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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宮廷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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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喝茶。”清河公主端了一盞溫茶給謝蘭因, 她容貌酷似其母並不出挑, 但這兩年在女師的精心教導下氣質越發文靜,素雅的裝扮讓她寡淡的容貌多了幾分可人的清秀。

清河公主這種改變讓謝蘭因很滿意,她以前還覺得女兒想太多, 連仇家的女兒都憐惜, 現在想想清河怎麽說都是阿生的原配, 她太不堪苦的不是阿生嗎?謝蘭因接過清河公主遞來的茶盞說:“阿生快回來了。”

清河公主聞言一怔,隨即故作驚喜的問:“祖母真的嗎?夫君真得快回來了嗎?”論理秦顯是駙馬,可清河公主從來不曾稱呼秦顯為駙馬,只喚他夫君。清河公主剛十歲出頭,要是自己生父未死, 她已到了有少女心的年紀, 可她父親死了, 向來視作依靠的高祖母在深宮茍延殘喘, 母親又時常對她耳提面命, 她早不是兩年前那個單純少女。

她深知自己不是秦家中意的媳婦人選, 秦家若成事, 她這正妻之位遲早要給別人;秦家若失敗——也沒人會在意她跟阿娘的死活。平心而論, 秦家對她們母親真的不錯,物質上從未虧待過她跟阿娘,她阿家還派女師精心教導她, 即使她阿耶不死, 她跟阿娘的生活也未必有如此舒適, 她心裏是希望秦家能一直好下去。可她對秦顯卻生不出任何愛慕的心思, 她從來都沒喜歡過秦顯,以前是看不上,現在是不敢。秦顯回不回來,對她沒有任何觸動。

謝蘭因將清河公主的情緒變化看在眼底,對清河公主的故作驚喜,她心中微嘆,阿菀這樣安排最好,她也沒再提孫子的事,只對清河公主道:“這幾天天氣不錯,我後天想去城外走走,你回去問問你阿娘可想一起去。”

“唯。”清河公主這下是真欣喜,比起摸不著的夫婿,她更喜歡出去玩。

謝蘭因目視清河公主離去,輕嘆一聲,“她不過是孩子。”

謝蘭因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可片刻後一雙手搭在謝蘭因肩上,“她姓拓跋。”跟家中女人對清河公主多有憐惜不同,秦宗言和秦纮對清河母女更多的是無視,關鍵時刻這兩人又是微不足道但必不可少的棋子。

謝蘭因擡頭看著秦宗言,她十五歲嫁他,一晃居然也過去了三十多年,他也從風華正茂的青年大將軍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權臣,年紀大了,可容貌卻沒怎麽老,尤其是這幾年他似乎比以前更年輕了,謝蘭因卻覺得自己老了……

“阿鏡你在想什麽?”秦宗言摟著妻子問。

謝蘭因搖頭:“沒什麽,我有點累了。”她想起身去床上午休一會。

秦宗言卻沒她起來,而是抱著她往床榻走,他低頭問妻子:“覺得我對拓跋氏太狠?”

謝蘭因道:“她不過是孩子。”

秦宗言輕笑一聲,“以前也沒見你怎麽喜歡她,怎麽現在護上她了?”

謝蘭因一怔,在清河沒嫁來前她是不怎麽喜歡這孫媳婦,可她是人又不是草木,兩年的朝夕相處,清河對自己又如此恭順,她心裏就下意識的偏向她了。

秦宗言道:“你看阿菀讓人教她、善待她,可曾親近過她?”阿菀還不是怕相處久了有感情,所以幹脆漠視這兒媳。阿鏡嘴上說不喜歡她,可卻把她當孫女一般教導,他無奈的嘆息,阿鏡就是心太軟了,“她是拓跋氏的公主,本應該耀武揚威的,結果在我們家卻屏息斂聲,你真當她心裏沒怨?”

謝蘭因說:“可她又能做什麽?”有怨沒怨都不是清河可以做主的,她一個小姑娘,生死全掌握他們手裏,又能翻起什麽波瀾?

