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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回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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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回程 2

快捷酒店的房間很小,一室一衛,加起來能有個20平都頂天了。

獨立衛浴還是玻璃的,一進門,就是一股南方的有些黴菌的潮濕味道。

誰也不指望這一晚要住的多豪華,有張幹凈的床就行,第二天還得繼續趕路。

許多快捷酒店的房間都是無窗的,好在賀白在預定房間的時候還是保持了他細心的好品質,給每個人的房間都留了個敞亮的窗戶。

徹底入住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喬陽的小三線城市也沒什麽夜生活,路上只剩下分布均勻的昏暗的路燈,街道上基本上見不到幾個行人。

賀白和蔣沐凡住隔壁,袁征的房間在對面。

酒店裏沒什麽住客,一直都很安靜。

蔣沐凡沈默著進了自己的房間,就徑直沈默的坐到了窗邊。

他沈默的望著漆黑毫無星辰的天空,沈默的陷在這同自己一樣沈默的城市裏,沈默的,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他毫無睡意,腦袋空空。

對往後的行程除了迷茫,再無其他。

蔣沐凡知道自己肯定不能一直呆在陳建峰的店裏,但他也知道,自己也不能就這麽跟賀白一道回去了。

蔣萍處心積慮,千裏迢迢的把自己拉到這兒來,就為了跟自己一刀兩斷,他怎麽能就在這兩天的時間裏,把蔣萍所有拋出來的痛苦再統統帶回去呢?

蔣沐凡心裏什麽都清楚,什麽道理都明白,卻唯獨……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麽又能上了賀白的車。

從被賀白找到開始到現在,他有無數個逃跑的機會。

在陳建峰的院子裏,眾人都沈睡過去的時候。

和陳建峰單獨去醫院包紮傷口的時候。

來喬陽的這一路上,隨便一個服務區借口上廁所的時候。

他有無數個機會,但卻還是拖到了在這個酒店裏住下了。

是心軟害了他,蔣沐凡知道。

但不能讓心軟害得他再沒有退路了。

蔣沐凡暗暗的想。

……

正待蔣沐凡望著那無星辰無明月的天空出神著,忽然,身後出現了三聲敲門響。

咚咚咚。

不輕不重,甚有禮貌的感覺。

“誰。”

蔣沐凡坐在窗邊沒有挪窩,嗓子有些沙啞的提聲一問。

接著,門口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的聲音:“我。”

是賀白。

蔣沐凡呼吸極不易察覺的一滯,一股莫名的緊張潤物細無聲的席卷而來。

他還是那個姿勢,只是略有防備的望著門口,僵硬道:“有事嗎?”

那人回答的很簡短:“看看你。”

門口的聲音因為門板的阻擋聽著有點悶,蔣沐凡卻聽著後腦一麻,不禁覺得有些心累。

那可是賀白,和他同吃同住同成長了二十年,隨便進自己臥室都不需要敲門的人。

他們兩人的相處,理應不應該有這麽多所謂的禮貌與客套的。

而如今,賀白就連想看蔣沐凡一眼,還要說明出個理由來,才有可能被征得同意。

屋裏屋外的兩個人在想到這裏時,冥冥之中都不由得覺得有些悲哀。

蔣沐凡又在原地呆了片刻,而後嘆了一口氣,磨磨蹭蹭的起身,朝門口走了過去。

有問題還是得解決問題,問題解決不了的話,那也不能把矛盾放在眼前。

蔣沐凡本著這個原則,吧嗒了一聲打開了門。

賀白獨自一人站在門口,見蔣沐凡大發慈悲竟能坦然開門了,臉上也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蔣沐凡打開門之後一個側身,意在賀白可以進來了。

賀白則順其自然的大步走進了屋裏,蔣沐凡這時才註意到,賀白手裏還拎了個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的是一個連鎖藥店的名字。

蔣沐凡一聲不吭的關上門跟了上去。

那個時候賀白已經坐在床對面的一把椅子上了。

這個房間很小,就一張大床,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

大床兩側的空間只夠過一個人的,床對面的通道也很狹窄,能有個一米的樣子,就這,對面的墻上還掛著一個小電視,電視下方還做了一排掛墻式的小桌板。

賀白拉的椅子是房間裏的唯一一個,就是蔣沐凡剛才坐在窗邊發呆的那一把。

賀白屁股坐上面估計還是溫呼的。

蔣沐凡天馬行空的想。

白色塑料袋被賀白放在了身後的小桌板上,從坐下開始,賀白的眼睛就一直在蔣沐凡身上沒下來過。

坐下之後,賀白沖對面的床上努了努嘴,意思讓蔣沐凡坐在那邊。

接著便靠在椅背上耐心的等待著蔣沐凡從房間門口慢慢吞吞的沖著這幾米開外的大床邊龜速前進。

他也不催,就耐心的看著。

仿佛是等待著一場戰火的打響。

蔣沐凡從門口到磨磨唧唧的坐下,從始至終都在躲著賀白的視線。

直到最後終於坐定,賀白才緩緩的開了口,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給我看看你的手。”

蔣沐凡懵了一懵,而後遲鈍的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手還跟個粽子似的包著呢。

他這一晚上的放空,肩沒有挑 手沒有提的,把自己這爪子不小心忘了也不稀奇。

“……”

空氣又是一陣安靜,蔣沐凡像是在心裏掂量著什麽一樣,猶豫一二之後,還是老實的把手伸了出去。

他努力先做出一如往常的樣子,他還是想再努力一下試試。

賀白見狀,終於神色有放軟的跡象。

他坐在椅子上,俯下了身子,兩個手將蔣沐凡的粽子爪子捧了起來。

“今天醫生怎麽說。”

賀白一邊給蔣沐凡拆手上的紗布,一邊自然而然的問。

蔣沐凡就只是在這細細的接觸之中,手心就出了一層薄汗。

“就說按時換藥就行。”蔣沐凡簡單答道。

賀白將蔣沐凡手上的紗布層層拆掉,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接著便翻過了蔣沐凡的手心,仔細端詳著蔣沐凡手掌上的傷口:“那給你開的藥呢?有沒有說換藥周期?”

