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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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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做客

王鑰的動作比莫磐想像中的要快!

也就三天時間。

這天傍晚下學,王隨找到莫磐,跟他說:“我祖父母帶著我妹妹從姑蘇來看我跟我爹,帶來了許多風物,我給你帶了些。”

說罷給他遞上一個繡著青竹仙鶴的口袋,裏面裝著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打眼粗粗一看有拇指大的垂釣老翁、手掌大的草編硯臺、帶著細鏈子的懷表,還有些其他他認識不認識的東西。他隨手掏出一個半個巴掌大帶著鑲寶石手柄的圓東西,打開一看,竟然是個小圓玻璃鏡子,鏡蓋裏側貼了一副牡丹花的圖案,精美異常。

但再精美的鏡子,在莫磐眼裏也就是小巧些,算不得什麽。他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口袋,心下忖度著,王隨來給他送東西是假,告訴他王先生的父母來揚州是真。

便對王隨道:“我知道了,多謝你。”

王隨:就這樣?這就完了?這裏面可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時下最受歡迎的小東西,不貴重,但勝在稀奇,居然一件都沒入他眼嗎?

王隨又道:“我祖父還帶來了那本《隨園筆記》,原版的,完整的,你想去看看嗎?”

莫磐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像墨色的天空點亮了一顆小星星,閃爍光芒,漂亮的很。他遲疑道:“你確定是原版的?不是前人手抄的?”

《隨園筆記》是宋代名家名作,裏面記錄了很多當時各地的風俗文化,上到銘記游覽,下到市井吃食,都以隨筆的形式記錄下來,有趣的緊。這本筆記限於當時的印刷技術和時間的流逝,流傳下來的原版很少,莫磐手裏這本是從惠慈大師那裏得來的,雖不是作者真跡,但也是宋代難得的原版刊印,可惜的是有些字跡模糊,有的甚至少了一張半頁的,算是殘本了。

現下他聽王隨說王祖父那裏有原版完整的,怎麽不心動,可是,看看天色,北風呼嘯,天就快要黑下來了,只能遺憾道:“改天吧,我得回家了。”

王隨也不是現在就邀請莫磐跟自己回家。實際上,今天他原本沒打算現下就把這本隨記說出來的,是莫磐對他拿來的禮物反應平平,他才一時嘴快,為博得他的關註,提前說了出來。果然,莫小磐眼露渴望的表情很可愛,他家藏書多的很,以後也可以多多看到了!

莫磐在回家的路上,就一直猶豫要不要把王家有人來揚州的事說一下。等他回到自家門前,看到門口停放的騾車和正在往下搬的東西的時候,不由問春分:“這是…家裏來人了?”送貨的話都是送到宅子後門和側門,況且,看箱子包裹也不像是貨物,倒像是禮物。可他家人少親戚少,常年鮮少有人走動。

春分倒是猜出幾分:“不會是小姐來了吧?”

莫磐有一瞬的茫然:“小姐?”

春分道:“莫魚小姐。”見他家大爺還沒反應過來,又補了個名字:“妙玉小師傅!”

啊,是妙玉!莫磐想起來了,前段時間他娘新收了個幹女兒,就是妙玉。但是:“她不是回蘇州了嗎?才一個來月,怎麽又回來了?”

春分一邊隨著他家大爺進門,一邊說道:“已經小兩個月了。我聽我娘說,莫魚小姐今年必是要親自來給太太送年禮的,這才月中旬就來了,想必是要多住些時日的。”

莫磐了然,一時到了莫青鸞院子,遠遠就聽到了院子裏傳出來的熱烈笑鬧聲,尤其以雙胞胎和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最為清脆響亮。

這是家裏鮮有的人氣。

莫磐一踏進院門,就吸引了院裏屋裏眾人的視線。有仆婦劉氏上來請安道:“大爺回來了?”接過莫磐的書包遞給兒子春分讓他送去大爺書房,又吩咐小幺兒去小廚房提熱水來給他洗漱用。

雙胞胎一人一個拉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向他跑過來,從左右抱住他的腰叫‘哥哥’,反倒把小女孩送進他的懷裏。

他彎腰雙手掐著小小的咯吱窩將被撞的發懵的小女孩抱起來,顛了顛,點評道:“沈了不少。”

小女孩被舉高高的游戲逗的咯咯直笑,也歡快的‘哥哥’‘哥哥’的叫。

此時莫青鸞迎了上來,笑對他們道:“快進屋吧,也不嫌冷的慌!”

