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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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見
是夜，陛下住的宮殿突然走水，廿白羽欲不管不顧地沖進火場救人，卻被葉清宇攔住。他看著那沖天的火勢，半邊天都被火舌燎紅，雕梁畫柱亦倒塌的倒塌，所以，怎麽能看著廿白羽白白進去送死。
在那場澹臺明朗的攻城戰役裏，他已經失去了翩然，後又得知二姐也死在澹臺燼懷裏——為他擋暗器。葉清宇雖然也惱怒於二姐此舉的不值，因澹臺燼在二姐死前那段日子莫名其妙地將她打入冷宮，但終究不肯恨上她生前深愛的男子。
但也僅此而已了。
澹臺燼在人死後又瘋瘋癲癲追悔莫及，他如今自已要尋死，他便讓他死，讓他去地府裏和二姐道歉，或是和二姐重修舊好都行，但他不會再讓更多活著的人因他受罪了。
澹臺燼坐在灼熱燎人的殿裏，回想著“葉冰裳”的那番話——
“……皮囊如同衣服，可由不同的元神來穿，陛下的疑問，恐怕自已也有了答案。”
他的答案就是，他的箬箬，不是葉夕霧。
他愛的，是那個皮囊之下的箬箬元神，他也要變成亡魂去找她。
江山永遠不缺帝王，他已經留下書信，讓葉清宇他們從澹臺家族的旁支中去尋找合適的繼承人。
火焰慢慢延伸過來，熱氣彌漫，煙霧熏得他意識模糊。
正在此時，聽到耳邊一聲大喊：“陛下！陛下！”
……
廿白羽說，夷月族所守護的弱水，亦是幽冥之水，待月亮再化為幽冥之月，便可啟開冥月之門，活人亦能通過此門，而進入亡者元神的歸處。
澹臺燼跟隨廿白羽來到夷月族，在大巫師的儀式下，準備進入幽冥川。
廿白羽仍想再次留他，但澹臺燼說：“廿白羽，一直以來，多謝你了。”
說完這麽一句簡單的告別，澹臺燼便邁入難以回頭的深淵。
他要義無反顧地去尋找自已的心上人。
他也知道，為一人而拋棄所有，除了成全了一腔深情，其實又辜負了多少跟隨他的幕僚將土，可是他已經顧不上了。
他本來便一無所有，如今不過是回到原點。廿白羽他們自有他們的生活，可能很快就會忘了他，而他卻忘不了箬箬。他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去幽冥川尋找箬箬，唯有這樣，才是支撐他繼續活著的精神支柱。
他或許是昏了頭，但是只要能再見到箬箬，能再回到她身邊，他再蠢、再犯賤，都認了。
……
幾只小幽靈圍在澹臺燼這個活人闖入者身邊，好奇地問他：“你是誰？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找一個人，她叫箬箬，你們有看到她嗎？”
“若若？還是弱弱？哪個ruo？而且，這裏的幽魂成千上萬，叫若若的不計其數，你找的人，她有什麽特點？”
澹臺燼默然，說不上來，他沒見過箬箬的真面目，叫他如何形容？只好道：“她特別善良，很會為人著想，但她為我擋滅魂釘，死了，所以我來這裏找她……我沒有見過她的真容，除了懷疑她叫箬箬，我也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
幾只小幽靈七上八下地在他身邊翻飛，吱呀地叫嚷道：“哎呀，你知道得這樣少，讓我們怎麽找？你能來這裏找她，說明很喜歡她才對，可你怎麽這麽不了解她？”
它們說得澹臺燼垂頭不語，傷心更甚，他如今也發覺自已竟然形容不出來箬箬的特點，恍然醒悟過來自已以前是怎樣忽視她，但他還是想出了一些，補充道：“她怕蛇，她會畫符，她身手不好，翻個窗都會滑倒，她……”他又開始語露滯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怎麽形容。
“好了，我們看你呀，根本就是裝深情，後悔走入冥月之門了吧？這門五百年才開一次，不說你的壽命能否達到這麽久，光是這裏日夜不息的弱水沖刷，你就受不住，外鄉人，你完蛋了！”它們幸災樂禍地道，呼啦一下結著伴飛遠，不再圍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身邊。
