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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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感
該說是人算不如天算嗎，周末休息日剛過，程竹就被叫去出差了。
程竹給他定好了周末來回的高鐵票，但隨著回家的日子漸進，他愈發心神不寧。
方從南有時候真的希望自己的第六感不要那麽強。
周三下午午睡醒來後他頭暈得幾乎坐不直身子，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手機鬧鐘怎麽提前響了，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陌生號碼來電。
手上的震動感將他強行拉回現實，方從南接起電話，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消防門，手搭在門把上。
“餵，哪位？”
“你是方瓊的親屬嗎？”
方從南還沒走進樓梯間裏，那邊已經幾句話交代了情況，門砰的一聲關上，他還沒反應過來這短短幾分鐘裏發生了什麽。
他看著vx裏出現的好友申請，紅點在白底上格外顯眼。
通過好友後對方發來許多照片，方從南翻來覆去地查看，點開圖片，退出，再放大，確實挑不出一絲毛病與紕漏。
轉賬過後他坐在樓梯上緩了很久，打開app買了最近一班回家的高鐵票。
顧不得敲門，他一把推開陶曼霜辦公室的門，對方原本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被她嚇得立刻坐直了身子。
“什麽事。”陶曼霜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領導該有的冷臉。
“我要請假，回家陪護。”方從南早已編輯好了假條，把文件發給陶曼霜，知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不許告訴程竹。”
陶曼霜看完文件後將視線移回他的臉上，對方後面的話顯然才是重點。
前幾天還問了自己許多程竹家裏的事情，如今又瞞著程竹出行。可惜她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只要別引火燒了自己的身，她一律不在乎。
“請假可以，什麽時候回來？”陶曼霜把假條打印出來簽字，壓在桌旁的一堆文件上，例行公事般囑咐道，“請幾天扣幾天工資哈。”
方從南心說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敷衍地答應後匆匆趕到了高鐵站。
預約體檢之前，方從南還特意把身上的存款匯總計算了一遍。
至少即使方瓊真的查出什麽很嚴重的病，也有錢作為緩沖，只是沒想到竟然早早派上了用場。
他在排隊檢票途中把預約的項目取消，高鐵只需要短短三個多小時便可直達，也許自己到的時候檢查結果也已經出來了吧。
方從南才知道，遇見緊急情況時，人是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情感波動的。
即使第一反應是不知所措，仍舊打起精神頭腦清晰處理事務。也許這就是沒有遇見可靠父母唯一的好處，獨立且冷靜，不依賴任何人。
他調整了一下過直的椅背，側頭看向窗外的站臺。
要不要和程竹說一聲呢…眼前的站臺緩緩後退，他明白，是列車啟動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竹臨時加班已經夠辛苦了，這點小事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下了高鐵，他照常在廣場坐上了出租車，直奔市立醫院。
媽媽的領導在門口接應，是個與她差不多年歲的中年女人，只是鬢角發根都白了，身子卻挺拔。
“你是方瓊的兒子？都這麽大了啊。”阿姨與他寒暄了幾句，領著他到了病房走廊，將病歷本與檢查報告單交給他，又絮絮叨叨安慰叮囑了許多，“…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聯系阿姨，知道了嗎？”
方從南望了一眼虛掩的房門，這麽久了，不知道方瓊醒了沒有。
他將東西折起拿在手中，目送她離開：“謝謝阿姨。”
與她說話時總覺得心裏身上暖暖的，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依靠。
推開門進入病房，方瓊似乎醒了一段時間，安靜地坐著閉目養神，手上還掛著點滴。
“媽。”方從南走到床邊，手覆上她輸液的手背，冰涼，“頭還暈嗎。”
比起上次見面，她又瘦了。從前還能算是清瘦，好歹臉上還有光彩，歲數到了臉上沒有膠原蛋白支撐，她的面龐好似放皺了的蘋果。
聽見聲音，她睜開眼，臉上浮出的笑不知是真的欣慰還是苦中作樂：“星星，你回來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及病因，轉而說起兩地的溫差與天氣。
