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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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九月三十日, 天燈節。
宜出行。
天燈節是黃昏帶的傳統節日,已經延續了數百年。這一天, 人們將放飛一盞盞天燈,祭奠鎖定日死難的數百萬地球同胞。
天燈節這天,地下工廠的工人們,以及停車場的部分居民,得到特別允許, 可以進入莫家堡的巨大廣場,欣賞天燈奇景。
這一天下午, 莫家堡偌大的廣場上人山人海。
數萬名地下工廠的工人們, 以及部分停車場的管事、居民, 都來到了這個巨大的廣場上, 擠擠挨挨,熱鬧非凡。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莫子巍才緩緩出現在廣場旁一個高高的露臺上。
在這個隆重的節日裏, 他一身莊重的黛黑色暗金花紋禮服, 臉上仍然戴著那個精致的綠色鬼娃娃面具, 只露出一個清秀白皙的下巴。
吵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只餘下一些極其低微的議論聲。
許悠悠疑惑道:“他怎麽總是戴著這個面具?”
旁邊的阿龍低聲道:“我聽別人說, 他在當年的第九區大叛亂裏,被皇太子毀了容,一張臉都燒壞了。”
許悠悠撇了撇嘴:“難怪他那麽變態, 當年磊哥……”
魏先生狠狠瞪了交頭接耳的兩人一眼, 低聲呵斥道:“你們兩個, 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閉嘴!看看人家白漠!”
阿龍訕訕地閉了嘴,許悠悠還不服氣地看了白漠一眼。
而一旁的白漠,其實壓根沒留意他們在討論什麽。少年有些不安地四下掃視著,試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傅雨城。
今天出門的時候,他去敲傅雨城的臥室門,對方就不在了,還留了張小紙條在桌上。
“小漠:傍晚天燈節起燈之後,你去莫家堡東大門內側等我,我們一起回宿舍。如果起燈之後一個小時,我還沒有出現,你就趕緊回風車帶,讓孫老把你藏起來。謹記。傅雨城”
白漠知道,傅雨城是去做他的事去了。
至於具體什麽事情,對方當然不會告訴自己,因為自己只是個沒用的“小孩子家”。甚至,他還給自己這個“小孩子家”留了一條妥帖的退路,以免失敗後連累自己。
白漠低著頭,心裏有些酸澀。
他到底去了哪裏?又要去做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今天……今天是天燈節,整個莫家堡戒備十分松散,莫子巍也離開了他的私人樓層,難道傅雨城他……
白漠一個激靈,忍不住擡頭向露臺望去。
莫子巍戴著那張墨綠色的精致鬼面,正出神地望著遠方,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遙遠的地平線上是一抹淡淡的銀白色,那是魔鬼冰洋的邊緣。
此時,廣場鐘樓的指針恰恰指向了十八點整,莫子巍身邊的大禮官一步跨出,高聲道:“靜——”
整個廣場頓時鴉雀無聲。
莫子巍的目光緩緩掃過露臺下方的數萬人,慢慢開了口:“今日,便是天燈節了。自鎖定日以來,數百年間……”
這位年輕堡主的聲音並不太大,音色清冽悠揚,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他身上那種不容忽視的威壓,讓普通人幾乎直不起脊背,膝蓋一個勁兒地發軟。
白漠盯著他,這就是……A級精神力場控制者?
莫子巍並沒有講太久,便對旁邊的禮官點了點頭。
禮官會意,高聲道:“燈起——”
頓時,數萬只潔白無瑕的天燈,從人們的手中,徐徐升起。
一時間,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朵朵雪白天燈,映襯著天際一輪永不墜落的血色夕陽,顯得格外肅穆悲壯。
這景色難得一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默默望著天空。
偌大的廣場,鴉雀無聲。
而白漠卻無心欣賞美景,他已經偷偷溜到了東大門內側,焦急地等待著。
傅雨城呢?
