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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七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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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七夕(中)

她一個人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身旁都是成雙成對,要不也是拖家帶口,全都是人間有情之樂。而她一個現代而來的孤魂,寄身在這具竊取來的皮囊裏,註定無法與這個時空的人有任何的感情聯系,她是這個時空的一個局外人。

如果不是因為有澹臺燼,如果不是因為還想改變他的命運,她根本對世界毫不留戀。

楊箬習慣了孤獨,也習慣了被孤獨淹沒,心中的溫度好像又在被一只無名的野獸吞噬。

她踽踽獨行,落魄地走在景國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看向身旁那些人的時候,眼中不自覺地帶上幾分艷羨。

她是高傲的,孤冷的,始終不融於世的,她無法體味這些人倫親情,這可能是因為她在現代裏就親情淡泊,從小就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這也是為什麽她即使感知到葉府老太太對她很好,可是她還是沒有把葉府的人當成家人。

她在現代都沒有“家人”,更何況在這裏?

楊箬默默走著,打算混一會兒時間就回去,也算完成老太太的任務。

不知不覺間,走到一條街,行人都分站兩旁,在等著什麽過來一般。

楊箬在人群中向那人們仰望的盡頭看去,終於想起來,這裏待會兒過來的,應該就是游神隊伍。

這是景國潑寒節的民俗。

澹臺燼和黎蘇蘇在這裏也有一個經典橋段,想到這,楊箬立馬就想走。

可是人群過於擁擠,她被推擠得動彈不得。

看到旁邊就有一個面具攤子,楊箬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跟攤主買了一個。

她戴上面具,才覺得心安了一些。

不久,游神車隊過來了。

大巫師領著巫眾在車上縱舞,大概是代表祈福或驅魔之意,挺有意思的。

到楊箬這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然後,楊箬有些預感似的,看向了大巫師。

那大巫師也在看著她,還指著她。

楊箬:……(這是什麽萬能劇情定律嗎,“葉夕霧”今晚必被選為“神女”?)

景國游神習俗,大巫師會在游神過程中,從行人裏選出今年的神女和魔神,這兩人要上臺配合表演一段劍舞,演繹一個神女和魔神打鬥最後殺了魔神的故事,寓意很吉祥。

楊箬:“……”

她就是想來保護小魔神澹臺燼的,這儀式和她的願望相反啊!

她此時被擠在人群中,還戴著恐怖的牛頭面具,大巫師在車上遙遙指點,也未必指的是她,她懷著一絲僥幸心理使勁掙紮,想要快點退到後排,方便溜走。

只是事情偏偏不如她願,她越往後擠,越被反彈得往前,這些人像在和她作對似的。

楊箬氣得直摸口袋,真想當場撒一把錢,制造一場撿錢混亂,然後悄然離去。

可惜來不及了。

她已經被推到第一排,還被推出來,孤零零的,所有人目光都看著她。

楊箬頓時有種課堂上被老師點名的尷尬,無措得腳趾抓地。

她被塞了一個神女面具,金燦燦的,臉上原來的面具也被摘了,被推搡著上臺。

面具一沒,她就發慌,於是趕緊把神女面具戴上。

她隱隱有種預感,待會兒可能就會遇到澹臺燼,而且他剛好被邀請扮演魔神。

她這些日子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和他正面接觸了,能避則避,這也是她今晚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遮掩面目的原因。

就是怕他還是和劇情一樣出來過七夕啊!

如今這樣的情況,再次相見,多尷尬!比剛才被點到扮演神女還要尷尬!

說起來,她也不是正牌神女,神女另有其人好吧,只是這個時空找不到人來演,非要把戲份推到她頭上。

楊箬上了車後,車隊又開始動起來,並沒有馬上選魔神上來和神女一起表演的意思。

楊箬:呵呵,大概在等澹臺燼吧!待會兒不是澹臺燼,她就表演一個吃shi!