澹臺燼不甘地繼續在這片奇異的地界中走著，弱水侵蝕肌理，燒灼感難耐，他忍著痛一步步趟入水中，去掬那水面上倒映出的幻影——他直覺那是箬箬。只是那幻影是沒有臉的，因他自已心中也不知道箬箬長什麽樣，而弱水照出的是人內心的渴望、執念，它只如實地觀照，並無法給出正確答案。
時間一日又一日地過去，澹臺燼一直不放棄地尋找，遍體鱗傷他就坐下休息，打坐一會兒療傷，好了就又繼續尋。
邪骨賦予他強大的生命力，夷月族秘法助他增長修為，延長壽命。
澹臺燼也不知道要在這裏找到何時，但他是不會放棄的，他寧願相信只是暫時還沒找到箬箬，也不願意相信她是真的消失了。
有時候，事情的真相和結果早就不是那麽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幫助其凝聚信念和註意力的理由，以此避開精神上的愧疚、空虛、迷茫等痛苦。
……
澹臺燼進入幽冥川不久，荒淵結界破碎，魔神曾經的得力手下——姒嬰和驚滅重新出世，他們開始召集昔日舊部，收攏新的妖魔，並著意尋找到當年魔神留下的魔胎，想要重迎回魔神。
五百年，對於亙古的天地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然而對於幽冥川中的澹臺燼，卻是熬到了身體的極限，他再也支持不下去，沈入深不見底的弱水裏。
就在下沈的過程中，幽冥川中的一個東西卻突然升上半空，大放異彩，澹臺燼看著那東西，想起在般若浮生中見過的魔神的屠神弩，那魔弩不僅自已發光，還用光束兜住了他。恰好五百年之期已到，冥月之門開啟，屠神弩便將澹臺燼帶出了幽冥川，也從此融入他的身體之中。
……
轉眼間已在逍遙宗待了一個月。
澹臺燼當初在逍遙宗醒來，本想繼續回弱水幽冥川，然而被告知弱水之門五百年才開一次，若要進去只能再等五百年，他當然等不及。又偶然得知龐宜之竟是逍遙宗的“不虛真人”，肉體雖早已仙逝，但留下了意識體存在金花裏，只要用仙門術法就可以召喚出來與之交談。
澹臺燼在幽冥川中苦苦尋找楊箬元神五百年而不得，如今又無法回到幽冥川繼續去尋，便想找這位頗有神通的故人問問其他辦法。為了學習仙法，他答應逍遙宗掌門——亦是救他回來的人，兆悠真人的試煉，成功喚醒了南枝劍，正式加入逍遙宗，並被兆悠真人賜名滄九旻。
這日，他再次來到金花池前，用仙法召喚出不虛真人。
“龐宜之，你可知道如何精確找出某一個人的元神？”
意識體龐宜之左右搖擺，一副沒在認真聽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道：“這要看情況了，萬一魂飛魄散，或者轉世投胎的魂魄，那是怎麽也找不出來的。”
澹臺燼皺了皺眉，想了想，道：“你只需告訴我，若是魂魄還在的情況下，如何找？”
龐宜之：“無垢靈體之血可招魂。”
“如今世間哪裏有無垢靈體之人？”
“衡陽宗……黎蘇蘇。”
從金花池回來後，澹臺燼獨坐洞府，打坐修煉，忽聽門外傳來吵鬧。
“小師弟！上次有下山任務，還沒來得及跟你認識，”一個有些胖胖的男修進得門來，自來熟地坐到澹臺燼對面，熱情道：“我是藏海，你若遇到什麽不便，只管找我就行！”
他說完又回過頭，將跟隨進來的另一位男子介紹給澹臺燼，“小師弟，看，這是藏風。”
名叫藏風的弟子似乎是個話癆，雖然有點害羞，但還是忍不住開了話匣子道：“小師弟，你初來乍到，師兄給你指點指點。咱們師父座下，藏海第二，我排第三，上頭還有個大師兄和大師姐，只不過吧，這兩個的‘這兒’都有點問題。”他鬼鬼祟祟地指了指頭。
滄九旻眼神不經意間看向洞府外，那裏正來了不速之客。
藏海註意到他神情，也轉頭看了一眼，立馬就縮了脖子，下意識喊了聲“大師兄”，待反應過來剛才三師弟說了什麽後，趕緊找補：“咳咳，這位就是咱們的大師兄藏林，他……平日醉心修習術法，比別人刻苦用心罷了……”
藏風趕緊附和：“對對對對對對！”
藏林抱著劍走到二人身後，左右各看了一眼，才不跟他們計較，看到對面的滄九旻，他不禁眼睛一亮，“你是師父新收的徒弟？”
不待滄九旻回答，他又急切地道：“要不要過兩招試試？你定有特別之處，讓我看看……”說著伸出手來想扒拉滄九旻。
