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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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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鄒瑤是被司機模樣的大叔搖醒的,對方穿著絲光棉的襯衫,腳上的休閑褲膝蓋和褲腳似乎因為反覆清洗而微微發白。

鄒瑤睜開眼就看到的是大叔弓著身子,一張大臉在她眼前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正咧開嘴,對她一臉憨厚的微笑。面對驀然出現放大無數倍的陌生面孔,鄒瑤受到驚訝一般本能的往後靠,後腦勺避無可避,感受到的觸感略略綿軟,似乎是某種座椅的頭背靠墊。

她稍稍定了定心神,四下打量起來。

她正身處在一個車廂裏面,空間有些狹小,金屬內壁的油漆因為常年暴曬而有些鼓脹脫落,車窗邊還有淩亂耷拉著一些形容不出顏色的窗簾,大概是乘客們常年拉來拉去,又疏於清洗而顯得有些邋遢。她本人身處的座位,前後空間狹小矮仄,一排排緊密排布著,座位之上的座套顏色幾乎和窗簾融為一體,一樣是除了油膩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形容詞可以概括。

此刻,車裏邊除了她和司機大叔再沒有其他人,其他乘客正在車外提取自己的行李,陸陸續續的散去。

似乎是因為車廂狹窄低矮,座位又緊湊的原因,才令這位叫她清醒的司機大叔,大臉靠她那麽近。

鄒瑤皺眉扶著額頭,她的腦子嗡嗡的,不知道是因為剛睡醒還是暈車,一時之間,她對此刻所處的地方產生了恍惚,疑問在於,她想不起她為什麽會在車上,她要去哪裏……

正當她想得腦仁都疼的時候,司機大叔溫和的催促把她拉回現實,“阿妹,寧山鎮到了,趕緊起來回家咯!”

寧山鎮?這地名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了,寧山鎮是她小時候老家的名字,自從奶奶去世,叔伯分家,父親帶全家遷出鎮子搬到柳州市之後,寧山鎮就和隔壁遠山鄉合並,改名叫遷山鎮。

鄒瑤擡眼打量大叔憨厚的臉,心道,這位大叔倒是個念舊的人,這二十年前的地名都記得那麽清楚,還以為他們這些運輸行業的從業者都對地名敏感,深怕產生歧義,把人帶到其他地方呢!

司機大叔看到她已經清醒,便自顧自繼續清理這個小巴車廂裏面乘客們遺留下來的礦泉水瓶等雜物,再沒有出聲催促她。反正他也是住在這個鎮上,現下是跑完的最後一趟,打掃幹凈他就可以下班回家。

想到可以回家,家裏有可愛的娃兒還在等著他,司機大叔開心的心情更加逸散出來,一邊手上收拾動作不停,一邊嘴上哼著目前最大火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好人一生平安》,雖然電視劇是個悲慘的故事,但好人一生平安,對他們運輸人來說,絕對是個吉利話兒。

鄒瑤醒了醒神,站起身,挪到在車廂走道裏低頭整理睡皺的衣服,猛然發現自己穿著校服,左邊胸口上赫然還繡著柳城縣高中的樣子。她不明所以,但仍自嘲笑笑,莫非是要回老家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穿那麽覆古,大概是睡迷糊了,醒醒神應該很快就好。

當鄒瑤在車廂頂上行李架取自己行李的時候,整個人楞住了,就算穿著覆古回到二十年前也就罷了,行李包不用也這麽覆古吧!她記得才托朋友在泰國免稅店帶回一個星秀麗的旅行箱,帶回來聚會豈不是倍兒有面,她腦子是壞掉了麽,行李架上只有一個破舊臟汙的書包,看著像是她高中時期背過的那個!

她記得當時被迫放棄學業,和大學失之交臂,一氣之下已經把這個書包扔了啊!怎麽現在會在這裏!

鄒瑤難以置信,左右張望,空蕩蕩的車廂裏面,其他的乘客早早散去,這個破舊的小巴裏面只有她和正在哼著老掉牙歌曲的司機大叔,行李不可能是司機大叔,只能是她的!

怎麽,最近90年代覆古風潮再起,這風兒都刮到老家這個小鄉鎮裏邊了?而她本人,因為家裏經濟條件一般,向來就是個穿搭基礎款走遍天下的性子,怎麽也開始追逐古著的潮流了?聽說古著可是不便宜!

莫非是20年高中同學聚會的要求?