好氣哦,被劇情這樣操縱,反抗無能。

澹臺燼今晚本不想去過那勞什子七夕節的,這一世有什麽好過的?上一世過了,結果被人騙了,這一世這麽早看清她面目也好,他才不稀罕她!

他在殿中坐著,打算一直坐到蕭凜帶人來刺殺。

可是,闔宮寂靜,今晚很多宮人都被放出宮了,宮裏也異乎尋常的冷清。

他感受到比平日更甚的寒氣。

葉夕霧,那個沒心肝的,也去參加七夕節了吧?

對了,今晚蕭凜也來了景京,她會不會去見他?

想到一幅花前月下、佳人成雙的畫面,只是那裏面的人,卻不是自已。

澹臺燼頓時站起,大步往外走去,眉間蘊著寒霜,渾身一股修羅地獄出來的冷冽煞氣。

這樣的氣質在人群裏也是很突出的,所以當楊箬跟著車隊游行得快睡著的時候,終於,大巫師命令車隊停了下來,指著人群中氣質出眾的澹臺燼。

這意思是要選澹臺燼為“魔神”扮演者了。

楊箬:是吧o(╥﹏╥)o讓魔神來演魔神,再沒有比澹臺燼更合適的人選。

只是,她卻是個冒牌神女。落寞一瞬,但很快,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嘿,對哦,因為她是冒牌神女,所以她才註定殺不了澹臺燼啊!

這麽想著,楊箬對待會兒的劍舞的芥蒂心放下些,她告訴自已:只是演戲,不必當真,不會真的發生這樣的事的。

澹臺燼的怒火在見到花車上的楊箬時,就滅了,滅得無聲無息。

雖然她戴著面具,但那站立的姿態、輕松閑適的風度立時就讓他認出。

——那樣仿佛站在世界之外俯瞰著一切景物的態度,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她像是一只風箏,時而讓他覺得他牽著她了,時而又讓他害怕她要掙脫束縛飛走了。

澹臺燼想起,他回到宮裏後,太醫給檢查胸口的傷,卻說像是被符咒治療過。

他當時就想起了她,只是他更知道,她一直都被弱水繩捆得好好的,身上又沒有符紙,自然不可能是她。

雖然也後悔過禁止她使用符篆這件事,但是相比較起讓她利用符篆之力無法無天(主要是擔心她去找蕭凜),他更寧願折斷她翅膀把她囚了。

沒了符篆的楊箬,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那段時間她在宮裏很無聊,他知道很大一個原因,正是因為他開始禁止她學習、使用符術。她是一個喜歡尋幽探密的人,尤其於符道上,可是他卻把她這條路砍了。

正是看到她被他剝奪了興趣後失去活力的樣子,他才特意問她想要什麽,欲在其他方面進行補償,故而一得到她的答案——“錢”,他就頂著朝中壓力給她劃了一座城。

他知道自已昏頭了,可是他除了這樣大力補償,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她在他身邊也開開心心的。

她不開心,他知道,可是即使知道,他也不會放她走。

這是個死局。

最終可能會囚死他和她。

後來,他去了迦關,果然聽到她跑了。是啊,待得不開心,怎麽會不跑呢?

就算用一座城的累世財富,也留不下她。

她想要的自由,終究無法以金錢替代。

可他富有天下,卻獨獨吝嗇於她的自由。

澹臺燼有時都會自嘲地笑自已,怎麽感覺這一世還要陷得更深了?

他嘴上不承認對她的不舍,可為何一看到她,就移不開眼?

