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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舊時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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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舊時故夢

秋月白聞言冷笑一聲:“誰大膽?”

他一把拽起陸緋衣,站起身來:“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陸緋衣被他拎著也沒反應,倒真的認認真真去看他是誰。

此人喝醉和沒喝醉簡直是一個樣,光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來,他要看,秋月白便讓他好好的看,最好別看錯了才好。

可是陸緋衣卻一動不動了,好像睡著了一樣。

秋月白瞇了瞇眼,搖了他一下,沒反應。

興許是醉過頭了……

他將陸緋衣拖倒獵戶事先分好的屋子裏——只有一間,若是要休息只怕只能與這個酒鬼擠一晚上。

不過屋子裏還有一床涼席,秋月白打算給他鋪地上打地鋪,讓陸緋衣睡地上……反正他不願意睡地上,只能委屈陸大魔頭了。

陸大魔頭坐在地上,眼睛睜著,直勾勾的看著秋月白。

秋月白站在他面前抱著胸俯視他,“你只能睡這,”

陸緋衣慢吞吞的“哦”了一聲,對著他招了招手:“你能靠近點麽?”

靠近是不可能靠近的,秋月白頂多端過來一張小板凳坐在他前面,看他到底要發什麽酒瘋。

事實上陸緋衣不太會發酒瘋這件事,他只是伸出手,指了一下秋月白:“你……好眼熟啊。”

秋月白“哈”了一聲,眼熟就對了。

撿到你這麽個貨色和坐牢了一樣。

陸緋衣道:“我們是不是以前、以前見過?”

秋月白不說話,只是居高臨下看著他。

陸緋衣又道:“你好像和我夢裏的不太一樣,但是也不完全不一樣……”

秋月白還是不說話。

陸緋衣接著道:“陳家莊,我沒有死……”

秋月白終於有了一點反應,眼皮子眨了一下。

陳家莊,一個熟悉的名字。

秋月白知道有一個陳家莊,那是明月夜在江湖上的開始,他給陳家莊下戰書——定下那一夜要取莊主項上人頭,於是當夜他一人應對陳家莊百人,血戰一夜,最後功成身退。

江湖險惡,慈悲心腸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對於江湖上這種血腥無比的事都只當熱鬧看,畢竟誰都有可能與誰有仇。

若說以一敵百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偏偏明月夜最為出名,人人都說明月夜十三歲就能屠人滿門,實在是不可思議,武功、心腸俱是一流上乘……此子若成長起來,絕非池中物。

但秋月白記得,那一夜死的其實只有陳家莊莊主、親信以及一些外來的幫手,其妻兒老小都已經被轉移了,而且也並沒有殺得一個都不留。

有一個年紀幼小的、臟兮兮的仆人,似乎是被人落下了,也不知道消息,所以並沒有跑,見到殺手來了還呆楞楞的看著。

秋月白記得,那便是唯一的活口。

當年的明月夜年紀也不大,尚有惻隱之心,不肯連這樣幼小的孩子都殺。

——即使是被看見了臉。

即使這是一件錯誤的事。

但江湖之大,難免沒有許多個陳家莊,或許陸緋衣說的陳家莊並不是當年那個陳家莊。

雖然秋月白說著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哪個陳家莊?”

陸緋衣笑了一聲:“自然是最有名的那個,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個。”

最有名、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個陳家莊只有一個。

居然真的是他。

秋月白這回是真沒想到陸緋衣會是當年那個又黑又瘦,渾身臟兮兮的小孩。

他沈默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因果,當年由他留下了陸緋衣的命,此時又與他糾纏在一起……命運真是捉弄人良多。

“所以,這是你那麽關心明月夜的事的原因麽?”秋月白疲憊的說:“那你和郁文越也沒有什麽區別。”

陸緋衣盤腿坐在竹席上,撐著腦袋:“哈,他怎麽能跟我比?”

他醉醺醺的開始掰手指頭:“第一,我天資比他高,第二,我武功比他高,第三,我名聲比他大,第四,我膽子也比他大,第五,我長得比他好看……哪裏都不一樣。”

秋月白難得被他這幅自誇的模樣逗笑了,但這人即使是笑也如高山冷泉冬日明月,過分清冷。

秋月白又問他:“你真的醉了?”

陸緋衣反駁地“嘖”了一聲:“我沒醉。”

那就是真的醉了,喝醉了的人往往都不承認自己醉酒。

他又問:“……你可知繞指柔那種與人性命相連的功法如何解開?”

陸緋衣擡眉看了他一眼。

秋月白莫名的有些緊張。

但是過了許久,陸緋衣只是往後一仰躺在席子上:“不告訴你。”

秋月白:“……”

死人永遠都是死人。

就不該對他有所期望。

他冷哼一聲,不再管陸緋衣,獨自收拾東西休息去了。

夜涼如水,好夢留存,緩緩便天亮了。

第二日陸緋衣很早就被秋月白一把拽起,他們離開時獵戶還沒有醒,當然,陸緋衣也沒有醒。

但是他還是被秋月白扔到了馬上,開始趕路。

安穩了幾日,今天秋月白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手按在刀上敲敲打打的頻率提高。

日上三竿,陸緋衣終於清醒,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

秋月白看了他一眼,嘲笑道:“若是現在有人殺你,你可抵得住別人一招?”

