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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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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婚禮

一片紅綢,在綢布的中段紮成蓮花式樣,左右各留下兩截布巾,是為牽巾。

謝辛辛與陸清和各執牽巾的一頭,並肩而立。

這場婚禮從簡,並沒有請外人,就連喊禮先生也是阿鳳充當的。阿鳳胸前系著一朵紅絹花,少年老成地拖長音調:

“一拜天地。”

謝辛辛與陸清和便向堂前一拜。

手指察覺到牽巾另一頭微微的顫抖,謝辛辛小聲問:“陸清和,你還好嗎?”

陸清和掩了咳嗽,含笑看她,搖搖頭,“無礙。”

“二拜高堂。”

因謝家夫人老爺均已不在人世,高堂正中間的位置空了出來,左位坐著劉宛,右為坐著陸佗和瑛王妃,四姨娘隨侍在瑛王妃之後,紅著眼睛沈默。

“夫妻對拜——”

謝辛辛轉向陸清和,對面之人也報以溫柔的笑意。

這對新人,相對低頭。

儀式開始前,陸清和替謝辛辛綰發,滿口說著“這個好看,這個也好看”,將金飾珠釵橫七豎八地插了她一腦袋。

這會對拜,謝辛辛只覺得頭上沈甸甸的,一個不留神,將額頭咚地重重磕在陸清和的腦門上。

陸清和嘶了一聲,登時眼前發白,卻還伸手去扶她。

自己卻先被謝辛辛扶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啊。”她嘴上道著歉,還不忘取笑,“哎,你這人,如今像是紙糊的一樣。撞你一下,你都快暈過去了。”

陸清和並不服氣,“撞到眼睛了而已。”

此時阿鳳高聲喊:“禮成。請賓客入席——”

人群頓時歡笑鬧騰起來,各自尋找自己的桌位。

玉春樓的廚傅們都有喜色,笑呵呵地回到廚房去準備膳食,茗瑯和馬南春則負責將客人們領到各自的酒桌上。

除了在玉春樓做事的夥計,碼頭的船工、殿前司的班直也都有一桌。宋嬤嬤替宣德王妃帶來了禮物,鄭瑾瑜也替孟安隨了份子。

唯少了陸景明,因仍在受懲戒,禁足不得出府,只好拜托王爺替他多喝一杯喜酒。

這廂謝辛辛牽著陸清和,先去和長輩們行了一禮。

北瑛王府武將出身,本就不在意繁文縟節,也知道婚事從簡大抵也是考慮了陸清和的身體原因,故而並不以王府的身份拿喬,瑛王妃和劉宛早就說到了一處去,悄悄指著孩子們笑。

陸佗今日來,見謝辛辛這樣落落大方,心裏其實喜歡得緊,卻是個倔強脾氣。抿了半天的嘴,才憋出一句:

“好孩子,不拘小節,本王看得出你有女將之風。”

謝辛辛笑道:“王爺過獎了,我只是蓮州一個小小掌櫃罷了,清和卻是真正的將軍。若王爺看到他在山上作戰的樣子,定會為他驕傲的。”

“他有什麽……”才要下意識反駁,陸佗忽然反應過來,兒子如今已為人夫了,不好在女方面前讓他丟了面子,遂清了清嗓子,“嗯。清和也不錯。”

陸清和一楞,旋即釋懷而笑。

瑛王妃推了推四姨娘,“妹妹,去和孩子說句話呀。”

四姨娘有些難得的局促,“清和的好日子,我今日,還是不給他添堵了。”

說話間,陸清和已經上前一步,喚她們:“母親。”

四姨娘僵硬地點點頭,在眼眶發紅之前背過了身。

陸清和還要再說,卻覺得呼吸越來越艱難,每次吸氣都像冰刀入肺似的。

一時疼痛難忍,眼前猛地暗下來,傾倚在謝辛辛身上。

“陸清和?陸清和?”謝辛辛扶著他的肩膀,“你還好嗎,看著我?”

