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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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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長相思

昏黃的房間內, 翠藍色羽毛的雀鳥撲騰在金色的籠子裏,籠門是打開的,一只冷白的手正平放在籠門口, 手心放著粟米。

雀鳥啄食著粟米, 時不時歪著腦袋觀察著四周, 在鳥的眼中,面前這個給自己東西吃的人與其他人都不一樣——其他人都有鼻子有眼, 只有他戴著一張奇怪的面具。

但面前的這個人卻是最溫柔的那個, 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從來不會嚇到小小的雀鳥。

最後一點粟米被雀鳥吃完的時候,剛好也是時玄蘭聽完下屬匯報的時候。

清風城的儲亦塵說要去見明月夜,他便故意放行, 派人指引,果然, 自己的好孩子見了人,只是沒想到二人鬧得似乎很不愉快, 明月夜生氣將人趕了出來。

時玄蘭問:“他沒答應幫那人?”

下屬說:“沒有。反倒是罵了儲亦塵是個廢物, 連杯子都摔了,聲言不想管清風城所有事。”

時玄蘭聽了之後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將鳥籠關上,遞給了那個下屬:“就這樣罷,繼續盯著——將這個找人送過去給他。”

“他”自然指的是秋月白。

雀鳥在鳥籠裏撲騰幾下, 芝麻大點的腦袋還不懂那麽多,只是歪著腦袋看來看去, 連自己要搬家了都不知道。

下屬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剛入夜時, 這只鳥便被送到了秋月白面前。

他看著籠子裏毛茸茸的小家夥,楞了一下,問:“誰拿來的?”

侍從答:“是樓主派人送來的。”

秋月白的表情倒是沒什麽異常,只是點了點頭就不再管了,似乎不感興趣。

侍從又問:“公子,要掛在屋子裏嗎?”

秋月白隨口說:“不妥,掛在外面。”

於是侍從便將鳥籠拿了出去,掛在走廊外,雀鳥嘰嘰喳喳的叫著,他拿了點粟米想要餵給鳥吃,但鳥躲開了他的手。

侍從看上去也很喜歡這只漂亮的鳥,等到秋月白如往常一樣坐在走廊上喝茶的時候,他對秋月白說:“這羽毛真好看……只是它好像有些怕人,不吃東西呢。”

“唔。”秋月白掃了一眼鳥籠:“等它餓了,自己會吃的。”

侍從又忍不住說:“您不喜歡這只鳥嗎?”

秋月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您都沒過來湊近看過,如果不是不喜歡,又是因為什麽呢?”

“人又不是除了喜歡就是討厭。”秋月白搖搖頭道:“它只是一只鳥,我也犯不著不喜歡它。”

侍從聽得似懂非懂。

秋月白又說:“你要把今天的事都告訴他?”

侍從餵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迷茫地看著他。

“不必裝傻,你想告訴就告訴罷。”秋月白哂笑,拿起了旁邊的瓷瓶,裏面的桂花已經換上了新鮮的,還帶著露水,香氣撲鼻:“你知道為什麽會送一只這樣的鳥嗎?不是黑色、不是白色、偏偏就是翠藍色。”

他今天的衣服剛好也是這樣的一種藍,在月光下仿佛碧波海水,瀲灩蕩漾,但是任何人在看見他時卻並不會首先註意到他華貴的衣袍,而是率先註意到他那張美麗的臉。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有本事——他們本身就已經很吸引人了,因此其他無論再好的東西放在他們身上都會淪為陪襯,絲毫搶不到一點風頭。

侍從覺得,面前的人就是這樣,幾乎要讓人看得入迷。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雖然問這個問題是不妥的,但侍從還是如同被蠱惑了一般,開口:“……為什麽呢?”

美人低嗅瓶中花,又將瓷瓶重新擺放好,嘆息著說:“當然是因為我以前養過一只一模一樣的鳥。”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可您分明都沒仔細看過這只鳥,您怎麽知道和您之前養過的一模一樣?”

“有些東西是不需要仔細看就能知道的,只因為我清楚吩咐將他送來的人,所以我便肯定,兩只鳥絕不會有很大的差別……更何況,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就算又不一樣的地方,也可以歸咎於我將細節忘記了。”

他輕輕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

侍從還是不解:“那原來那只鳥呢?”

秋月白神色淡淡:“死了,被殺了。”

侍從聽見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忽然覺得心頭一寒。

“或許你說的也沒錯。”秋月白頓了頓,又說:“我原也過了喜歡這些小東西的年紀,雖然它漂亮,可也實在是脆弱,難照顧。”

“我可以為您照顧它。”侍從又摸了摸小鳥的頭,感受到這樣柔順的一條生命在自己掌下,這樣依賴地靠近著自己,有一種滿足感從心間發芽。

“你喜歡,那你就拿走罷。”

“真的麽?”

