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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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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臘月二十八,莫磐年前最後一次進城,順道去給華柔長公主請安。自然是帶著禮物來的。

長公主在東暖閣裏見了莫磐。

東暖閣是長公主休閑起居之所,采光極好,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在暖閣內,曬的人懶洋洋的舒服。

長公主松散的倚坐在軟榻上,穿著家常衣服,頭發上只有一二釵子簪子,讓她看起來少了些平日裏的莊嚴,多了些這個年紀的女人該有的慈和。

懷寧郡主將莫磐迎進去。

春分讓人把箱子放在暖閣門口,就帶著搬運箱子的仆役退了下去,被莫磐帶著來見世面的小侍女吳妍則跟進去給長公主、郡主磕頭。

磕過頭之後,小侍女吳妍有模有樣的將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打開,展示給長公主和郡主看。

懷寧郡主對禮物不感興趣,倒是對長的清秀可愛的小吳妍感興趣的緊,正拉著莫磐問個不停。

倒是華柔長公主給面子的擡眼看過去,不禁訝異的‘咦’了一聲,原本正和莫磐說話的懷寧郡主也不由好奇的看去,也是驚呼一聲:“這是何物?”

眾人一看,原來,這巴掌大的紅木盒子裏裝的竟是一串光輝燦爛奪人眼目的七寶琉璃串,在暖陽的照耀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

長公主撿起琉璃串,放在手裏仔細端詳。只見這珠串串身是由十二顆相同大小顏色各異的珠子串成,這樣大的珠子不難見,她這裏就有不少。難得的是這十二顆珠子個個圓潤非常,大小相同,橋上去無一絲瑕疵,唯一不同的是散落在珠內的色彩,濃郁的一點顏色如琥珀一般包裹在透明的珠子內,每一顆珠子的顏色都不同,在光線的反射中,呈現出五光十色的效果,當真難得。尾珠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純色透明珠子,只這一顆純凈無暇的寶珠,就價值連城。

長公主將珠串套在手腕上轉了幾圈,體驗了下手感,就笑道:“這不是琉璃珠,也不是水晶珠,是玻璃珠吧?”

莫磐讚嘆道:“殿下真是慧眼如炬,沒錯,這串佛珠正是由色彩不一的玻璃珠子串成。玻璃雖沒有琉璃水晶名貴,但好在天下獨此一件,我想著,或可入殿下法眼?”

長公主笑道:“這樣璀璨難得的珠子都不名貴,世間可還有名貴的珠寶?”竟直接戴在手腕上不摘下來了,惹得懷寧郡主捧著長公主的手腕不住的看稀罕。

懷寧郡主從小由長公主教養長大,可以說是看盡天下珍寶,但像這樣炫目的珠子還真是頭一回見。

莫磐清咳一聲,小吳妍會意,從門口的箱子裏取出另一個手臂長的匣子,送到郡主面前打開請她看。

相比於玻璃串珠的色彩豐麗,給懷寧郡主的玻璃嵌寶的釵環就素凈多了。懷寧郡主撿起一根鑲嵌金絲藍寶的發釵,原本看著尋常的釵子,一拿起來竟閃閃發光,吸睛效果一等一。

長公主也拿起一根純素色的玻璃簪子打量半晌,朝莫磐的發髻上溜了一眼,他明明今天戴的是發冠,但在長公主若有所思的眼神下,就好像有什麽無所遁形一般。

莫磐有些心虛:“不會吧,不會吧,他從未跟人說起過這簪子是一對的。這根在這裏,另一根自然在他那裏,長公主這都能看得出來?難道真的是人老成精?”

看著少年慢慢嫣紅的耳廓,長公主微微一笑,將那根簪子簪在孫女發間,點評道:“不錯。”

莫磐眼神躲閃,看天看地,就是不往該看的地方看。

長公主心裏發笑:“真是個容易害羞的孩子!”

懷寧郡主沈浸在禮物的歡喜中,沒察覺心上人跟她祖母之間的眉眼官司,侍候在側的常嬤嬤察覺出少年的窘迫,便站出來為他解圍,跟長公主提議道:“公子帶來了足有一大箱子禮物呢,公主不如讓人擡進來都看看?想來都是難得的奇珍異物。”

一旁的郡主聽了,也歡快道:“擡進來,不用著人打開,擡進來咱們自己拆著才有趣呢,祖母,是不是?”

長公主打趣道:“寧兒說的是,禮物嘛,還是自己拆著有趣,左右都是給你的。”

懷寧郡主不依道:“哎呀祖母,您說什麽呢?自然都是給祖母的。”

說罷還不好意思的瞄了眼莫磐。

莫磐只低頭品茶,嗯,長公主這裏的茶可真好喝,顏色也好看!