“你餓了沒有？”方從南叫來護士拔針，自己也從床頭站起，“想吃什麽，我去買吧。”
故作輕松地從房間裏離開，檢查報告結果出來了，他來到診室認真聽講。
雖然醫生口中一堆專有名詞他根本聽不明白，但結果已經足夠明確。
——指標不正常，需要進一步篩查。
盡管話未說死，但方從南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事已至此，先去買晚飯吧。
“…媽，你在想什麽？”方從南把幹拌面拌好後，遞給了在床上的方瓊。
方瓊接過紙碗，低頭吃了幾口，才道：“很嚴重嗎。”
病房內的氣氛瞬間凝結了，原本有些吵鬧的四人間竟然出乎意料的安靜下來，方從南摸了摸耳朵：“結果現在還沒出來呢，還要進一步檢查才知道。”
“你不用擔心，以前我和你爸都投了保險，保金好像還挺多的。”方瓊語氣平靜，仿佛二人的話題仍舊是無關緊要的天氣，“受益人是你。”
方瓊將碗擱在床頭櫃，笑著捧起方從南的臉，因為輸液手又麻又冷，笨拙地撫上他臉頰：“傻孩子，哭什麽。”
“我沒哭。”方從南捉住她在自己臉頰上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捂熱，鼻音濃重，“現在醫療技術這麽發達，理賠款肯定發不出來的。”
陪著她做了一系列檢查，為了方便後續治療，方瓊自然是得住院。
得等第二天主治醫生上班後才能出結果，也算是稍稍給他了一些緩沖。手上的錢還算充裕，方從南來不及給自己找退路，總之度過眼前再說吧。
回到了家，密碼鎖方瓊已經改過了，是自己的生日加上妹妹的生日組成的8位密碼。
方從南收拾好後才有空閑打開vx回覆消息，工作信息一概忽略，程竹的頭像上提示著十幾條未讀消息。
最新一條是五分鐘前的“晚安”。
又如之前一樣，在聊天框裏刪刪改改，打了一堆卻只發出了如同覆制一般的晚安。
他登錄上直播間賬號，掛上了長期的請假通知後，把後臺餘額全部提現。
本想著這裏的錢不動用來應急，可如今不正是最緊急的情況嗎。
第二天，方從南頂著黑眼圈趕來醫院接著陪護檢查。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檢查結果仍舊不容樂觀。
是胃癌，病理證實還需要過幾天才能出來，但結果已是板上釘釘。
方從南在吸煙區坐了很久，他戒煙很久了，口袋裏也沒有煙，只是需要找個地方坐坐緩解一下暈眩。
那股不真實感褪去後，天旋地轉的感覺漸漸消散，方從南從吸煙區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辭職。
不幹了，去tm的上班。
陶曼霜好像還沒睡醒，電話都快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
“我要離職。”方從南在繳費處拿著繳費單排隊，看著快到自己了，幹脆長話短說，“可以開始安排交接了。”
陶曼霜那邊沈默了一小會，道：“你去找我上司說吧，我不敢批。”
方從南掛了電話，刷卡付錢。
繳費只是第一步，後面需要費神費心的事情還有很多，他沒心思處理其他。
方從南直接給人事提交了離職報告，默默祈禱程竹能夠晚一點知道這個消息。
“寶貝，早安。今天的早餐記得吃哦。”
方從南盯著鎖屏界面上的消息提示，抿了抿唇。
“哥，我已經回去了，把周五的票退了吧。”方從南縮在樓梯間，低著頭打字，“還有，以後不用給我買早餐了。”
他想了又想，怎麽樣才能說得委婉又溫柔，卻是在想不出來，幹脆實話實話：“我辭職了，媽媽身體不好，我想離她近一點。”
消息發出後兩分鐘，程竹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方從南深呼吸幾下後，才終於鼓起勇氣接通。
“阿姨怎麽樣，需要我回來幫襯嗎？”程竹語氣難得急匆匆的，“寶貝，你一個人會不會太辛苦，我也來這邊陪著你好嗎。”
還以為他說什麽都不會同意自己離職，沒想到竟然一句追問都沒有。
聽程竹的意思，他也要辭職回來陪護？
昨天的睡眠不足讓他頭疼得很，來不及琢磨程竹話中的意思，一口回絕：“你在A市照顧好自己就行。”
“我媽…”方從南抵著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說實話，不太好。”
“沒事的，現在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程竹那邊響起了敲門聲，他卻置若罔聞，仍舊慢條斯理地柔聲安慰，“國內不行的話，可以去國外，積極治療總是好的。”
方從南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咬著嘴唇，直到咬得疼了才松開，擡手抹了一把臉，壓低了聲音：“…哥，我想你了。”
“這周末回來找我好不好？”方從南低頭盯著自己腳尖，聽見程竹那邊的敲門聲如同鼓點又急又密，“然後我們一起回A市，幫我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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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是人算不如天算嗎，周末休息日剛過，程竹就被叫去出差了。