鄒瑤滿腹疑問,但也不能老待在車裏耽誤司機大叔下班,於是把屬於她的覆古雙肩書包背在身後,在低矮的車廂裏邊低著頭、貓著腰,手扶著走道兩旁的座椅靠背,慢慢走到車門口。車門的另一側就是司機的座位,以往鄒瑤都習慣在下車之前,在中間的司機後視鏡位置,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之類的。

這回發現沒有後視鏡,鄒瑤回頭跟背後的司機大叔問到,“大叔,這個車沒有後視鏡呀?”

司機大叔還在忙碌之中,只從一排座椅背後探出個頭,“嗷,前幾天被一個乘客撞壞了,還沒來得及去柳州修咧!”

柳州?只是裝個後視鏡而已,用得著從鎮上跑到市裏那麽遠嗎?鄒瑤怎麽記得她有同學就在鎮上開了汽車修理店,於是她不解道,“阿強不是在東街開了汽修店嗎?還要跑去柳州那麽遠?”

“哪個阿強?”聽說東街開了汽修店,司機大叔瞬間來了興致,腦袋探得更加出來了一些,手上收拾的夥計卻始終沒有停。

“鄒家強啊!”她記得同學群裏面還有照片和視頻,開業當天,大家一起跑到他店裏面去聚會,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番,她家裏螺螄粉小店的生意走不開人,以至於沒法抽空回老家參加,只能在微信那頭羨慕得不行。

司機大叔卻像是聽到笑話般咯咯笑起來,“阿妹,你跟我開玩笑是嗎?鄒家強我認得啊!是我表姐的小孩,現在還在讀高中呢……哦,剛高考完,在等高考成績咧!”

“怎麽可能!”司機大叔肯定是跟她在開玩笑,鄒瑤想拿手機找聊天記錄給大叔看看,把手伸到自己褲兜裏面,找了半天,結果空空如也,然後又不死心,在自己破書包裏面搜尋,一無所獲,喃喃道,“哎?我手機咧?”

“手機?”司機大叔聽到這個詞,神色一整,心中警鈴大作,神色凝重地快步朝她這邊走來,“你說的是小靈通?是不是有小偷趁你睡著,偷走了?”

“哈?”都什麽年代了,小靈通早就淘汰了,她怎麽會用這麽過時的東西,況且就算她用,也早就沒有基站沒有信號了啊!這個司機大叔這麽會開玩笑,還一本正經,怕不是在橫店當過群演。

“你再找找看哦!在車上丟的話,可能真的是被偷了!”司機大叔在她身邊站定,同時不忘好心提醒鄒瑤。

在司機大叔的註視之下,鄒瑤把空空如也兩邊褲兜徹底翻出來,還將書包整個反倒,裏面東西嘩嘩往下掉,除了一本報考手冊和幾支筆之外再沒有其他。鄒瑤一屁股坐到車門臺階之上,有些頹唐,她意識到手機被偷的事實。畢竟平時她回老家都是一個人默默蹲角落玩手機,躲開親戚們看似關切的陰陽怪氣,現在倒好,離開了手機,都不知道要怎麽跟這些妖魔鬼怪一般的親戚們相處,

在司機大叔著急並大聲嚷嚷要報警的時候,車門之外路過一個年輕女孩,恰好被司機大叔的吵嚷聲吸引,好奇的朝小巴車上張望了一眼,不期然,看到呆楞坐在車門臺階上的鄒瑤。

在車門之外的年輕女孩一身黃色碎花的小裙子,瘦瘦弱弱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探究似的看著呆若木雞的鄒瑤,聲音嬌柔的試探喊道,“是瑤瑤嗎?”

聽到有人在車門外輕聲喚她,鄒瑤擡眸,眼前的女孩和她閨蜜很是相像,只是她閨蜜已經嫁到山上的一個村裏,才不到40歲的年紀,因為常年在山裏挖筍,從事繁重體力的同時還要撫養三個孩子,神情枯槁憔悴,就連頭發都花白了。眼前的這位卻是十八歲上下,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臉上是怯生生,眼神清澈又無辜,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你是石藍……的侄女?”石藍,是她閨蜜的名字,自她嫁到山上之後鮮少再有聯系,聽說她連續三個生的都是兒子,否則鄒瑤都以為眼前這位是她親生女兒,實在是太像了,她甚至記得石藍在當年,也有眼前這女孩一模一樣的黃色碎花小裙子,那是石藍最愛的裙子,說是她姑媽在柳州給她買的。

年輕女孩擺擺手,關切的上前拉住鄒瑤的手,聲音掩飾不住的訝異,“瑤瑤,你不要嚇我,你怎麽可能認不出我?”

眼見鄒瑤神情楞怔,年輕女孩低首垂眸,在長長睫毛掩映之下,隱隱有水光在眼眸之中閃動,她驀然擡頭,目光灼灼迎上鄒瑤,“我是石藍啊!”