長公主也不辯駁,只笑吟吟的“嗯嗯”道:“給我的,給我的,好寧兒,快去幫祖母好好看看,磐兒給我帶了什麽好東西來?若不討我喜歡,我可是要罰的。”

懷寧郡主:……

老小孩,老小孩,老話不假,祖母真是越來越喜歡開玩笑了。真是的,有人看著呢,就不能等人走了,他們祖孫之間再說體己話?

郡主只道:“定不會讓您失望的。”說罷自己先打開了一個扁平的匣子,是一匣子玻璃制作的毛筆。又打開一個看著就很深的盒子,裏面居然是一整套的玻璃茶壺和杯子?還有畫畫調色的碟子,有裝鮮果的盤子,炕屏擺件

林林總總,都是玻璃制品,總有些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郡主指著一片四四方方的玻璃問道:“這個是做什麽用的?”沒有任何花紋鑲嵌,看著就是單純一塊玻璃。

莫磐答道:“這是鑲窗戶用的。”說罷,自己也拿起一塊玻璃比劃到暖閣的紗窗上,解釋道:“就是這樣,一塊塊的鑲嵌在窗格子裏,密不透風又透光,冬天用起來及其保暖。”

他一比劃眾人就都了然,都道好巧思,只是:“只有這幾塊,怕是不夠用?”

莫磐笑道:“拉了一車呢。這物怕顛簸,容易碎。郡主這裏不夠用了,再著人去拉。”

郡主立刻眉開眼笑的應下。她把這當做她跟莫磐之間的親近,自然是無需客氣的。

只是,任何寶物,一旦多了,就容易掉身價。

眾人看了公主和郡主的禮,只覺莫家公子當真好心思,好門路,這樣難得珍品都能殷勤弄來討公主郡主的歡心,看來莫公子對郡主的情誼不假。

但,若是將這樣一大箱子幾大車子跟批發似的送過來,也沒好好的妝裹,就有些,太過隨意了。

還有,莫公子哪裏來的這樣多的好玻璃?瞧那匣子玻璃毛筆,得有二十多只吧?還有那成車拉的玻璃片,竟能多到鑲嵌窗子。

長公主揮揮手,常嬤嬤帶著侍女們依貫而出,頓時,方才還熱鬧不已的暖閣只剩下長公主、郡主和莫磐主仆。

小吳妍拉拉莫磐的袖子,眼神像是會說話一般問他:‘我是不是也要出去?’

莫磐笑著抓了把果子給她,用下巴點點門口,示意她出去找個地方吃果子去。

小吳妍得了指令,接過果子,有模有樣的給公主和郡主行了禮,就一板一眼的挺直著身板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記得關好門,若不是轉身的時候掉了一個果子在地上,瞧著還是很有第一侍女範兒的。

莫磐笑道:“家裏侍候的小孩兒,殿下見笑了。”

長公主笑道:“幾歲了?規矩學的不錯。”

莫磐笑道:“過年就八歲了,淘氣的很。我院裏只有這麽一個丫頭,因過節忙活了好些時候,想著殿下這裏不是別處,就帶她出來松快松快,也給她開開眼,沾染些姐姐們的靈氣,說不得以後能穩重些?”

這話說的,明著是在說侍女,出個門都得形影不離的帶著,可見他對這侍女的寵愛跟信重。暗裏卻給人展示,他莫磐院子裏只有這麽一個不經事的黃毛小丫頭,其它的再沒有什麽‘人兒’了。

郡主噗嗤一笑,也領他的情,對他笑道:“我讓碧荷帶帶她,定給你□□出個靈透人兒。”

莫磐打蛇隨棍上,道:“那最好沒有了。這丫頭早就不知跟我讚多少次郡主身邊的姐姐們‘儀態端方’,她羨慕的緊,如今可算得償所願了,磐在此先謝過郡主了。”

郡主玩笑道:“你送來這許多的禮物,也算是‘打點’妥當,不用再謝了。”

莫磐也捧哏的說些“不敢不敢,要的要的,遠遠不夠”的話口,一來二往間,倒有些說段子的意味。

長公主笑著道:“這許多的精品,被你拿來隨意打點,可見,這些個物件在你眼裏,也是尋常?”

很明顯的,莫磐帶來的這些,只有單獨給她和寧兒的才算是‘禮物’,其它的都是送來給她做‘賞賜’的添頭。可見,在旁人眼中難得的物件,在他這裏,並不難得?

這就有意思的緊了,什麽時候,揚州城裏竟不聲不響的多出來這麽多可以讓她隨意‘賞賜’的物件?