莫磐放下莫魚,牽著她的手,身上墜著兩個拖油瓶進了堂屋。堂屋裏四角擺了炭盆,炭盆裏燒了橘子皮,熏得屋子暖香暖香的。

眾人坐下,凈言師太帶著莫魚上前給莫磐鄭重行了一禮,言道托福貴家,小魚兒的身體好了不少。原本她生身父母定要來親身拜謝的,只是天寒日冷,他兩位身體沈重,不便叨擾。待來年開春,必要過來給莫磐慶生的。

莫磐的生日是三月十三。

莫磐是家主,雖然莫魚拜的是莫青鸞,但托付的確是家主莫磐。所以,蘇家父母說來給莫磐慶生,可不是客套話,而是正兒八經的來給他賀壽!

莫磐:……

莫磐只能道:“蘇家伯父伯母太過客氣了,不必勞費。”

莫青鸞見兒子有些不自在,插口道:“來年開春到我這裏住些時日也好,揚州春日裏有許多可看的景致,到時候兄嫂來了,我必好好招待一番。”

凈言師太只道不敢。

莫青鸞又問來的路上可遇到麻煩?

凈言師太道:“吾等在姑蘇碼頭遇到了王家官船,王家與蘇家相識,聽說吾等要來揚州書院,就捎了吾等一程,倒不曾遇到麻煩。”

莫磐聽了若有所思,不知道這個王家是不是那個王家,這也太巧了些。莫青鸞卻道:“是個周全熱心的,定要去感謝一番的。”全然無所覺。

眾人續過舊之後,一起用過晚膳,就各自回房休息安歇。

莫磐邀凈言師太談話,就在莫青鸞的小書房裏。

劉氏給他們上了一壺菊花茶後,就退下守門去了。

莫磐端著清香四溢的花茶,透過裊裊的茶霧問道:“師太可有我師父的消息?”

凈言師太料定莫磐問的肯定是這一茬,她早有應對:“老尼前兩日聽了一耳朵,大師似被軟禁起來,不知所蹤。”

莫磐手指捏緊,緊張道:“那他…”

凈言師太道:“性命無礙,只是一般見不到人,也打聽不到什麽。我接到消息後,就幹脆帶著妙玉來了,或要叨擾幾日。”

莫磐松了口氣,性命無礙就好,他道:“師太自便,妙玉也算是我妹妹了,她來了,我娘這裏也熱鬧些。”

師太莞爾,施禮告辭。

屋裏只點了一支昏黃的油燈,有一只飛蛾撞到燈芯上,自己跌了個跟頭沒事般飛走了,反倒將燈芯撞歪,噗的一下,油燈滅了。

莫磐輕笑一聲,聲音在昏暗的空屋裏回蕩,無端的有些滲人。

劉氏見屋裏燈滅了,就上前敲門,問:“大爺?”

莫磐朗聲道:“無事!”

說罷,打開屋門,去隔壁堂屋裏給莫青鸞請過安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下了。

第二日,莫青鸞給王家下了帖子,言道下午帶著小女去拜訪,答謝照顧之恩,不知可否方便。

王鑰在書院一條街上置了產業,他老父老母要來看他,這兩天他就收拾好宅院,搬到自家宅子裏住了。王家人給凈言師太留的地址正是這裏!

今日無課,王鑰正在家裏為父母盡孝,就接到一封拜帖,拜帖左下角,赫然是一個‘莫’字。

字跡清俊大氣,他認得,正是莫磐的字!

他揉揉臉頰,將拜帖遞給自己母親手裏,只低頭品茶,好像事不關己。

王母孔氏結過拜帖,瞪了自家不省心的兒子一眼,吩咐女侍去取帖子,親手回道:靜候芳客!

王鑰起身拜倒在地:“勞母親替兒子操心了。”

王母撫摸著自己將近不惑的老兒子,就像他還是在她膝下玩鬧的小童,感嘆道:“這都多少年了,你還這樣心心念念著!這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有違倫常之事,哪裏就勞煩了?你與我說說,她到底在顧念些什麽?我也好有應對之法。”

王鑰席地坐在母親軟塌邊,也不起身,就倚著她的腿將莫氏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

王母沈吟道:“是個剛烈有決斷的女子。”又轉頭問王父:“你怎麽看?”

王父是個年近古稀精神矍鑠的老頭,他捋著下巴上山羊須,點頭道:“奇女子!”

