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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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梅念雪彎下腰, 用彎刀貼著傅雨城臉頰, 輕輕蹭了蹭：“你倒是說說, 我該從哪裏動手呢？”
傅雨城感覺那冰冷的刀身從皮膚上緩緩劃過，淡淡道：“你鉤索使得不錯, 但刀子卻使得不大好。這柄刀給你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梅念雪用刀子拍了拍他的臉，挑眉道：“刀子使得好不好，你試試就知道了。”
白漠猛地攥住梅念雪的手腕, 啞聲道：“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我殺了你。”
梅念雪忍不住嗤笑一聲：“你這小鬼，眼看都自身難保了，還嘴硬。好吧，那我就先收拾你。”
他緩緩拉下少年的手, 將對方的手掌放在堅硬的冰面上, 而後踩了上去。
“我倒是要看看，你這骨頭有多硬。”梅念雪輕蔑地俯視著對方，用鞋底慢慢地碾磨著那幾根修長的手指。
白漠緊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既不求饒, 也不叫痛。
冰原上一片寂靜, 只能聽到骨骼和冰面摩擦的“咯吱”聲，淡淡的血跡漸漸蔓延開來。
傅雨城看在眼裏, 簡直心如刀絞, 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梅念雪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小子為了你, 弄成這個樣子，你倒是很淡定。難怪榮淵說你這個人……狡詐無情。”
“是嗎？”傅雨城看著他，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嘴角，“對了，梅念雪，按你之前說的……十年前你遇見莫子巍的時候，你十六歲。那你今年就是二十六，對不對？”
梅念雪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不大明白對方的意思，腳底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是又怎樣？”
傅雨城微微一笑：“莫子巍的弟弟，也就是莫子然，他比你小得多，但是不到一輪……他比你小九歲，今年正好十七歲。所以，你們並不是一個屬相。”
梅念雪不耐煩道：“什麽一輪兩輪，什麽屬相，你到底想說什麽？”
傅雨城緩緩道：“你出生在冰原上，人人欺負你辱罵你，你連飯都吃不飽，自然沒有受過什麽良好的教育。我猜，你應該不知道，生肖屬相這回事？”
梅念雪果然蹙起了眉頭：“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傅雨城笑了笑：“不知道也沒什麽……只是，你可能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梅念雪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援兵。放心，那幫颶風堡的人，就算他們一起上，我也不怕。”
傅雨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哦，原來你覺得我在拖延時間……其實，我說的這件事，和莫子巍有關。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梅念雪微微一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旁邊那顆頭顱一眼：“和他有關？你又不認識他，能知道什麽？”
傅雨城點了點頭：“我自然不認識他。但我覺得，搞不好我比你更了解他。如果你不想聽，直接殺了我就是了。”
梅念雪盯了他許久，才道：“你說。”
“但是，如果你敢耍什麽花招，”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年，“我就一片一片地，把他的肉割下來，再餵給你吃。”
“我可沒吃人的愛好。”傅雨城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寒意，“而且，我也不覺得你聽完之後，還會有這個閑心。”
他微微一頓，便開始解釋：“生肖屬相，每十二年為一輪，按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的順序排列。你出生於哪一年，就是哪個屬相。”
“哼，你說這些廢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梅念雪冷哼一聲，腳下又微微用力。
白漠緊緊咬著牙，一聲不吭。
傅雨城看了少年一眼，又繼續道：“你之前說，莫子巍送過你一只胡楊木雕，是只……小、老、虎。你覺得，他把為弟弟慶生刻廢了的木雕送給你，所以懷恨在心。”
梅念雪緊緊盯著對方。不知為何，他心中隱約有種淡淡的恐慌感，甚至忘了繼續踩踏少年的手指。
