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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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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疾

秦熠帶著寧玉瑤在樹林中穿梭,待到烈日當空時,他們眼前的地勢漸漸平坦,行人踩踏出的山間小路也愈發多了起來。

山腳下行人逐漸增多,這些行人大多穿著粗布麻衣。

寧玉瑤在小谷村的那段日子,整日風吹日曬,原本細膩的皮膚稍顯粗糙。她和秦熠混在人群中,並不引人註目。

在他們前方有一座城鎮,鎮子的城門並不高,城門上方的石壁上用蒼狄文字刻著“啟寧鎮”。

秦熠緊緊牽著寧玉瑤的手,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朝著城門走去。

城門口有官兵把守,進城需要交入城稅。秦熠早有準備,他從懷裏掏出四枚銅板交給守衛,與寧玉瑤一起順利地走入城門。

蒼荻地處西南方,此地樹木繁多。啟寧鎮中的屋舍大多是用木頭搭建的二層小樓。

走在鎮中的街道上,人群異常擁擠,秦熠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前幾次他來此地時並未見到這麽多人。

寧玉瑤則在一旁好奇地四處張望,這裏的風貌與大宸截然不同。突然,她拉了拉秦熠的手,秦熠側過頭,順著她的示意看向路上行人的臉。

鎮裏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用靛藍色顏料畫著各式各樣的花紋。

兩人對視一眼,想起孟青涓之前說過,蒼荻在夏季多病多災,所以每年六月初三,蒼荻人都會到城鎮司殿讓奉司在臉上畫上禱紋,以此祈求夏季平安度過。

這種禱紋水洗不掉,但會隨著時間慢慢褪色,大概兩三個月就會完全消失。

鑒於他們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方,可能會在蒼荻境內待上不短的時間,而此時正好趕上當地畫禱紋的習俗,若特立獨行,恐會惹出麻煩,入鄉隨俗才是最好的選擇。

兩人沒有猶豫,跟在幾個和他們差不多同時進城,還未來得及畫禱紋的人身後,朝著啟寧鎮的司殿走去。

蒼荻的司殿類似於大宸的寺廟道觀,裏面供奉著蒼荻古老傳說中流傳至今的神明。不過,它在蒼荻的地位比大宸的寺廟道觀要高上許多。蒼荻所有司殿都由國師掌管,而國師在蒼荻是僅次於蒼荻王的存在。

在小谷村,聽到這些消息時,秦熠就和寧玉瑤嘀咕,不知道蒼荻王是怎麽想的,常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可他竟能容忍國師與自己平起平坐。

他們此刻站在司殿內,撲面而來的莊嚴肅穆,讓他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司殿在蒼荻的超然地位。

啟寧鎮的司殿是鎮子裏唯一用磚瓦修葺而成的房屋,就連他們路上經過的監鎮官府邸,其規模和氣勢與司殿相比都差得遠。

司殿的大殿巍峨高聳。

進入大殿,正位上擺放著三座鍍金彩繪塑像。

正中間是一尊有著八只手的女性雕塑,八手姿態各異,女性神明雙眸低垂,仿佛在靜靜地俯視著殿中來往的蕓蕓眾生。

兩側是兩座看不出性別的青面獠牙雕塑,祂們各自手持刀戟守護在八手女性雕塑身旁。

司殿中雖擠滿了百姓,但他們井然有序地排成三列長隊,安靜地等待著奉司給自己賜福。

那隊伍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不過這裏的奉司對這事顯然駕輕就熟,很快就輪到了寧玉瑤。

寧玉瑤跪坐在蒲團上,她面前的奉司拿起毛筆蘸滿靛藍色顏料,筆尖在她臉上熟練地游移著。

寧玉瑤微微皺了皺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染料氣味,她仔細分辨發現這染料由天然植物調制而成,心中的擔憂頓時消減了許多。

待禱紋畫完,奉司將手放在寧玉瑤頭頂。寧玉瑤悄悄用餘光觀察旁人動作,跟著將雙手握拳交疊在胸前,微微彎腰。

奉司念著她聽不懂的經文,她全神貫註地跟著旁人動作,不敢懈怠。

等這一連串覆雜莊重的儀式結束,寧玉瑤後背冒出了冷汗。

她輕輕舒了口氣,如釋重負地走到殿門前比她先完成禱文的秦熠身邊,說道:“熠哥哥,走吧。”

秦熠沒有回應,只是眉頭緊鎖,目光直直地看向不遠處。

寧玉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殿門前有一排高大的樹木,樹蔭下有個看起來約莫五歲的小男孩正在玩耍,小男孩身邊站著幾名身著侍衛服飾的人守護著他。

寧玉瑤仔細觀察小男孩,他臉上並未像其他人那樣畫著禱紋,但也沒有什麽特別異樣。不過這孩子身體似乎不太好,口唇和指甲都出現了紫紺。

果然沒過多久,小男孩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喉嚨中發出明顯的哮鳴音。

旁邊的侍衛們瞬間神色緊張,其中一名侍衛立刻彎腰抱起癱倒在地的小男孩,急匆匆地朝著司殿後院跑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秦熠才滿臉凝重地收回目光。

此地人多眼雜不宜說話,他牽起寧玉瑤的手,快步朝司殿外走去。

他們七拐八彎來到一個僻靜之地,秦熠警惕地掃視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才湊到寧玉瑤耳邊輕聲說:“方才那小男孩身上所佩玉佩,是方將軍的家傳玉佩。”

方將軍?

