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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洞房花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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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洞房花燭(下)

指腹老繭反覆剮蹭白行玉的面頰。

常年覆在白瓷面具之下, 沒受過風吹日曬的面頰,和戴著破舊鬥笠的自己不一樣。

已經洗掉了濺上的飛雪,恢覆了潔凈。

古鴻意見過很多次他面龐沾了血的樣子。

……掛著白漬的樣子, 也好看。

但會心疼。

尤其是他跪著擡眼, 怯生生的小獸一樣盯自己的時候。

他是幹幹凈凈的一個人, 不該沾染風雪。

“坐我懷裏。”古鴻意把他撈起來,兩腿打開,勾住自己的腰腹,又輕聲說, “不會再弄臟你。”

膝蓋一擡, 把白行玉擡高。

“你來吻我。”

古鴻意頷首, 仰視膝頭上一尊白玉雕刻。

白行玉雙手叩在他胸膛。

“我再不主動親你。”他冷眼嗤了一聲。

還在生氣呢。

古鴻意思忖片刻, “哦”了一聲, 便換了個說法,“那我來親你。”

“自己低頭。”

“再低一些。聽話。”

聲音卻很溫柔。

白行玉盯著他, 猶疑著,被一聲聲哄著湊近,近到睫毛交錯睫毛,直到淺淺地把唇覆了上去。

得逞。古鴻意輕笑著配合他, 垂下睫毛,偏頭,錯開鼻梁。

一樣的動作, 換個說法他怎麽就願意了。

古鴻意雙手都撐在身後的被褥間, 沒有攬住白行玉的腰, 也沒有壓住他的後頸, 故意不給他一個支點。

故意一點點向後仰去,讓他親不到。

白行玉合著眼簾, 被引著一點點向前傾去。

雙手從叩著古鴻意的胸口,變成搭住他的雙肩,卻還是夠不著,

心空空的,好難受……

不久,便有些惱了,一把撲進他懷裏,咬了一下,不解氣,便要雙手推開他。

兩人隔開些距離。

白行玉蹙眉盯他,瞳孔晃著燭火。

下一秒,古鴻意壓住他的後頸,把他按回懷裏接吻。

琥珀瞳孔中搖曳的燭火熄滅了。

“你只管親吻。……剩下我來。”

……

古鴻意常用暗器,手掌骨骼發育得很好,指腹結了老繭。

古鴻意的虎口常年抓握玄鐵寬劍,厚繭幹澀粗糙,抓握有力。

大手忽然松開。吻亦停止了。

白行玉一下子被抽空。失去了支點,顫抖著去抓對方的衣襟。

為什麽又突然走了。

古鴻意撩眼睛看他,眼神又沈又燙,聲音卻平穩溫柔。

“試試求我,好麽。”

他在真誠地征求同意。

只要白行玉一句話,他就繼續。

他看著白行玉凝著眉,睫毛顫顫,呼吸也亂。

古鴻意心裏想,再等幾秒,他若不情願,自己就去穩穩抱住他。

他心裏有分寸,不能把對方徹底弄壞。

意外地,白行玉點了點頭,輕聲答,“好。”

“古鴻意,你教教我,我不會……”

他認認真真,擡眼看古鴻意,有些怯。

指尖無措地撥弄著古鴻意的衣襟玩,探入又抽出。

反倒撩得古鴻意心臟一陣難受。

他指尖遙遙一點搖曳的紅燭,

“古鴻意,把燭火熄滅了吧。”

“然後怎麽欺負我都可以……想聽我說什麽都可以……”

*

天山,蒼山負雪。

一個負著劍的老者,騎著紅鬃馬,在雪中慢慢前行。

他並不著急。

他的劍看起來平平無奇,只是一把尋常的鐵劍,辨別不出任何門派。

身後侍從也騎著馬,不過是一匹小馬。

侍從拍掉身上凝結的雪殼子,喘著氣嚷道,“盟主!咱們到底要去何方?”

那人並不應聲,策馬不停,只是哈出一口粗粗的白煙。

白煙升騰,消逝在連綿的雪山中。

很快,到了一處洞穴。

那洞穴依山而鑿,雕刻粗糙,內裏布置簡單,擺著小佛龕、香爐、香柱,幾卷殘書,還掛著個破舊的大酒葫蘆,幾件破銅爛鐵。

那人翻身下馬,緩步踱入洞穴中,隨手拾起一塊破鐵,那是暗器。

六角刻痕,是暗器聖手袖玲瓏的標志。

不錯,找對了。

他哼笑一聲,只道,“這個袖玲瓏,幫著平沙雁劫走了三疊。哼,比那個千紅一窟還煩人。”

他回憶片刻,又嘆道,“盜幫,似乎只剩那個衰蘭送客手,我不曾正面交手過……”

那小子似乎是個劍客麽。

盜幫在學自己養劍客麽,就像自己養出來白幽人一樣。

那麽,他可能否接得住自己的山河一劍?