莫磐恭敬道:“回殿下,其實,這些個玻璃物件,都是小子玻璃工坊裏還算精良的制品,更好的,並不易得。少有的精品之二,都在公主和郡主的手上了。”

長公主感興趣的問:“說來聽聽?你竟會制玻璃不成?”他以為是這小子從別處得來的,畢竟,他聽說這小子手裏還有條大船,經常跟著吳家的船隊出海跑商呢。

莫磐便將他的玻璃工坊從頭至尾、從裏到外的仔仔細細的講了個明明白白,半途他還從箱子夾層裏掏出一大疊的圖紙解說,即便對玻璃工藝並不了解的祖孫兩人也能聽得懂。

長公主並沒說好或者不好,只是疑問道:“你說這些個做什麽?”她一個堂堂公主,難道還要懂工匠的活計不成?她只要得到最好的就行了。

莫磐呷了口茶潤潤幹燥的喉嚨,一本正經道:“這是磐送給郡主的禮物,頭面首飾,日常擺件,郡主想要什麽樣的樣式,就吩咐工匠們去做,總能得些喜歡的?再者,這些個尋常東西,在揚州城裏還能賣上些價,賣些銀錢,給郡主花用豈不是好?”

長公主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喝道:“給我說人話!”有拿著一座金山給人當零花的嗎?

當著她的面打馬虎眼,這小子不老實!

“咳咳,咳咳咳......”

莫磐沒被嚇到,郡主到是被驚了一個哆嗦,茶水嗆進鼻子,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莫磐連忙上前遞帕子接茶碗拍脊背的伺候,也沒叫人進來,自己就做的有聲有色。

倒看呆了長公主。

懷寧郡主也是一臉呆滯的看著莫磐不知道說什麽好。把那個生金蛋的母雞工坊送給她零花?她今天財神臨門了?

面對兩人的灼灼視線,莫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既然要把話說清楚,他也就不再含蓄,敞開道:“就是,我聽說過了年,殿下就要帶著郡主回京了?到時,陛下必會遍選京中才俊,任郡主挑選的。咳,小子實在不才,既無功名,又無家世,實在想不到讓陛下賜婚於我的法子。便,便思量著,即便一國之君也是要花錢的?小子上下,還算有些長物,這座工坊還算值些銀兩,產出的物件也算稀罕,便想著,拿來給郡主做聘禮,也算是我付出的一點心意?”

長公主長呼出一口氣,心裏直道好家夥!

這聘禮一出,不說皇兄見錢眼開到立馬答應,在寧兒的婚事上,至少也能讓皇兄好好權衡一番了吧?

皇室公主、郡主看著身份尊貴,生來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在婚姻上,她們無一不成為皇家穩固皇權的價碼,甚至是犧牲品,沒有一個例外。

一旦皇兄有了遲疑,她就能趁勢而起,以最不傷情分的手段爭取到最有利於她們的結果。

至於那些個什麽才俊,她是一個都看不上的。

她只知道莫磐於農事上有些出息,竟不知這小子還是財神托生?

在農事上建功立業,在那些寒門子弟看來,又苦又累,還收效慢,若遇上個昏庸上司,簡直永無出頭之日,在上面下功夫,對他們的寒窗苦讀簡直是種浪費。然而,對她們這些權貴子弟來說,不愁吃穿,不怕盤剝,若能在農事上有些建樹,無疑是官場上最好的立身之本,進身之階,最重要的是無甚危險。這樣實實在在的功勞,誰也奪不走,誰也抹不掉,還能青史留名,百姓稱讚,豈不讓人羨慕?

當她看到莫家跟王家的‘交易’的時候,心裏那種油然而生的踏實感,竟讓她有了一種以後不用愁了的錯覺。畢竟,遠離猜忌跟算計,小兩口種一輩子的地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現在,她又看到了什麽?一大座金光閃閃的金山銀山。而掌握這金山銀山的鑰匙,就握在莫磐的手裏,現下,他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上,任憑她攫取,去換取她想換取的利益。

博弈的天平上,她的籌碼又多了幾分。

對莫磐的顧忌,她也猜到一些。這樣的生財利器,沒有震懾群狼的威視,憑他一個毛頭小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倒不如拿出來,換取更實在的東西。比如,從依附公主府,到門當戶對,再比如,從弱勢,到勢均力敵。

就跟花生油一樣,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好物。但若這樣的好物只是安靜的緊攥在手裏,是發揮不了什麽它們應有的效用的。

莫磐缺錢嗎?自然不缺!他缺的是讓人平等相待的籌碼。即便大筆的利益讓出去了,功勞簿上也抹不去他的影子,對目前的他來說,這就足夠了。

長公主是真的讚嘆了:這可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現在,她總算明白,當日,為何惠慈那老家夥就敢當面跟她誇下那般海口了。

莫欺少年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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