“可是，按你的年齡算，你的屬相是——虎。”傅雨城的笑容充滿了嘲諷之意，“而莫子然，他屬豬。所以，他的生日禮物，絕對不會是一只木雕老虎。你瞧，懂一點常識，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錯怪好人。”
梅念雪喃喃道：“你……你什麽意思？”
傅雨城嘆了一聲，幾乎是同情地看著他：“你不明白嗎？還是不敢承認？那只小老虎，是莫子巍專門刻給你的，是他特意為你準備的，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梅念雪呆了許久，身子忽然晃了晃。
他極輕地抖了抖，聲音嘶啞得嚇人：“不可能，不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知道我篡改了天氣記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殺了我。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傅雨城聳了聳肩：“對，他或許想要對你動手。可是，最後畢竟是你殺了他，不是嗎？你說過，當時連他的本命魂武——亡靈鉤索，都不聽他的指揮……”
他緩緩道：“亡靈鉤索是莫子巍的本命魂武，就算他的精神力比你差了一個等級，但你當時年紀輕輕，精神力剛開發不久，除非他心神極度不穩，你又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控制住他的本命魂武？”
“他輕易被你反殺，那是因為……他對你的殺意，遠遠沒有你對他的殺意，來得堅定。”
梅念雪的臉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傅雨城看著他，慢慢露出一個極其殘忍的笑容：“畢竟，他從垃圾箱裏撿到了你，治好了你的臉，教你開發精神力，讓你叫他哥哥，還特意為你刻了一只生肖木雕……他那麽善良的一個人，那麽優柔寡斷的一個人，又對你那麽好，怎麽可能輕易地對你痛下殺手？”
他盯著梅念雪，一字一頓道：“他很在乎你，他根本下不了手。”
梅念雪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兩排牙齒發出輕微的“咯咯”撞擊聲。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喃喃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傅雨城嘆了一聲：“梅念雪，你真可悲。你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連莫子巍在乎你這件事情，都不願意面對……”
他頓了頓，忽然輕聲道：“他的屍體，味道如何？”
“你找死！！”梅念雪大吼一聲，猛地撲了上來！
極端激動之下，他甚至連精神力也忘了使，雙手橫持著亡靈鉤索，竟然想用蠻力，活活把傅雨城勒死！
兩人在冰天雪地中滾成一團，像兩只野獸一般，毫無章法地互相廝打著。
傅雨城被勒得臉都紅了，他緊緊咬著牙，拼命去夠旁邊那柄“寂藍之月”，卻總是差那麽一點。
只要近一點，再近一點，我就能拿到刀，就能殺了他……
白漠趴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們。少年腦子裏“嗡嗡”作響，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卻死活起不了身。
不知何時，一陣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隨著這“哢嚓哢嚓”的聲音，空氣中漸漸凝起了漫天的細小冰棱。
那些冰棱迅速變大變長，閃爍著森然寒光！而後，數道尖銳無比的冰棱，猛地向梅念雪背後襲去！
梅念雪此時心神極度激蕩，整個人門戶大開，毫無防備！
只聽幾聲輕微的“嗤——”，四道尺餘長的鋒利冰棱，輕易地插進了他的後背。
梅念雪的面孔陡然扭曲了，四道極其尖銳的晶瑩冰棱，猛然從他的胸口透了出來！
鋒利無比，勢不可擋！
尖銳的冰棱迎面而來，傅雨城眼前微微一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卻感到一陣冰涼的濕意。
那四道冰棱到了他的眼前，陡然化為了一灘春水，溫柔地灑落在他臉上，只餘下一片淡淡的涼意。
白漠趴在不遠處的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雨哥，我，我……”
傅雨城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開身上已經癱軟的梅念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
他跪下/身子，盡可能輕柔地抱起少年，顫抖著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一片滾燙。
此時此刻，漫天的無數冰棱劇烈抖動著，發出陣陣“沙沙”的細碎聲音；與此同時，身下的冰面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原本只有尺餘厚的冰面，正在迅速往下凍去！冰層迅速變厚，一米，五米，十米……
少年的精神力失控了。
傅雨城自然知道，白漠的精神力一直不太穩定，在極度激動的情況下，發生失控也很正常——但是這種程度的精神力失控，他從未見過。