藏海見狀，非常熟練地按住大師兄的爪子，藏風在旁邊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九旻師弟，你有傷在身，早點休息吧，我們先走了！”
藏海把藏林拉走，藏風則墊後，走遠了還能聽到藏林不懈地對滄九旻道：“下次一定要切磋一下！下次一定要切磋一下啊——”
藏風跟著大師兄二師兄臨走前，還記得叮囑滄九旻一聲：“小師弟，仙門大比非常重要，可千萬別忘了練習劍法！”
滄九旻淡淡地笑了下。
至此，他已識得兆悠座下三個弟子，只還剩一個“大師姐”——剛才藏林的到來導致藏風沒能介紹完。
他也無所謂，畢竟如今他的目標只有和無垢靈體之人討到血，從而找出箬箬元神。
仙門大比，兆悠讓他也去，到時候，應該也就能會會那個衡陽宗的黎蘇蘇了吧。
楊箬這邊也得到兆悠真人傳信讓她回來準備仙門大比的消息，她便帶著這幾個月大大小小的戰利品啟程回宗門了。
說起來，她當初為澹臺燼擋滅魂釘之後，再次醒來就是二十多年前，成為了一個棄嬰，被兆悠真人撿回逍遙宗。
楊箬覺得，這應該算是那種熱血逆襲流主角開局。
只是，隨著她漸漸長大，便明白這是自已的癡心妄想罷了——
逍遙宗主修劍道，而她偏偏於學劍一道上毫無天賦，這麽多年也領悟不了逍遙劍意，普通劍法也掌握得坑坑窪窪，所以在宗裏她這個大師姐是不太被承認的，因為太廢了。
她在宗裏和劍法死磕到十六歲，始終學無所成，只好和兆悠商量改修符篆，從此，才開始有了一個稍微能看的本領。
只是這個時空，符術不是修仙主流，因此，她雖然有了一項看家本領，卻還是不太被宗內一些人認可。於是她就自請下山捉妖，一方面鍛煉自已，一方面躲開宗內的排擠和口舌。
兆悠知道她決定背後的原因，只能嘆嘆氣，允準她離去。
她道號藏若，在世間歷練時則用回原名楊箬，所以宗內不服她的那些人罵她時也喜歡叫她楊箬，意在不肯承認兆悠真人賜她的道名，也即不承認她在宗內的身份和地位。
楊箬背著一大袋東西回逍遙宗，選了一條僻靜的小路走——這處仙山沒有多少弟子居住，她很熟悉。
悠閑地哼起歌謠。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唱著唱著，她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的澹臺燼。
這些年，她在世間游歷時就曾打聽到，澹臺燼和一個女子和美地度過一生，死後還與其合葬於澹臺皇陵。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是有些下意識的膈應的，但之後冷靜下來了又覺得，這不就是她希望他成為的樣子嗎？
她也早該放下了。
且如今五百年已到，並沒有出現魔神臨世，難道澹臺燼即使還有邪骨，卻還是沒有成為魔神？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成功了？
或者，也是他成功了。
——他沒有失去自我意志，淪為魔神的容器。
那他後來怎麽樣了？身懷邪骨的魔胎不能死，一旦死就會變成魔神，所以他應該沒有死，可聽景國的歷史，又說國君澹臺燼死了。
難道他是死遁？
有沒有可能，他現在還帶著邪骨，在天地間的哪裏游蕩？
楊箬自已都覺得這個猜想過於美好，不說姒嬰驚滅到處找魔胎澹臺燼，就是澹臺燼光靠意志五百年都沒有成為魔神這件事，她都不敢想。
但目前情況確實是魔神沒出現啊，她實在想不出其他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了。
一路想著，她覺得自已腦袋又要炸——澹臺燼的事情太難猜。不過既然他靠自已壓制住了邪骨，那麽她也無需擔心了。
楊箬抽出疾影符，快速離開。
……
澹臺燼（也是滄九旻）本來在打坐，因這些年有修為加持，他耳力極佳，便聽到了洞府外幾聲熟悉的歌謠。
那是箬箬彈奏過的曲子！
他一瞬間起身向外掠去。
