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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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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沒了

謝辛辛早已跟著船工找到了那修道的夥計。那人明明就是今日收帆的船工之一,看著也就和阿鳳一般年紀,連胡茬都沒長全,自我介紹卻變成了什麽“苕江老道”。被船工一叫,此人穿著破破爛爛的粗麻短衣,拿一柄佛塵,一本經書,老神在在地跟著他們來到甲板上。

見陸清和、鄭瑾瑜和阿鳳都已在甲板上候著。鄭瑾瑜裹著個毛毯,縮在阿鳳的身後。

謝辛辛歡快地跑過去,笑道:

“陸清和,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陸清和道:“什麽?”

“這道士手上拿的那本書,寫著《地藏菩薩本願經》七個大字。”

“地藏菩薩?”鄭瑾瑜疑惑道,“道家也信地藏菩薩?”

陸清和含笑不語,謝辛辛則樂不可支:

“怎麽不信呢,這‘苕江老道’不就信麽?你且看著他怎麽通靈吧。”

船上的夥計都聚了過來,畫舫上點了燈燭,在江風中搖曳不定。眾人把這個拿著經書和佛塵的圍在中間,聚成一個圈。

剛才打了包票的船工此刻仿佛也有了底氣一般,站在第一排昂首挺胸起來。

十七八歲的老道向手上吐了兩口唾沫,又往衣擺上揩了揩,緊接著嘴裏開始嘰裏咕嚕一些聽不懂的文字。

“說什麽呢?是梵文嗎?”鄭瑾和茫然問。

“梵文?道教也要會梵文?”阿鳳質疑道。

“是是是。”謝辛辛斂眸正色,“苕江老仙君與水鬼大師兄、鄭家二師兄、阿鳳三師弟,師徒四人去西天取道德經的故事,你們沒聽過嗎?”

那人四下揮舞佛塵,鄭瑾瑜看得入迷,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是不是罵我呢?”

謝辛辛吐舌不理,餘光中看到陸清和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突然也暢快起來。

就聽“呔”的一聲,那小夥計將佛塵往甲板上一打,人群發出一陣喝彩。既而又將佛塵收到自己懷中,高深道:

“水鬼已去。那箱東西應該已經還回來了。”

“這麽神?”鄭瑾瑜嚇了一跳,將阿鳳推到身前,連聲道,“快去看看我的箱子。”

謝辛辛早看膩了這一套故弄玄虛的通靈戲碼,聞言便拉著陸清和往貨艙裏走。見狀阿鳳本欲向前,用身體將他們二人隔開,卻被鄭瑾瑜以害怕為由,一直被拽在他身前。

四人這麽拉拉扯扯的往甲板下走。船工將四周的油燭一點,幾人便見十七個箱子穩穩的放在原地,消失的箱子回到了曾有水漬的地方。

“這‘水鬼’倒是個懂禮數的。”謝辛辛指著第十七個箱子,向陸清和笑道,“與它打個商量,它還真還回來。”

鄭瑾和撲上去將箱子一開,箱子裏的東西有些亂,像被人拿出去又塞回去過。鄭瑾和翻著幾匹布緞道:“還好還好,給姑姑帶的禮物沒少。”

箱子失而覆得,船工便恢覆了一些膽量,小心向陸清和處求證:“東西回來了,那盜竊罪是不是也就……?”

陸清和的眼神微側,船工就不敢再多言。謝辛辛從陸清和身邊探頭道:“咱們都心知肚明的事,你問什麽?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已是有大量,難道你非要折這位大人的面子不可?沒說要綁你,你就快走罷。”

船工一聽,忙退身而出,嘴裏還多謝著謝辛辛的點撥。

等到船工完全退了出去,謝辛辛收了笑意,看向陸清和,而對方也將目光投向她。

“發現了?”

謝辛辛點點頭:“酒桶又少了。”

白日裏謝辛辛於畫舫上四處亂逛時,她一時興起沿著木梯子下到過貨艙處。除了他們幾人的行李,這裏本還有壘成小山、上有紅紙寫著“酒”字的木桶。

在第十七個箱子丟失時,最頂上的木桶似乎缺了一個。

船工說要請夥計通靈時,謝辛辛趴在陸清和耳邊,說了這回事。

“玉春樓也有這種酒桶。”那時,謝辛辛故意湊上他的耳垂,咬著字道,“既可用來發酵,又可用來儲存,密封性極好,沈在江裏也不會漏水。”

阿鳳和鄭瑾瑜一覺睡過了這件事,一時不懂二人所言為何。陸清和簡言之,讓他們把每個箱子都打開檢查一遍。

烏木大箱的蓋子被逐個揭開,於箱身撞出哐當哐當的聲響。鄭瑾瑜一面開個蓋子,一面嘴裏念叨:“這個沒少,這個也沒少。”

箱子打開的越多,謝辛辛的臉色就越僵硬。幾排箱子檢查下來,竟然都沒有問題。

陸清和微微皺眉。

難道是想多了?謝辛辛心生疑惑。

她本以為鄭瑾瑜租了一艘黑船——船家偷偷將富有船客的行李藏進酒桶,沈在江裏,謊稱是水鬼偷走。事後再將船開回來打撈,利用水鬼的傳說,神不知鬼不覺完成盜竊。

“莫非這些酒真的是單純被喝掉了?”謝辛辛自言自語道,“不對啊,喝了也得把桶留著啊。”

陸清和上前用指關節瞧了瞧桶身,發出清亮的敲擊聲。

空的。

她頓時覺得奇怪,箱子回來了,空酒桶卻消失了?