……
此時的傅雨城,正孤身一人,攀爬在莫家堡粗糙的外墻石壁上。
今日,也只有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在莫家堡內部廣場,包括外墻下面巡邏的護衛隊。
既然內部戒備森嚴,潛入難度極大,那麽他便換一條途徑——直接從外墻攀上頂層,然後侵入莫子巍的書房。
當然,這樣做的風險也非常大——如果不小心被發現了,掛在外墻上的自己,基本上就是個活靶子,十有八九會被打成篩子,或者射成刺猬。
但是,傅雨城一向是個膽大包天的人。
黃昏帶的風非常大,特別是在這離地數百米的高空中,強風夾雜著砂礫撲面而來,刮得臉生生發疼。
傅雨城用手指和腳尖捕捉著石墻上的凹洞和凸起,極其小心地,一步步挪動著。
這座巨大的中央堡壘,比外圍堡壘還要高一些,他的臥室位於西北方向的三十二層,而莫子巍的書房則位於東北方向的四十八層。
也就是說,傅雨城需要在這座環形建築的外壁上,平移大約四分之一個圓弧,再往上攀登十六層樓的高度。
粗糙的花崗巖很快磨破了他的掌心,他卻毫無知覺,整個人緊貼著外墻石壁緩緩挪動。遠遠望去,宛如一只壁虎。
忽然,一只巨大的吸血蝙蝠從石墻縫隙裏撲了出來!
傅雨城躲閃不及,一腳踩滑!
電光石火間,他一只手猛地抓住一塊突出的尖石,整個人極其驚險地懸吊在空中!
即使膽大如傅雨城,也忍不住起了一背的冷汗。
他還沒來得及喘息,那只吸血蝙蝠盤旋一圈,竟然又從身後,猛地向傅雨城襲來!
一道幽藍刀光閃過,傅雨城直接在半空之中,將蝙蝠橫劈為兩半!
“真他媽不是人幹的活兒……”他反手將彎刀插入身後刀鞘,又低頭望了一眼腳底數百米的高度,忍不住喃喃罵了一句。
過了不知多久,傅雨城才爬到了莫子巍書房的落地窗前,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竭。
他緊貼著窗戶,抽出了身後彎刀,在玻璃表面無聲無息地劃了一個圓,而後輕輕一拍。
那面圓形的玻璃跌落在室內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傅雨城輕身鉆了進去,終於松了一口氣。
一切都非常完美,無人知曉。
書房窗後掛著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室內一片漆黑。
傅雨城從腰包裏拿出一只小小的袖珍手電筒,“啪”地一聲,一團昏黃幽暗的燈光亮了起來。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一個男人正冷冷地看著他!
這裏怎麽會有人?!傅雨城甚至來不及多想,就地一個打滾,躲進了角落一座雕像後面。
他繃緊了背脊,整個人腎上腺素飆升,準備應付對方的出手!
那個“男人”卻一動不動。
傅雨城楞了一瞬之後,不由得失笑出聲——哪裏有什麽男人,只不過是對面墻上一幅真人尺寸的油畫而已。
這幅寫實的肖像畫足有兩米多高,是一幅全家福。
畫中,一個容貌柔美的女子側身坐在單人沙發上,懷裏抱著個小男孩。一個英俊男子靠在沙發左側,一個清秀少年靠在沙發另一側。傅雨城剛才所看到的,就是油畫上那個男子。
傅雨城心念電轉間,便大約猜到了畫中人的身份。
這畫中的英俊男子,以及沙發上那位柔美女子,應當是莫子巍的父母,也就是已經去世的老堡主與堡主夫人。女子懷中的小男孩是莫子然,旁邊側立的清秀少年,自然便是莫子巍。
仔細看看,油畫下方還有畫師落款——梅宜君。
這個名字,傅雨城也聽說過,正是莫子巍的母親,畫面中的那位柔美女子。莫子巍當年失蹤之後,他的母親傷心過度,一年多便去世了,沒能等到兒子回來。
傅雨城蹙眉端詳了一會兒,總覺得這幅油畫有些古怪,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十九點整。還有一個小時,天燈節紀念儀式就要結束了,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環視了一遍書房。
這是一個十分巨大的書房,一面墻掛著油畫,而另一面墻則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書架前放著一張銀白色的金屬懸浮書桌。
傅雨城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在書桌抽屜裏翻找起來。
抽屜裏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只有數十份重要的文件,用幾種不同顏色的筆勾出了重點。
除此之外,抽屜裏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純銀相框,相框做得十分精致,裏面夾著一張小小的立體相片。