等他到時，看到的卻只有一派仙山的雲蒸霞蔚之景，仙鶴淩空，飛瀑流泉，並沒有一丁半點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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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陛下住的宮殿突然走水，廿白羽欲不管不顧地沖進火場救人，卻被葉清宇攔住。他看著那沖天的火勢，半邊天都被火舌燎紅，雕梁畫柱亦倒塌的倒塌，所以，怎麽能看著廿白羽白白進去送死。
在那場澹臺明朗的攻城戰役裏，他已經失去了翩然，後又得知二姐也死在澹臺燼懷裏——為他擋暗器。葉清宇雖然也惱怒於二姐此舉的不值，因澹臺燼在二姐死前那段日子莫名其妙地將她打入冷宮，但終究不肯恨上她生前深愛的男子。
但也僅此而已了。
澹臺燼在人死後又瘋瘋癲癲追悔莫及，他如今自已要尋死，他便讓他死，讓他去地府裏和二姐道歉，或是和二姐重修舊好都行，但他不會再讓更多活著的人因他受罪了。
澹臺燼坐在灼熱燎人的殿裏，回想著“葉冰裳”的那番話——
“……皮囊如同衣服，可由不同的元神來穿，陛下的疑問，恐怕自已也有了答案。”
他的答案就是，他的箬箬，不是葉夕霧。
他愛的，是那個皮囊之下的箬箬元神，他也要變成亡魂去找她。
江山永遠不缺帝王，他已經留下書信，讓葉清宇他們從澹臺家族的旁支中去尋找合適的繼承人。
火焰慢慢延伸過來，熱氣彌漫，煙霧熏得他意識模糊。
正在此時，聽到耳邊一聲大喊：“陛下！陛下！”
……
廿白羽說，夷月族所守護的弱水，亦是幽冥之水，待月亮再化為幽冥之月，便可啟開冥月之門，活人亦能通過此門，而進入亡者元神的歸處。
澹臺燼跟隨廿白羽來到夷月族，在大巫師的儀式下，準備進入幽冥川。
廿白羽仍想再次留他，但澹臺燼說：“廿白羽，一直以來，多謝你了。”
說完這麽一句簡單的告別，澹臺燼便邁入難以回頭的深淵。
他要義無反顧地去尋找自已的心上人。
他也知道，為一人而拋棄所有，除了成全了一腔深情，其實又辜負了多少跟隨他的幕僚將土，可是他已經顧不上了。
他本來便一無所有，如今不過是回到原點。廿白羽他們自有他們的生活，可能很快就會忘了他，而他卻忘不了箬箬。他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去幽冥川尋找箬箬，唯有這樣，才是支撐他繼續活著的精神支柱。
他或許是昏了頭，但是只要能再見到箬箬，能再回到她身邊，他再蠢、再犯賤，都認了。
……
幾只小幽靈圍在澹臺燼這個活人闖入者身邊，好奇地問他：“你是誰？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找一個人，她叫箬箬，你們有看到她嗎？”
“若若？還是弱弱？哪個ruo？而且，這裏的幽魂成千上萬，叫若若的不計其數，你找的人，她有什麽特點？”
澹臺燼默然，說不上來，他沒見過箬箬的真面目，叫他如何形容？只好道：“她特別善良，很會為人著想，但她為我擋滅魂釘，死了，所以我來這裏找她……我沒有見過她的真容，除了懷疑她叫箬箬，我也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
幾只小幽靈七上八下地在他身邊翻飛，吱呀地叫嚷道：“哎呀，你知道得這樣少，讓我們怎麽找？你能來這裏找她，說明很喜歡她才對，可你怎麽這麽不了解她？”
它們說得澹臺燼垂頭不語，傷心更甚，他如今也發覺自已竟然形容不出來箬箬的特點，恍然醒悟過來自已以前是怎樣忽視她，但他還是想出了一些，補充道：“她怕蛇，她會畫符，她身手不好，翻個窗都會滑倒，她……”他又開始語露滯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怎麽形容。
“好了，我們看你呀，根本就是裝深情，後悔走入冥月之門了吧？這門五百年才開一次，不說你的壽命能否達到這麽久，光是這裏日夜不息的弱水沖刷，你就受不住，外鄉人，你完蛋了！”它們幸災樂禍地道，呼啦一下結著伴飛遠，不再圍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身邊。