直覺告訴她,她的猜測沒有問題。可事實擺在眼前,又是她那一番猜想難以解釋的。她悶頭走出貨艙,心中總覺惴惴,不知不覺走向二層的觀景臺。

夜幕無星,她挑了個矮凳坐下,拖著腮望著江面。

風拂過她一縷碎發,輕柔地撓在臉頰上。謝辛辛仍介懷著箱子失竊一事,苦思冥想,沒有去管。忽然間一只手伸過來,將她的頭發撥在耳後。

她一怔,擡眼卻看到陸清和觸電般將手縮了回去。

眼前人面色平靜,好像剛剛替她撥弄頭發的不是他一般。

謝辛辛在心裏笑了一聲。

假正經。

口上卻笑吟吟,向他道:“來啦。”

陸清和才將目光望向她。二人在亭中一站一坐,趁著夜風,對視一眼,別有一番畫意詩情。

陸清和清了清嗓子,方道:“怎麽一個人走出來了。”

“嗯?”她沒反應過來,迷蒙著答,“怎麽了?”

難道來這吹會兒晚風,還要向他提前報備不成?

“無事……”陸清和沈吟片刻,道,“我們走了,鄭瑾瑜一個人要再合上那些箱子,似是罵了幾句……”

居然把這茬忘了!

謝辛辛一拍腦袋,鄭瑾瑜罵罵咧咧的樣子浮現在眼前,不禁笑了出來,想了想,又道:“那你呢?跟著我出來的?”

陸清和轉過頭去不語。

她早習慣了陸清和時不時就變成個悶葫蘆的樣子,自顧自道:“有人偷了鄭瑾瑜的箱子,又還了回來。這事已畢。只是少的那個酒桶沒回來,甚至又平白不見了幾個,我總覺得漏算了什麽。”

“依你看,此事有幾人參與?”陸清和問。

謝辛辛掰著指頭數道:“那鄧船工喊水鬼喊的最勤,又說能找人與水鬼通靈,這偷箱子的事必有他的一份。那通靈的夥計裝神弄鬼,也是從犯之一。那麽……”

她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通靈”儀式的時候,那兩人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是誰把箱子送回來的呢?

“還有第三個人?”她驚道。

陸清和嗯了一聲,竟是小聲笑了:“聰明。”

“不過現在箱子已然覆還,這第三個人露不露面也無所謂了罷。”她嘆了口氣,“陸清和,你挺會查案的,究竟官居何職?”

陸清和瞳孔沈了沈。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般慣會辦案的,多半是大理寺的人吧?手中有實權,怪不得北瑛王府重視你。”

他握緊了指節,沈沈道,“陸某只是一柄鞘中之刀罷了,還不到開刃的時候。”

如若可以,他何嘗不想有實權?只是北瑛王府,向來以軍功掙實權,自幼年那場意外,他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從軍了。

她盯著他,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忽然江水翻起一陣浪,打的畫舫微微搖晃了一陣。兩人扶著闌幹往船下看去,江水卷著白浪花拍著船身,連帶著把這句話也打散在風裏。

“不對。”陸清和忽然出聲,“這船的吃水變了。”

謝辛辛凝眸,也看向船身的水位。

果然,不知何時,畫舫的吃水線相較於剛登船時變淺了許多。

兩人相視一眼,既而極有默契地一同回身去往貨艙。

卻見鄭瑾瑜已經抱著阿鳳,淌著淚,慘然向趕來的二人道:

“我的兔皮褂子……”

“怎麽回事?”謝辛辛忙問。

鄭瑾瑜抹著淚水,哽咽道:“我娘拖我給姑姑送的金線繡貝母扣的蝠紋窄裉兔皮褂子……”

“說重點!”

“我看過了十七箱金銀綢緞,忽然想看看我娘囑咐的那件兔皮褂子還在不在……”

“於是我往箱子下層多翻了翻,發現這、這每箱只有上層東西好端端地放著,底下的部分都用破布條子填滿了……”

“啊?”謝辛辛急道,“別管那褂子了,你那些裝著金銀會子的箱子呢?”

“也是一樣。”鄭瑾瑜哭喪著臉。

謝辛辛聽得都想自掐人中。這鄭瑾瑜是有多不食煙火,竟然先心疼褂子再心疼錢。

阿鳳被他抹了一身的眼淚鼻涕,求救般地看向陸清和。陸清和輕嘆一聲,上前把箱子上層的物什一撥,露出底下白花花的棉絮。

“看來這些東西已經沈下水了。”陸清和道。

謝辛辛原來想的沒錯。怪道這船怎麽吃水位淺了這麽多,原來盜賊已經將鄭瑾瑜的大多行李偷梁換柱。

鄭瑾瑜還未明白,抹淚啊了一聲,問道:“沈水裏了?”

“沒錯。”謝辛辛上前拍了拍貨艙一角的酒桶,“就裝在這個裏面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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