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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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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離開

莫磐去給惠慈大師請安的時候,惠慈大師正在安置客人。

惠慈大師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莫磐道:“我算著日子呢,覺得師父應該今天下午就能回來,所以晚上就來看看師父可回來了?沒曾想師父有客人在,倒是我唐突了。”說罷,向禪房裏另一個穿僧衣戴僧帽的老尼姑行了一禮,對另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笑了笑。

老尼姑回了合掌回了一個佛禮。

惠慈大師介紹道:“這位是凈言師太,那位是妙玉,師太的弟子。”又道:“我請凈言師太來寺裏住些時日,你若沒有旁的事,就在家裏用功讀書吧。”意思是,你可以回去了。

莫磐心裏犯嘀咕,妙玉這個名字好生熟悉,一時想不起來也就沒放在心上,正要告辭離開,就聽凈言師太出聲道:“既已來了,就是緣法,何不留下來,一起聽一聽。”

惠慈大師皺眉道:“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麽緣法?”

凈言師太卻道:“既無緣法,大師何必以師徒相稱。”

惠慈大師警告的看著凈言師太,對莫磐道:“磐兒,你且回家吧。”

凈言師太就像沒看到惠慈大師的警告,笑言道:“既已入局,如何走脫。與其到時候一無所知,不如一開始就做執棋人。”又對莫磐道:“你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你師父,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說罷,便合眼誦佛,不再管他們師徒。那個叫妙玉的小女孩在旁看的津津有味。

莫磐看了眼凈言師太,拉著惠慈大師回了他的起居禪房。

他先倒了杯清茶推給惠慈大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了一口,才對沈著臉的師父道:“師父,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去了一趟姑蘇,就帶回來個說話雲裏霧裏的老尼姑,還帶著個帶發的小尼姑?還有,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惠慈大師仍舊不語。

莫磐繼續道:“我覺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與其一無所知,我更願意做執棋人。”

惠慈大師道:“大言不慚。”

莫磐就當沒聽到,只說:“我說過,我要為您養老送終的,要是以後都見不到了,豈不是失言了?”

惠慈大師平靜道:“她那是在誆你呢。”

莫磐道:“且不管她是不是在誆我,師父,您此去京都,應該沒有多大把握還能回來吧?那位師太是您找的外援嗎?”

惠慈大師皺眉看著他道:“你又知道什麽了?”

莫磐回道:“我知道您與皇室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您此次進京,說是為義忠親王講經,實則被囚禁。師父,您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著您身陷囹圄還無動於衷。”

惠慈大師嘆息道:“你既然已經明白這些道理,為什麽還要摻和進去?我一直不肯收你為徒,就是為了避免今日之局。你還小,等過個幾年,無人記得寺裏的這些往事,你就可以一身輕的走你的青雲路,施展你的抱負理想,難道不好嗎?”

莫磐道:“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會被忘記。我們相處了七年,而不是七個月、七天、七個時辰,說不得京裏的那些人都知道我了呢。”

惠慈大師合眼道:“這可是要命的事。”

莫磐氣道:“救命之恩當以命還!若無師父當年伸手相救,這世間早已沒有莫氏母子四人,師父你也不用在這裏跟我說什麽‘要命的事’了。”

他緩了口氣,繼續道:“況且這七年,師父你是如何教我愛我護我的,就憑這些我也不會棄您於不顧的。”

惠慈大師笑道:“你怎不知這些都是我虛情假意騙你的?為的就是今日你心甘情願的幫我渡過死劫?”

莫磐深吸一口氣,確定道:“師父你終於承認你進京就是有去無回了!”

