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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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春天
捱到淩晨四五點, 池也還是熬不住了，揉了揉沈重的眼皮，癱下身子, 趴在林來病床邊淺淺瞇了一下。
再次醒來時已接近正文時分，池也感覺自己頭上沈沈的，掙紮著爬起睜開眼，直直撞見的林來含笑的眼睛。
流不盡的淚一下子又嘩啦啦流, 池也捧著林來的手，小聲啜泣：“外公，我好怕。”
林來費力扯了扯嘴角，反握住她的手，枯敗的面容上是疲倦，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輕輕做著口型安慰她。
“不怕。”林來對她說。
可池也的淚流得更兇了。
李小芬站在一旁, 手中攥著的面巾紙已經濕噠噠成一團，臉上溝壑被鹹濕淚水填滿。
林來轉過眼看向李小芬，勉力艱難地做著口型，對她無聲說：“我要回家。”
李小芬上前牽住他的手, 胡亂點頭，“好！我們馬上回家！”
李小芬與林來先行回家, 而池也留在醫院中處理退院相關事項。
一雙圓圓的眼睛哭成泡發的圓月，池也腦袋亂成一團地等著護士幫忙填寫病歷申請出院。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被護士長看到，好心拉她偷偷進護士站裏坐著等。
看著病歷本, 一小護士也忍不住輕輕嘆氣，開口說：“最近老人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就都依他吧。”
讀到了弦外之意, 可池也固執地不願聽懂，硬邦邦地發問：“可以問一下哪裏可以買到這種多功能病床和氧氣瓶、呼吸機什麽的嗎？如果有這些東西, 我們在家也比較好照顧，老人可能也比較舒服。”
輸入完相關信息，搞好程序，護士起身將病歷本與繳費單都遞給她，看著她稚嫩又倔強的臉龐，拍拍她的肩，沒再說什麽，只把那些東西的型號整理好給她，再囑咐了幾句照顧時的註意事項。
池也馬不停蹄地奔回家，推開老舊的木門，迎著八九點尚未升溫的陽光看見空氣中懸浮晃悠的灰塵。
而李小芬拿著濕抹布擦拭著太久沒空回來照看而落的灰，滿頭大汗，聞著聲響看見池也，臉上難得露出點歡欣的神色，壓低了聲音用著近乎是氣聲的音調說：“你外公睡著了，我看他一回家，精神都好多了。在醫院天天打針輸液吃藥，他也不好受，看看回家會不會舒服一些。”
點點頭，池也緊繃的神經也舒展了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渾身的困乏，臉色也難看的要命。
李小芬催促著她趕緊去躺下瞇一下，下午好和她輪班。
捱不過她催促的話語，池也順從地跑回臥室，合衣躺下。
臥室的靜止一學期而灰蒙蒙的窗簾被靜不下來的李小芬拆下清洗，於是太陽就毫無遮掩地撲進屋。@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灑在薄薄眼瞼上，池也閉上眼，卻可以看見游動的光斑，是檸檬汁的澄澈色彩。
她陷入不安的睡眠前的最好一個念頭還是得趕緊為林來買架多功能病床。@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不知睡了多久，池也再次醒來是被李小芬喚醒，眼淚像南方梅雨季又開始纏綿，“你外公…快不行了！”，她抑不住地哽咽。
池也腦袋“轟”得一聲，所有多餘想法都灰飛煙滅，馬上起身奔到林來房間。
林來喘息聲很重，臉上卻無多少痛苦表情，微微笑著望著她們。
“我去打120，肯定還來得及！肯定沒什麽事！”池也強迫自己鎮定，可話一出口就不受控制地變調，淚水無聲地積攢，然後砸落。
可林來卻費力地搖搖頭，手輕輕動了動，想擡起，卻只能曲曲手指。
池也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李小芬也走近，攬住他，小聲哭喊著：“老頭子，你怎麽能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啊！怎麽忍心啊！”
張了張唇，林來用盡最後的力氣，近似氣聲地對她們說：“要好好的。”。
然後他便平靜地慢慢閉上了眼，面容平和，仿佛從未遭受過這兩個月苦楚的病痛一般，就這樣離去。
永遠離去。
用力抱住他尚有餘溫的身體，婆孫兩放聲大哭，但並縫補不了死亡的巨大空洞。
池也第一次發覺，原來淚水是流不盡的；總以為生離死別很遙遠，但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瞬間，一個血肉模糊的瞬間。
本以為會無法面對，可池也卻超乎自己想象地迅速冷靜下來，抹了抹眼淚，深呼吸，申報了死亡，聯系了喪葬機構，將哭到虛脫的李小芬扶上床，泡了杯參片水餵給她，勸著她，也像是在勸著自己。
“答應外公了，我們要好好的。”
當林來的屍體被放進冰棺時，池也還是不可避免地落淚，本以為選擇B大能離他們近一點，可沒想到從今以後的距離再也無法彌補了。
李小芬隔著冰棺去撫摸林來瘦削的臉龐，泣不成聲，“你爺爺最怕冷，也不知道現在穿得夠不夠暖和。”
池也的淚水流得更洶湧了，環住李小芬，輕聲說：“外婆，怎麽辦，我現在只剩你了陪我了。”
李小芬握住池也冰涼涼的手，一頓一頓地認真說：“我們都要好好的。”
“要好好的。”
林來的這句遺言成為了李小芬與池也在喪葬期間所有勇氣的來源與支持。
這場離別成為了生命中永遠無法結痂的傷口，能跑能跳，能哭能笑，生命依舊流淌，可每次觸碰都是疼到無聲淚流，這是死亡血肉模糊的印記。
目送林來被送進火花爐，池也跪在地上哭到大腦一片空白，殘酷地發現，從今以後，她與外公，只剩回憶了。
七天的喪葬儀式，池也忙碌與各種人情世故，陪笑、喝茶、關於金錢的推拉牽扯…痛苦與落淚成了奢侈品。
池也終於成為了小時候不想成為的那種大人，再也沒有人將她還當小孩一樣愛護了，而她需要成為外婆的依靠。
好幾天沒碰手機，池也也沒有告知她的同學朋友們外公去世的消息，只一個人陪同李小芬去咀嚼這份苦楚。
