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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聽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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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聽雨窗前

近日來, 江湖上頻有大事發生,從陸緋衣與明月夜合夥燒毀自在書院的書庫,到幾番勢力對峙, 春風殿殿主與得意樓樓主為了明月夜大打出手, 最終明月夜含淚被得意樓樓主帶走, 其中種種,亦真亦假, 八卦紛紛。

有人說, 這是情仇,明月夜畢竟是個大美人,誰都願意一親芳澤。

也有人說,這是一段不受支持的畸形的愛戀……春風殿的殿主為了美人什麽都願意做, 可得意樓的樓主看不上這個素來聞名的瘋子,生怕他拱了自家的白菜, 於是強行拆散,帶走了他。

然而還有人撫掌感嘆——明月夜他不是女人, 是個男人啊!!

於是眾人聞言紛紛震驚, 這段神秘的故事又蒙上了一層旖旎的面紗,徹底變成了龍陽風月。

故事傳播到了千秋嶺。

陸緋衣聽聞這件事時正在拆紗布,他的手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這個故事聽上去實在讓人不爽,他“嘖”了一聲將紗布丟進水盆之中,破口大罵:“什麽玩意兒, 怎麽把我傳成這樣??誰傳的?殺了!統統殺了!!把腦袋給我提回來掛門口讓我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些個崽種造謠我……”

三個長老來看望他,看見他這個樣子, 三長老大笑:“怎麽能給我們殿主傳出三個鼻子四個眼呢??誰能這麽長啊??哈哈哈哈哈哈!”

二長老說:“怎麽別人說你們是魔教,你們還真把自己當魔教了?謠言澄清也就罷了, 殺人不妥。”

大長老感嘆:“美人愛上醜八怪,實乃感人……”

陸緋衣一聽惱了:“誰是醜八怪?!誰敢說我是醜八怪!!殺!必須殺!!”

“啪嘰哐當”,水盆被他打倒在地,現場一頓雞飛蛋打烏煙瘴氣,笑的笑攔人的攔人嘆氣的嘆氣發火的的發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簡直是亂成了一鍋鮑魚蝦仁香菇皮蛋瘦肉粥,只肖撒上一把蔥花就能色香味俱全,讓人忍不住感嘆不如趁熱喝了罷。

右護法一進來就感覺自己懂了方術:“春風殿的未來真是一眼看到了頭!”

左護法:“……”

他將右護法踹開:“你個瞎子你看什麽看?!還看到頭,誰站在你面前都不認得!”

說著仰頭走上去爆喝一聲將所有人分開:“都別吵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尤其以陸緋衣煞氣最重,看得人忍不住退後一步眼皮一跳。

“……”左護法語氣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呃……我是說……我們抓到幾個探子……”

陸緋衣已不耐煩,擺擺手:“殺了,都殺了,這麽點小事說什麽?腦袋吊到個明顯點的地方。”

二長老攔住他們:“先別殺!把來路問清楚了再說,是誰的人、來幹什麽,都要問得清清楚楚。”

左護法還是覺得二長老說得有道理,應了一聲。

右護法捂著屁股走上前來:“最近有點亂,附近來了很多不認識的面孔。”

陸緋衣還是張口就來:“殺殺殺!”

二長老握拳:“……”除了殺人是想不出來其他解決辦法了是罷??

三長老按住他的肩低聲說:“這個呢,你還是稍微體諒他一下,哎呀,到手的媳婦飛了,殿主心裏苦啊……”

陸緋衣猛然一個眼刀過來,三長老住嘴,“嘖”了一聲。

二長老扶額說:“看緊點,別讓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混進來了,碰見可疑的就抓起來仔細問問。”

右護法應了一聲。

陸緋衣煩躁的走來走去,最後說:“我出去走走,你們自己商量著罷!”

左護法想攔住他,但正在火氣上烤著的陸大魔頭豈是那麽容易攔得住的?

大長老扯了扯他:“算了算了,讓他去罷,只要不出遠門,也沒人能動殿主。”

左護法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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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石羊城。

陰雨綿綿,天氣漸冷,這邊已經是得意樓的地帶,四周到處都有得意樓的人。

侍女將熱茶熱糕點端上桌幾,輕悄悄的進來,又輕悄悄的出去,留下一人靜靜地待著。

秋月白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經由時玄蘭親自操辦敲定的,他曲腿坐在窗邊榻上,身著華美的深色衣袍,垂著眼吹著茶水。

茶是千金難得的好茶,比起這個他之前喝的那些都只能算樹葉子泡水,但二者本質上對秋月白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麽區別。

室內沒有什麽光,也沒有點燈,只剩下窗戶能照進來一些昏暗的日光,但到底是陰雨天,再怎麽樣也就那樣了。

那一點微弱的光照在秋月白的側臉上,他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輕輕顫動,茶水的熱氣蒸騰,人被光暈勾勒出來一大片人形的陰影。

秋月白輕輕抿了一口茶,修長的脖頸弧度優美,整個人坐在那裏就是一幅畫。

忽而,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走動聲,秋月白放下茶盅,等待人進來。

“天涼好個秋。”有人走到門口,侍女收了傘,男人溫和的聲音傳到室內,還帶著笑意:“阿月,在幹什麽?”

