗚嗚嗚，都怪教授給我取這個名字。”小x又開始哭，陳幸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眼淚，最後終於破功笑了出來：“乖孩子，你是大機器人。”
小x又笑起來：“謝謝。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帶你們去參觀最好看的3d影像。”
陳幸壓低聲音說：“這小機器人還挺好哄。”
陸仰笑著嗯了聲。
兩人來到另一邊，這邊光線稍微亮堂了些，幾種奇幻的色彩混在一起，變化不停的星空揉入狹長光暈，像是梵高的《星空》。
“這是深空未來。”小x說。
“陸仰，你仰望星空的時候會幹什麽？”陳幸轉過身，正對著他。
陸仰看向她：“不知道。”
“那你猜猜我會幹什麽？”陳幸自問自答，“我會思念我已故的家人，他們或許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換了種方式一直陪伴我。”
陸仰點頭：“挺好。”
陳幸伸出手，踮起腳想觸摸那片星空，語氣略帶遺憾：“生命的來去從來不受控制。星星在天上日覆一日地亮著。如果那天下雨了，它就不會出現在夜空中了。你會因為星星不出現而難過嗎？”
陸仰側頭看她，眨了幾下眼睛，緩緩地回答：“不會。”
陳幸放下手，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會。因為我常常覺得滿天星辰中有我已故家人的化身。”
兩人的視線大膽交接。陳幸朝陸仰靠近了些，繼續道：“我還愛著他們，所以我覺得我的愛會沖破阻礙，他們會以一種不一樣的姿態穿過時間回到我的身邊。”
小x：“哇，這位女士好會說話啊。”
陸仰走過去把它擋住。
陳幸拉起陸仰的手：“走吧，我做了攻略的。”
陸仰嗯了聲。小x跟著他們屁股後面跑，到底是有輪子的，跑著跑著還原地轉圈跳舞。
陳幸笑道：“小x好可愛。”
“嗯。”而陸仰的目光自始自終都在她的身上。
走了好一段路，陳幸指著前方，語氣裏的難掩的激動：“馬上就到了。”
陸仰笑著嗯了聲：“不要急。”
人比較多，所以陸仰反握住了她，小x跑得老快，腳下的輪子堪比風火輪。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概四層樓高的月球模型，另一邊是太陽模型，白紅兩種極端的顏色交織在一起，上面印有時鐘的圖案。
小x哇了一聲：“這是逃離時間，這位女士想得和我一樣，我也想帶你們來參加這裏。”
陳幸摸了摸小x的頭，小x的表情變成了有些猥瑣的邪笑。
模型後的大屏幕上是浩瀚的3d星系，薄薄的一層銀色的沙鋪在夜空之中，隨風輕輕游動，像是命運指使，它們被推著匯聚在一起連成了一片浩瀚銀河。
“今天，我們逃離時間，把愛延續。”陳幸牽起他的另一只手，兩人站在壯觀的銀河之下，屏幕上的3d銀河為他們騰出空間，繪了卷他們的影子。
這裏光線較暗，陳幸拉著他到處跑。陸仰的雙手被她牢牢抓住，從一開始的擔心她摔倒，到後來也跟著一起玩鬧。
逃離時間原來這麽開心。
跑過太陽跑過月亮，跑過被命名的時間，跑過蕓蕓眾生。星光籠罩著蒼茫大地，兩人靠著墻隅，銀河像是一匹光滑細膩的絲綢。
“陸仰。”陳幸轉頭看向他，陸仰正看著遠處的3d屏幕，小x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聞言，他疑惑地嗯了聲。
“跟我走。”陳幸松開了他。
“好。”陸仰就這麽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
四處張望著，陳幸終於在原地看到了小x，貓著腰跑過去拍了拍小x的腦袋。
小x一看到她喜笑顏開。
“過來。”陳幸又貓著腰跑回去。
陸仰笑著倚著門框：“為什麽要鬼鬼祟祟的？”
“因為我們要幹一件大事。”陳幸義正言辭。
“什麽事啊？小x最會幹大事了。”小x道。
陳幸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噓，跟我走。”
小x一路上笑個不停，陸仰走在它的前面，靠近陳幸的耳邊，道：“小機器人太喜歡笑了。”
“挺像韓熠生的。”陳幸說。
“……嗯。”
“為什麽要來休息室呀？”小x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一個大大的問號立在屏幕中央。
“陸仰，你過來一下。”陳幸沖他勾勾手。
陸仰毫無防備地走過去了，陳幸給他打了個預防針：“準備好。”
“好。”
陳幸繞到他身後，一把將他的頭按入水裏，自己也跟著把頭伸進水裏。
小x失聲尖叫：“哎呀，要死人了！你們不要淹死了！”
知道對方是陳幸，所以陸仰由著她來。一旁不停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陸仰看過去，看到陳幸有些難受的吐著泡泡。
陸仰把她從水裏撈起來，扯了幾張紙幫她擦臉：“想幹什麽？”
陸仰的下巴也滴著水，陳幸擡手幫他擦了幾下，說道：“閉上眼，再試試。”
說完，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鉆進水裏。
小x一看立馬大叫起來：“哎呀，哎呀，你們幹什麽呀？”
兩人在水下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睛，不約而同地朝對方看去。對方的臉上有幾束銀白色的光暈，不是頭頂的燈光，是丁達爾效應。
三十秒鐘，陸仰像是聞到了海水的味道。對方的眼睛亮晶晶的，仍舊鮮活熱烈。
