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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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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問到了重點。”周淮嶼笑了,把另一幅作品移到了前排,“在阿特米西亞所生活的年代,女性更多的是以柔弱、艷麗的形象示人,很少有畫家像她這樣直接描繪出女性的力量與內心。”

“我們再來看看這一幅《蘇珊娜與長老》,蘇珊娜是一位正在花園中洗澡的貴婦,這兩個無恥的惡徒偷窺了她,並最終被正義審判。作為聖經中常被描繪的選材,這個故事的意義就在於告誡信徒:作惡的人必將得到懲戒。”

周淮嶼頓了下,繼續道:“我想有些同學應該猜到了,阿特米西亞的畫風與選題,和她的過去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她與自己筆下的蘇珊娜有著同樣的經歷。”

“阿特米西亞自幼失去母親,由父親撫養長大。在她十七歲時,她的父親邀請了自己的好友塔西教授女兒繪畫。然而,塔西卻鎖上房門,不顧阿特米西亞的意願,強行侵犯了她,並承諾自己會娶她為妻。”

隨著周淮嶼的講述,臺下議論紛紛,他繼續道:“在當時,這是一件難以啟齒的醜聞。阿特米西亞在沈默中被迫維持著和塔西的情人關系九個月之久。”他垂下眼睫,“……塔西最終背叛了她,並未兌現自己的諾言。阿特米西亞將他告上了法庭,塔西卻反過來誣陷對方是妓女。經過長達一年的對峙,塔西僅被判刑數月。”

學生們都很憤怒,有人甚至罵出了聲。

“而最令阿特米西亞傷心絕望的是,有一位她非常信任、情同姐妹的家中租客圖茲婭目睹了塔西施暴的全過程。面對塔西的所作所為,以及後續在法庭上的誣告,圖茲婭一言不發,任憑阿特米西亞遭受不白之冤。”

“每一個懂畫的人都能看出阿特米西亞的畫作意蘊深刻,她用自己一生的畫作將塔西釘在了恥辱柱上。父親和法庭給不了她的公正,她靠自己的畫作拿到了。”

周淮嶼平靜地說著,眼前卻閃過一幕幕場景:李華剛將小小的李臻托付給了周思禮。書房的門在一無所知的李臻眼前關上,關寧假裝聽不見男孩的哭聲默默轉身,見義勇為的少年背負了汙名十五年之久,李臻塵封數年最終揭露了真相的博文……

上完課,紀洛宸和周淮嶼並肩走在春末夏初的校園中。

暖風輕拂過水面。蕩起漣漪陣陣,倒映出兩人同行的身影。

“課上得真好。”紀洛宸語調輕快地誇道。他站在周淮嶼右邊,將他和噴泉池子隔開。

周淮嶼忍不住逗他說:“真的嗎那學期末我要看到你的全勤成績單。”

四季流轉不由人挽留,轉眼間春櫻落盡,夏日鳴蟬將至。周淮嶼仰頭望向天際,喃喃道:“只可惜李臻沒能看見。”

紀洛宸抱著手臂看向遠方:“塔西或許逃過了懲罰,但我們不會讓周思禮逃脫。還有關寧、張勇,這些人都會被繩之以法。”

“小崢,你等等我啊,高數課不是還沒開始嗎”“誒呀你快點,我要去搶占前排座位。”

“拜托,只有你這個怪胎會想坐第一排吧…”微風送來路旁兩個男生的對話。相似的名字讓紀洛宸和周淮嶼為之駐足。遠遠的,還能看見他們打鬧著跑走的背影。

“你在想什麽”紀洛宸低頭問道,“是不是覺得李臻本可以擁有這樣的未來”

“或許吧。”周淮嶼搖頭一笑,“畢竟有些人生來是明亮的向陽花,也有些人生來就是帶刺的玫瑰。前者可以迎著陽光盡情盛放,而後者往往在不被理解中墜落枝頭。人們更喜歡哪一種,可想而知。”

“怎麽沒人問問玫瑰,或許他長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且——”紀洛宸認真道,“如果是我的玫瑰,我一定不會讓他墜落。”

“談局,您找我”

人未至,聲先到。

紀洛宸一步邁入辦公室,迎面看到談局的表情。立刻乖覺地後撤半步,象征性地重新敲了敲門,“咳,小王說您找我有事兒。”

談局瞟他一眼,調侃道:“看來我安排周淮嶼跟你搭檔頗有成效啊,進我屋兒都知道先敲門了。改明兒得讓蘇泱也接受下熏陶,提高提高思想覺悟。”一個先字被她念得抑揚頓挫,紀洛宸連忙扯開椅子坐下,嚴肅道:“蘇泱我看就不用了,回頭我親自教育他,周淮嶼跟我搭檔挺好。”

談局懶得揭穿他那點小九九,摸索抽屜拿出了一張喜帖遞給紀洛宸,“喏,給你的。”