蔣沐凡忍著某種淺淺不適,還是順從的把手在賀白的手裏乖乖的放著,接著極力自然的沖身後努了努嘴:“在衣服兜裏揣著呢。”

賀白順著蔣沐凡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被蔣沐凡扔在床上的一件皺皺巴巴的黑色西裝。

那原本是蔣沐凡以前在學校上臺穿的,如今被他當作“孝服”一樣的,從永寧穿到南港,一路奔波勞碌,這個時候已經難看的不像樣子了。

灰頭土臉,以往一直被熨的平平整整的口袋,這個時候還窩囊的鼓起了一大塊。

賀白什麽話也沒說,起身就朝那件可憐的西裝跟前走去。

大手朝那鼓鼓囊囊的口袋裏一掏,掏出了一個同樣皺皺巴巴的塑料袋,裏面是幾張醫院的票據,和一個小藥盒。

賀白拎著那小兜子又再次回到了椅子上,手指利索的解開了袋子,掏出了藥盒和一張處方醫囑,仔細的讀了讀。

讀完,賀白把東西放到了身後,從自己帶進來的袋子裏拿出了一瓶新買的碘酒和一包棉簽。

“這會兒該換藥了。”

賀白一邊忙活著手底下一邊說,他熟練的扭開了碘酒,將兩根棉簽在碘酒瓶子裏蘸了蘸。

接著便又捧起了蔣沐凡的那只受了傷的手。

蔣沐凡本來皮膚就白,現在手掌因為受傷出血的緣故,變得更白了。

賀白用棉簽小心的給蔣沐凡手心的那道傷口消著毒,心無旁騖的一言不發,像是一個匠人在修覆某一件藝術品似的,平靜且沈澱。

可對面的蔣沐凡卻已經內心如潮水一般洶湧的不得安寧了。

他感覺很難受。

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曾經犯低血糖了一樣。

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生理上的,蔣沐凡把這種感覺稱之為抗拒。

他曾經對於別人也會有這種矯情一般的怪癖,當然,都是對於那些比較令他厭煩的人的。

比如吳天良跟他拉拉扯扯,比如劉小龍跟他動手動腳,或者有的時候章野那個貨招人煩了,喝大了想要跟他摟摟抱抱的,蔣沐凡也會覺得不舒服。

這個怪癖,在與劉行闊“獨處”之後就被無限放大,直到現在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現在,變得好像蔣沐凡對於身邊的危險會感到極其敏感。

他不願沒有出息的把這種感覺稱之為恐懼,但事實卻就是如此。

他變得恐懼了許多東西,也包括賀白。

說實話,賀白是蔣沐凡最想不通的一個為什麽會恐懼的點,蔣沐凡認為賀白應該是他這輩子最不可能恐懼的存在。

但現在,他的內心就是會不受控的變成如今這樣。

當時在醫院的時候,蔣沐凡醒來沒多久就心痛的發現了。

他一直想要控制,但卻一直控制不了。

所以他有多怕賀白,就有多心疼賀白,有多心疼賀白,他就有多虧欠賀白。

這是一場無休無止的陷落。

蔣沐凡有時甚至會想——哪怕先不提往日種種,哪怕他從此再不跟賀白長廂廝守……

那起碼讓他做到對賀白是平靜坦然的也好啊。

總不能是如此態度的對待賀白啊。

那這樣的話,賀白得多痛啊……

這矛盾糾結的感覺,在出事至今,說實話都是折磨的蔣沐凡夜夜痛苦輾轉反側的一大原因。

他睡去之後是夢魘,醒來之後就是這個。

所以不光是賀白知道,蔣沐凡是怕他。

就連蔣沐凡自己也清楚,他內心在怕賀白。

至於他怕賀白怕的到底是什麽——

蔣沐凡與賀白都心知肚明,卻無一人敢宣之於口。

……

賀白不容易。

一身的傷,火急火燎的從永寧追到南港,又費勁心血的要把他再帶回去。

這不論他們未來還能不能有以後,這都是於自己有恩。

所以蔣沐凡在這個時候會選擇忍耐,不去傷了賀白的心。

但越發顫抖的手是無法幫他圓謊的。

賀白在給蔣沐凡把傷口都消毒處理好的時候,終於沒辦法再視而不見了。

他把手從蔣沐凡的手腕上輕輕拿了開來,再不與他有任何肌膚上的接觸。

之後,賀白終於擡眼,深深的望向了坐在自己對面,那個被自己千般萬般小心護了二十年的人。

“凡凡。”

他一如往常的輕輕一喚。

“你真的要這樣嗎?”

賀白的言語之中,是無盡的悲傷。

“……”

蔣沐凡沈著頭,不敢對上賀白的眼睛。

就在賀白的最後一個字落地的同時,一滴眼淚,從蔣沐凡的下巴上掉落。

吧嗒一下,打在了賀白的手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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