她並不擅長將情感外露，也不希望將血淋淋傷口的傷口換算成無用的安慰，更不想再反覆重覆敘述死亡來淩遲自己。
一切塵埃落定，短暫地失去地流淚地能力，那麽多眼淚一同被埋葬在土地中，池也渾身疲倦地窩在床上，身體很疲倦，可腦袋卻是泠泠的清醒，於是拿出手機，打開好久沒看的社交軟件，被一口氣湧上來的無數消息給嚇了個跳，忙一一點開查看回覆。
一部分是年段各種同學在交流逐漸浮出水面的期末成績，換著法子打探著分數與績點；一部分是各個部門與學生會在商討著暑假旅游團建聚餐的適宜，池也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只草草敷衍回覆過去。
然後被提醒著去教務網站查成績，她掃了一眼成績，只有兩科沒滿績被卡88、89，其他全有4.0。池也忽然不知道應該以什麽態度來面對這個成績，是要為高績點而雀躍，還是要因該死的卡績而神傷，經歷過生死之後，好像這些也都算不上什麽了。
於是平靜地將頁面關閉，跳轉回社交軟件，池也繼續回覆起503宿舍其他三人的群聊和私聊轟炸。
其實池也有提前跟她們說家裏有事最近比較忙，可能不怎麽上線，讓她們不要擔心；可她們怎麽可能放心地下，於是群聊裏面經常艾特她詢問近況，久久得不到回應難免會慌張，於是私聊詢問，仍舊得不到回應，她都害怕如果她再不上線露面，她們可能真就報警去了。
於是池也急忙發了個表情包表示自己上線了，果不其然一瞬間便收到她們關心的轟炸。
林越夏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她家裏怎麽了，她們有什麽可以幫上忙嗎；而看多了小說的張筱筱則是腦洞大開地懷疑她不是本人，鬧著要她發個語音或者視頻一下來證明自己是池也；而許衿則是等不來一分鐘地開始分享最近打探到的程寧燁的疑似新戀情。
連日陰雨的心情被稍微照亮了些，池也先發了個語音向張筱筱自證，根本不敢拍照或者視頻，害怕腫成櫻桃的眼睛會暴露了些什麽；然後對於林越夏敏感的問題只含糊過去；最後耐著性子聽完了許衿七拐八折的敘述，對於程寧燁可能的戀情送上自己美好jsg的祝福。
池也其實對於程寧燁並沒有什麽大家所猜測的敵意，甚至會羨慕她，羨慕她天生而來的閃亮與璀璨，她本來就是很好的人，也值得被很好的對待。
而池也認為自己更像是趁虛而入的幸運兒，僥幸擁有那麽多愛，但就算失去其實也可以接受，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知曉，她並沒有擁有幸福的勇氣與能力。@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最後打開的是與周逾溫的對話框，單箭頭的對話框絮絮叨叨一大堆。
有搖尾巴一樣地告知成績苛求一個表揚；有絮絮叨叨自言自語地匯報日常；還有不要錢的情話一骨碌往外倒，生怕池也不知道他多想她多愛她…當然還有被冷待的委屈，是被雨水打濕的濕淋淋可憐小狗語氣。
周小數：池小也，你為什麽不理我呀！
周小數：池小也，你不可以不要我哦！
周小數：池小也，你可以理理我好嗎！
而池也打開聊天頁面的瞬間，這三條新消息適時地跑進屏幕，她忍不住心軟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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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也馬不停蹄地奔回家，推開老舊的木門，迎著八九點尚未升溫的陽光看見空氣中懸浮晃悠的灰塵。
而李小芬拿著濕抹布擦拭著太久沒空回來照看而落的灰，滿頭大汗，聞著聲響看見池也，臉上難得露出點歡欣的神色，壓低了聲音用著近乎是氣聲的音調說：“你外公睡著了，我看他一回家，精神都好多了。在醫院天天打針輸液吃藥，他也不好受，看看回家會不會舒服一些。”
點點頭，池也緊繃的神經也舒展了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渾身的困乏，臉色也難看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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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陷入不安的睡眠前的最好一個念頭還是得趕緊為林來買架多功能病床。@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不知睡了多久，池也再次醒來是被李小芬喚醒，眼淚像南方梅雨季又開始纏綿，“你外公…快不行了！”，她抑不住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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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來喘息聲很重，臉上卻無多少痛苦表情，微微笑著望著她們。
“我去打120，肯定還來得及！肯定沒什麽事！”池也強迫自己鎮定，可話一出口就不受控制地變調，淚水無聲地積攢，然後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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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也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李小芬也走近，攬住他，小聲哭喊著：“老頭子，你怎麽能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啊！