傅雨城微微一楞——這張相片和墻上的油畫,幾乎一模一樣。莫子巍的母親,應該是照著這張相片,畫出了墻上那幅油畫。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個變態的莫子巍,竟然是個戀家的人,還把這張小小的全家福放在抽屜裏。
他正要把相框放回抽屜,忽然覺得有點異樣,手上微微一頓。
傅雨城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相片,然後他忽然明白了——相片和油畫的顏色,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別。比起相片,油畫的色彩顯得有些別扭。
看來莫子巍的母親,在寫實油畫上的造詣,並不算特別出色。
傅雨城這麽想著,把相框放回了抽屜。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總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似乎有些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稍縱即逝,而他卻沒有捕捉到。
眼見時間不多了,傅雨城搖了搖頭,不再糾結這些瑣碎的事情,繼續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多時,他就在座椅的地板下面,發現了一個秘密保險箱。
這個保險箱,還是老式的指紋解鎖,而不是虹膜識別。傅雨城松了口氣,如果是虹膜識別,他就只能暴力解決了。
他從腰包裏拿出一團軟泥,上面是早已準備好的指紋倒模——前段時間,他和莫子巍在意大利餐廳偶遇,莫子巍離開後,他用膠帶從對方的水杯上,提取了這枚指紋。
保險箱的門,悄無聲息地彈開了。
保險箱裏的空間並不大,放著一疊文件、一本書,以及一本厚厚的日記。
看到那本日記,傅雨城的心口猛地一跳,伸手把它拿了出來。
日記本顯然已經非常陳舊了,雖然保存得很好,但棕色的皮質封面磨損得很厲害,裏面的紙質頁面也泛著歲月的黃色。
傅雨城粗略地翻了一遍,確定這就是莫寒川的遺物,心中不由得一陣歡喜。
這本日記,正是他來到莫家堡的目的。
當年,莫寒川因為兵變犯上而獲罪,榮謙念在昔日情誼,只是破壞了他的精神力,然後將他放逐地球。但是不久之後,莫寒川卻單憑一己之力組建了地球反抗軍,並且建立了反抗基地——也就是颶風堡的前身。
之後的種種跡象顯示,莫寒川恢覆了精神力。
通過精細手術切除相關大腦皮層之後,精神力是不可能恢覆的,因為神經細胞是一種不能再生的細胞。
可是莫寒川,卻奇跡一般恢覆了精神力。
作為以“嚴密妥帖”而著名的帝國上將,莫寒川一直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寫日記,記錄當天發生的重要事情。當年,他被四號艦隊匆匆救走,日記自然落在了莫家堡。而他的後人,將這本珍貴的日記保存至今。
莫寒川恢覆精神力的秘密,就在這本破舊的日記中。
傅雨城將日記本仔細揣進懷裏,他正想關上保險箱的門,卻忽然看到了裏面那本書,不由得微微一楞。
那是一本百年前的軟裝舊書,設計十分樸素,白色的封面,橘色的書脊,約莫一指厚,書角翻卷得很厲害。
一本中文版的《善惡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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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燈節這天,地下工廠的工人們,以及停車場的部分居民,得到特別允許, 可以進入莫家堡的巨大廣場,欣賞天燈奇景。
這一天下午, 莫家堡偌大的廣場上人山人海。
數萬名地下工廠的工人們, 以及部分停車場的管事、居民, 都來到了這個巨大的廣場上, 擠擠挨挨,熱鬧非凡。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莫子巍才緩緩出現在廣場旁一個高高的露臺上。
在這個隆重的節日裏, 他一身莊重的黛黑色暗金花紋禮服, 臉上仍然戴著那個精致的綠色鬼娃娃面具, 只露出一個清秀白皙的下巴。
吵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只餘下一些極其低微的議論聲。
許悠悠疑惑道:“他怎麽總是戴著這個面具?”
旁邊的阿龍低聲道:“我聽別人說, 他在當年的第九區大叛亂裏,被皇太子毀了容,一張臉都燒壞了。”
許悠悠撇了撇嘴:“難怪他那麽變態, 當年磊哥……”
魏先生狠狠瞪了交頭接耳的兩人一眼, 低聲呵斥道:“你們兩個, 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閉嘴!看看人家白漠!”