秦宗言道:“她是不能做什麽,可她是阿生的妻子,現在是受我們秦家庇護。”太子四個妻妾,正妻謝明珠被謝簡接回謝家,秦氏被秦紹接回家,郭氏因為女兒嫁到秦家而受秦家庇護,唯一淪落在外的就是嵇氏,她雖也有娘家收留,可娘家能補貼她多少?她這會跟孩子只能糊口而已,皇家根本沒人管他們。

清河是因為嫁給了阿生才能冊封公主,不然她跟郭氏的下場不會比嵇氏好太多。秦家給了清河母女庇護,不需要她們有什麽回報,可秦宗言也不想養白眼狼,這次算給她們一個考驗,她要麽選婆家、要麽選娘家。要不是謝知不忍心他們把清河當廢棋,堅持要安置她一輩子,秦宗言也不會多此一舉,等秦家事成把清河廢掉,送入寺廟便是。

謝蘭因抿嘴不說話,秦宗言見她悶著不說話,知道她又鬧小脾氣了,他躺在妻子身邊,“最近有人惹你生氣了?”不然為何總是懨懨的?

謝蘭因說:“沒。”時至今日還有誰敢給自己臉色看,“是我自己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不開心,明明身邊那麽多人都想哄自己開心。

“你有什麽不好?你不開心肯定是別人的問題。”秦宗言完全不覺妻子有任何問題,“你是想阿菀了?”

提起女兒謝蘭因心裏更郁悶,“你提那不孝女做什麽?”一走就是兩年,都不回來看她。

秦宗言就知道妻子是想兒媳了,他悶笑一聲,“你真不想提她?她可要回來看你了。”

謝蘭因一驚,直起身體問秦宗言:“不是說只有阿生和阿狼回來嗎?怎麽阿菀也回來了?他們回來的那麽急,阿菀身體受得住?”秦纮和阿生是秘密回來的,江南和京城都不知道,可想兩人一路行程有多快,阿菀身體怎麽受得住?

“她比他們都早出發。”秦宗言說,“她應該快到京城了。”兒媳是女人,消失的借口比兒子多,她只要說自己身體不適,就能閉門不出。不像兒子離開江南需要找讓人信得過的借口,還不能消失太多時間。

秦宗言的話謝蘭因松了一口氣,又躺回床上不說話,秦宗言奇道:“你不是想阿菀嗎?不想去接她?”他都準備送妻子去接兒媳了。

“不接。回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去接這不孝女做什麽?”說完謝蘭因推著秦宗言,“你又不午睡,杵在這裏作甚?”她嫌秦宗言打擾自己午休。

秦宗言:“……”阿鏡脾氣本就驕縱,加上自己嬌慣了這麽多年,時常會跟自己鬧小脾氣,他早習慣了,以前總能把她哄得很好,可這段時間她不是隔三差五鬧脾氣,而是一日三餐心情不好,她這是怎麽了?秦宗言揉揉額頭,很識趣的起身準備去書房,幸好阿菀要回來了,有她開解阿鏡,阿鏡心情肯定能好轉。

謝蘭因見秦宗言真走了,眼眶一下紅了,她也不喊秦宗言,而是側過身默默流淚。

秦宗言何等敏銳,立刻察覺到妻子的異變,他狐疑的將妻子翻轉過來,謝蘭因趴在床上不肯動,秦宗言幹脆將她抱了起來,看到妻子滿臉淚痕,他嚇了一跳,“阿鏡你怎麽了?”

“我沒事。”謝蘭因哽咽的說。

沒事怎麽會哭?秦宗言目光微沈,將妻子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背,也不再問她緣由,謝蘭因趴在秦宗言懷中大哭了一場,哭累了就在他懷裏睡著了。秦宗言等她睡著後起身吩咐親衛將伺候妻子的侍從全部提來詢問,到底誰讓妻子這麽傷心。

秦宗言是武將出生,親衛是軍中做派,即使不是拷問而是詢問,手段也不會太溫柔。也虧得謝蘭因平日□□得宜,不然大夥非哭天喊地的喊冤不成。謝蘭因是秦宗言的心頭肉,長安城誰會不長眼的給她受委屈?