惠慈大師無奈了:“你都在說些什麽有的無的?你看我是自投羅網的傻子嗎?都說了是虛情假意…”

莫磐翻了個大白眼,示意他師父是在說瞎話,還懟他道:“那你多來點這些‘虛情假意’,徒兒照單全收。”

惠慈大師被懟的啞口無言,只得道:“跟你說也沒什麽。不過都是些意難平的陳年往事,需要入京去做些了結罷了。”

莫磐做出洗耳恭聽狀,表示自己在聽。

惠慈大師道:“這還要從當年的太/祖和太/祖皇後說起。當年戰亂頻發,有一次太/祖和太/祖皇後走散了,等再找回來的時候,皇後已經身懷六甲,以月份算,也有可能是太/祖的孩子,也有可能不是,就連皇後自己都說不清楚這孩子父親到底是誰的。太/祖愧疚不已,直言‘吾妻生的就是孤的孩子’。當時太/祖麾下知情者無不言太/祖乃是重情信義之人,他後來也是這麽做的。這個孩子出生後不久,太/祖諸事皆順,很快就問鼎天下,建立大周朝。有一次太/祖指著那個孩子,也就是我的父王,對文武百官諸臣子道‘此乃吾之福星矣’。這話被當時還是皇子的先帝聽到,認為這是太、祖要立太子的信號,於是就以‘父不詳’的名義逼迫父王退出皇位繼承之列。”

“其實,他不知道,當時太、祖已經擬定立太子聖旨,人選就是先帝。可是先帝的做法惡了太、祖,雖然最終仍是先帝繼位大寶,但他一直記恨當年之事,沒幾年我父王就被磋磨死了,他自己也討著什麽好處,更是早早的留下當今一命嗚呼了。”

說到這裏,惠慈大師暢快一笑:“要說當今,他的年紀並不比我大多少。他當年繼位的時候我們還是哥倆好的好兄弟呢,也不知道他聽了誰的話,認為先帝是被我害死的,就慢慢與我生了嫌隙,我也沒有與他糾纏,直接到了大龍寺裏剃度出家,並言明此生不再留下子嗣,讓上一輩的恩怨在我身上終結,這才打消他的疑慮。可能是出於愧疚,也是為了補償,先太子出生後,就言明太子要拜我為師,為我養老送終…”

說道‘養老送終’這四個字的時候,惠慈大師意有所指的睨了莫磐一眼,莫磐回以傻笑一枚。

“總之,我與先太子情分非常,也不知什麽時候又觸動了當今的哪根筋,他居然說出‘太子親汝更甚’這樣猜忌的話來,我一氣之下就離了京都,到了揚州投奔師兄,結果在山下遇到了你。”

莫磐道:“然後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一句吃醋的氣話,不至於幾年之後還要至師父於死地吧?”

惠慈大師嘆息道:“當然不只這些。原本我離京出走,已經緩和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後來我還不是將佛紙送回京嗎?他還大方的給了賞賜,誰知,沒幾個月,太子竟然毒殺當今,而毒藥,居然是我提供的…”

莫磐驚聲道:“什麽?”

惠慈大師道:“你也覺著不可置信吧?可是多方查證的結果,都認定那毒藥就是先帝的死因之一,如今,太子又要用它來殺死當今,兩任皇帝都涉及同一種毒藥,而這種毒藥還都與我有關,你說當今會怎麽做?”

莫磐無語道:“那不是沒死嗎?”

惠慈大師嘆道:“那是因為有人做了替死鬼。”

莫磐:“誰?”

惠慈大師道:“榮國公賈代善!”

莫磐倒吸一口涼氣,只覺毛骨悚然。

惠慈大師繼續道:“原先只是禁足棲靈寺,這檔口,先太子又言要聽我講經,你說,我能怎麽辦?”

莫磐不語,這種事,怎麽看都是死局一個。都說人心難測,多疑的皇帝要是存心找你麻煩,給你按個莫須有的罪名都是輕的,要是暴戾點的,直接把你拉出去砍了都不會有旁人置喙。

“那,師父,那毒藥,到底與你有沒有關系?”莫磐遲疑道。

惠慈大師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說道:“我怎麽知道?我說無關也沒人信呢。”

莫磐憋著一口氣,就聽到了這麽一個回答,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惠慈大師問他:“害怕了?”