他心中焦灼無比，又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一遍遍地撫摸著少年的頭發，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別激動……”
白漠的身子不自覺地發著抖，他費力地轉動著漆黑的眼珠，望向傅雨城：“雨哥，我，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傅雨城輕聲道：“不會的，不會的。你的傷勢雖然很重，但莫子然可以治好的。”
白漠喃喃道：“可是，我覺得頭好疼……我難受……”
傅雨城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少年胸腹間的貫穿傷，固然可以讓莫子然醫治，可是，他在重傷和激動的情況下，出現了如此嚴重的精神力失控，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精神力崩潰……
傅雨城只覺得心臟一個勁兒地往下沈。
他閉了閉眼睛，一邊輕輕撫摸著少年的頭發，一邊低聲道：“別怕，我會想辦法的，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
白漠低咳了兩聲，輕輕揪住了他的袖口：“我不怕……你不要走。”
傅雨城啞聲道：“不走。”
少年似乎放心了些，他緩緩轉動著眼珠，目光落到遠處冰面上那柄幽藍彎刀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梅念雪的話。
那柄刀是……皇太子榮淵的本命魂武，中央帝國的鎮國之寶——“寂藍之月”。
傅雨城和那個人……他們到底……可是……
少年心中一片迷茫，他覺得頭很疼，腦子也糊塗得厲害，下意識道：“你們……你的刀……我不明白。你，你不要去找別人……我，我會給你更好的。”
傅雨城見他語無倫次，便安慰道：“別說話了，莫子然他們快到了。我們先治好你的傷，再慢慢修覆你的精神力。”
白漠根本沒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麽，他只覺得腦海裏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意識不受控制地逐漸往下沈去。
他喃喃道：“我……我喜歡你。”
這句話又輕又啞，但是冰原上極其安靜，傅雨城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微微一震。
其實，他之前已經有了一點隱約的異樣感覺，只是不太確定。
他的經歷極其覆雜，雖然看起來隨意豁達，但心性堪稱冷酷堅定。對於如何拒絕別人，他從來都是游刃有餘。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少年這句單純到了極點的“喜歡”，一向口齒便利的傅雨城，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既不忍拒絕，又無法回應。
他只能沈默。
終於說出了那句話，白漠似乎略微清醒了一瞬，他幾乎是無措地垂下眼眸，似乎不太敢看對方，連肩膀都繃緊了。
見傅雨城久久不吭聲，少年抿了抿唇，終於鼓起勇氣，又開了口。
他抿了抿唇，終於又開了口，聲音有著不明顯的顫抖：“本來，本來我是不敢說的……可是……我怕自己撐不了太久……你，你別生氣，別討厭我。”
傅雨城心中一陣難言的絞痛，又是一陣極度的酸楚，低聲道：“不會的，不討厭。”
“嗯……”少年略微放下心，神志又逐漸迷糊起來，“不要丟下我，也，也不準去找別人……我會給你很多很多，很多更好的……我會努力的，我什麽都給你……”
到了後來，他連眼神都開始渙散了，聲音也越來越輕：“……可以嗎？”
他的聲音實在太小，傅雨城已經聽不清楚什麽了，只能胡亂點著頭，啞聲應承著：“嗯。”
“……真的？你，你保證。”
“嗯。”
“不準騙我……”
“嗯。”
……
颶風堡簡陋的醫療室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傅雨城坐在病床旁的沙發上，右手打著一層厚重雪白的石膏，他用左手疲憊地抹了一把臉：“他怎麽樣了？”
莫子然猶豫道：“我修覆了他脊背上的貫穿傷，還有手上的挫傷。但是，他的精神力……”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也走了過來，搖了搖頭：“這裏的醫療條件有限，沒有針對精神力的治療儀器，也沒有這方面的專業醫療人員，我們無能為力。”
傅雨城閉了閉眼睛：“那他會怎麽樣？”
醫生略微遲疑了一下，才道：“如果一直得不到治療，他可能會出現精神力崩潰，導致大腦器質性受損。到時候，恐怕……”
“我明白了。”傅雨城站了起來，走到病床前。
少年無知無覺地沈睡著，臉色比醫療室的床單還要蒼白。
莫子然也走了過去，有些擔心：“雨城哥，你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
旁邊的宋藍也蹙起了眉頭：“傅雨城，你必須睡一覺。你就算把自己拖垮了，也無濟於事。”
傅雨城楞楞地望著床上的少年，沒理會他們。
他呆了半晌，忽然道：“這麽大的動靜，中央帝國那邊有消息了嗎？”
莫子然點了點頭：“我剛剛接到消息，白薔薇宮那邊會派飛船過來，了解具體情況。”
