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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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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出

她與宋嬤嬤一前一後,裝模作樣地走過了街角,一閃身便上了郭府的車。

一陣深秋的風,車簾將落未落之際,謝辛辛在眼角的餘光中看見一片白色的衣角,她猛地覺得這場面有點熟悉。

未經細想,伸手就插入繡簾與車門的空隙中一掀,兔子似的跳了下去:

“陸清和?”

才要拐進巷子尾的人影一頓步,連背影也看得出仿徨,到底還是慢慢地轉了出來。阿鳳緊隨其後,硬著頭皮看她。

她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你們跟著我過來的?”

陸清和早看到上車的是一位老嬤嬤,一些不成型不講理的醋意消散得幹幹凈凈,此時深深吐出一口氣,面不改色拍了拍阿鳳的後背,“是阿鳳非要跟來看看。”

阿鳳:“……?”

阿鳳:“……是我,我想看道士打醮。”

阿鳳還是個半大的少年,這麽一說,謝辛辛自然覺得情有可原。她想了一想:“我也沒見過,小時候只聽說道觀山腳下的村子會圍著山浩浩蕩蕩打一圈,未想到郭大人府上也有這個習慣。”

等著趕車的小廝順嘴一插話:“這尋常人家,一年也就立冬的時候有機會打醮求福,幾個村子一起辦,托著神仙牌位得走好幾裏路。郭府就不同了。仙雲觀的道士敬佩我家大人的治州才學,破例單獨為咱們府上一家做法事,不用與別人家去擠,也不用走那麽老長的路。”

謝辛辛失笑:“原來神仙眼中之人也分三六九等。”

扯完了閑篇,謝辛辛倒是欲走,可眼前陸清和與阿鳳這一大一小,望眼欲穿地看著她,看得她腦仁一疼,不知為何有種魂穿話本子中拋妻棄子的可惡郎君之感。

愧疚油然而生,便上車貼著宋嬤嬤往裏坐了些。

她拍拍軟墊,試探道:“來都來了,你倆也一起?”

才說完前半句,陸清和便自己擡腳上了車。阿鳳立刻跟上,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進來,然後呲個大牙朝著她笑。

陸清和將他腦袋按了下去,對著宋嬤嬤道:“這位是誰?”

他說完,謝辛辛方才意識到陸清和在外界還是身死之人,不便露面,便隨口對宋嬤嬤謅道:“嬤嬤,這是我表哥。”

陸清和不甚情願地領了這個名頭。

曾幾何時,她編胡話說的還是自己是她的郎君。

謝辛辛發現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莫名幽怨,感到莫名其妙:

怎麽更加像話本子裏女主帶娃追夫、卻發現郎君身邊有別的女人的劇情了?

甚至這個女人還沒有女主年輕漂亮!——女主自然指的是陸清和。

宋嬤嬤此時戴著幕簾,只露出一雙因閱歷而顯得洞察銳敏的眼睛。她微微瞇眼瞧了幾下陸清和,既而微微震動,納罕著:

自北瑛王府而來的竟是他?

而他竟未死?

卻很快低下眼睛,輕輕道:“老奴乃宣王殿下身側貼身女官,見過陸二公子。”

陸後面一個二字,說得微弱且含糊,混在小廝一聲高昂的“駕”裏,無心之人分辨不出。而落在陸清和耳裏,卻是一記強有力的警鐘。

此乃知道他家中順位之人,定非常人。

他有些驚疑,見宋嬤嬤無意在謝辛辛面前拆穿自己,很快將情緒壓了下來,探詢地看向謝辛辛。

謝辛辛毫無察覺,以為他問的是去郭府的緣由,攤手道:“我不瞞你,郭府請的這個道士,可以說是把我推到王府之間這許多亂子裏面的始作俑者。他是……”

阿鳳很快接話道:“是月老?”

宋嬤嬤沒忍住,輕笑一聲。

謝辛辛瞪了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

陸清和立刻以伸二指擋住了阿鳳的嘴,將那句“我不是小孩兒了”噎在了他喉嚨裏。

謝辛辛接著道:“他是王負遇難時,郭大人請來給王負算卦的,奇哉怪哉,一卦便算出我是救他兒子的關鍵所在,要我跟著你去鄴州,保王負平安。若他不來,郭大人找不上我,我找不上你,麻煩也找不上我和劉宛茗瑯……”

陸清和輕咳一聲:“他算得很好。”

謝辛辛:“……可如今我卻發現,你本就是秉公查案之人,若我不纏著你,你也自會為王府沈冤脫罪的,是也不是?”

短暫的沈默後,陸清和稱,是。

謝辛辛便道:“既然如此,鄴州鐵礦場,我去是不去,於王負又有什麽分別呢?”

宋嬤嬤聽了進去,也點頭稱,不錯。

謝辛辛便順著說了下去:“後來我想,我的出現與否對王負沒有分別,可於另一個人,卻有很大的幹系。你們說這人是誰?”

三人異口同聲:

“趙世子?!”