秦宗言派人問了半日都沒問出什麽結果,正心頭煩躁的時候,聽說兒媳還有一日就到京了,他陰沈的神色頓時好轉,立刻派人去接兒媳入京,阿菀一定能找出緣由。

謝知一路舟車勞頓,好容易才到了京城,正想好好休息一晚再入京,卻被繼父緊急叫入京城,她還當阿娘或是阿藤出了什麽問題,連忙跟人騎馬入京,等到了京城才知道是阿娘使小性子讓繼父束手無策,才讓她趕緊入京。謝知:“……”你們這麽發狗糧,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秦宗言不知兒媳心裏腹誹自己霸道將軍做派,他急著讓兒媳去安撫妻子。

謝知認命的臉也沒洗、衣服也沒換的去見阿娘,謝蘭因在丈夫懷裏哭過一場,又舒服的睡了一覺,傍晚起來心情不錯,正哼著小曲對鏡梳妝,卻不想房門突得被人推開,謝蘭因還當是秦宗言回來了,隨口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謝知沒好氣的說:“是我。”

謝蘭因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到土頭灰臉的女兒,她驚訝的脫口而出,“你怎麽這麽臟?”

謝知氣笑了,她一路騎馬來的,就算臉蒙住了,身上能有多幹凈?她負氣坐到謝蘭因的軟墊上,“你嫌我臟你別理我啊!”這軟墊是謝蘭因平時午睡用的,謝蘭因莫說是外出的衣服,就是在屋內起居的衣服她都不會坐上去,謝知平時這方面比她還講究,今天是被親娘和公爹聯手氣著了才會如此使壞,要不是秦宗言平時跟謝蘭因睡一處,謝知都要往阿娘床上滾一圈,省得他們那麽嚇人。

謝蘭因被女兒的舉動驚住了,“你這是受什麽刺激了?”怎麽變得這麽孩子氣了?

謝知起身吩咐阿娘的貼身侍女,“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漱。”謝知和謝蘭因都是護膚狂熱擁護者,母女兩人有單獨的洗漱室,謝知剛回來,她跟秦纮的院落估計還沒整理好,她懶得去自己院落洗漱,就去母女兩人的美容間洗澡,順便還能跟阿娘談談心,問問她有什麽煩心事,阿娘不會這麽無緣無故的哭的。

謝蘭因忙追上去,“你大人不是說你還有幾天才到嗎?你怎麽今晚就回來了?都這麽晚了,不在城外住一晚嗎?這麽急趕回來作甚?”

謝知到了浴室,將衣服退下,只穿了一套貼身的內衣,在臉上抹了一層茶樹籽油按摩。騎馬風太大,她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蛇油,可這會臉上蛇油都快吹幹了,她不敢上來直接洗臉,先用油安撫,反正油也能卸妝,“我是想住一晚回來,可誰讓你心情不好。”

謝蘭因沒想秦宗言會因為自己哭,把女兒緊急召回來,這舉動她非但沒敢動,反而冷笑一聲,“果然現在沒有他不能做到的事。”

這話聽得有些不對勁,謝知問母親:“你跟大人鬧別扭了?”

“沒。”謝蘭因揮退丫鬟,親自給女兒舀熱水敷臉,“我怎麽會跟他鬧別扭。”她以前就不怎麽跟他慪氣,現在更不會,她不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女兒和女婿。

謝知將臉洗幹凈,又再臉上按壓了一層油,才覺得臉緩過來了,“大人做了什麽事?”

“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讓我活在他允許的範圍裏。”謝蘭因說,“他以前就蠻橫,現在行事越發沒顧忌了。”她的心腹都成了他的人,不願叛變的都被弄走了,謝蘭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中。

謝知大吃一驚,“大人為何要如此?”

“你阿耶用了他梓宮的事被他發現了,他覺得我念著你父親。”謝蘭因頓了頓道:“他不過是借題發揮,以前他還顧及著你祖父和你阿耶,現在還有誰能讓他顧及?”

