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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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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春天

一下午不停歇的課上完,冰美式藥效已過,池也腦袋暈眩,食欲缺缺,一想到堆滿人與熱氣的食堂胃就翻湧。

她索性背著包晃悠到操場,在一旁將身上累贅物品乖巧擺放,戴上藍牙耳機,深呼吸,咬著牙在音樂節拍中跑了幾圈。

大汗淋漓,運動伴隨多巴胺分泌,下午忽然其來的down情緒在熱情音樂裏被重新挑動,池也小喘著氣繼續繞著操場走,刻意讓腦袋什麽都不想,卻忽然覺得:今天的風其實是溫柔的。

離晚課還有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來不及去吃個飯,但是現在去教室又太早。

將鬢間被汗濕的淩亂發絲捋到耳後,池也重新背起包,幹脆去到教學樓群中圖書館學習一會兒再去上課。

一口氣刷完一套雅思閱讀,放下黑筆,拿起紅筆,翻開答案一一批改;池也看著不甚滿意的正確率,皺皺鼻子,翻來覆去咀嚼那幾題錯題,還是殘留幾道束手無策,只得先圈點起來。

肩頸發酸,但腦袋卻是清明多了,池也放下筆,合上書,邊捏捏自己的脖頸邊拿起手機,小小休息一下。

點開聊天軟件,便憶起自己中午逃避掉的問題,池也呼出口氣,還是再點開與向訣的對話頁面。

其實問題很簡單,不過希望描述一下B大與分享高三學習經驗。

池也看了眼時間,離晚課開始還有十幾分鐘,幹脆動身路上順便打字回覆一下吧。

於是站起身收拾書包,離開圖書館,伴著B大獨特的白玉蘭味的夜風,池也捧著手機認真敲著鍵盤組織語言。

關於B大,她好像也沒有什麽發言權;高考前信誓旦旦地在每一個關於“目標”的問題旁填寫京市—其實不過一個關於A大的隱喻。

小心翼翼地將夢想光明正大地在陽光下曝曬,卻不料撞上天氣預報未提及的大雨傾盆一場,而她被淋成一只狼狽落湯貓。

查出成績,名字與分數已黃色紅底的形象在榆中校門口迎風招搖。所有人都恭喜她:京市夢圓,京市985任選。

可池也明白:985任選其實等同於Top無緣。

倘若不能去A大,京市不過一個遙遠城市;還不如選擇B大,至少離外公外婆還近些。

於是將所有關於A大與京市的一切丟進垃圾桶。

幸好她早就習慣“拋棄”,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語態。

大學生活,她好像也沒什麽實感。

沒有參加繽紛的社團,沒有偶遇所謂Crush,聚餐聯誼團建自有無數理由可以拒絕;擠出來的時間全部投入綜測得分,掙取學時,GPA可以高些再高些…一學期下來,認得出的同學不超十個手指頭;但同時也可以將圖書館每個區域捉摸得一清二楚。

哇,她真是不合格的大學生。

但是畢竟寫給高三學生,池也只閉口不談關於學習的苦與累與無聊,只從旁人處借些經歷拼湊成一份光鮮亮麗的“大學初體驗”。

而學習經驗…好像更沒有什麽可以說的了。

她並不聰明,也上不起什麽名師補課;能相信的永遠只有“勤能補拙”。

泡在書店和圖書館是學習生涯的常態,錯失的一分需要用幾十倍的時間的彌補,得出一個正確答案依憑一整頁運算草稿。上課不敢走神,課後時間不敢浪費一分一秒。

但就算這樣,也沒有求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關於高三的記憶中小心翻找,池也還是認真憋出了四五百字的學習雞湯,無非老生常談的認真專註努力。

但或許,這就是學習的真諦。

最後的最後還是忍不住給高三的學弟學妹寫下一句

“請永遠永遠,不用讓未來的你後悔。”

點擊“發送”,池也才如大夢初醒般地意識到:

原來離嶄新的再一次高考不過百來天了,原來她也已經逃離了榆城沈悶的夏天,從高三生到大學生不過是榆中到B大的距離,但是這一段路池也走了磕磕絆絆的十二年。

還是會恍惚,在一剎那回到堆疊的卷子前,面對慘淡的分數,鮮紅的勾與叉,一撇一捺中憋著的情緒,見證了一切的潮濕的枕頭…

她越來越深地體會到:

原來高考是一陣生長痛,一段清醒夢。

但還是感謝,感謝十八歲的池也。

至少她讓十九歲的池也沒有後悔。

對話框空蕩,綠色的消息擠滿屏幕,關於高三與大學的好與壞都以文字形式轉存。

池也將手機揣進口袋裏,像整理錯題一樣整理自己的記憶,走進明亮的教室,榆城昏暗的一切被驅趕。

一顆蘋果大的心臟,重新明亮。

講臺上廣概老師進行案例分析,屏幕上閃過K記的堡,池也後知後覺地覺察到餓。

捱過四十五分鐘,趁著課間十分鐘她快速奔至便利店,在貨架上挑挑揀揀,還是只買了個三角飯團。

在收銀臺前等著結賬的瞬間,池也忽然望見一旁冰箱上貼著的“三得利沁水第二瓶1塊”標識,猶豫一瞬,上前拿了兩瓶三得利烏龍茶。

結完賬又略微後悔,明明更喜歡喝檸檬味沁檸水的不是嗎?

早上某人書包側邊好像塞的是烏龍茶。

他應該是喜歡喝的…?