謝辛辛凝著眉毛:“果然你們也這麽想。所以我猜,那道士和宣王府應也有脫不開的聯系。”

聽到此處,宋嬤嬤忽然起身道:“車內悶熱,奴婢且坐到外面去。”

宋嬤嬤雖是家奴,但也是親王府上的管事,這樣的身份坐在車前木緣上自然是不合時宜的。可她有心避嫌,謝辛辛知道這是她的誠意,也不多挽留。

“我去鄴州的時候,趙都雲多次想法提醒我要多多給宣王府去信。”她繼續邊說邊理著思緒,“可見他希望通過我來了解鄴州之地的情況。這說明,他在鄴州定然有所布局。”

“這局是設給誰的?乍一看,王負在趙都雲手底下的礦場受誣陷,被人拿去頂了罪,這局像是設給王負的。”

“可郭大人叫我去鄴州卻是去救王負的,如此,便有兩種可能。其一,郭大人心知趙都雲有意暗害王負,偷偷找上我為王負解圍。倘若真是如此,那如今王負得救,趙都雲早該回過神了,將郭大人這個有私心的處理掉。”

“可如今,郭大人官運依然亨通,與世子府上甚至是愈走愈近。可見此種假設不通。”

“其二,便是此局針對的另有其人,就連王負,也只是局中一個障眼法。而要想知道他真正的目標是誰,便要看他在鄴州的傀儡是如何行事。”

陸清和何等聰明,稍加思索便悟了出來:

“徐明庚處處針對之人,便是孟安。”

阿鳳看看公子又看看謝掌櫃,不知道他們又在說什麽費解的話。

“正是。”她掖起手,“若我猜的不錯,如今朝中,彈劾孟安的奏折應該多如牛毛了吧。”

為安全計,陸清和假死這幾日,也未再與北瑛王府中有書信往來。但謝辛辛這話卻十分地占理。他有些怔忪,看著她,不自覺道:

“竟是初次聽你談起朝中之事。”

她哂笑:“跟著你這麽些日子,沒來由就通了。”

心裏想的卻是,曾經她也就和那趙都雲有些金錢往來,如今身邊又是北瑛王府的人,又是鄭舉子,又是孟知監,又是郭知州……現在還多了個曾伴太子的女官,實在是避無可避了吧!

既然避無可避,不若迎頭而上,多掌握些信息為自己所用。這邊是謝辛辛的處事法則,該蟄伏時蟄伏,該出擊時出擊,自謝府出事以來,她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不必多說,二人皆知針對孟安的背後是針對什麽。孟安是北瑛王府的門客,又在趙都雲鞭長可以及的地界,趙都雲自然看他如眼中釘,早想將他拔除。可……

“可一個七品知監,讓趙都雲如此耗費心力,值得嗎?”

謝辛辛還是覺得不對。

陸清和道:“不在品階,而在位置。孟安的特殊之處,在於他的鐵冶監所轄範圍,正正是天子親命宣王府負責的鐵礦脈上。”

王負,世子,鐵冶監,鐵礦脈,礦山坍塌一案……

也就是說,趙都雲是想在礦場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又怕消息傳到政敵北瑛王的耳朵裏,因此要先將孟安解決。可孟安位高,為人清正,少有錯漏。因而趙都雲才想了個辦法,先用徐明庚孟安同窗的身份誘導他走私鐵,先將他的行動拿捏三分,既而找了個炸洞的替罪羊,想辦法把臟水潑到孟安的頭上。

層層相扣,好陰險的計劃!

還有疑似本該送往王府的盛放兵器胚子的木桶。木桶出現在苕江水道,連接蓮、鄴二州……

慢著,生鐵制成的兵器胚子?

她忽然倒抽一口冷氣,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趙都雲他是在用官鐵鑄私兵?!”

一切都通了!

……

二人說到此處,便是一路再無話到了郭府。除開郭府小廝外,一行四人,郭家家眷皆彬彬有禮地接待,領的小道一路曲折,將他們各自安排到府中角落的。

“郭大人這是何意?”謝辛辛不禁問。

府上的家奴忙說:“姑娘別介意,我家老爺囑咐過,姑娘的房子我們是精心打掃過的,絕沒有慢待客人的意思。只是我們夫人脾氣大一些,見不得老爺在外頭養的兒子,因而老爺不敢和夫人說招待各位貴客的緣由……”

陸清和接過話道:“也就是說,尊夫人並不知我們已經來到了貴府上。”

家奴將話說完,便屈膝告退:

“唐突各位客人之處,還請見諒,老爺也是無法。”

謝辛辛沒有意見,陸清和則悅然更甚,吩咐阿鳳道:“既然如此,你留神一下這位夫人。如今她自認為沒有外人在場,言語間或會松懈許多。”

阿鳳一個抱拳便不見蹤影。

謝辛辛不知道他去盯郭夫人做什麽,拉過宋嬤嬤道:“屆時見了道士,我讓宋嬤嬤上前認一認他,看是不是常去王府的那些道士其中之一即可。”

陸清和便慢慢地解釋給她聽:

“你或許不知,這位郭大人的夫人,其娘家,和如今的宣王妃有些不近不遠的親緣關系。你若懷疑這道士是趙世子將郭知州也設計進去的一個局,不若先查一查他這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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