傅雨城喃喃道：“白薔薇宮，白薔薇實驗室……”
莫子然疑惑道：“雨城哥，你在說什麽？”
傅雨城輕聲道：“或許，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救他。”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莫子然：“子然，白薔薇宮的人來了之後，由你出面，把他……把他交給那邊的人。他擁有S級特殊系的精神力潛質，白薔薇實驗室一定會救他的。”
宋藍抱著雙臂，重重地擰著眉毛，沒吭聲。
莫子然猶豫了一下，才道：“那你呢？你也跟著一起去嗎？”
傅雨城搖了搖頭：“我的情況非常覆雜，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在白薔薇宮的人到來之前，我會離開這裏。”
“你要走？那……那你的精神力治療，我們也得抓緊時間了。”莫子然頓了頓，又道，“可是，之前白漠昏迷的時候，一直拉著你的袖子不放……如果他醒來後看不到人，一定會很難過的。”
傅雨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這種情況，必須先修覆精神力，之後還要進行長期的精神覆健……等完成了這一切，他就是S級的特殊系控制者了，從今以後，前途無量。這一整套下來，估計要好幾年的功夫。”
他望著少年蒼白的臉，自言自語一般道：“有些事情，年少時懵懂無知，只覺得刻骨銘心，可是時間久了，遇到的人多了，也就慢慢淡忘了。這對他而言……或許是一件好事。”
莫子然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到底還是沒說。
宋藍無語地搖了搖頭，轉身出了病房。
……
過了不知道多久，病房裏面，終於只剩下了白漠和傅雨城兩個人。
傅雨城靜靜坐在床邊，一邊用手指緩緩梳理著少年柔軟濃密的頭發，一邊出神地望著窗外遙遠的地平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唔……”白漠似乎感覺到了那溫柔的觸碰，迷迷糊糊地嘟噥了一聲。
傅雨城回過神來，他低頭望去，把少年額頭汗濕的黑發撥到一邊。
他看著那張極其年輕而英俊的面龐，只覺得心裏沈甸甸的，堵得難受。
白漠輕蹙的眉心漸漸放松下來，嘴角微微翹起了一點，蒼白的臉頰也有了一層隱隱血色，仿佛夢見了什麽極其美好的事情。
他在睡夢之中，把臉頰往對方的手掌輕輕貼了貼，全然的依戀和信任。
傅雨城微微一僵，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良久之後，他才低聲道：“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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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城感覺那冰冷的刀身從皮膚上緩緩劃過，淡淡道：“你鉤索使得不錯, 但刀子卻使得不大好。這柄刀給你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梅念雪用刀子拍了拍他的臉，挑眉道：“刀子使得好不好，你試試就知道了。”
白漠猛地攥住梅念雪的手腕, 啞聲道：“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我殺了你。”
梅念雪忍不住嗤笑一聲：“你這小鬼，眼看都自身難保了，還嘴硬。好吧，那我就先收拾你。”
他緩緩拉下少年的手, 將對方的手掌放在堅硬的冰面上, 而後踩了上去。
“我倒是要看看，你這骨頭有多硬。”梅念雪輕蔑地俯視著對方，用鞋底慢慢地碾磨著那幾根修長的手指。
白漠緊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既不求饒, 也不叫痛。
冰原上一片寂靜, 只能聽到骨骼和冰面摩擦的“咯吱”聲，淡淡的血跡漸漸蔓延開來。
傅雨城看在眼裏, 簡直心如刀絞, 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梅念雪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小子為了你, 弄成這個樣子，你倒是很淡定。難怪榮淵說你這個人……狡詐無情。”
“是嗎？”傅雨城看著他，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嘴角，“對了，梅念雪，按你之前說的……十年前你遇見莫子巍的時候，你十六歲。那你今年就是二十六，對不對？”
梅念雪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不大明白對方的意思，腳底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是又怎樣？”
傅雨城微微一笑：“莫子巍的弟弟，也就是莫子然，他比你小得多，但是不到一輪……他比你小九歲，今年正好十七歲。所以，你們並不是一個屬相。”
梅念雪不耐煩道：“什麽一輪兩輪，什麽屬相，你到底想說什麽？”
傅雨城緩緩道：“你出生在冰原上，人人欺負你辱罵你，你連飯都吃不飽，自然沒有受過什麽良好的教育。我猜，你應該不知道，生肖屬相這回事？”