但他想找的人,卻不在這個洞穴中,擺弄他的蔔具,或念叨他的神仙。

那人將暗器隨手一拋,背手而立,長嘆道,

“公羊棄……你們盜幫真是一條心。”

上一次劫走了三疊,這一次又劫走了幽人。

“我最心愛的小女兒,和我最心愛的兵器。”

梅一笑拿手掌就著積雪,擦去了佛龕積攢了灰塵。

雙指捏出佛龕裏存的一團枯黃。

是一支天山的三重瓣春芍藥,烘成了幹花,又在存放中失了色澤,邊緣卷曲著。

他判斷出,公羊棄早離了天山,至少半年。

公羊棄應在暮春時節,便離開了天山。

公羊棄去了何方?去做什麽?

佛龕恢覆潔凈,他又擦著火石,點燃一支香。

跪在佛龕前,梅一笑虔誠地作了三拜。大致學著公羊棄少年時求神的樣子。

如果,公羊棄當真是拙劣的模仿他,去養一個劍客。

那麽,縱使沒有幽人,捉回一個衰蘭,應也不錯。

而且,天下無人在意一個惡名昭彰的賊的死活。

替天行道。

至於幽人……

以他對那孩子的了解,幽人會保護他麽?

需要略施小計。

他指尖一撚。香燃盡,餘煙散在天山嚎啕的雪霧中。

*

古鴻意指尖一彈,飈出一陣長風,那一排紅燭便依次滅下,唯餘最後一盞,成了小室唯一的光亮。

古鴻意收回手指。指尖還殘存著白行玉的溫度。

燭火落潮般按序熄滅,光影隨著繞著面前的白行玉轉了半圈。

古鴻意目光始終沒有偏離那人的一雙美目。

晦明交錯,睫毛投出好看的陰影,蓋住淚痣。

“還有一盞呢。”

“我再看看你。”古鴻意輕聲說。

古鴻意目光不曾偏離半分,指尖再擡起,小室歸於黑暗。

黑暗中,對方越發紊亂的呼吸聲,有些顫抖地摩挲衣衫的聲音,愈加清晰。

白行玉很決絕地解了婚服。

堆紗疊縐中,靜坐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瓷人,他垂下頭。

“……好了。”他小小聲說。

古鴻意楞了神。一下子明白,他為何要熄了所有的燭火。

“別看。不好看。”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讓他在古鴻意面前跪下,無所謂的。但他不願意解開衣裳……

古鴻意聽著窗外越發重的雪聲,以及面前人越發洶湧的顫抖與吐息。

“我身上也有疤。”

古鴻意伸手三兩下就扯開衣襟,敞開胸膛來,呈給他看。

一把奪過他的手,冰涼的指尖去熨帖自己的皮膚。

從小腹到鎖骨。

指尖最後落在左肩的一道長疤,一條小山脈似的隆起。

“華山,你留在我身上的。”

古鴻意哽了一下,也垂下眼,坦誠講道,“五年前,我求師兄給我配了藥,務必讓這道疤留痕,不許好清。”

這才把你賜給我的東西留下。

那時覺得是恥辱,現在,這是你賜我的不知第幾樣寶物。

“好看。”古鴻意的聲音溫柔地響起。

“白行玉,”古鴻意加重了語調,“我想多看看。”

又一本正經說,“實在不喜歡,我去求師兄,他一定有辦法……或者,你想不想再往我右肩頭再來一劍……”

他簡直是一派亂講。

最後,他慢慢說,“點上一盞燭臺吧。”

白行玉點頭應他,沒有說話。

古鴻意翻身下床,便去點燭。

半盞殘燭重新燃起,攏在大手掌心,那人卻不嫌燙,小心呵護著火苗,直至焰心穩定下來。

白行玉回首望他,他高挑的身形,優美的腰背線條,被燭光勾出清晰的金線。

不知為何,他回憶起了花船裏那一幕,古鴻意雙手團著火苗,唇瓣叼著賣身契,俯身引火。

說不出那一幕為何重要,但那時的煙灰裊裊升騰到此刻的心中,跨越了一整個暮春。

古鴻意穩穩安置好燭臺,便翻回床邊。

其實,衰蘭送客手的目力與常年鍛煉,在黑暗中,依舊看得清楚。點不點燭,並無大礙。

這是基本功。

甚至,他更習慣於夜視。

但他想給白行玉擺明自己的心意:

他願意看見他。

而且,燭火映照下,他很好看。

這是實話。

不安垂落的纖長睫毛,有些哀傷地低眉斂目,都好看。

古鴻意莫名回憶起,那個風雪夜,他擎著燈等他。

那些疤痕,在他身上,也漂亮。

沒有也漂亮,就算有,也漂亮。

他記得救風塵的一切,他不記得這一切,都好。這也許是一個道理。

古鴻意撲去按住他的雙肩,閉上了眼睛。

溫熱觸上小腹的瞬間,白行玉錯愕地定住一剎,他想過,也許是強硬的圈攬再狠狠砸在床上,也許是說讓人心絞痛的重話,也許是給自己戴上鐐銬,看自己掙紮。

畢竟剛剛答應他,怎麽欺負自己都可以。

但是都沒有。

垂眼,瞳孔落空。他不可置信地輕輕搖頭。

古鴻意跪在他身前,虔誠地吻他的黥刑疤痕。

比往昔任何折辱都讓人崩壞。他下意識地躲,呼吸紊亂地咳嗽起來,拼命掙紮著,卻被大手一把抓住清瘦的腰。

“不要……唔……”