“真的。”

侍從的臉上露出一種欣喜的表情,但是又轉瞬即逝,他想到這只鳥是時玄蘭送給秋月白的,心中又生出一種恐懼,遺憾地說:“還是算了,我不敢。”

秋月白不勸說也並不強求,任由它去。

將粟米倒進裝鳥食的小盒子,侍從把籠子門關上,退下。

走到門口時,他鬼使神差地往回望了一眼,秋月白還是坐在那裏,似乎根本沒動過一樣,整個人懶懶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很寧靜,幾乎完全想象不出來這樣一個溫和的人生氣是什麽樣子的。

——這時候侍從已經徹底相信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這只小鳥了。

若是他在乎,就該在自己離開後靠近那個金絲籠子,將那些粟米一點一點餵給那只翠藍色的美麗小鳥。

看著遠處的人影,侍從忽然又心中一跳。

……對於樓主來說,這樣的一個人是否也如這只鳥一樣?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就要接觸到那些他們這些人本不該接觸到的事物,好奇心會殺人。

畢竟誰敢說出這樣的話?說時玄蘭並非真心寵愛義子,而是在試圖將人當金絲雀養?

只怕是誰剛說出來就要被埋進土裏——不,拋屍亂葬崗了。

-

走廊下,秋月白感覺到那個侍從徹底離開了。

他舒了一口氣,擡眼看著那只鳥。

雀鳥在籠中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往事也不堪回首歷歷在目——他方才說兩只鳥很像,但這時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覺得還是有些差別的。

之前秋月白養的那只鳥並不會如這般叫個不停,它很聽話,知道自己不能被別人發現,從早到晚都不會叫一聲,只有被偷偷帶出去的時候才會這樣。

所以他想——即使長得再像也不會是一只鳥了,他的那只早就死在了很久之前、明月夜還活著的時候,死在了時玄蘭的手中,死了那麽久,就連骨頭都脆了、化成灰飛了。

秋月白擡眼,看見了高高的圍墻,這些冰冷的建築將天空劃成了規矩的方框,其下如死水,魚潛底,鳥折翼。

他忽而深吸一口氣,低下頭。

身邊熏香已經燃燒了許久,清淡的香氣並沒有減輕一絲絲的煩躁,忽然,秋月白站起身來,提著衣裳順著走廊往臥房的後面走去,他踩著木屐走在石子路上,衣擺被水珠打濕,有些沈重,但人越走越快。

直到走到那一條水流前面,他才停下。

寬大的衣擺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水流裏只有枯葉,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秋月白在前面站了很久,等到腳麻了才動了一下,走到流水旁邊。

遠離了熏香,他的人平靜了很多,鼻尖縈繞的是天然的草木香味與流水濕漉漉的氣味,像被小狗舔過了指尖。

他朝著水裏看,又看了很久,想再等等會不會有那麽一艘小紙船從上游下來,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

不知道為什麽,秋月白現在特別想看見那種小紙船。

邊等著他想,或許自己來得太早了,也許要到半夜才會來。

又想,也許今天沒有了,畢竟前兩日都有,每天都飄似乎也有些太頻繁。

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該回去了,但還是有些舍不得的想再等等,最終糾結了很久後嘆了一口氣,轉身了。

可是等他走到石子路盡頭時,卻突然鬼使神差的回頭一望。

這一望之下,他的腳步頓住了,緊接著就開始迅速往回走。

——只見石縫之間,一只紅色的小船順流而下,像飄蕩著的紅色楓葉,緩緩地、慢慢地、又熟悉至極。

秋月白快步走到水邊,躬身伸手去撈那只紙船,隨手一摸後發現自己沒帶手帕,便將就著用袖子吸幹了水,千金難買的布料做了抹布,水珠在衣袖上流下深色的痕跡,他又小心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最終,坐在地上將紙船輕輕打開。

月光下,秋月白發現今天的紙上並不是畫了,而是一些潦草的字,那些字分為上下兩部分,都寫得很粗曠,甚至還帶著幾個沾了血的發黑的手印,難以想象是在什麽情況下寫下來的。

上言:今天沒空畫了,但你不許背著我移情別戀!

旁邊有一個憤怒的小人,估摸著是陸緋衣在外面又聽見了什麽,有了危機感。

秋月白低低笑出聲來,幾乎能想象到他張牙舞爪的樣子,

他又往下看。

下面就很簡單了,就幾個字。

長相思,勿忘我。

從上面掉下來一朵幹花,潔白又柔軟,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是木槿花。

一朵幹幹凈凈又輕飄飄的木槿花。

星垂平野,流水潺潺,在看見這一朵美麗的木槿花後,人的呼吸聲都不禁變得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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