大巫師才指向澹臺燼這個方向,澹臺燼就不由自主地掠了上去。

他掠到楊箬面前,透過面具看她的眼。

那眸裏是和前世不一樣的光,明明樣貌是一個人,眼神卻如此不同。

前世的葉夕霧,看他的眼裏有深情、喜悅、孩童般的天真清澈和未經人世險惡的純潔,然而這一世的葉夕霧,卻是超然、灑脫、歷經滄桑後的達觀、有情卻似無情的若即若離,她從不對他惡言惡語,但帶給他的折磨和忐忑比上一世爆發激烈爭吵還要更甚。這是一種更深層的恐懼和不安,不僅僅是害怕她去愛蕭凜,更害怕她誰都不愛了。

這是他沒有理由的預感。

他莫名地覺得,她和這個世界沒有關系,和他,也沒有關系。

她是那種他怎麽努力,也抓不住的人,除非她心甘情願地投入他懷裏。

她說她沒有自由,卻又怎麽知道,他正痛苦於無法剝奪她全部的自由。

若是可以,真想把她做成提線木偶,讓她沒有思想,沒有靈魂,變成只對他言聽計從、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瓷娃娃。又或者把她吃了,讓她成為他的一部分,他們從此共生也很好。

當然,這些都只是澹臺燼的臆想計劃,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走到這一步。

他此時病態地看著楊箬,楊箬感到頭頂的視線火辣辣,心中忐忑,盡量避免與他眼神接觸。她催促道:“我們開始吧。”

大巫師給她遞來桃木劍。

楊箬按照剛才教的劍舞動作起來。

在轉圈圈,以及假模假樣的打鬥比劃中,澹臺燼動作上都配合得很默契,根本不像第一次演的樣子。楊箬有時忘記動作他還提醒一下,搞得面具下的她鬧個大紅臉。

記動作什麽的,真的不是她特長……x

當初般若浮生裏就有過這麽一回,她學劍學到崩潰。

……慘痛的過往她不想再回憶,如今只想快點把這段劍舞過完。

澹臺燼卻開始動作混亂,好幾次被打到。

楊箬忍不住輕聲提醒:“餵,這裏要躲一下。”

澹臺燼怔住,看著她的眉眼,耳邊是經過略微變聲的輕言細語,眼前不時閃過和她的過往。

劍舞到最後一刻,神女提劍指向了魔神的胸口,魔神張懷引頸受戮。

臺下觀眾都爆發出激烈的呼聲。

澹臺燼一把將那指向他的桃木劍奪走丟掉,一邊強勢地抱起楊箬,提力飛出,離開現場。

楊箬驚了,然後她才想起原劇情裏澹臺燼和黎蘇蘇好像也有這麽一段,黎蘇蘇下一刻面具就掉了,楊箬趕緊手忙腳亂地扶住自已面具,怕被他認出來。

澹臺燼看到她手,發現她手指上有愈合的傷口,像是近期的。

他沒說什麽,既然她不想他認出來,那麽他順著演一下,遂了她的心意也無不可。

再生她的氣又有什麽辦法呢?見到她,還不是忍不住地飛蛾撲火。

她站在那裏,他就覺得她是無辜的。

她的惡毒,似乎全都只在他的想象裏。

——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確鑿的她作惡的證據。

或許,只有到了像前世那樣的最後一刻,才能徹底揭露真相吧。

澹臺燼情不自禁地吻下去。

楊箬捂住了嘴。

她驚訝地看著澹臺燼——不是吧小魔神,你是這麽風流的嗎?我不是黎蘇蘇,你怎麽還變成這麽不專情了?

就跳個舞的陌生人就要親?

“兄兄兄、兄臺!你什麽意思?你再這樣我喊非禮了啊!”她慌道。

澹臺燼妖孽般一笑,極盡魅惑:“今日七夕,難道不正是花前月下、尋歡作樂的好時節嗎?”

楊箬心中怒罵:氣死我也!這廝出軌出到正宮這,簡直是對正宮的蔑視!

她就算不是黎蘇蘇,那也是“葉夕霧”啊!

尊重一下這張皮好不好?

危機中急中生智,她道:“公子有無家室?”