陸清和無力笑道:“堅持到現在了,真好。”

“你……”

“辛辛,我不想驚動大家。大家都很高興,我也高興。”

謝辛辛頓了一瞬,便說好,“我扶你回房,我們悄悄的。”

陸清和安然地點了點頭,“叫阿鳳來扶我,今天玉春樓忙得很,別累著……”一句話還未說完,閉上眼,沈沈地睡了過去。

周圍人臉色俱變,但誰都沒有張揚出聲。玉春樓的人和陸府的人忽然很有默契地聚攏在一起,形成薄薄一道人墻,將食客的歡笑隔絕在外。

內圈的人則是安靜地動作著。阿鳳忙不疊地幫著把陸清和背上了肩,要往新房送去。瑛王妃輕拍著四姨娘的背,說了些安撫的話。

邊青曇和範守一二人本在廳中斟飲,被快步趕來的茗瑯叫去,匆匆忙忙帶上了隨身的藥箱。

新人婚房中,桌案幾塌上都覆著繡藝精美的赤色喜錦,錦緞上珠片鑲出的蓮花之間是金線繡的交頸鴛鴦,彩絹打的喜鵲昂首啾鳴。瞧著端的是一個熱鬧不已,襯顯得房內幾人的神色格外寒涼。

二位大夫一進門,不用多說,範守一直接向榻上病人走去,“我來看看,煩請閑雜人等回避一下,給病人充分的空間。”

於是長輩們長籲短嘆著散去。趁他把脈的功夫,邊青曇向謝辛辛問詢病情。

“今晨見他一切都好,精神也足,還與我梳頭來著。但之後眼瞧著越來越壞,拜堂的時候,顯然是硬撐了。莫非是累著了?”

邊青曇不置可否,“不無可能。雖然上回沒瞧他的脈,但觀其毒發之表征,應是依賴絡脈逐漸游走全身的極寒之毒。越是多動,寒氣便走得愈快。”

榻邊摸脈的範守一對她點頭,示意邊青曇猜的不錯。

謝辛辛咬牙,“青曇,雖然這毒是過得宮裏禦醫那一關的,我也知,對你提出這個要求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我還是想問你,他,有辦法救回來嗎?”

她問出這話,忽然不敢看兩位大夫的眼睛,於是垂下雙目,視線落在陸清和蒼白的睡顏上。

鮮紅的喜枕、喜被,將這個雙眼緊閉的少年簇擁在中間,一時令她覺得分外紮眼。

於是謝辛辛也閉上眼。

眼前無物,卻讓邊青曇一聲輕輕的嘆息更為明顯。大夫的嘆息,如一根針透過耳膜紮進她的腦海裏,痛得令人清醒。

可哪怕猜到邊青曇或許會說“沒辦法了”,謝辛辛還是會問出這一句話的。

哪怕猜到結局,該做的事不做,該問的話不問,才會讓人遺憾愧疚。她不是這樣糾結之人。

謝辛辛也嘆了一聲:“就算沒辦法的話,至少……”

“我可從來沒說過不能救啊。”

“什麽?”

她愕然睜眼,見邊青曇聳了聳肩。

“是你們從沒給我說的機會。”

謝辛辛瞪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範守一。範守一還將手指搭在陸清和的腕上,回以她抱歉的笑意。

“可是陸清和說……”

邊青曇揚眉,“宮裏的禦醫,哪裏就是神仙了?若真這麽厲害,皇帝早把看不順眼的人都毒死了。”

……理確實是這個理。

謝辛辛努力理解著她話中的意思,仿佛從昏昏黑夜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就聽門外有人笑了一聲:

“好大的口氣,不知這位大夫師從何人啊?”

說罷,有人推門道“請”,就有一玉身公子款步而入,哪怕身著常服,也氣宇通身。謝辛辛隔著屏風一看,竟然是太子。

猶豫著要不要見禮,就見太子伸手做了個不必的手勢,從身後另請了兩位身著紺青袍服的鶴發老人出來。

太子清了清嗓子:“孤來檢視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太子所言,能找她商量的事,無非就是指慈幼局。可這謝辛辛才回蓮州沒幾日,又趕上陸清和病重,哪能這麽快將慈幼局的相幹事宜安排妥當呢?

