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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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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周淮嶼側過身子,將手上的紅外線筆點到畫面中的玫瑰上,“勞倫斯·阿爾瑪塔德瑪把這幅油畫命名為《埃拉加巴盧斯的玫瑰》。但是作為記錄現場的重要證據,畫家為什麽要把紫羅蘭畫成玫瑰”

講臺下的學生們又陷入了思考,周淮嶼擡起左手正想看時間,褲兜裏的手機就這麽突如其來震動起來。他低下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紀洛宸”兩個字忽閃忽閃的。周淮嶼挑了挑眉,一般這種時候談局找他肯定是有什麽重要案件,紀洛宸找他就說不準了,畢竟這段時間紀洛宸找他找得頻繁得很,有事沒事都會來招呼他一下 跟逗小貓似的。

想了想。周淮嶼還是背過身去,按下藍牙耳機接通電話。

“你下課沒,我到你學校了。”紀洛宸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周淮嶼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五六分鐘,出什麽事了嗎”

“也沒什麽事,”紀洛宸有些氣喘籲籲的,大概是在跑樓梯,“就是有個驚喜給你,你先上課吧。”“什麽驚喜”周淮嶼壓低聲音問。

“等下你出來就知道了。”紀洛宸怕打擾到他上課。還沒等周淮嶼繼續追問就急急地掛斷了電話。

周淮嶼的好奇被耳機裏嘟嘟的掛斷聲勾足了勁兒,掃視了一圈還在竊竊私語的學生們,幹脆拍了拍手:“好了,畫家為什麽偷梁換柱,這個問題就留作下節課的彩蛋。”

差幾分鐘,應該不算翹課吧。周淮嶼想。

學生們陸陸續續從後門離開了階梯教室,周淮嶼收拾好畫架從前門走出去,正好看到紀洛宸伸長脖子在張望,試圖從魚貫而出的學生們中間找到看起來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周老師。他的棉質襯衣沒扣好。一路跑上來熱得冒汗,就脫下了皮衣外套隨意地搭在一邊肩膀上,看上去特別像高中後門等著小女友放學的混小子。

“在這呢,你在看什麽。”周淮嶼繞到他面前去揮了揮。

紀洛宸收回視線,看到周淮嶼放大的臉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由地一頓:“你從哪裏出來的”

周淮嶼下巴擡了擡示意了前門的方向,又向他伸出手:“驚喜呢”

“哦哦,這呢。”紀洛宸變魔術似的把靠在墻邊的柱狀物拿起來,拆開松垮的結抖了抖,唰的一下展開一塊布——應該說是一面錦旗。中間赫然編織著十六個大字“丹青妙手匡扶正義,智勇雙全情系人民”。

走廊上的學生還沒有走遠,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到他們的周老師瞪著錦旗嘴角抽了抽。

“怎麽樣,驚不驚喜,”紀洛宸伸手在錦旗上撣了撣。指著‘丹青妙手’幾個字,“人民群眾認證的智勇雙全神探。”

“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周淮嶼的目光從錦旗轉到紀洛宸,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

紀洛宸嘿嘿:“親自給你送來,不夠驚喜嗎。”周淮嶼指著右上角的一行小字:“這裏寫的不是贈臨南市局嗎,怎麽是給我的”

“還不是鄭遠清送來的,那小孩家長點名了錦旗要給幫助他們的畫像師,”提起鄭遠清的時候,紀洛宸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說要不是你的畫,他們還找不到失散多年的兒子。”

這一提醒,周淮嶼倒是想起來了。前段時間鄭隊找了談局,希望他可以去市局救個急。大致案情是孩子還小的時候父母迫於生計,把他賣給了村裏的富商。十來年後那對小夫妻終於得以發家,又想把兒子贖回來,卻怎麽也找不著人,連續幾個月又是報警又是上訪的,攪得市局不得安寧,不得不找了周淮嶼幫忙。

三歲畫老對周淮嶼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他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根據那對夫妻提供的一張嬰幼兒時期的照片,把那個孩子從八歲到十六歲的模樣都畫了個遍,信息多了找到人自然也不在話下,他們很快在郊外的一個排屋小區鎖定了目標。

那個孩子被富商教育得頗有涵養,秉著養育之恩無以為報的原則,最後他們還是遵循了孩子的意願。孩子依舊住在養父母那裏,親生父母可以隨時去養父母家看他,也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畢竟十幾年的恩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這是鄭隊送來的”周淮嶼問,不確信地想去窗口張望。

“別看了,他就送到局裏,”紀洛宸擺了擺手,“我給你帶過來的。”

周淮嶼收回視線:“我還以為他也過來了。”

紀洛宸只覺得心裏梗得慌:“你不會想和他去市局吧”