梅念雪果然蹙起了眉頭：“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傅雨城笑了笑：“不知道也沒什麽……只是，你可能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梅念雪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援兵。放心，那幫颶風堡的人，就算他們一起上，我也不怕。”
傅雨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哦，原來你覺得我在拖延時間……其實，我說的這件事，和莫子巍有關。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梅念雪微微一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旁邊那顆頭顱一眼：“和他有關？你又不認識他，能知道什麽？”
傅雨城點了點頭：“我自然不認識他。但我覺得，搞不好我比你更了解他。如果你不想聽，直接殺了我就是了。”
梅念雪盯了他許久，才道：“你說。”
“但是，如果你敢耍什麽花招，”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年，“我就一片一片地，把他的肉割下來，再餵給你吃。”
“我可沒吃人的愛好。”傅雨城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寒意，“而且，我也不覺得你聽完之後，還會有這個閑心。”
他微微一頓，便開始解釋：“生肖屬相，每十二年為一輪，按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的順序排列。你出生於哪一年，就是哪個屬相。”
“哼，你說這些廢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梅念雪冷哼一聲，腳下又微微用力。
白漠緊緊咬著牙，一聲不吭。
傅雨城看了少年一眼，又繼續道：“你之前說，莫子巍送過你一只胡楊木雕，是只……小、老、虎。你覺得，他把為弟弟慶生刻廢了的木雕送給你，所以懷恨在心。”
梅念雪緊緊盯著對方。不知為何，他心中隱約有種淡淡的恐慌感，甚至忘了繼續踩踏少年的手指。
“可是，按你的年齡算，你的屬相是——虎。”傅雨城的笑容充滿了嘲諷之意，“而莫子然，他屬豬。所以，他的生日禮物，絕對不會是一只木雕老虎。你瞧，懂一點常識，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錯怪好人。”
梅念雪喃喃道：“你……你什麽意思？”
傅雨城嘆了一聲，幾乎是同情地看著他：“你不明白嗎？還是不敢承認？那只小老虎，是莫子巍專門刻給你的，是他特意為你準備的，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梅念雪呆了許久，身子忽然晃了晃。
他極輕地抖了抖，聲音嘶啞得嚇人：“不可能，不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知道我篡改了天氣記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殺了我。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傅雨城聳了聳肩：“對，他或許想要對你動手。可是，最後畢竟是你殺了他，不是嗎？你說過，當時連他的本命魂武——亡靈鉤索，都不聽他的指揮……”
他緩緩道：“亡靈鉤索是莫子巍的本命魂武，就算他的精神力比你差了一個等級，但你當時年紀輕輕，精神力剛開發不久，除非他心神極度不穩，你又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控制住他的本命魂武？”
“他輕易被你反殺，那是因為……他對你的殺意，遠遠沒有你對他的殺意，來得堅定。”
梅念雪的臉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傅雨城看著他，慢慢露出一個極其殘忍的笑容：“畢竟，他從垃圾箱裏撿到了你，治好了你的臉，教你開發精神力，讓你叫他哥哥，還特意為你刻了一只生肖木雕……他那麽善良的一個人，那麽優柔寡斷的一個人，又對你那麽好，怎麽可能輕易地對你痛下殺手？”
他盯著梅念雪，一字一頓道：“他很在乎你，他根本下不了手。”
梅念雪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兩排牙齒發出輕微的“咯咯”撞擊聲。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喃喃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傅雨城嘆了一聲：“梅念雪，你真可悲。你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連莫子巍在乎你這件事情，都不願意面對……”
他頓了頓，忽然輕聲道：“他的屍體，味道如何？”
“你找死！！”梅念雪大吼一聲，猛地撲了上來！
極端激動之下，他甚至連精神力也忘了使，雙手橫持著亡靈鉤索，竟然想用蠻力，活活把傅雨城勒死！
