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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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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你們讓我相信法律,我信了;你們讓我等待正義,我也等了。四年啊,整整四年,我等調查,等起訴,等一審,等二審……我等了這麽久,可我等到了什麽”

“那個老巫婆減刑又減刑,明年就能出來了。那個人渣逍遙法外,拿著我女兒的命換來的錢尋歡作樂,每天不是炫富就是征婚。”

“警官,這四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就是你們給我的答案嗎”

紀洛宸咬緊了嘴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他掙紮似地問出一句:“可你這樣做,只會讓自己也……”

“我已經六十多啦。”她笑,笑得安心而滿足,“一個孤孤單單的糟老婆子,還有幾年好活等到了黃泉路上見到渺渺,我總得能告訴她,媽媽給你報仇了吧。”

“今天的風可真大。”傍晚的車流裏,紀洛宸緊握著方向盤。

街邊的鳳凰木被吹得沙沙作響,車窗玻璃上也不時傳來被小石子擊中的聲音。平日裏借著高底盤傲視群雄的車此時成了最搖搖欲墜的存在,坐在車裏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一陣陣巨大的推力,似要將其掀翻。

“臺風要來了。”周淮嶼也被這尖利的風聲吵醒,打著哈欠看了看手機,“預計明早五點登陸,最大風速14級。”

“我說……要不你還是收拾收拾東西回我家住吧。”紀洛宸自覺這建議十分合情合理,悄悄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老房子萬一停水斷電怎麽辦。”

周淮嶼不以為意:“也不是第一次遇見臺風,不都過來了。再說飯團看你還是生氣。”

什麽啊,哪次我搬貓罐頭的時候她不是沖過來滿地打滾。紀洛宸撇了撇嘴。只得道出實情:“我不放心。”

“我這麽大一個成年人。有手有腳的。有什麽不放心”周淮嶼失笑。“還是你打算把全隊都叫到你家去,來個臺風party”

“怎麽可能。我這不是……唉。”

“我回去了,路上小心。”周淮嶼關上車門,轉身對紀洛宸揮了揮手。

巷子裏的穿堂風力道驚人,大大的帆布包更是被吹得像一面張開的帆。周淮嶼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刮得一個趔趄。

“哎——”匆忙之間他只來得及把包拉到身前護住,眼見肩膀就要撞上電線桿,卻猛然間被一股大力一扯,向另一個方向倒去。

溫熱,柔軟,還有幾分熟悉。

他訕訕地擡頭:“我…”

“就你這小身板兒,我不攔著能給吹到天上去。

誒,別動。”紀洛宸拉開風衣外套把周淮嶼裹進懷裏。後者稍顯慌亂地掙紮了一下,繼而被強硬地摟緊。

厚實的肩背阻隔了狂風,寬大的衣領圍攏起溫柔。

整個世界的喧囂被盡數隔絕,周淮嶼半邊臉都被壓在紀洛宸的胸膛上,他再聽不見什麽,耳中只有對方砰砰亂蹦的心跳,和自己的響在一處,震耳欲聾。

他就這樣緊緊地摟著他,穩穩穿過飛沙走石的小巷。

及到進了家門,他才放開周淮嶼。潮熱的呼吸不著痕跡地交纏,兩人的視線偏生刻意地錯開。

“還是去我家吧。”紀洛宸率先打破沈默,“這風太大了,明天怕是都出不了門。”

他的衣服上沾滿了樸素的皂角香氣,就像他的人一般,簡單而清爽自然。周淮嶼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貪戀,氣氛正好,答應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目光落在那副未完成的畫上,攸地凝結。

“…還是不了,我答應給他們的畫還沒有畫好。”他低著頭,不敢去接紀洛宸失望的眼神,“我這兒屯糧也挺全的。”

紀洛宸的期待僵在半空,他尷尬地應了一聲,隨即又故作輕松地點點頭:“那你多加小心,有什麽問題立刻給我打電話。”

“……嗯。”

布滿陰霾的天空,擁擠逼仄的小巷,濃重霧氣裏詭異伸出的紮眼紅傘。

送走紀洛宸,周淮嶼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半幹的畫布。

那身影沒有輪廓,沒有面孔。

如同那個聲音,沒有來源,沒有形狀。

狂風如野獸般呼號著撞擊窗欞。引得地板都隨之震顫。

他仿佛迷失在風急浪高的海裏,身下是脆弱不堪的一葉扁舟,千瘡百孔,難以維系。

急促的手機鈴聲強硬地將他拽出幻境。

剛剛離開的人帶著幾分愉快地抱怨:“真是的,臺風天也不讓人消停。出了個案子,就在你家附近。”

“我現在調頭去接你,”他頓了頓,“降溫了,多穿點。”