程竹給他定好了周末來回的高鐵票，但隨著回家的日子漸進，他愈發心神不寧。
方從南有時候真的希望自己的第六感不要那麽強。
周三下午午睡醒來後他頭暈得幾乎坐不直身子，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手機鬧鐘怎麽提前響了，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陌生號碼來電。
手上的震動感將他強行拉回現實，方從南接起電話，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消防門，手搭在門把上。
“餵，哪位？”
“你是方瓊的親屬嗎？”
方從南還沒走進樓梯間裏，那邊已經幾句話交代了情況，門砰的一聲關上，他還沒反應過來這短短幾分鐘裏發生了什麽。
他看著vx裏出現的好友申請，紅點在白底上格外顯眼。
通過好友後對方發來許多照片，方從南翻來覆去地查看，點開圖片，退出，再放大，確實挑不出一絲毛病與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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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敲門，他一把推開陶曼霜辦公室的門，對方原本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被她嚇得立刻坐直了身子。
“什麽事。”陶曼霜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領導該有的冷臉。
“我要請假，回家陪護。”方從南早已編輯好了假條，把文件發給陶曼霜，知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不許告訴程竹。”
陶曼霜看完文件後將視線移回他的臉上，對方後面的話顯然才是重點。
前幾天還問了自己許多程竹家裏的事情，如今又瞞著程竹出行。可惜她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只要別引火燒了自己的身，她一律不在乎。
“請假可以，什麽時候回來？”陶曼霜把假條打印出來簽字，壓在桌旁的一堆文件上，例行公事般囑咐道，“請幾天扣幾天工資哈。”
方從南心說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敷衍地答應後匆匆趕到了高鐵站。
預約體檢之前，方從南還特意把身上的存款匯總計算了一遍。
至少即使方瓊真的查出什麽很嚴重的病，也有錢作為緩沖，只是沒想到竟然早早派上了用場。
他在排隊檢票途中把預約的項目取消，高鐵只需要短短三個多小時便可直達，也許自己到的時候檢查結果也已經出來了吧。
方從南才知道，遇見緊急情況時，人是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情感波動的。
即使第一反應是不知所措，仍舊打起精神頭腦清晰處理事務。也許這就是沒有遇見可靠父母唯一的好處，獨立且冷靜，不依賴任何人。
他調整了一下過直的椅背，側頭看向窗外的站臺。
要不要和程竹說一聲呢…眼前的站臺緩緩後退，他明白，是列車啟動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竹臨時加班已經夠辛苦了，這點小事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下了高鐵，他照常在廣場坐上了出租車，直奔市立醫院。
媽媽的領導在門口接應，是個與她差不多年歲的中年女人，只是鬢角發根都白了，身子卻挺拔。
“你是方瓊的兒子？都這麽大了啊。”阿姨與他寒暄了幾句，領著他到了病房走廊，將病歷本與檢查報告單交給他，又絮絮叨叨安慰叮囑了許多，“…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聯系阿姨，知道了嗎？”
方從南望了一眼虛掩的房門，這麽久了，不知道方瓊醒了沒有。
他將東西折起拿在手中，目送她離開：“謝謝阿姨。”
與她說話時總覺得心裏身上暖暖的，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依靠。
推開門進入病房，方瓊似乎醒了一段時間，安靜地坐著閉目養神，手上還掛著點滴。
“媽。”方從南走到床邊，手覆上她輸液的手背，冰涼，“頭還暈嗎。”
比起上次見面，她又瘦了。從前還能算是清瘦，好歹臉上還有光彩，歲數到了臉上沒有膠原蛋白支撐，她的面龐好似放皺了的蘋果。
聽見聲音，她睜開眼，臉上浮出的笑不知是真的欣慰還是苦中作樂：“星星，你回來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及病因，轉而說起兩地的溫差與天氣。