兩人在冰天雪地中滾成一團，像兩只野獸一般，毫無章法地互相廝打著。
傅雨城被勒得臉都紅了，他緊緊咬著牙，拼命去夠旁邊那柄“寂藍之月”，卻總是差那麽一點。
只要近一點，再近一點，我就能拿到刀，就能殺了他……
白漠趴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們。少年腦子裏“嗡嗡”作響，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卻死活起不了身。
不知何時，一陣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隨著這“哢嚓哢嚓”的聲音，空氣中漸漸凝起了漫天的細小冰棱。
那些冰棱迅速變大變長，閃爍著森然寒光！而後，數道尖銳無比的冰棱，猛地向梅念雪背後襲去！
梅念雪此時心神極度激蕩，整個人門戶大開，毫無防備！
只聽幾聲輕微的“嗤——”，四道尺餘長的鋒利冰棱，輕易地插進了他的後背。
梅念雪的面孔陡然扭曲了，四道極其尖銳的晶瑩冰棱，猛然從他的胸口透了出來！
鋒利無比，勢不可擋！
尖銳的冰棱迎面而來，傅雨城眼前微微一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卻感到一陣冰涼的濕意。
那四道冰棱到了他的眼前，陡然化為了一灘春水，溫柔地灑落在他臉上，只餘下一片淡淡的涼意。
白漠趴在不遠處的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雨哥，我，我……”
傅雨城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開身上已經癱軟的梅念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
他跪下/身子，盡可能輕柔地抱起少年，顫抖著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一片滾燙。
此時此刻，漫天的無數冰棱劇烈抖動著，發出陣陣“沙沙”的細碎聲音；與此同時，身下的冰面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原本只有尺餘厚的冰面，正在迅速往下凍去！冰層迅速變厚，一米，五米，十米……
少年的精神力失控了。
傅雨城自然知道，白漠的精神力一直不太穩定，在極度激動的情況下，發生失控也很正常——但是這種程度的精神力失控，他從未見過。
他心中焦灼無比，又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一遍遍地撫摸著少年的頭發，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別激動……”
白漠的身子不自覺地發著抖，他費力地轉動著漆黑的眼珠，望向傅雨城：“雨哥，我，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傅雨城輕聲道：“不會的，不會的。你的傷勢雖然很重，但莫子然可以治好的。”
白漠喃喃道：“可是，我覺得頭好疼……我難受……”
傅雨城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少年胸腹間的貫穿傷，固然可以讓莫子然醫治，可是，他在重傷和激動的情況下，出現了如此嚴重的精神力失控，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精神力崩潰……
傅雨城只覺得心臟一個勁兒地往下沈。
他閉了閉眼睛，一邊輕輕撫摸著少年的頭發，一邊低聲道：“別怕，我會想辦法的，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
白漠低咳了兩聲，輕輕揪住了他的袖口：“我不怕……你不要走。”
傅雨城啞聲道：“不走。”
少年似乎放心了些，他緩緩轉動著眼珠，目光落到遠處冰面上那柄幽藍彎刀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梅念雪的話。
那柄刀是……皇太子榮淵的本命魂武，中央帝國的鎮國之寶——“寂藍之月”。
傅雨城和那個人……他們到底……可是……
少年心中一片迷茫，他覺得頭很疼，腦子也糊塗得厲害，下意識道：“你們……你的刀……我不明白。你，你不要去找別人……我，我會給你更好的。”
傅雨城見他語無倫次，便安慰道：“別說話了，莫子然他們快到了。我們先治好你的傷，再慢慢修覆你的精神力。”
白漠根本沒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麽，他只覺得腦海裏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意識不受控制地逐漸往下沈去。
他喃喃道：“我……我喜歡你。”
這句話又輕又啞，但是冰原上極其安靜，傅雨城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微微一震。
其實，他之前已經有了一點隱約的異樣感覺，只是不太確定。