什麽?!

石藍,她的閨蜜?鄒瑤第一反應就是,“你去整容了?”雖然《重返十八歲》一部劇大熱,但現實哪家整容機構這麽神奇,真可以把人變回十八歲的狀態,連枯槁的皮膚都能恢覆細嫩順滑,太厲害了啊!

“整容?”石藍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一臉疑惑地凝望著鄒瑤,“什麽是整容?”

在一旁擔憂乘客財物遺失的司機大叔才不管他們兩人一來一往的敘舊,急迫插話道,“阿妹,你快帶你朋友去報警吧!她東西在車上被偷了!”

聞言,石藍睜大了雙眼,她這個閨蜜最近真是不走運,家裏出大事不算還遇到小偷!“瑤瑤,快回家跟伯父伯母說!”

“不用不用,”鄒瑤擺擺手,手機丟了而已,不用去跟自己父母說吧,說了肯定免不了又被一通念叨,她都將近40了,丟了再買一臺手機就好了,頂多買個便宜些的,這麽大年紀還被父母嘮叨太丟人了。

為了避免麻煩,還有保住她耳根的清凈,鄒瑤快速收拾好書包,整理好自己的翻開的褲子口袋,拉著石藍快速的跑下了小巴車,背後還是淳樸司機大叔的叮囑,“再仔細找找,如果找不到一定要報警……”

多大點事,鄒瑤邊走邊想,這司機大叔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

石藍和鄒瑤這對小閨蜜肩並肩走著,石藍柔聲問,“不是聽說最近是要填高考志願的時候,你怎麽回來了?”

“填就填唄,關我什麽事?”鄒瑤大喇喇的咧嘴一笑,20年前她錯過填志願之後,這個詞就像夢幻泡影一般,只存在她的夢中,而現實裏,瑣碎的生活總要繼續,當年錯過填志願這段劇情離她越來越遠,遠到都已經麻木。

兩人前面的一家美邦專賣店剛剛準備開業,開業花籃和舞獅隊都已經就位,地上的鞭炮在地上蜿蜒盤桓,像一尊旺財紅龍,引線長長的被預留出來,只等著人拿火源將它點燃。

石藍雙眸睜得老大,似乎是不相信她的閨蜜會說出這樣喪氣的話,“說什麽傻話,你這些年苦讀不就是為了考大學?”她成績不好,初中畢業之後就在家裏幫忙做些零散的夥計,但她的閨蜜鄒瑤卻跟她不同,成績優異,還考上了縣裏唯一的重點高中,是街坊口中穩穩上大學的天之驕女。

鞭炮的響聲同時響起,瞬間淹沒了石藍的聲音,鄒瑤註意力都被專賣店開業的熱鬧吸引去了,完全沒有留意到石藍的話。

專賣店與周遭其他店鋪的裝潢及其不同,門口倆邊的立柱上都鑲嵌著鏡子,映照著店門口的開業花籃、舞龍舞獅隊伍、火光紅紙四濺的鞭炮,還有圍觀看熱鬧的鄒瑤。

很快,鄒瑤的註意力就被立柱上的鏡子吸引,確切的說是被鏡子裏面的自己驚訝到,她難以置信,試探性的朝鏡子左右扭扭頭,果不其然,鏡子裏面的自己也朝左右扭扭頭。

鄒瑤登時睜大了雙眼,一雙鳳目此刻被撐得圓溜溜的,嘴巴都撐成了足以塞下雞蛋的形狀。鏡子裏面的自己,瘦瘦小小,一身柳城高中的校服,紮著學生獨有的馬尾辮,重點是臉上膠原蛋白滿滿,眼角沒有一絲細紋,甚至鼻子周圍的法令紋都沒有一丁點,活脫脫的稚氣未脫,跟她印象中現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難道……重返十八歲?做夢吧!鄒瑤自嘲的笑笑,還不忘狠狠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立時她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竟然不是夢?

難道她真的跟小說裏面講的一樣,穿越20年前了?回到自己18歲的樣子?

這劇情也太老套了吧!她早就不愛看這種狗血的穿越文了!鄒瑤不死心的環顧四周街面,發現整個鎮子,沒有一絲她記憶中2018年老家的樣子,甚至路邊的店鋪招牌上都清一色的寫著寧山鎮某某店的字樣。

鄒瑤不死心的找著寧山鎮改名遷山鎮的證據,很快她敗下陣來,美邦專賣店的街對角恰好是鎮裏重要管理機關,以往地方改名,機關必定第一時間改名,而此刻機關牌匾之上赫然寫的就是寧山鎮!

蒼天吶,難怪一切都那麽覆古且不正常。

原來她真的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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