“你餓了沒有？”方從南叫來護士拔針，自己也從床頭站起，“想吃什麽，我去買吧。”
故作輕松地從房間裏離開，檢查報告結果出來了，他來到診室認真聽講。
雖然醫生口中一堆專有名詞他根本聽不明白，但結果已經足夠明確。
——指標不正常，需要進一步篩查。
盡管話未說死，但方從南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事已至此，先去買晚飯吧。
“…媽，你在想什麽？”方從南把幹拌面拌好後，遞給了在床上的方瓊。
方瓊接過紙碗，低頭吃了幾口，才道：“很嚴重嗎。”
病房內的氣氛瞬間凝結了，原本有些吵鬧的四人間竟然出乎意料的安靜下來，方從南摸了摸耳朵：“結果現在還沒出來呢，還要進一步檢查才知道。”
“你不用擔心，以前我和你爸都投了保險，保金好像還挺多的。”方瓊語氣平靜，仿佛二人的話題仍舊是無關緊要的天氣，“受益人是你。”
方瓊將碗擱在床頭櫃，笑著捧起方從南的臉，因為輸液手又麻又冷，笨拙地撫上他臉頰：“傻孩子，哭什麽。”
“我沒哭。”方從南捉住她在自己臉頰上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捂熱，鼻音濃重，“現在醫療技術這麽發達，理賠款肯定發不出來的。”
陪著她做了一系列檢查，為了方便後續治療，方瓊自然是得住院。
得等第二天主治醫生上班後才能出結果，也算是稍稍給他了一些緩沖。手上的錢還算充裕，方從南來不及給自己找退路，總之度過眼前再說吧。
回到了家，密碼鎖方瓊已經改過了，是自己的生日加上妹妹的生日組成的8位密碼。
方從南收拾好後才有空閑打開vx回覆消息，工作信息一概忽略，程竹的頭像上提示著十幾條未讀消息。
最新一條是五分鐘前的“晚安”。
又如之前一樣，在聊天框裏刪刪改改，打了一堆卻只發出了如同覆制一般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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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著這裏的錢不動用來應急，可如今不正是最緊急的情況嗎。
第二天，方從南頂著黑眼圈趕來醫院接著陪護檢查。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檢查結果仍舊不容樂觀。
是胃癌，病理證實還需要過幾天才能出來，但結果已是板上釘釘。
方從南在吸煙區坐了很久，他戒煙很久了，口袋裏也沒有煙，只是需要找個地方坐坐緩解一下暈眩。
那股不真實感褪去後，天旋地轉的感覺漸漸消散，方從南從吸煙區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辭職。
不幹了，去tm的上班。
陶曼霜好像還沒睡醒，電話都快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
“我要離職。”方從南在繳費處拿著繳費單排隊，看著快到自己了，幹脆長話短說，“可以開始安排交接了。”
陶曼霜那邊沈默了一小會，道：“你去找我上司說吧，我不敢批。”
方從南掛了電話，刷卡付錢。
繳費只是第一步，後面需要費神費心的事情還有很多，他沒心思處理其他。
方從南直接給人事提交了離職報告，默默祈禱程竹能夠晚一點知道這個消息。
“寶貝，早安。今天的早餐記得吃哦。”
方從南盯著鎖屏界面上的消息提示，抿了抿唇。
“哥，我已經回去了，把周五的票退了吧。”方從南縮在樓梯間，低著頭打字，“還有，以後不用給我買早餐了。”
他想了又想，怎麽樣才能說得委婉又溫柔，卻是在想不出來，幹脆實話實話：“我辭職了，媽媽身體不好，我想離她近一點。”
消息發出後兩分鐘，程竹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方從南深呼吸幾下後，才終於鼓起勇氣接通。
“阿姨怎麽樣，需要我回來幫襯嗎？”程竹語氣難得急匆匆的，“寶貝，你一個人會不會太辛苦，我也來這邊陪著你好嗎。”
還以為他說什麽都不會同意自己離職，沒想到竟然一句追問都沒有。
聽程竹的意思，他也要辭職回來陪護？
昨天的睡眠不足讓他頭疼得很，來不及琢磨程竹話中的意思，一口回絕：“你在A市照顧好自己就行。”
“我媽…”方從南抵著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說實話，不太好。”
“沒事的，現在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程竹那邊響起了敲門聲，他卻置若罔聞，仍舊慢條斯理地柔聲安慰，“國內不行的話，可以去國外，積極治療總是好的。”
方從南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咬著嘴唇，直到咬得疼了才松開，擡手抹了一把臉，壓低了聲音：“…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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