陸緋衣半閉著眼,還有些喝多了酒的不適感:“若殺我的人不是你,那死的便是他。”

秋月白:“油嘴滑舌。”

兩人走山路,找到一處山泉水流出的小溪,陸緋衣跳下馬去洗了一把臉,頓時感覺清醒許多。

“什麽油嘴滑舌?不過肺腑之言。”陸緋衣伸了個懶腰,一張俊俏的臉上帶著些許沒睡好的疲憊,但這人仿佛天生就是精力十分充沛的那種人,洗了把臉清醒了就又可以開始胡說八道了:“你在我心中就是如此厲害啊,好阿秋。”

天高雲集,秋月白看了看天空,沒有理會陸緋衣的油嘴滑舌,催促道:“快走,要下雨了。”

陸緋衣翻身上馬,嘖了一聲,“晴了那麽多天,怎麽就突然要下雨了呢?”

秋月白策馬,順便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麽可以躲雨的地方,但荒郊野嶺的,一下子要找到能躲雨的地方也很困難。

所幸烏雲只是聚集,還沒有立馬就要下雨。

陸緋衣策馬跟在他的身後。

一直走,一直沒找到,等到下午時,雨滴終於如期而至,從一滴兩滴到一片兩片,二人終於在雨變大之前找到一處破廟,鉆了進去。

破廟很破,門都沒有了,一過去就能看清裏面雜亂的布局以及滿是灰塵的環境,甚至還有老鼠竄來竄去。

如果不是下雨,秋月白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靠近這樣一個破廟,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忍耐力。

但外面的雨很大,從有一點點與到傾盆大雨之間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天便黑了下來,此時要再找什麽其他去除恐怕也很難找,找不到。

天空電閃雷鳴,廟外狂風大作,將廟裏那幾扇僅有的殘敗的窗戶吹得劈裏啪啦響,陸緋衣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想關窗戶。

但風太大,他還沒碰到窗戶那窗戶就突然被風吹跑了,卷進雨中看不見一點蹤跡。

而他本人也被雨糊了一臉,惱怒的幹脆用那種紅色的絲線直接交叉糊住窗戶。

秋月白站在靠裏面一點的位置,那裏風不是很大,也淋不到雨,他看著陸緋衣的動作突然有些好奇——這人的這種絲線,到底有多少?

之前他便砍斷了陸緋衣許多絲線,但眼下他仍然可以用那種絲線密封住窗口。

雖然好奇,但他沒有問出口,他怕一問出來陸緋衣又要開始耍貧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廟外,黑漆漆的一片。

廟內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秋月白找了找廟裏的東西,燈油已經被老鼠吃幹凈了,廟裏唯一能照明的只有半截灰撲撲的蠟燭,他用火折子點亮蠟燭,又撿了一些旁邊散落的木頭破布堆在一起,用蠟燭點燃。

再雨停時,天已經黑了,二人還是決定在這裏暫時呆一晚上,明天再說趕路的事。

夜幕深沈,半截蠟燭燒不了多久就沒了,必須有人來添火。

秋月白與陸緋衣約定每人守半夜,陸緋衣說他要先守,秋月白便休息。

他有些累了,靠在一邊睡得很快,只是睡得不太安穩,一直做夢。

夢到的東西也很覆雜,一會夢見自己還在得意樓時,許多人對他丟石頭,用憎惡的眼神看著他,又夢見自己在殺人,滿手的鮮血,周遭全是恐懼的目光……還夢見了第一次見陸緋衣時的場景,夢見他挑釁那些追殺他們的人——那一晚,是秋月白脫離得意樓後第一次再度殺人。

最後他夢見了時玄蘭。

夢裏的時玄蘭比他高半個身子,他自己似乎還是一個小孩,時玄蘭萬年不變的帶著那張木頭笑臉面具,手持一柄紫竹折扇,穿著華麗的寬袍大袖,微微屈身摟住他的肩讓他看。

看面前。

屍骨如山血如海,骨肉消解皆塵埃。

時玄蘭溫柔的說,這便是力量,能夠掌握別人的生死,無人能違背你。

秋月白說,我不想要這種力量。

時玄蘭便打開折扇掩面一笑,說,傻孩子,那你便只能一直看,看到想了為止。

因此他便不能動,只能一直看,看血液從屍體身上流出、蜿蜒,看蛆蟲從眼眶爬出,頭顱無力的滾落,看屍體身上長出植物,開出陰森森的花。

時玄蘭仍然笑吟吟:“你看,多美,只有這樣好的血肉才能長出這樣漂亮的花——就像你一樣。”

秋月白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恐怖。

忽而天上下起了雨,時玄蘭打開了傘,兩人站在傘下,一高一矮。

時玄蘭又憐憫的摸了摸他的頭,說:“阿月,不要怕,下一場雨之後血就不在了,會被沖幹凈的……重新拿起刀罷,你能有什麽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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