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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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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周淮嶼推著移動小黑板來到候審室,這裏的孩子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待在這兒。

他們熟悉的老師和護工被來來回回叫去審訊,留下實習的女警在這裏陪伴著他們。

有孩子哭得累了趴在桌子上,有孩子低著頭剝手指迷茫為什麽他們還不能走,還有孩子註意到了周淮嶼,好奇地打量著他。

“大家在這裏待了這麽久,都累了吧。”周淮嶼戴上一副平光眼鏡,敲了敲黑板,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不失。

“你是誰呀?”坐在最前面的孩子擡起頭。疑惑地問他。

“我叫周淮嶼,是這裏的……”周淮嶼想了想,露出一個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微笑,“是可以保護你們的探長叔叔。”

底下的孩子們陸陸續續地坐好,奇怪地看著這位穿著不算正式,卻散發著滿滿親和力的探長叔叔。

“大家都聽過夜鶯的故事嗎?”周淮嶼沒有再多說什麽,直接進入正題。

“聽過!”

“有哪位小朋友可以給我講一下嗎?”

周淮嶼微微俯下身子,盡量保持到一個與孩子們的視線持平的位置。

紀洛宸從物證科搬完東西,甩了甩裏裏外外洗了好幾遍的手,透過玻璃看到周淮嶼笑吟吟地和小孩子們相處,完全沒有一絲剛從禁閉室裏狼狽出來的狀態,不由自主地停駐在原地看著他們。

“皇帝的花園裏有一只唱歌很好聽的小鳥,是一只夜鶯……”講故事的男孩小心翼翼的,看起來七八歲大,奶聲奶氣地把故事講述出來。

“有一天,一個外國人送來一只人造小鳥,唱歌和夜鶯一樣好聽。”

“夜鶯就離開了皇宮,回到森林裏去了。”男孩的聲音頓了頓,仔細回想著後面的故事,“可是後來國王生病了,想要聽夜鶯唱歌。可是那只人造小鳥壞了,唱不了歌…”

“後來……”男孩的聲音小了下去,有些害怕地看向周淮嶼。

像是擔心自己會因為忘記了後面的故事而受到懲罰。

但周淮嶼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鼓勵地看著他,並沒有像他們在福利院犯錯時那樣突然變得嚴厲。

“前面的故事講得很棒,”周淮嶼帶著讚賞的笑意,“後面的故事還能想起來嗎?”

男孩咬著下唇搖搖頭,努力地隱忍著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我知道!”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舉起了手,“阿水姐姐和我說過!後來……國王快病死的時候,回到森林的夜鶯又飛了回來,為國王帶來了歌聲。”

女孩比前一個孩子要活潑不少,但她像是病著還沒有痊愈,說話的時候夾雜著一些鼻音。“然後國王的病就好啦。國王想要報答夜鶯,可是夜鶯只想要回到森林裏。”

“探長叔叔……我說對了嗎……”講完故事的女孩滿眼寫著期待,同時又帶著些許害怕,仿佛在他們的世界裏黑與白劃分得明明白白,如果得不到表揚,那就是做錯了事,會被關進小黑屋裏面。

“你們講的內容都對,”周淮嶼點了點頭,“但是你們都遺漏了一點。夜鶯第一次離開皇宮的時候,國王的朝臣都說它忘恩負義。”

講完故事的女孩懵懵懂懂,“忘恩負義是什麽意思?”

“忘恩負義,指的是不知道感恩,做出對不起別人的事,”註意到好幾個孩子的神色明顯帶上了慌張,像是回想起了什麽糟糕的經歷,周淮嶼話鋒一轉,“但故事裏的夜鶯並沒有忘恩負義,是那些人在詆毀它。”

周淮嶼站直了身體,目光認真地掃過每一張孩子的臉,“夜鶯最開始來到皇宮的時候,它與國王是平等的。只是後來,國王和他的朝臣們都把夜鶯當成了私人所有物,他們想要占有它,宣告所有權,這是錯誤的,是他們對不起夜鶯。”

“他們把夜鶯關在金絲籠裏,想讓它做一只被豢養的乖乖的小鳥。這只是為了滿足他們的私欲,這樣的行為才是罪大惡極,夜鶯從來沒有做錯些什麽。”

周淮嶼的話語擲地有聲,坐在那兒的孩子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但是他們臉上的恐懼消退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輕輕拍了拍手,把走神的孩子們招呼回來,將一幅打印出來的畫卷貼到黑板上。

“時間有些緊,只能給大家準備了這個,”周淮嶼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這幅作品的名字叫《夜鶯威脅著兩個孩子》,是德國畫家恩斯特創作的一幅拼貼畫。”

“在這幅畫裏,你們看到了哪些內容呢?”