王母沖老頭翻了個白眼,道:“誰問你這個?我是說怎麽說來給咱兒子做媳婦。”

王父呵呵笑道:“此女是個守的住的!她要是軟弱些,也輪不到咱們兒子。兒子也說了,她最看重的是長子,不如咱們許些好處,讓那孩子以後的路走的順當些,豈不兩全其美?”

王鑰道:“恐怕不行,磐兒的師父惠慈大師是個有來歷的,他恐怕不會輕易與咱家結盟的。”

王父:“哦?說來聽聽?”

王鑰又把惠慈大師的事說說了一遍,其實王鑰說的只是泛泛,王父作為王家嫡枝,知道的只比兒子更多,王鑰一說,他就自動將一些往事對應起來。

王父嘆道:“難啊!”人家已經拉好戰線了,進可攻,退可守。

以前先太子是不可沾手的活計,現在嘛,先太子已退,倒成了觀望的了。王家朝堂勢力不小,雖然立場中立,不偏不倚,但惠慈大師臨走的時候要是有囑托,莫氏穩妥起見,恐不會聯姻他家。

王母嗔道:“叫你想主意,你倒難上了,不難兒子也不會求你了。”

王鑰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說道:“其實,其實兒子已經想了一個兩全的法子。”

王父好奇:“你想了什麽法子?”

見王母也盯著他看,等著他說,他便有些緊張道:“我自請入贅她家。”

廳堂裏一時寂靜無聲,王鑰也不敢擡頭,在隔壁溫書的王隨探了探頭,在心裏為自家老爹捏了一把汗,在他旁邊安靜繡花的王嫣恨聲道:“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物兒,將咱爹迷成這個樣子!”

王隨噓聲道:“你可別瞎摻和,這是咱爹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可是一點都不願意的,躲了七八年呢。”

王嫣就在隔壁,她今年十四歲,已經在議親事,該懂的都懂了。剛才她可是將事情的始末聽了個明白,自然知道是自家爹在一廂情願。這才是最可恨的,連怪都怪不到人家身上,只能心疼自家老父,可不是憋死個人嗎?

她正在憋火呢,就聽自家祖父一拍巴掌,高聲道:“妙啊!”

王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大哥,滿臉寫著:不是吧?不會是真的吧?

王隨撲哧笑出聲來,又連忙拿手捂住嘴,對自家妹妹連連點頭,表示,是真的!真真的!

王嫣:……

王母罵道:“混老頭子胡說什麽呢!”

王嫣連連點頭表示讚同,豎耳細聽隔壁大人在說些什麽。

王母捧著兒子的大臉,問他:“鑰兒,你不是說真的吧?你要入贅?”聲音裏尤是不可置信。

王鑰在他娘手心裏艱難的點了點頭,道:“這是對我跟她最好的,幾乎能避免所有的麻煩。”

王母細想,還真是!

兒子入贅,那就跟王家沒有關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入贅的兒子□□的根,從禮法上來講,這樁親事基本上就是兩口子結個婚,一起過日子,無幹其他。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似他們這樣的大家族,豈是說拋開就拋開的,但是,王鑰拿出了態度,給莫氏在這樁婚姻裏,留了無限的退路。

退路,對一個女子來說,可太重要了!

對王氏有影響嗎?

有,也沒有。

有的是王氏多了一個親家,這個親家是遠是近就看以後處的怎麽樣了。沒有的是,王鑰雖然有做官的兄弟親族,但他自己本身只有個舉人功名,他一個普通家族子弟只身入贅,根本礙不著王氏什麽。

王母出自章丘孔氏,雖然不是嫡枝,但也是讀著孔孟之學長大的,其見識和學識比某些只知掉文的酸腐強多了,她在震驚之下沒有反對,等想通其中關節之後,就更沒有理由反對了。只是:“你一個大好兒郎……”

王鑰笑道:“母親,兒子嫁過去,仍舊是大好兒郎!”

王母抽抽臉皮,看看隔壁,妥協了!

她兒子要是二十啷當的毛頭小子,她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的。現在嘛,孫子孫女都要議親了,她還有什麽理由反對?

並礙不著什麽啊!

這樁親事除了給莫氏一個保障外,其他的還真沒甚影響。

算了,隨他們兩口子過吧!

王母盤算著下午怎麽說服未來的兒媳婦,王鑰和王父去另一間屋下棋喝茶,王隨繼續溫書,徒留王嫣一個在那糾結:她爹就要入贅別家了,那她是沒了個父親還是多了個繼母?