怎麽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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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便平靜地慢慢閉上了眼，面容平和，仿佛從未遭受過這兩個月苦楚的病痛一般，就這樣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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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也第一次發覺，原來淚水是流不盡的；總以為生離死別很遙遠，但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瞬間，一個血肉模糊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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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外公了，我們要好好的。”
當林來的屍體被放進冰棺時，池也還是不可避免地落淚，本以為選擇B大能離他們近一點，可沒想到從今以後的距離再也無法彌補了。
李小芬隔著冰棺去撫摸林來瘦削的臉龐，泣不成聲，“你爺爺最怕冷，也不知道現在穿得夠不夠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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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芬握住池也冰涼涼的手，一頓一頓地認真說：“我們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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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也終於成為了小時候不想成為的那種大人，再也沒有人將她還當小孩一樣愛護了，而她需要成為外婆的依靠。
好幾天沒碰手機，池也也沒有告知她的同學朋友們外公去世的消息，只一個人陪同李小芬去咀嚼這份苦楚。
她並不擅長將情感外露，也不希望將血淋淋傷口的傷口換算成無用的安慰，更不想再反覆重覆敘述死亡來淩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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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是年段各種同學在交流逐漸浮出水面的期末成績，換著法子打探著分數與績點；一部分是各個部門與學生會在商討著暑假旅游團建聚餐的適宜，池也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只草草敷衍回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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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平靜地將頁面關閉，跳轉回社交軟件，池也繼續回覆起503宿舍其他三人的群聊和私聊轟炸。
其實池也有提前跟她們說家裏有事最近比較忙，可能不怎麽上線，讓她們不要擔心；可她們怎麽可能放心地下，於是群聊裏面經常艾特她詢問近況，久久得不到回應難免會慌張，於是私聊詢問，仍舊得不到回應，她都害怕如果她再不上線露面，她們可能真就報警去了。
於是池也急忙發了個表情包表示自己上線了，果不其然一瞬間便收到她們關心的轟炸。
林越夏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她家裏怎麽了，她們有什麽可以幫上忙嗎；而看多了小說的張筱筱則是腦洞大開地懷疑她不是本人，鬧著要她發個語音或者視頻一下來證明自己是池也；而許衿則是等不來一分鐘地開始分享最近打探到的程寧燁的疑似新戀情。
連日陰雨的心情被稍微照亮了些，池也先發了個語音向張筱筱自證，根本不敢拍照或者視頻，害怕腫成櫻桃的眼睛會暴露了些什麽；然後對於林越夏敏感的問題只含糊過去；最後耐著性子聽完了許衿七拐八折的敘述，對於程寧燁可能的戀情送上自己美好jsg的祝福。
池也其實對於程寧燁並沒有什麽大家所猜測的敵意，甚至會羨慕她，羨慕她天生而來的閃亮與璀璨，她本來就是很好的人，也值得被很好的對待。
而池也認為自己更像是趁虛而入的幸運兒，僥幸擁有那麽多愛，但就算失去其實也可以接受，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知曉，她並沒有擁有幸福的勇氣與能力。@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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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搖尾巴一樣地告知成績苛求一個表揚；有絮絮叨叨自言自語地匯報日常；還有不要錢的情話一骨碌往外倒，生怕池也不知道他多想她多愛她…當然還有被冷待的委屈，是被雨水打濕的濕淋淋可憐小狗語氣。
周小數：池小也，你為什麽不理我呀！
周小數：池小也，你不可以不要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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