“只有一房美妾。”他答得坦然。

再次把楊箬噎得說不上話。

是啊,他現在可不就有一個宣城夫人葉冰裳嗎?再者,皇帝的後宮裏,除了皇後以外,都作妾算吧,貴妃……也是妾。

她嫣然一笑,掩蓋掉眼底的黯然:“哦?那公子在外面偷吃,不怕她吃醋,不怕傷她的心?”

她心道:哥你快走吧,你今晚還有任務呢——

澹臺燼低眸:“她不會吃醋,也不會傷心。她……根本不在乎我。”

楊箬:??小魔神你落寞啥呢?還演上深情人設了是吧?冰姐要知道你這樣講她,她要高興死了。

兩人已經落地,楊箬還想勸他回去,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姐姐,你們買糖嗎?”

楊箬想到劇裏也有這個小女孩出現,只好順著演下去,想快點送走nPc(不是):“買買買,姐姐全都買,但姐姐沒帶錢,麻煩找這個哥哥要錢。”她指向澹臺燼。

女孩走到澹臺燼面前,澹臺燼掏出一個荷包給她:“你拿著這只荷包,去宮門東面新設的孤獨院,找管事的,他會給你找新的住的地方。”

女孩道:“謝謝哥哥。”

“去吧。”

楊箬說沒帶錢是假,把澹臺燼的戲份還給他是真。而且,他送的豈止是錢啊,還有女孩今後的安定生活啊。

她可付不起這個“錢”。

楊箬因為只顧著管自已的視角,忘了疑惑澹臺燼為什麽問都不問這女孩是否有父母就介紹人家去孤兒院。

事了後,楊箬又想走,卻被澹臺燼一拉,“跟我來。”

來不及拒絕,就被帶著一路狂奔到一座橋下。

楊箬心內逼逼:該死的劇情,一點都跳不了是嗎?——原劇裏黎蘇蘇和澹臺燼也來到橋下過。

她努力緩著呼吸,好久沒這麽劇烈運動了,跑得有點岔氣。

澹臺燼拍著她的背,楊箬也沒註意到為什麽他能對一個陌生人這麽熟練地順氣拍背。

待氣息喘勻後,楊箬問道:“為什麽要來這,為什麽要跑?”

劇裏是因為被愛戴澹臺燼的群眾追,可是她剛才沒看到有人追他倆啊?他跑什麽?

澹臺燼轉頭摸鼻道:“沒什麽……就是來,看看月色。”

“啊?”

他轉頭看她,“月色不美嗎?”

楊箬被轉移註意力,果然往天上看去。

這個時空的天空,月色是極美的,夜空中也不像現代那樣有霧障一樣的光汙染,能夠看清很多閃爍的星星。

她由衷地嘆道:“美,很美,只是今夜的月還未圓。”

“誰說只有圓月才堪賞的?”他一屁股坐下,拉著她也坐,徐徐道:“圓月很快就會有殘缺,而我們今夜看的上弦月,正在慢慢變圓的路上,這種期待的心情,才是賞月的精華。”

楊箬又震驚,她懷疑這不是小魔神能說得出來的話:“兄臺……何以有如此感悟?”

“經歷過得到,又經歷過失去,大喜大悲,曾經以為的圓滿,轉瞬就成血海深仇,所以,我如今反不是那麽喜歡圓月。”他輕道,似乎思緒也沈在了那如水的月色裏。

楊箬細想了一下,問道:“可是月圓月缺是常態,不是一句不喜歡就能不經歷的,你有如此的執念好惡,以後的每一次圓月豈不是都會痛苦?”

他回過頭來,道:“所以我需要驗證。”

楊箬疑:“什麽驗證?”

“證明圓月之後不是缺月的驗證。”

楊箬:??真是越聊越不知所謂了。

她道:“你說的不是月亮吧?是在借天上月喻人間事?”

澹臺燼道:“嗯哼~是啊,你果然懂我。”

很快,他就能知道,自已懷裏的這枚月亮,到底是不是上一世那枚毒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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