古鴻意垂著眼簾,去咬,去含。

他的心口劇烈起伏,整個人被觸碰到了最不能碰的柔軟,剜心剖心,痛苦的回憶和快樂的記憶疊在一起。

他被古鴻意攥在手臂中,小腹心口灼熱地一路蹭過,恥辱的烙印上全疊了古鴻意的痕跡。

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被褥,一松,又更深地攥緊。

瀕臨崩潰的瞬間,古鴻意趁機一把把他擁在懷裏,仔細順他的長發,溫聲安撫,“沒事了。”

古鴻意垂眼,看懷中人軟在肩頭,長發淩亂地垂在肩頭,小腹,脊背,透出青色皮膚,和一雙通紅的清冽眼睛,瞳孔散著焦。

“古鴻意,再抱一會……”

他怔然開口,少見地很坦誠。

古鴻意忍住了。不動聲色。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自己,卻不敢伸手抱住,只是拿睫毛一下下蹭著自己的胸膛。

“求求你。我想要……”

一對肩頭顫抖著彎下,只給古鴻意露出來一背烏黑長發,和隱約露出的青色脖頸。

“好難受。……”

手腕並起,叩在胸前。

他在微弱地前後搖晃,胡亂蹭蹭。

古鴻意再也忍不住,把他抱回腿間跨坐好,便抓著清瘦的腰側頂上。

抱得很緊。

腰腹相抵。

吻他從臉頰至唇。

……

很久後,白行玉軟在懷裏,雙臂交叉搭在肩膀上。

古鴻意把這個擁抱拆開,把他從懷裏分出來。

白行玉死死咬著嘴唇,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只有忍淚的幾聲細弱的呻吟。

沒有聲音,但他整個人顫抖著,古鴻意第一次見他這樣激烈地,甚至是慘烈地,流淚。

他雪崩了。

古鴻意慌了神,忙去抱他,很緊很緊,壓著他的脊背,一聲聲叫他的名字,問著,“是不是難受。是我做的不好……”

他脆弱地歪在自己懷裏,羞恥卻仍拼力擡眼看自己。

很依戀,很依戀。

去一下下蹭自己的心口,或胡亂繞著自己的頭發。

白行玉強迫著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

古鴻意的聲音溫柔地落在身子上。他分明搞不清狀況,語無倫次地講著,是不是疼、自己錯了、不要哭、好喜歡好喜歡你、我不會走、我們還有一輩子呢……

“只是……想再抱……一會。”

白行玉擠出不成話的話來,這幾個字斷斷續續。

他自己都說不清。

今晚本應該高興的啊。

只是下意識地拽過古鴻意的手,帶他去撫摸自己的疤痕。

含淚擡眼看他。

半盞殘燭在此刻燃盡。

黑暗籠罩前一刻,古鴻意看清一滴淚,從清冽眼睛中落下。

燭火映照的淡金的淚,淺淺的琥珀。

“可以哭出聲。”不知道為什麽,古鴻意這樣輕聲說。

兩人隔著半臂距離,白行玉沒有如預想般撲進懷裏,他強撐著坐直,安靜坐在被兩人攪得亂七八糟的衣衫與被褥中間。

沈默地聽了片刻雪聲。

他怔怔坐著,認真望著古鴻意,就這樣放聲哭了出來。

很痛快地哭了出來。

說了喜歡我,傷疤也喜歡,也不嫌棄難看,說了會保護我,勇氣惶恐都是你賜予我,萬幸於千萬人間得以重逢,我們還有很多年……

真的都是我的了嗎,真的真的嗎。

古鴻意心臟一陣陣絞痛,雙手捧起他的臉頰,這樣把他壓了下去,深吻堵住嗚咽聲。

兩人倒在大紅綢緞中,壓出深深的痕。

唇瓣分開一剎,嗚咽變成輕輕的呻吟。指肚剮蹭著他的淚痕,揉開,抹去。

雙手捧著他的臉頰,“看著我。”

剛剛他全程埋在懷裏,不曾擡頭。

“再來一次。”

……

小室擁擠、昏惑、潮濕。門外是簌簌紛飛的大雪。

黑暗中白行玉失了視野,反倒不再那樣緊張地繃著。

古鴻意的眼睛看得清晰。

他不再死死咬住唇角,流淌出些細微的神色。瞳孔一張一縮。

他蹙眉去亂蹭枕巾,睫毛一合便是一滴淚,濕了綢緞。

腿彎被撈起,折疊。

這一刻瞳孔張大,完全失焦。

大雪同聲相和,今夜拜過天地,他們做了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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