王隨抽空瞅了眼妹妹手裏剛繡的現下已經糊成一團的蝴蝶,不由心下戚戚:老房子著火,豈是那麽好滅的?妹妹只能接受了!

莫青鸞渾然不知下午等待她的會是什麽。天下姓王的多了去了,大羅村村頭的王大傻子也姓王呢,難道也跟那人有關?她雖然拒絕再想那天的事,但也沒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日子該怎麽過還是要怎麽過的。

接到回帖後,她就吩咐劉氏給莫魚試前兩天新作的衣裳。因前段時間莫磐拿回家好厚一本畫冊,裏面羅列了許多時興的衣服樣子,莫青鸞就讓人照著一人做了好幾身,本要給莫魚送去的,現在她來了,正好穿上。

莫魚長的粉裝可愛,這兩個月身體好些,又長了些嬰孩肥,給她穿上繡著穿花蝴蝶的小裙子,綁上珍珠串成的小墜子,整個人漂亮的看了就讓人高興。

莫青鸞是寡居之人,只穿了件秋香色的褙子,系了條同色的素裙,因是上門做客,不好太肅靜,除了在頭上簪了根鑲著黃寶石的金簪,又在頭頂發髻上插了件翡翠點綴的華勝,劉氏又在她腦後插了個花鈿子,壓頭發。莫青鸞覺著首飾有些太華麗了,想取下鈿子。劉氏就勸她:“太太身上衣服沒有繡花,原本就有些素凈,頭上首飾再少了,就太說不過去了。再者,太太三個兒子傍身,還怕人說嘴不成?”

說的莫青鸞自己笑了。

這年頭,有男人都沒有有兒子有底氣!她有三個兒子,確實沒什麽好怕的。

冬日天短,她們又是女眷,馬車走的慢,所以,她們未時末就出發了,到王家時剛好申時初,既不耽誤主家午休,也不打擾主家做正事,要是談不來,她們也可接口冬日天黑的早,早早歸家。

王母早就等著了。

她站在二進院子的院門口,遠遠就瞧見管家媳婦,迎著一個身姿綽約,背脊挺直,肩穩胯端的少婦向她走來,擡眼對視的瞬間,一張芙蓉花面沖她微微含笑,端莊艷麗,美麗逼人。

王母心下讚嘆,別說他兒子見了就忘不掉,她這一見,也立馬喜歡上了。

王母把著一雙白玉手,一直將莫青鸞帶進屋內,拉著她坐在自己旁邊,笑言道:“真真是天大的緣分,沒成想今日還能見到莫氏女!”

莫青鸞笑道:“這可怎麽說?”聲音也好聽!

王母笑道:“你竟不知,我家是瑯琊王氏,你在青州的時候,我們兩家還議過親呢!”

莫青鸞一驚,瑯琊王氏!怎的是他家?還有什麽議親?別不是說叉了吧?

剛想開口,就聽王母笑道:“這就是令嫒了吧?可真是個討喜的姑娘。”

莫青鸞放下這端,牽過莫魚,哄她給王母見禮。

莫魚雖然害羞,但也規規矩矩的行完了禮,可見素日裏也是個有教養的。

王母給了豐厚的見面禮,對莫青鸞道:“我們在蘇州的宅子跟她們家就在一條街上,也算是鄰居,平日裏跟她父母是常打照面的,沒成想出門能坐一條船,去的還是同一個地方,可不就相拂著一起過來了?”

莫青鸞客氣笑道:“她們一老一小的,應該是您照拂她們才是。”

王母笑道:“這都是緣分!再說凈言師太是個會解因果的,有她相伴,我路上也不寂寞!”

莫青鸞笑著說是,對那句‘緣分’只當是客套話聽,並不往心裏去。

一時王母又叫孫女來見客。

王嫣早就為下午的見面做了萬全的準備,聽祖母派人來叫,她再一次檢查好自己的衣裳首飾,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待客的前廳。

甫一進門,她就見一標志的小媳婦側對著她在和祖母說話,端坐的姿勢根本就掩蓋不住她窈窕的身段,等轉過臉來,王嫣受到了跟她祖母一樣的顏值暴擊,能正常的上前見禮問候全靠她十幾年如一日的規矩教養!

莫青鸞同樣給了見面禮。

等王嫣用所有的自制力緩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她祖母對她說:“帶著你妹妹去玩吧,我們娘倆說說話。”

王嫣:……

好吧,不就是帶妹妹去玩嗎?她可以的,正好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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