寧玉瑤擰眉,小聲問,“可是方廷峪?”

秦熠一臉沈重地點頭。

寧玉瑤滿心疑惑,她知道方將軍僅有一子,叫方敏策,比秦熠小兩歲,在雁京京翼衛任職,還是她哥哥的手下,她從未聽聞方將軍還有其他子女。

方家這枚家傳玉佩,是方將軍的祖父當年攻打蒼荻時,從蒼荻王那繳獲的戰利品。那玉佩原本刻著蒼荻王室的紋章,被方老將軍繳獲後,磨去中間的蒼狄文字,重新刻上了大大的“方”字。

在雁京,幾乎所有官員都知曉這塊玉佩的來歷。按理說,這玉佩應在方敏策成婚時傳給他,可誰能想到,它竟出現在一個蒼荻小孩身上。

寧玉瑤再次問道:“熠哥哥,確定是同一塊玉佩?”

秦熠篤定地點頭,輕聲解釋:“在雁京時,方敏策曾偷偷拿出給我們看過,那玉佩上玉瑕位置與大小一模一樣。”

要知道,玉石天然紋路和瑕疵雖可能相似,但絕不可能完全相同。

寧玉瑤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一個大宸戍邊將軍,竟有個兒子在敵國,且這孩子在蒼荻地位不低的司殿內,還有侍衛悉心照料,這裏面的牽扯定不簡單。

既然方將軍把家傳玉佩給了這孩子,那他必然知曉這孩子的存在,且極為看重。只是,不知這孩子的母親是誰,方將軍又為何讓他留在蒼荻。

寧玉瑤擡頭望著秦熠陰雲密布的面龐,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說:“熠哥哥,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得查清楚再走。”

秦熠內心十分矛盾,他下意識地想要反對。此時他心中最迫切的想法就是盡快護送寧玉瑤回雁京,不想讓她在蒼荻繼續受苦。

寧玉瑤自然能感受到秦熠對她的疼惜,但她認真地勸道:“熠哥哥,秦將軍也是戍邊將軍,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一旦將軍叛變,會給大宸造成多大的危害。”

秦熠也明白必須查清楚此事。若這孩子是蒼荻擄來威脅方將軍的,那他們得趕在方將軍動搖前把孩子帶回去;若方將軍早有二心,他們就得找到證據回去稟報皇上。

否則任由一個叛變的大將手握兵權鎮守一方,遲早會引發大禍。

秦熠反覆權衡利弊,想通了其中關鍵,朝寧玉瑤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提議。

接下來幾天,寧玉瑤獨自待在客棧房間閉門不出。而秦熠每日都想方設法,試圖潛入司殿探查那孩子的來歷,但司殿的守衛極為嚴密。

按常理,一個鎮子的司殿不該有如此森嚴的守衛,秦熠推測這些守衛是為守護那個神秘孩子。

他嘗試了許多方法,始終無法混入司殿,事情棘手程度遠超想象。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事情有了轉機。

那孩子病情加重,啟寧鎮的大夫對其病癥無能為力,司殿張貼榜文尋求良醫。

寧玉瑤在客棧偶然聽到了這個消息。

晚上秦熠回來後,她立刻告訴秦熠,或許她可借此機會混進司殿。

但她的話還未說完,秦熠就反對道:“不行,我絕不能讓你冒險。”

“可是熠哥哥,你也知道,這個機會一旦錯過,可能會耽誤我們更多時間。而且有你在,我只是個大夫,只管治病,其他一概不管。”

秦熠仍有些擔心:“可你只學了半年醫術,萬一治不好,他們拿你問罪怎麽辦?”

寧玉瑤狡黠一笑:“若是別的病癥,我不會傻乎乎地撞上去。但那天我仔細觀察過,那孩子得的應是喘疾,對喘疾我可太熟悉了。”

秦熠被她逗笑,心想當然熟,之前彭舒生被她紮了近兩個月針,嚇得喘疾反覆發作,讓她把喘疾各種癥狀爛熟於心。

秦熠點頭應道:“那就去試試。不過我要當你的藥童,你若是治不好就別勉強,我們就當沒這事,馬上離開。”

寧玉瑤看著牛高馬大,臉上畫著禱紋看不出原本面目的秦熠,踢了踢他小腿笑道:“誰家藥童長得這麽高呀。”

秦熠想了想,也覺得叫藥童不像話,笑嘻嘻地說:“那就叫藥仆,不管叫什麽,反正你得帶上我。”

“那是自然,”寧玉瑤正色道,“我們就試這一次,不行就趕緊跑,等回到大宸,我就去找舅舅告刁狀!”

他們雖這麽說,但仍希望能查清此事。畢竟方將軍在宮變時為承武帝保住皇位立下赫赫戰功,且在邊疆戍守多年,既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們不想在沒有確鑿證據時冤枉大將軍,那樣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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