“又是誰家有喜事啊,還托您給我遞帖子,生怕我不去唄。我這對象都沒找著一個呢,禮金倒出了不少了。”紀洛宸隨口說著,打開喜帖一看,神情頓時變得覆雜。

談局輕嘆:“喜帖他給我也遞了一份。老陸雖說如今不在咱們調度局的隊伍裏了,但畢竟是當年舊人,他和你父親還是一屆的同學……人家閨女訂婚,特地邀請咱們過去,你就別推辭了。”

紀洛宸摩挲著手裏的請帖,點點頭。“我知道。”

拿起茶杯正要接水,杯子卻被旁邊人搶過,,紀洛宸回頭一看,果然是蘇泱這小子。

他無奈道:“幹什麽呢,沒活兒幹了閑得慌是吧”

蘇泱利落地拆開一包茶咖,滿臉期待地湊近問:“老大,談局找你是不是有什麽大好事我可聽小王說了,談局今兒拎著一禮盒進的辦公室!肯定是要發福利了對不對”

福利二字一出。

周圍立刻投來了許多道嗷嗷待哺的目光。

紀洛宸眼角抽搐了一下,想拍蘇泱腦殼兒的手硬生生轉到了肩膀上。心念一轉,他隨即揚聲道:“周末請你們吃大餐,來的人群裏報數。”

“好耶老大萬歲!!”

甩開身後那幫,紀洛宸大步流星竄進了周淮嶼的辦公室,迅速關門落鎖。

仿佛是進入了什麽結界,咖啡的味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飄散著的淡淡柑橘薄荷香。百葉窗下,周淮嶼正靜靜為筆下的油畫做最後的潤色。陽光打在他漂亮的眉眼上,映在紀洛宸眼中,比他手中的畫作更精美。

周淮嶼辦公室的門從來不關,紀洛宸想到自己方才的動作,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找我有事”周淮嶼擡眼,輕聲問道。

“周末一起去聚個餐唄,”紀洛宸拿出了剛才那套糊弄小崽子們的說辭,半真半假道:“大家都去,你也來吧。五星級酒店,包場服務。”

他掏出請帖看了眼具體地址,“離咱們管理局挺近的,我開車帶你。”

最後一筆畫完,周淮嶼起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紀洛宸跟他擦肩而過,聞到了一陣柑橘果香,思忖著這人是不是果糖吃多了,怪好聞的,順手抓了周淮嶼桌上一顆糖。

“‘周淮嶼先生:小女陸千帆與黃聞聲先生訂婚,荷蒙厚儀,謹訂於5月15日9時喜酌候教。陸定敬上,席設臨南國際飯店光大廳。’……你是說這個聚餐嗎”周淮嶼慢條斯理地念完,成功看見紀洛宸心虛地一通亂咳,悄悄揚起唇角。

“你怎麽——好吧,不逗你了。”紀洛宸郁悶地嚼糖,“是談局給你的請帖嗎”

周淮嶼搖頭,指向落款處的陸定二字。“陸教授是我警校的同事,昨兒下午他在辦公室給我遞的帖子。”

“幸好提前出發了,不然都沒地兒停車。”紀洛宸環顧一周感慨道。

臨南國際飯店規格不低,車位自然不少,只是今天車來客往頻次頗高。僅他們略站了會兒的功夫。又有幾輛轎車停穩。門童招呼客人,都是去往光大廳的方向。

“老大,今兒到底誰結婚啊排場夠大的。”姜樂悠咂舌問道。

紀洛宸先前跟他們開個玩笑,來的路上自然解釋清楚了,今天是來參加酒席,他邊走邊說:“不是結婚,是訂婚,女方父親邀請的咱們。不過你們估計沒見過,以前是局裏的前輩,談局跟他比較熟。”

推開宴會廳的大門,幾人眼前一亮。整個會場被布置得很是浪漫,已經到了不少客人,正彼此攀談著,有侍者引導剛入場的來賓去簽到處登記信息。“沈老師,快畫一個,有小禮物誒!”姜樂悠興奮道。也不知是不是婚慶公司的主意,登記處放了一整面繪畫墻,來往的客人可以隨意留名作畫,以示祝福。

這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周淮嶼隨手畫了兩個Q版小人,笑著對工作人員說:“準備了一點薄禮,謹賀訂婚之喜,登記落款請寫臨南管理局全體。”

聞言,紀洛宸將手中包裝好的畫交給對方。

紀洛宸拎了一路的畫,這會兒終於空下手來,攬著周淮嶼的肩問他:“敢情你昨天下午畫的就是這幅送禮的畫呀陸叔真是賺大了,你的畫現在也算是值錢的。”

“好歹也共事了幾年。他又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我送幅畫,不算什麽。”幾人尋著自己的座位坐下,這一桌都是局裏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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