他的經歷極其覆雜，雖然看起來隨意豁達，但心性堪稱冷酷堅定。對於如何拒絕別人，他從來都是游刃有餘。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少年這句單純到了極點的“喜歡”，一向口齒便利的傅雨城，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既不忍拒絕，又無法回應。
他只能沈默。
終於說出了那句話，白漠似乎略微清醒了一瞬，他幾乎是無措地垂下眼眸，似乎不太敢看對方，連肩膀都繃緊了。
見傅雨城久久不吭聲，少年抿了抿唇，終於鼓起勇氣，又開了口。
他抿了抿唇，終於又開了口，聲音有著不明顯的顫抖：“本來，本來我是不敢說的……可是……我怕自己撐不了太久……你，你別生氣，別討厭我。”
傅雨城心中一陣難言的絞痛，又是一陣極度的酸楚，低聲道：“不會的，不討厭。”
“嗯……”少年略微放下心，神志又逐漸迷糊起來，“不要丟下我，也，也不準去找別人……我會給你很多很多，很多更好的……我會努力的，我什麽都給你……”
到了後來，他連眼神都開始渙散了，聲音也越來越輕：“……可以嗎？”
他的聲音實在太小，傅雨城已經聽不清楚什麽了，只能胡亂點著頭，啞聲應承著：“嗯。”
“……真的？你，你保證。”
“嗯。”
“不準騙我……”
“嗯。”
……
颶風堡簡陋的醫療室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傅雨城坐在病床旁的沙發上，右手打著一層厚重雪白的石膏，他用左手疲憊地抹了一把臉：“他怎麽樣了？”
莫子然猶豫道：“我修覆了他脊背上的貫穿傷，還有手上的挫傷。但是，他的精神力……”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也走了過來，搖了搖頭：“這裏的醫療條件有限，沒有針對精神力的治療儀器，也沒有這方面的專業醫療人員，我們無能為力。”
傅雨城閉了閉眼睛：“那他會怎麽樣？”
醫生略微遲疑了一下，才道：“如果一直得不到治療，他可能會出現精神力崩潰，導致大腦器質性受損。到時候，恐怕……”
“我明白了。”傅雨城站了起來，走到病床前。
少年無知無覺地沈睡著，臉色比醫療室的床單還要蒼白。
莫子然也走了過去，有些擔心：“雨城哥，你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
旁邊的宋藍也蹙起了眉頭：“傅雨城，你必須睡一覺。你就算把自己拖垮了，也無濟於事。”
傅雨城楞楞地望著床上的少年，沒理會他們。
他呆了半晌，忽然道：“這麽大的動靜，中央帝國那邊有消息了嗎？”
莫子然點了點頭：“我剛剛接到消息，白薔薇宮那邊會派飛船過來，了解具體情況。”
傅雨城喃喃道：“白薔薇宮，白薔薇實驗室……”
莫子然疑惑道：“雨城哥，你在說什麽？”
傅雨城輕聲道：“或許，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救他。”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莫子然：“子然，白薔薇宮的人來了之後，由你出面，把他……把他交給那邊的人。他擁有S級特殊系的精神力潛質，白薔薇實驗室一定會救他的。”
宋藍抱著雙臂，重重地擰著眉毛，沒吭聲。
莫子然猶豫了一下，才道：“那你呢？你也跟著一起去嗎？”
傅雨城搖了搖頭：“我的情況非常覆雜，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在白薔薇宮的人到來之前，我會離開這裏。”
“你要走？那……那你的精神力治療，我們也得抓緊時間了。”莫子然頓了頓，又道，“可是，之前白漠昏迷的時候，一直拉著你的袖子不放……如果他醒來後看不到人，一定會很難過的。”
傅雨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這種情況，必須先修覆精神力，之後還要進行長期的精神覆健……等完成了這一切，他就是S級的特殊系控制者了，從今以後，前途無量。這一整套下來，估計要好幾年的功夫。”
他望著少年蒼白的臉，自言自語一般道：“有些事情，年少時懵懂無知，只覺得刻骨銘心，可是時間久了，遇到的人多了，也就慢慢淡忘了。這對他而言……或許是一件好事。”
莫子然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到底還是沒說。
宋藍無語地搖了搖頭，轉身出了病房。
……
過了不知道多久，病房裏面，終於只剩下了白漠和傅雨城兩個人。
傅雨城靜靜坐在床邊，一邊用手指緩緩梳理著少年柔軟濃密的頭發，一邊出神地望著窗外遙遠的地平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唔……”白漠似乎感覺到了那溫柔的觸碰，迷迷糊糊地嘟噥了一聲。
傅雨城回過神來，他低頭望去，把少年額頭汗濕的黑發撥到一邊。
他看著那張極其年輕而英俊的面龐，只覺得心裏沈甸甸的，堵得難受。
白漠輕蹙的眉心漸漸放松下來，嘴角微微翹起了一點，蒼白的臉頰也有了一層隱隱血色，仿佛夢見了什麽極其美好的事情。
他在睡夢之中，把臉頰往對方的手掌輕輕貼了貼，全然的依戀和信任。
傅雨城微微一僵，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良久之後，他才低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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