屋子裏寧靜的美人起身行禮,喚他:“義父。”

時玄蘭點了點頭:“為什麽不點燈?”說著招了招手,侍女們蓮步輕移將燈點上。

霎時,室內亮了好幾個度,幾乎要刺眼的程度。

“不喜太亮。”秋月白垂著眼,輕輕說,“是我自己讓他們不要點燈。”

時玄蘭幽暗的目光掃過室內其他伺候的侍女,侍女紛紛跪倒在地,他卻笑了:“這樣啊。”

他溫和的聲音傳來:“跪什麽?我又不罰你們。”

雖然這樣說,但是沒有人敢起來。

秋月白神態淡定的讓他們都出去,幾番猶豫之下,侍女們觀察著時玄蘭的臉色,見他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後紛紛迅速起身走出屋子。

屋子裏頓時只剩下兩個人。

時玄蘭緩緩嘆了口氣:“……你,還是與以前一樣心軟,其實我又不會懲罰他們,又何必如此?倒顯得我多嚴苛。”

“不敢。”

“什麽敢不敢的,你的膽子從來不小。”

腳步聲越來越近,時玄蘭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伸出手,撩開了他的發。

“好孩子,讓我仔細看看你……”時玄蘭輕笑一聲,仿若毒蛇吐信,盤繞與脖頸之間:“……這麽些年過去了,你一如往昔,這般美麗。”

冰涼的手撫摸上美人的臉頰,指腹擦過肌膚,他的聲音雖然帶笑,卻有寒意:“難怪他對你念念不忘。”

秋月白眼皮都沒眨一下,心中卻是一沈,他淡淡否認:“他與我,並非傳言中的關系。”

時玄蘭:“哦?這麽說,你都聽說了?”

秋月白自嘲一笑:“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你不喜歡,那就殺幾個人靜一靜。”時玄蘭將他按著坐下,自己坐到了他的對面,紫竹扇輕輕晃動,吹拂起了兩人的發尾,他輕描淡寫主宰生殺:“殺人了,就該知道什麽可以說、什麽不可以說了。”

殺人,好輕飄飄的一個詞,多少人因為這一個詞死在他的手裏,秋月白已經數不清了。

他沈默了一下:“查找源頭即可,倒不必大開殺戒。”

“隨便拉兩個人處死,倒也算不上什麽大開殺戒。”時玄蘭溫聲道:“你想殺誰,我就替你殺誰,如何?我知道你平素厭倦這些——這次,我幫你一回,想殺誰都可以。”

最後一句話仿若情人呢喃,輕柔繾綣,緊接著又語帶蜜糖慢慢再道:“不光那些嚼舌根的,其他人,你想殺誰……這一回我都幫你。”

——下到嘴碎的,上到欺負過你的,這一回我都幫你,路上受過多少苦,說一聲要誰死,誰就人頭落地。

——這便是力量。

秋月白註視著他面具上對應著眼睛的那兩個黑漆漆的洞,心中咯噔一下。

時玄蘭的意思他都懂,世界上無人再比他更了解面前的人,那是十餘載共處猜測與忌憚後生出來的獨一無二的能力。

時玄蘭也知道他懂自己,他從來不避諱這一點——他的孩子,他的刀,就是要互相了解才能更好用。

世界上再無人比他更適合握住這把殺器。

這時候,秋月白的腦子裏冒出了許多人的名字。

雪粉華、柳三無、慕容雪……還有很多很多。

但說到底,秋月白並不恨他們每一個人,也沒有非殺了他們的必要,這個世界上他恨的只有一個——

他慢慢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目光穿過走廊,在房檐與木柱搭建出來的方框內,他窺見細雨如珠,楓葉如火。

他在心中數著雨,說:“不必了,宵小之輩,不足為懼,不足拔刀。”

時玄蘭的目光如蛇定在他的側臉之上,仿佛在判斷他話裏的情緒,但只是短短的一下,他也移開了目光,隨著秋月白看向窗外,柔聲道:“……你曾經也喜歡這樣賞雨,如今,心境還似從前麽?”

秋月白似乎在思索,半晌,他說:“沒有心境。”

時玄蘭:“心外無物?”

秋月白:“雨只是雨。”

短短的幾句話,內容卻多得需要細想。

雨聲泠泠,寒氣扒牢了皮膚,恍惚間也是一個這樣的雨天,年幼的明月夜坐在回廊之上,聽雨打殘荷。

“當初,你剛來時也只是一個孩童,那樣小。”時玄蘭笑了:“你說雨只是雨,可我卻想起從前別人有那麽一首……”

他聲音和緩,溫潤如玉。

“‘少年聽雨歌樓上、中年聽雨客舟中、而今……’”

時玄蘭沒有說完,但秋月白知道他要說什麽。

“‘而今聽雨僧廬下’。”他輕輕說:“義父,雨只是雨罷了,我也只是我。”

時玄蘭聞言,恍然若有所思。

他又問:“……真不殺?”

秋月白抿了一口有些涼的茶:“真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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