整個候審室裏鴉雀無聲,他們的年紀實在太小了,一時還沒有從安徒生童話裏的故事走出來,完全不知道面前這位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探長叔叔想做些什麽。

紀洛宸從側門悄悄地繞進去,站在候審室的最後。

他聽著周淮嶼給那些孩子們講故事,只覺得周淮嶼簡直是無所不能,用一種獨特的方式緩解這些孩子的誠惶誠恐,或者說,創傷後應激障礙。

在周淮嶼幾乎要以為是不是選錯詢問方式的時候,最後一排傳來了怯生生的聲音。

“畫裏……有兩個落荒而逃的人。”

出聲的是坐在最後一排的孩子,看起來是他們之間年紀最大的,她的聲音很輕,周淮嶼甚至不能確認是不是她說的話。

“還有嗎?”周淮嶼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夜鶯怎麽會嚇到他們呢,它只是那麽小小的一只……”女孩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是在回答周淮嶼的問題,還是在自言自語。

“探長叔叔,她好像還拿著刀哎?”講述完故事的那個小女孩回過神來,歪著頭提問。

候審室裏又陷入了一片安靜,畢竟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幾歲的孩子,在他們眼裏,能看到的頂多是造型古怪的房子和色彩鮮明的天空,能註意到畫面裏有只小鳥已然不易。

周淮嶼看了一眼最後的女孩,慢條斯理地開始講解,“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幅畫裏,拎著孩子的男人跑上了屋頂無法下來,而揮著刀的女孩正在往夜鶯的方向跑。

但同時,女孩奔跑的方向也是遠離房屋的方向。”

“那麽,她手裏的刀,到底是為了屠殺,還是為了防身?”

“真的是夜鶯在威脅他們嗎?”

周淮嶼留下兩個意味不明的問題,註意到站在最後的紀洛宸,擺了擺手讓他過來幫忙。

紀洛宸接收到訊息,稍息立正做了一個接到命令的動作,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最前面去,表現得像一個乖巧的小隊員等待上司接下來的指示。

孩子們面面相覷,在候審室裏交頭接耳,這是他們一如既往被訓練著的事,即使討論也不敢太大聲。

還沒等他們的小腦瓜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又看見那位探長叔叔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十幾罐色彩不同的顏料,而新來的那位高個子探長正在將顏料分發給他們。

周淮嶼往黑板上重新貼了一張A3大小的白紙。“聽你們的小趙老師說,你們在福利院也會有美術課,大家做過手工畫嗎?”

那些孩子停下了竊竊私語,看著周淮嶼的動作茫然地搖搖頭。

“你們願意為逃離皇宮的夜鶯畫一幅森林嗎?”周淮嶼用食指蘸了蘸墨綠色的顏料,率先在紙上留下一個手印,“像這樣,用你們手上的顏料,摁在這裏。

只要數量夠多,它就能變成森林。”

孩子們來了興致,排著隊一個一個走到黑板前。將手上的顏色摁上去。

那張紙上很快被一堆五顏六色的手印覆蓋,在周淮嶼的調整下,變成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小森林。

紀洛宸瞬間明白了周淮嶼在做些什麽。

他在用這個辦法收集所有孩子的指紋,一旦物證科的報告做出來,真相也就近在咫尺。

最後一個矮小的男孩手上蘸了些紅色的顏料,紀洛宸想了想,上前把他抱起來,引導著他在白紙的最頂上摁下了一個紅紅的手印,“這是太陽,小夜鶯一定會喜歡森林裏的陽光。”

畫完小森林的孩子們被女警帶去洗掉手上的顏料,周淮嶼把塗得花裏胡哨的紙從黑板上取下來,正想和紀洛宸一起送到物證科去,轉過身卻發現那個最為年長的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正猶豫地看著他倆。

“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周淮嶼溫和地問她。女孩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用了極大的勇氣才敢上前來和周淮嶼對話,她的聲音小小的,“探員,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啊……”

周淮嶼一楞,“你想回福利院嗎?”

女孩抿了抿嘴,偷偷看了一眼其他孩子的方向,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我…我可以和您單獨聊一聊嗎……”

紀洛宸與他對視一眼,主動從周淮嶼手裏拿過手工畫。

“你們聊著,我帶上小森林去找找夜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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