“哪能呢。”周淮嶼一楞。嘴角微微上揚。“人家大老遠從市局送過來,不得感謝一下他。”

“怎麽不見得你謝我。”紀洛宸沒底氣地說。

“自己人不用客氣。”周淮嶼咧嘴笑。

紀洛宸吃癟,把錦旗卷回去:“走啊,還沒吃早飯吧。”

周淮嶼剛想說還不餓,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了一下,索性在帆布包裏翻了翻找出飯卡:“為了感謝紀大隊長千裏迢迢送錦旗,禮輕情意重,請你吃早飯去。”。

“這可真是禮輕情意重啊。”紀洛宸嘟嘟囔囔,動作自然地拿過周淮嶼的帆布包背上。

自從紀洛宸和周淮嶼搭檔以來,兩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也不能這麽說,反正每當周淮嶼沒有在辦公室的時候,隊裏的同事們最常聽見的一句話就是紀洛宸問他們“周淮嶼呢”,頻繁到蘇泱甚至覺得應該給他們紀大隊長單獨開一檔節目。叫《周淮嶼去哪兒》。用沈知黎的話來說,從紀洛宸最近對周淮嶼的態度來看,就算周淮嶼臨時決定報個駕校去學車。紀洛宸都可能連夜搞出一張教練證來,第二天在周淮嶼上車的時候說,嗨,好巧。

這個時間點,校園的露天場所大部分還沒有完全蘇醒,上完早八的學生要麽抱著課本趕去下一節大課,要麽揉著惺忪的眼睛回宿舍睡個回籠覺,籃球場上只有寥寥數人,籃球砸在塑膠地面上發出沈悶的聲響,時不時傳來幾聲互相喝彩。

出乎意料,食堂裏倒是鬧哄哄地坐滿了人,紀洛宸去窗口拿個燒麥的工夫就被占座的學生擠走了位置,周淮嶼站在一邊面色尷尬,這裏的學生大多數都認識他,他也不好意思和學生們搶座位。兩個人對視一眼,無奈打包了幾個小吃到外面去。

丹桂飄香的秋色裏是疾步行走的學生,紀洛宸和周淮嶼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在林蔭道上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偶爾走過幾個女生和周淮嶼打完招呼後 走出好遠又回過頭看了他們幾眼。

紀洛宸拎著一袋熱騰騰的小籠包和兩個燒麥滿臉寫著不解:“我看起來不像學生家長什麽的怎麽都看著我”

周淮嶼輕笑,指了指自己:“大學老師。”

紀洛宸剛想問有什麽聯系,周淮嶼又指了指他:“留級了好幾年的大四學長。”

“凈瞎說,趕緊吃你的吧。”紀洛宸氣急敗壞,把早餐袋子拎到周淮嶼面前試圖用食物堵住他的嘴。周淮嶼拿走那袋燒麥,又把小籠包給他推了回去。

“今天局裏這麽空嗎,你是來送錦旗還是來監——”周淮嶼一邊問一邊咬下一口燒麥,話還沒說完猝不及防被燙得直吐舌頭,擡起手在嘴邊不斷地扇風。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紀洛宸皺了皺眉,看到不遠處有個自動販賣機,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幾個鋼镚兒換出一瓶可樂後急忙沖回來,擰開遞給周淮嶼,“空腹少喝兩口冰的。”

一口冰可樂灌下去,舌尖的灼痛感減緩了不少,周淮嶼這才口齒不清地把話說完:“...…還是來監我工的”

“昨天才把上個案子的掃尾報告交上去,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生產隊的驢也得歇一歇。”紀洛宸拿過周淮嶼的燒麥吹了吹,搭了兩下感覺表皮差不多涼下來之後又給他遞回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奇怪。

周淮嶼不動聲色地接過來,燒麥的表皮已經涼得不再那麽軟塌塌了,內裏的糯米還冒著熱氣,咬下一口,鹹香的味道順著喉嚨直達心底,汩汩地冒著暧昧不明的小氣泡,在十一月的寒風裏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本來他自己覺得會自己一個人過下去,繼續孑然一身,可自從和紀洛宸一起奔波在臨南的大街小巷忙前忙後,和紀洛宸一起深更半夜加班對著蛛絲馬跡較勁,和紀洛宸一起在審訊室裏或嚴厲或使壞地與嫌疑人交戰,甚至和紀洛宸一起出勤的時候打開牧馬人的車門坐上副駕駛假寐,點點滴滴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令人心安的習慣。

這種不經意間的習慣像是掌心的線,情愫也一樣。乍一看只是顯眼的三道痕跡,可是命運線早已在冥冥之中貫穿整個手掌,錯綜覆雜地連接到一起,再想要割舍只剩下無盡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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