澹臺燼不甘地繼續在這片奇異的地界中走著，弱水侵蝕肌理，燒灼感難耐，他忍著痛一步步趟入水中，去掬那水面上倒映出的幻影——他直覺那是箬箬。只是那幻影是沒有臉的，因他自已心中也不知道箬箬長什麽樣，而弱水照出的是人內心的渴望、執念，它只如實地觀照，並無法給出正確答案。
時間一日又一日地過去，澹臺燼一直不放棄地尋找，遍體鱗傷他就坐下休息，打坐一會兒療傷，好了就又繼續尋。
邪骨賦予他強大的生命力，夷月族秘法助他增長修為，延長壽命。
澹臺燼也不知道要在這裏找到何時，但他是不會放棄的，他寧願相信只是暫時還沒找到箬箬，也不願意相信她是真的消失了。
有時候，事情的真相和結果早就不是那麽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幫助其凝聚信念和註意力的理由，以此避開精神上的愧疚、空虛、迷茫等痛苦。
……
澹臺燼進入幽冥川不久，荒淵結界破碎，魔神曾經的得力手下——姒嬰和驚滅重新出世，他們開始召集昔日舊部，收攏新的妖魔，並著意尋找到當年魔神留下的魔胎，想要重迎回魔神。
五百年，對於亙古的天地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然而對於幽冥川中的澹臺燼，卻是熬到了身體的極限，他再也支持不下去，沈入深不見底的弱水裏。
就在下沈的過程中，幽冥川中的一個東西卻突然升上半空，大放異彩，澹臺燼看著那東西，想起在般若浮生中見過的魔神的屠神弩，那魔弩不僅自已發光，還用光束兜住了他。恰好五百年之期已到，冥月之門開啟，屠神弩便將澹臺燼帶出了幽冥川，也從此融入他的身體之中。
……
轉眼間已在逍遙宗待了一個月。
澹臺燼當初在逍遙宗醒來，本想繼續回弱水幽冥川，然而被告知弱水之門五百年才開一次，若要進去只能再等五百年，他當然等不及。又偶然得知龐宜之竟是逍遙宗的“不虛真人”，肉體雖早已仙逝，但留下了意識體存在金花裏，只要用仙門術法就可以召喚出來與之交談。
澹臺燼在幽冥川中苦苦尋找楊箬元神五百年而不得，如今又無法回到幽冥川繼續去尋，便想找這位頗有神通的故人問問其他辦法。為了學習仙法，他答應逍遙宗掌門——亦是救他回來的人，兆悠真人的試煉，成功喚醒了南枝劍，正式加入逍遙宗，並被兆悠真人賜名滄九旻。
這日，他再次來到金花池前，用仙法召喚出不虛真人。
“龐宜之，你可知道如何精確找出某一個人的元神？”
意識體龐宜之左右搖擺，一副沒在認真聽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道：“這要看情況了，萬一魂飛魄散，或者轉世投胎的魂魄，那是怎麽也找不出來的。”
澹臺燼皺了皺眉，想了想，道：“你只需告訴我，若是魂魄還在的情況下，如何找？”
龐宜之：“無垢靈體之血可招魂。”
“如今世間哪裏有無垢靈體之人？”
“衡陽宗……黎蘇蘇。”
從金花池回來後，澹臺燼獨坐洞府，打坐修煉，忽聽門外傳來吵鬧。
“小師弟！上次有下山任務，還沒來得及跟你認識，”一個有些胖胖的男修進得門來，自來熟地坐到澹臺燼對面，熱情道：“我是藏海，你若遇到什麽不便，只管找我就行！”
他說完又回過頭，將跟隨進來的另一位男子介紹給澹臺燼，“小師弟，看，這是藏風。”
名叫藏風的弟子似乎是個話癆，雖然有點害羞，但還是忍不住開了話匣子道：“小師弟，你初來乍到，師兄給你指點指點。咱們師父座下，藏海第二，我排第三，上頭還有個大師兄和大師姐，只不過吧，這兩個的‘這兒’都有點問題。”他鬼鬼祟祟地指了指頭。
滄九旻眼神不經意間看向洞府外，那裏正來了不速之客。
藏海註意到他神情，也轉頭看了一眼，立馬就縮了脖子，下意識喊了聲“大師兄”，待反應過來剛才三師弟說了什麽後，趕緊找補：“咳咳，這位就是咱們的大師兄藏林，他……平日醉心修習術法，比別人刻苦用心罷了……”
藏風趕緊附和：“對對對對對對！”
藏林抱著劍走到二人身後，左右各看了一眼，才不跟他們計較，看到對面的滄九旻，他不禁眼睛一亮，“你是師父新收的徒弟？”
不待滄九旻回答，他又急切地道：“要不要過兩招試試？你定有特別之處，讓我看看……”說著伸出手來想扒拉滄九旻。