記憶突然回溯,一切模糊的細節都清晰可見,池也第一次討厭自己的記憶力。

算了,畢竟可是免費的修車服務。

走出便利店,池也看著自己手中冰涼涼的烏龍茶,有點找不到理由的惱,有點束手無策。

趕在上課鈴響前囫圇吃完還微微燙手的鹹蛋黃肉松飯團,肚子裏填了點東西,好像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池也拿起手機,給不知道誰發了個定位,再跟了句“我八點五十下課,你有空可以幫我修下車嗎?我請你吃夜宵!”

想了想,她又發了個大眼微笑貓貓頭表情包。

送他瓶烏龍茶,再請一頓夜宵,加起來應該也不過二十幾塊,把自行車推去修車行的時間加上修車費肯定不止這些。

池也自己說服自己,仰頭又飲了口烏龍茶。

其實,也挺好喝的不是嗎。

周逾溫的消息遲了會兒才回覆過來,很簡單一句“OK”

放下手機,池也將心思回歸課堂,忽然發現口中烏龍茶的那殘留一點點澀味。

好吧,還是應該買沁水的,還便宜點。

他,或許更喜歡喝咖啡。

四十五分鐘課程飛快結束,鐘聲敲響,教室裏盈滿窸窸窣窣收拾書包的聲音,老師也無心拖課,大手一揮宣布下課,於是烏泱泱一片擠出門。

池也背上包,捧著兩瓶烏龍茶,看著手機頁面上跳出來的:[17 機械工程 周逾溫:我到囊螢樓了],默默加快了步伐。

夜風拂著碎發,池也踮著腳左右張望,然後撞見他笑著的眼。

周逾越站在一旁玉蘭樹下,笑著朝她揮手。

四月初的玉蘭純白閃亮,像是婚禮時綻放的彩帶;有花墜落,砸在他肩上,池也的思緒也忽的滯空。

掐了掐指尖,斂了斂眼,池也小跑向他,碎發拂臉,突然懊惱:應該理理頭發的。

“久等啦!”池也用力深呼吸壓著喘息說道,然後遞給他那瓶冰箱氣息已經消散的烏龍茶。

周逾溫伸手接過,指尖短暫觸到她的手,心底奇怪:明明已過冬季沒有靜電了,可指尖怎麽酥酥癢癢的。

“謝謝你了!”周逾溫搖搖那瓶烏龍茶對她說。

“應該是我得謝謝你幫我修車。”池也歸納心緒,緩聲說,卻仍忍不住偷偷疑問:

他對所有人都是這麽言笑晏晏的嗎?

或許是吧。

不過這也與她無關吧。

池也這樣想著,又敢看他了,領著他到她的可憐小綠案發地,蹲下身,愁悶地看著壞掉的腳踏板,輕輕嘆氣:“就是這樣的。”

擰開瓶蓋喝了口烏龍茶,周逾溫好像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不知從哪掏出幾把工具刀,微揚下巴示意池也起身,然後他又將那瓶烏龍茶遞給她,俯身便開始修理,嘴上安慰著:“沒事的,這個很好修的,保證還你一輛完好如初的自行車。”

烏龍茶又回到手中,兩瓶飲料從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教學樓稀稀落落有人走出,池也將頭低了一點,再低了一點。

見周逾溫忽然皺起眉瞇著眼,池也回過神,忙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為他打光。

光在他臉上流淌,勾勒順暢線條jsg,將一切照亮。

她的眼神無處可放,於是四處流竄,然後再遇見他眼角那顆小痣。

拍了拍手上好像並不存在的灰,周逾溫起身,笑著對她說:“喏,修好了,你看看還有沒有問題?”

眼神猝不及防地相撞,池也扭開頭,認真端詳著她的小綠,耳朵卻開始發燙。

“修好了誒!”語氣是不加掩飾的欣喜,池也再轉過頭,盯著他彎彎的臥蠶認真說:“你好厲害呀!實在太謝謝你啦!”

她的笑是一樹花開,可周逾溫卻莫名不敢再看,只慌張移開眼。

她笑起來真漂亮。

所以也跟著彎起唇,周逾溫接過她手中的茶又喝了口,只覺得明明是無糖的系列,卻意外的甜。

受不了這剎那的安靜,因為心跳聲好像也被放大,在耳邊嘈雜,所以他又開口:“很簡單的,你早上如果有時間有工具的應該也可以修好的。”

池也看看自己手中的那瓶烏龍茶,再看看他手中的那瓶烏龍茶,蹙起眉,忽然分不清哪瓶才是自己的,口幹舌燥卻莫名不敢喝,只推出她的小綠,盡量維持著聲線的平穩:“我請你吃夜宵吧!”

“不用了,”周逾溫說,“我等一下還有點事忙,你自己去吃吧。”

本就沒有讓女生請客的道理,他也不喜歡這種有去有回一筆勾銷後再無瓜葛的感覺。

突然想起他人口中對他“受歡迎”的描述,又想起下午意外撞見的笑顏。

哦,他應該確實還蠻忙的吧。

池也點點頭表示理解,卻不喜歡欠人情,只應了句:“那下次你有空,我再請你吧。”

語氣是忽然繃緊的弦。

模模糊糊捕捉到什麽,周逾溫開口:“你周末要不要參加那個班級聯誼?就你們班和我們班約的那一場。”

“怎麽了嗎?”池也眨眨眼,玩弄著車鑰匙上的掛墜,悶悶的問。

“你如果去的話,”周逾溫擡手摸了摸脖子,看著她軟軟的頭發,頓了一下,“我就帶吉他過去。”

“帶吉他幹嘛?”

“想彈《The Rose》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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