莫磐道:“沒影子的事,我怕什麽?”

惠慈大師讚道:“好膽氣!”

莫磐又問:“那需要我做些什麽?”

惠慈大師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你進京後,要是有機會就多去看我一些,等新皇繼位就好了。”

莫磐皺眉:“就這些?”

惠慈大師道:“還能怎麽樣?我都被逼出家絕嗣了,他們還能拿我怎麽樣?頂多把我囚禁在大龍寺裏,不讓我見人。但我算到我的轉機在新皇身上,至於新皇是誰,誰能知道?”

莫磐突然福至心靈,出聲道:“凈言師太!師父你是不是去蘇州找凈言師太,請她幫你測算新皇是是誰?”

惠慈大師點頭道:“是也不是。天子命格乃上天所定,不可測算!凈言師太雖精演先天神算,但也算不出下一任皇帝是誰,不然,這世間豈不是都亂套了?我在上京前,秘密去找凈言師太,是想請她為我算一算‘轉機’的大體時間,我也好心中有數。誰知,這老尼竟然跟我說,要帶著徒弟隨我回棲靈寺,不然,她就不給我算。我沒法子,只好帶她們回來,誰知,剛回來你就一頭撞上來,正好讓那老尼守株等著了你這只兔子。”

莫磐疑問道:“她是來找我的?”

惠慈大師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她堅持的因由。可剛才你也看到了,她明顯就是奔著你來的。”

遲疑了下,又道:“我當年見到你,就覺著跟你緣分匪淺,說不定我以後有難,你就是我的生機所在。雖然到現在我也沒看出我的生機到底是什麽,但我總感覺只要有你在,我的那一線生機就斷不了。想必那老尼也一樣。”覆又嘆道:“所以,待會無論她說什麽,你都不要答應,你要答應了,可能結果就跟我現在一樣,你以後想甩都甩不掉了。”

莫磐自然答應下來不自找麻煩,但是:“師父才不是麻煩呢!”

也從另一方面證實了,這一個和尚一個尼姑,都是有些道行的。因為他確實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誰,只要盯著賈元春進了哪一家府邸就行了。從這方面來說,惠慈大師感覺生機在他身上是正確的,前提是,他所說的轉機真的在新皇身上!

惠慈大師說他:“傻子!我都說了,我是為了我自己才會對你好,你怎麽就聽不明白?”

莫磐卻道:“這世間誰人不是為了自己?師父你說是為了自己,可待我的情誼卻不是假的。我說我不會放棄師父,師父怎就不知道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惠慈大師好奇道:“為你自己什麽?”

莫磐冷聲道:“為了我自己心安!為了我自己仁孝的好名聲!為了跟著師父進京認識更多的達官貴人!好處多著呢,師父你就說你給不給吧。”

惠慈大師失笑道:“好好好,你都願意跟先太子做師兄弟了,我還有什麽不敢給的?”

聽得莫磐自己倒笑了起來。

師徒之間既已說解開來,便一起去見凈言師太。

剛才想起賈元春,他突然就記起妙玉是誰了。剛才惠慈大師又說凈言師太‘精演先天神算’,那就相互對應了起來。

妙玉,正是紅樓夢裏跟林黛玉、薛寶釵等齊名的十二釵之一。

此時已經入夜,小女孩經不住舟車勞頓,早就已經困的睜不開眼了,但還在倔強的陪凈言師太等著他們。

莫磐突然就心疼起來,他跟凈言師太說:“我送這位小師傅去休息吧。”

他原本以為凈言師太會拒絕,誰知她竟直接將小女孩抱起,塞到他的懷裏,說:“就交給你了。”

沒頭沒尾的,唬了莫磐一跳。

惠慈大師說:“給我吧。”伸手就要接過來。

突然被送人的小女孩已經驚醒,此時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害怕的看著莫磐,莫磐突然就明白了凈言師太的意思。

他不想接手,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轉手給惠慈大師,此後這個小女孩如何都與他無關。

可是,不知為什麽,在這一瞬間,他不想放手!