藏海見狀，非常熟練地按住大師兄的爪子，藏風在旁邊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九旻師弟，你有傷在身，早點休息吧，我們先走了！”
藏海把藏林拉走，藏風則墊後，走遠了還能聽到藏林不懈地對滄九旻道：“下次一定要切磋一下！下次一定要切磋一下啊——”
藏風跟著大師兄二師兄臨走前，還記得叮囑滄九旻一聲：“小師弟，仙門大比非常重要，可千萬別忘了練習劍法！”
滄九旻淡淡地笑了下。
至此，他已識得兆悠座下三個弟子，只還剩一個“大師姐”——剛才藏林的到來導致藏風沒能介紹完。
他也無所謂，畢竟如今他的目標只有和無垢靈體之人討到血，從而找出箬箬元神。
仙門大比，兆悠讓他也去，到時候，應該也就能會會那個衡陽宗的黎蘇蘇了吧。
楊箬這邊也得到兆悠真人傳信讓她回來準備仙門大比的消息，她便帶著這幾個月大大小小的戰利品啟程回宗門了。
說起來，她當初為澹臺燼擋滅魂釘之後，再次醒來就是二十多年前，成為了一個棄嬰，被兆悠真人撿回逍遙宗。
楊箬覺得，這應該算是那種熱血逆襲流主角開局。
只是，隨著她漸漸長大，便明白這是自已的癡心妄想罷了——
逍遙宗主修劍道，而她偏偏於學劍一道上毫無天賦，這麽多年也領悟不了逍遙劍意，普通劍法也掌握得坑坑窪窪，所以在宗裏她這個大師姐是不太被承認的，因為太廢了。
她在宗裏和劍法死磕到十六歲，始終學無所成，只好和兆悠商量改修符篆，從此，才開始有了一個稍微能看的本領。
只是這個時空，符術不是修仙主流，因此，她雖然有了一項看家本領，卻還是不太被宗內一些人認可。於是她就自請下山捉妖，一方面鍛煉自已，一方面躲開宗內的排擠和口舌。
兆悠知道她決定背後的原因，只能嘆嘆氣，允準她離去。
她道號藏若，在世間歷練時則用回原名楊箬，所以宗內不服她的那些人罵她時也喜歡叫她楊箬，意在不肯承認兆悠真人賜她的道名，也即不承認她在宗內的身份和地位。
楊箬背著一大袋東西回逍遙宗，選了一條僻靜的小路走——這處仙山沒有多少弟子居住，她很熟悉。
悠閑地哼起歌謠。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唱著唱著，她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的澹臺燼。
這些年，她在世間游歷時就曾打聽到，澹臺燼和一個女子和美地度過一生，死後還與其合葬於澹臺皇陵。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是有些下意識的膈應的，但之後冷靜下來了又覺得，這不就是她希望他成為的樣子嗎？
她也早該放下了。
且如今五百年已到，並沒有出現魔神臨世，難道澹臺燼即使還有邪骨，卻還是沒有成為魔神？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成功了？
或者，也是他成功了。
——他沒有失去自我意志，淪為魔神的容器。
那他後來怎麽樣了？身懷邪骨的魔胎不能死，一旦死就會變成魔神，所以他應該沒有死，可聽景國的歷史，又說國君澹臺燼死了。
難道他是死遁？
有沒有可能，他現在還帶著邪骨，在天地間的哪裏游蕩？
楊箬自已都覺得這個猜想過於美好，不說姒嬰驚滅到處找魔胎澹臺燼，就是澹臺燼光靠意志五百年都沒有成為魔神這件事，她都不敢想。
但目前情況確實是魔神沒出現啊，她實在想不出其他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了。
一路想著，她覺得自已腦袋又要炸——澹臺燼的事情太難猜。不過既然他靠自已壓制住了邪骨，那麽她也無需擔心了。
楊箬抽出疾影符，快速離開。
……
澹臺燼（也是滄九旻）本來在打坐，因這些年有修為加持，他耳力極佳，便聽到了洞府外幾聲熟悉的歌謠。
那是箬箬彈奏過的曲子！
他一瞬間起身向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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