“那——謝家出了什麽問題?”謝知不覺得這件事能讓阿娘對著大人哭,她對大人哭肯定有別的緣由,是謝家出問題了?

謝蘭因說:“有你阿耶和大父在,謝家目前能出什麽問題?”她見女兒一臉納悶,她嘆息的說:“我跟你大人,同你和阿狼不同,你們是結發夫妻,有兩個孩子,夫妻再爭吵有孩子在,也不會有隔閡,而我們——”謝蘭因微微苦笑,“他以前只是將軍,這幹醋喝幾個也無所謂,可他現在身份不同了,我不能讓他覺得我真心裏念著你父親。”

謝蘭因不大在乎自己近身侍從是否被秦宗言收買,畢竟她身邊還有阿菀留下的死士,這些人對自己是絕對忠心的,她們也不會讓自己變成睜眼瞎,她只是驚訝秦宗言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她要不作出點表示,遲早會在他們夫妻之留下不可挽回的隔閡,謝蘭因不想跟秦宗言離心。

“你——”謝知嘴動了動,想讓阿娘不比如此委屈。

“我不委屈。”謝蘭因輕順女兒的頭發,“我這輩子能嫁兩個皇帝,當兩朝皇後,還得了你父親和大人那麽多寵愛,我有什麽好委屈的?”無論是蕭賾還是秦宗言都對自己一心一意的,她還有什麽好求的?她不是不愛秦宗言,可她真做不到忘了蕭賾,他不是也沒忘了自己發妻?

“你大人軟硬不吃、有生性多疑,我若直接跟他說我不念著你父親,他也會信,我也只能用這種法子。”這種話謝蘭因本來是不會跟女兒說的,可秦纮將來也會是皇帝,阿菀說不定也會遇到同樣的事,所以謝蘭因才會跟女兒掰碎了細說,這孩子有時候脾氣太倔,一點都不知善用女人柔弱的一面。

謝知敏銳的問:“所以大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謝蘭因無奈的看著女兒,“你這孩子怎麽不知過剛易折?”女人在男人面前不用如此聰明。

謝知笑道:“阿娘你放心,我就對你如此。”她對五哥也不是這樣的,夫妻有夫妻的相處模式。

“賀樓氏前兩天送了一個女兒過來,他沒收用但也沒退回去,這會安置在府中的客院。我估計他是想暫時安撫賀樓氏,等日後再安置。”謝蘭因說的日後是指秦家即將要發動的宮變,“他讓人瞞著我,不過好像沒能瞞住。”說道最後謝蘭因語氣裏帶了淡淡的笑意。

“您不怕大人弄假成真?”謝知很是無語的問,既然知道有這樣的人還不處置了?

“你當我是你?我都那麽大年紀了,他要貪圖新鮮早納妾了,就算他弄假成真,將來頂天也就一個貴人,他又不是沒有侍妾。”謝蘭因說,她可沒女兒那麽獨性,她又提起最要緊的事,“你既然都回來了,是準備跟阿狼一起入宮?”

“不是。”謝知莞爾道:“他們入宮是跟人拼殺,我又不會武,跟著給他們拖後腿嗎?我回來是不放心你跟阿藤。”縱然大人做了萬全準備,謝知也不會把母親和兒子的命交到別人手上。

“那賀蘭英雄居然跟你六姑——”下面的話謝蘭因難以啟齒,她沒想六妹的孩子居然都是她跟賀蘭英雄生的,在永安侯死後她居然還想改嫁賀蘭英雄。

“她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人。”謝知倒沒多意外,“等此事一了,再讓大父找個遠一點的人家把她嫁了。”

謝蘭因點頭附和,六娘留在家裏就是禍害,還是遠嫁的好,她看著黑漆漆的窗外,輕喃道:“希望郭氏夠聰明。”做戲歸做戲,她心裏還是希望清河和郭氏能通過這戲秦宗言的考驗,這些無辜的弱女子不應該成為權利鬥爭的犧牲品。

“她們會明白的。”謝知說,不然她就白派人教導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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