隨後又是一陣嘀咕,最近的案子有點頻發啊。

周淮嶼嗯了一聲默然不語,匆匆穿上外套出了家門。

“是你報的案”

紀洛宸和周淮嶼首先抵達現場,一名女子打開了門。她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幾乎和周淮嶼相差無幾。她顯然是剛到家不久,時髦的小洋裝還沒來得及換下,但汗水和淚水早把原本精致的妝容暈得斑駁。圓圓的杏眼有些恐懼地渙散著臉色蒼白,氣若游絲。

“是,我剛下班回來,開門就看見房東他……”

嘴唇翕動了幾下,終是沒能說出那可怕的詞語。她微微朝臥室的方向偏了偏頭,視線卻釘在地面,不敢移動半分。

其實用不著她示意,任何人一踏進這間屋子,都會立刻被那慘狀抓住眼球。臥室門口倒著一名男子,仰面朝天,眼神驚恐。已經沒了呼吸。瘦骨嶙峋的手指徒勞地空抓著,暗紅色的液體將他的衣服打得透濕,又洋洋灑灑地大片洇開,在地板上蜿蜒出觸目驚心的妖冶痕跡。

可怖,又華麗。紀洛宸按了按他的皮膚,已經有了明顯的僵硬。

“叫120回去吧,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他攔住想要靠近的周淮嶼,“哎,你就別過來了,太血腥。”

周淮嶼有些無奈:“我都見過多少屍體了,還能怕這個”

說的也是。紀洛宸啞然。明明已經帶著他出了不下三位數的現場,卻每次都還是下意識地想把他攔在身後。總覺得那羽毛太過潔白,身軀太過羸弱,無論血腥還是危險,都不該沾染半分。

唉,關心則亂。

“而且,這大部分也不是血。”

“誒”紀洛宸戴上手套蘸了些許,放在鼻尖下嗅嗅,“血腥味的確不重,還有股奇怪的味道……”

“亞麻仁油,油畫顏料常用的調和劑成分。”周淮嶼戴著手套,從垃圾桶裏撿起一管用光的顏料,“是這個吧嗯,還是水溶性的。”

“啊,是……”女子慌慌張張地解釋,“我最近發現好像有變態闖進我房間,就弄了個水盆架在門上,加了點顏料想著嚇唬他一下……”

死者的身邊不遠處有個搪瓷臉盆,裏面還沾著半幹涸的暗紅液體。

“我不知道是他,也沒想到——”她嗚咽起來,眼角飛紅,我見猶憐,“警官,我真的只是想嚇唬他一下,沒想把他怎麽樣啊……”

紀洛宸下意識後退半步:“哎你冷靜、冷靜一下。”

紀洛宸,英勇無敵的臨南分局刑偵大隊長。格鬥擒拿、偵查審訊,樣樣不在話下。平生只慫兩件事:一是家人發飆,二是女人哭泣。

以往這種安撫情緒的事情都是由隨行的女警負責,只是這次他們來得太快,大部隊還沒來得及趕到。

眼看女子情緒愈發激動,紀洛宸手忙腳亂,一邊暗罵蘇泱辦事不利。一邊回頭求援—一卻看見周淮嶼蹲在床邊,一只手正在往床底摸索。

“發現什麽了”

“沒有,大概是看錯了。”周淮嶼不露痕跡地把什麽揣進懷裏,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視線掠過書桌上滿滿當當的筆刷桶和顏料架,落在墻上掛著的幾幅油畫上:“這些,是你畫的”

“……嗯。”女子正哭得梨花帶雨,過了好一陣子才楞楞地點頭,“就是一點業餘愛好。哦。右邊那幅《蒙眼的蝴蝶少女》不是,那是…”

“嗯,”他若有所思,“畫得不錯。”

報警的女子名叫趙玲,24歲的公司白領。她於三個月前租下了這套一室一廳的房子,而死者正是她的房東。趙玲說,她兩個月前開始感覺有些不對,先是出門前打開的窗簾被拉上,然後是桌上的擺設移動了位置,櫃子裏的衣服好像也被人動過。她以為是自己記錯了,也沒在意,直到有一天回家,發現床上的被子好像被人睡過一樣褶皺不堪,自己的一條內褲被扔在一邊,仔細一看,床單上還有一塊淡黃色已經幹掉的精斑。

趙玲惡心不已,急忙檢查了鎖眼和門窗,一切完好,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但門鎖是老式的,有心人稍微用點工具就能打開。她想給作案人一個教訓。又怕被報覆,於是沒有報警,而是在臥室的門上架了一個水盆,又加了紅色顏料作為警告。

“我想著,狠狠嚇唬他一下,最好讓他害怕,再也不敢過來。之後再讓房東換個高級點的鎖。”

布置好機關之後。好幾天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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