故而謝辛辛一時語塞,摸不準太子的意思。

她不說話,太子也有些尷尬,只好眼風示意自己帶來的兩位大夫說話。

兩人會意,其中一位便上前拱手道:“鄙人吳冇源,曾為禦前醫官,如今掌東宮醫事。這位是我師弟袁廣。”

“聽說,這裏有病人,醫者仁心,吳某不禁求請太子帶我二人來看看。不曾想正好聽到這位大夫娘子揶揄宮中的禦醫,師弟這才出聲玩笑,還請幾位見諒。……不知是否方便讓我二人看一眼病人情況呢?”

多來幾名大夫,就是多了幾分希望,謝辛辛自是沒有不願意的。

才讓身要請,謝辛辛又頓了頓,朝邊青曇那便看去,“我聽邊大夫的。”

邊青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明白過來,這是好朋友擔心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心裏一暖,擺手道:

“病人為重,沒什麽好介意的。”

範守一便也到外間去,替兩位禦醫讓了位置。

氣氛又安靜下來。太子背過身去,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謝辛辛笑了笑:“這窗紗都未揭開,太子殿下看什麽呢?”

太子一滯,回身才要說話,謝辛辛搶著道:“慈幼局的事正在籌辦,最快也要下月才能安頓好人手。”

遂又把太子為數不多的話題噎了回去。

三言兩語,竟說得太子殿下也有些氣悶,心中略微有些後悔自己直接帶著醫官闖了進來。早知如此,該讓她手足無措之時求著自己才是。

可又怕這陸二公子挨不過去,到時就來不及了。自己到底還是惜才的。再加上,他日若臨朝,又實在需要謝辛辛和陸清和這樣趁手的人才。

一個是蟄伏民間、收攏民心的溫柔刀,一個是潛在朝野、披荊斬棘的快劍。若讓這二人勞心勞身,卻最終修成苦果,他承彥實在不忍。

想到這裏,太子哼了一聲,有些厭惡自己明明將為人君,卻仍舊葆有心軟。

遂擡手打簾:“孤出去走走。”

“太子殿下。”

太子腳步定了定,回首見謝辛辛微笑向他。

“殿下,謝謝。”

適才的煩躁忽然在一聲道謝中一掃而空。

太子別過了身子,嗯了一聲,才緩緩道:“孤祝爾等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得到太子殿下的祝福,也算是意外之喜。一時間,回想起在殿前司初見太子的忐忑,謝辛辛望著太子出門的背影,百感交集。

回過神來時,邊青曇似乎正在同那位袁廣師弟鬥嘴。

謝辛辛問:“你們說什麽呢?”

邊青曇便解釋給她聽:“這位袁大夫對我方才的話很有意見。可,宮中的醫生,多看重行醫診方的實踐,殊不知這醫者也分流派,比如蓮州範氏,世代懸壺,卻走的是醫中“仕途”,也只精通望診開方。”

“那麽若是人人都依照現有的醫學開方子,這方子裏的藥材,哪一味溫補,哪一味性寒,哪一味是猛藥,適宜以毒攻毒,又是誰研究的呢?”

“這便是另一群大夫的事了。這類人,擅岐黃藥理,草藥蓼蓍,其毒性療效,都是這類通岐黃之術的大夫弄出來的名堂。”

範守一接話道:“無錯。青曇的父親邊大夫若還在世,應當也是這一醫脈的佼佼者。”

吳太醫把完脈象,撚須笑道:“不無道理。話說回來,這陸大人的病情……依鄙人愚見,毒與藥相生相克,相互輔成,可相互激發,在必要的時候,也可相互轉化。只是現有典籍中,未有能促成這一轉化的藥材記載罷了。”

謝辛辛聽得明白,難掩驚喜:“你們的意思是說……?”

吳太醫道:“若能在手頭的藥材之中,找到能化解此種寒毒的方法,也是澤被後世之事啊。”

邊青曇不管什麽後世,只是拉起謝辛辛的手道:

“既然你想救他,盡管讓我來試一試吧。”

範守一在一旁聽著,這時忙補充:“是讓‘我們’試一試。”

畢竟這種醫學研究,靠他們二人不知得研究多久,若有兩位見多識廣的太醫相助,才能事半功倍。

這種時候,無論三七二十一,先把二位禦醫同他們綁死在一起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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