可能是他停頓的時間太長了,也或許是凈言師太就在旁邊,小女孩沒覺著危險,就用她幼小的胳膊環住了莫磐的脖子,小腦袋靠在他的肩窩裏,閉著眼睡著了。

惠慈大師看的皺眉,想強硬的將小女孩接過去,莫磐嘆息一聲,跟惠慈大師說:“還是我去吧,師父陪師太坐一會。”

說罷就抱著已經睡著的小女孩往自己的禪房走去。

凈言師太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惠慈大師怒目瞪向她,冷聲道:“你最好解釋清楚。”

凈言師太道:“我都說了是緣法!你也不必憤怒,你的事,我必竭盡所能!”

惠慈大師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了,你最好現在就帶著你那個好弟子離開!”

此時莫磐已經回來了,聞言說道:“什麽離開?天都黑了,要走也得等到明天了。”

凈言師太合掌施禮道:“施主說的極是,況且,我受人之托,還沒履行承諾,可不敢離去。”

惠慈大師哼道:“你最好能算出些什麽。”

莫磐向凈言師太笑道:“師太可要休息準備一番?”

凈言師太和聲道:“三註清香足矣。”

寂靜的禪室裏燃起裊裊的清香,籠罩著凈言師太變的模糊的臉和她手裏不斷變動的龜甲和茅草,最終,清香燃盡,龜甲和茅草也錯落的排列出一個圖案。

莫磐細看,試著用易經八卦去解,卻只覺頭暈目眩,惡心想吐。惠慈大師拿手捂住他的眼睛,口中唱了一段梵音,莫磐方覺呼吸順暢起來。

惠慈大師放下手,莫磐不敢再去看,只盯著凈言師太的臉,想聽聽她會說些什麽。

凈言師太道:“少則五年,多則十年,必有結果。”

說罷,又深深的望了莫磐一眼。

惠慈大師噓口氣道:“十來年,不算長久。”

莫磐卻皺眉有所不滿,時間太長了!

莫磐道:“師太…”

惠慈大師接口道:“磐兒,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記住,有時不求便是求,執著太過,就是禍端!”

莫磐低頭,小聲道:“是。”

惠慈大師撫摸著他的發頂道:“你最聽師父的話了,是不是?”

莫磐不甘道:“要十來年呢!我怎麽舍的?”

惠慈大師卻覺著無所謂:“我心安處既故鄉。不是跟你說了,你可以找機會去看我,只要能時常相見,在哪裏不是一樣?我在這棲靈寺裏呆了七年,你可有覺著難過?”

莫磐道:“那怎麽一樣?”

惠慈大師反問:“怎麽不一樣?”

縱使莫磐再不甘心,他也明白現在他真的是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現下最重要的是養精蓄銳,才能再言其他。

兩日之後,惠慈大師離開呆了七年的棲靈寺,隨人坐船上京。

離開的時候,莫磐沒有去送,他在自己山下的房間裏溫習功課。

離開前,惠慈大師叮囑了他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安心備考。只有考□□名,他才有機會進入那個京城的名利圈,才能有資格見到一些他想見到的人。

第二件事就是他教他的養身健體的法門不要落下。身體是他拼搏的根基,要是他奮鬥到中途,突然身體不給力了,他哭都沒處哭去。

第三件事就是他已經給他定好了一門親事。具體是誰,言明只要他通過了考驗,自有人上門說項,信物是半塊玉佩,另半塊在對方手裏。

惠慈大師也叮囑了莫青鸞幾句話,說了些什麽,莫青鸞沒說,他也沒問。

至於其他的大小事,都由他自己裁決。

千山路遠,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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