陳幸憋不住率先直起身，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陸仰又扯了幾張紙幫她擦水。
陳幸笑了幾聲，手指拂過濕漉漉的睫毛：“我先給前臺說了的，這個魚缸我買了，魚已經被轉移了，我們可以隨便用。”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陸仰問道。
“有沒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陳幸不答反問。
陸仰學習過游泳，可以憋很久的氣，陳幸這麽問，他卻笑著嗯了聲。
“我小時候溺水，我媽為了救我腿上劃了一道幾十厘米長的口子。”陳幸給他比劃了一下幾十厘米的長度，“我自責了好久，開始遠離水源，甚至還害怕水源，就連洗澡的時候也會害怕。”
“之後我媽知道了，我媽就帶我去了那條溺水的小河，把我抱進去玩。她說要直面陰影，不能因為陰影就終生回憶那段不怎麽好的時光，雪球是會越滾越大的。”
陸仰楞楞地看著她，陳幸小幅度地點點頭：“是真的。”
小x在一邊誇：“哇，你好會說話呀。”
陳幸笑了下，把陸仰拉到一邊，雙手捧著枯萎的盆栽，有些委屈地說：“你看，都枯萎了。”
陸仰扒開葉子，看到了底下的雜草：“雜草吸取了養分，所以枯萎了。”
“那我們需要怎麽做？”陳幸故作不明白的樣子。
小x興高采烈地搶答：“我知道我知道！清理雜草！”
“聰明！”陳幸豎了個大拇指。
小x：“嘿嘿嘿，謝謝。”
陳幸攤開雙手：“我的手很幹凈哦。”
陸仰笑了下，一手扒開葉子，一手扯掉雜草。
陳幸抱著雙手，說道：“養一束花種植一個花園都需要清理雜草，這種雜草就很像陰影，陰影鏟除了我們才可以向上生長。”
“謝謝你。”陸仰擦幹凈雙手，突然抱住她，腦袋靠著她的肩頭，重覆道，“謝謝。”
“阿姨肯定不希望你被過去拖住，她很愛你，她不在了，你要像愛她那樣愛自己，把愛延續下去。”陳幸圈住他的腰，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陸仰沒有哭，反而是小x哭了，兩行很假的淚流下：“嗚嗚嗚，好感人啊。”
兩人同時看過去，又相視一笑。
陸仰買了兩條毛巾，拆開包裝遞給她。陳幸擦著臉上的水，十分傻氣地笑著。
“笑什麽？”陸仰問。
“想笑，覺得自己有些傻傻的。”陳幸無奈地聳聳肩。
“傻得很像一個人。”陸仰隨便擦了臉，又扯了幾張紙擦濺出來的水。
陳幸：“你覺得我像誰？”
小x：“是我嗎？”
陸仰想了下：“希望你像韓熠生。”
陳幸：“希望？為什麽？”
陸仰把濕掉的紙扔進垃圾桶裏，開始整理面前的茶幾，言簡意賅：“我和謝燃都很羨慕他。”
陳幸突然好奇：“原來如此。你們怎麽認識的？”
陸仰：“父母認識，一起長大。”
陳幸拖長尾音哦了聲，額前的頭發已經幹了，頭發衣服還好好的。陳幸把毛巾疊好：“陸仰，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陸仰：“好。”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x興奮地說。
出了休息室，陳幸突然感覺有些緊張：“如果你不開心一定要和我說哦。”
陸仰點頭：“會的。”
走到一扇門前，陳幸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忐忑地看向陸仰：“不開心一定要說。”
陸仰笑達眼底：“知道了。”
兩人一起推開門，推開門的同時，陳幸道：“去面對吧。”
歌手在臺上唱歌，一側擺放著很多常見的樂器，陸仰面無表情地立在原地，差不多兩三秒後，陳幸試探性地問：“好聽嗎？”
“歌嗎？”陸仰問。
她很輕地嗯了聲：“最近很流行的。”
小x：“好好聽呀好好聽呀。”
陳幸摸著小x的頭頂：“你好可愛呀，好想把你買回去。”
陸仰想了下，悶悶地說道：“我喜歡穿淺色的衣服是因為害怕黑色，那天車裏全是黑煙，我很害怕。那段時間一直不敢待在黑色的地方。”
“我知道了。”陳幸知道他在回答哪個問題，她這次沒有笑，很平靜地說道：“我昨天發現了一首很好聽的純音樂，晚上吃了一碗很好吃的面條，樓下的小超市裏上架了我喜歡的面包，我覺得這些小快樂就是支撐我不斷前進的源泉，好開心。”
陸仰輕笑了聲，也表示很高興。
自從那件事過去後，沒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音樂，只是一遍遍的安慰他或者避開話題，從此他的生活裏便沒有了關於音樂的東西。
陸仰也以為自己很害怕音樂，其實不然，聽見最近流行的歌，看著一面的樂器，他心中並沒有任何恐懼，反而覺得這是一種享受，很舒適的享受。
半晌，陸仰緩緩地彎唇，很輕地笑了聲，指著一邊的樂器，問道：“可以用麽？”
陳幸一直看著他，註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不可以，這是模型，供人欣賞的。”
陸仰：“好吧，我下次給你彈吉他。”
陳幸點頭：“那我現在開始期待！”
小x：“我也是我也是！”
遠處的霞彩淡得只剩一剪殘影，蒼穹已成點點的藍。
兩人告別後，陳幸一個人走了一段路，像是有些不適應地拿出手機撥通陸仰的電話號碼。
“怎麽了？”對方的語氣仍舊很溫柔。
“一個人走有些不習慣，我們打電話吧。”陳幸說。
陸仰像是笑了：“我以後都陪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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