阿龍訕訕地閉了嘴,許悠悠還不服氣地看了白漠一眼。
而一旁的白漠,其實壓根沒留意他們在討論什麽。少年有些不安地四下掃視著,試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傅雨城。
今天出門的時候,他去敲傅雨城的臥室門,對方就不在了,還留了張小紙條在桌上。
“小漠:傍晚天燈節起燈之後,你去莫家堡東大門內側等我,我們一起回宿舍。如果起燈之後一個小時,我還沒有出現,你就趕緊回風車帶,讓孫老把你藏起來。謹記。傅雨城”
白漠知道,傅雨城是去做他的事去了。
至於具體什麽事情,對方當然不會告訴自己,因為自己只是個沒用的“小孩子家”。甚至,他還給自己這個“小孩子家”留了一條妥帖的退路,以免失敗後連累自己。
白漠低著頭,心裏有些酸澀。
他到底去了哪裏?又要去做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今天……今天是天燈節,整個莫家堡戒備十分松散,莫子巍也離開了他的私人樓層,難道傅雨城他……
白漠一個激靈,忍不住擡頭向露臺望去。
莫子巍戴著那張墨綠色的精致鬼面,正出神地望著遠方,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遙遠的地平線上是一抹淡淡的銀白色,那是魔鬼冰洋的邊緣。
此時,廣場鐘樓的指針恰恰指向了十八點整,莫子巍身邊的大禮官一步跨出,高聲道:“靜——”
整個廣場頓時鴉雀無聲。
莫子巍的目光緩緩掃過露臺下方的數萬人,慢慢開了口:“今日,便是天燈節了。自鎖定日以來,數百年間……”
這位年輕堡主的聲音並不太大,音色清冽悠揚,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他身上那種不容忽視的威壓,讓普通人幾乎直不起脊背,膝蓋一個勁兒地發軟。
白漠盯著他,這就是……A級精神力場控制者?
莫子巍並沒有講太久,便對旁邊的禮官點了點頭。
禮官會意,高聲道:“燈起——”
頓時,數萬只潔白無瑕的天燈,從人們的手中,徐徐升起。
一時間,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朵朵雪白天燈,映襯著天際一輪永不墜落的血色夕陽,顯得格外肅穆悲壯。
這景色難得一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默默望著天空。
偌大的廣場,鴉雀無聲。
而白漠卻無心欣賞美景,他已經偷偷溜到了東大門內側,焦急地等待著。
傅雨城呢?
……
此時的傅雨城,正孤身一人,攀爬在莫家堡粗糙的外墻石壁上。
今日,也只有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在莫家堡內部廣場,包括外墻下面巡邏的護衛隊。
既然內部戒備森嚴,潛入難度極大,那麽他便換一條途徑——直接從外墻攀上頂層,然後侵入莫子巍的書房。
當然,這樣做的風險也非常大——如果不小心被發現了,掛在外墻上的自己,基本上就是個活靶子,十有八九會被打成篩子,或者射成刺猬。
但是,傅雨城一向是個膽大包天的人。
黃昏帶的風非常大,特別是在這離地數百米的高空中,強風夾雜著砂礫撲面而來,刮得臉生生發疼。
傅雨城用手指和腳尖捕捉著石墻上的凹洞和凸起,極其小心地,一步步挪動著。
這座巨大的中央堡壘,比外圍堡壘還要高一些,他的臥室位於西北方向的三十二層,而莫子巍的書房則位於東北方向的四十八層。
也就是說,傅雨城需要在這座環形建築的外壁上,平移大約四分之一個圓弧,再往上攀登十六層樓的高度。
粗糙的花崗巖很快磨破了他的掌心,他卻毫無知覺,整個人緊貼著外墻石壁緩緩挪動。遠遠望去,宛如一只壁虎。
忽然,一只巨大的吸血蝙蝠從石墻縫隙裏撲了出來!
傅雨城躲閃不及,一腳踩滑!
電光石火間,他一只手猛地抓住一塊突出的尖石,整個人極其驚險地懸吊在空中!
即使膽大如傅雨城,也忍不住起了一背的冷汗。
他還沒來得及喘息,那只吸血蝙蝠盤旋一圈,竟然又從身後,猛地向傅雨城襲來!
一道幽藍刀光閃過,傅雨城直接在半空之中,將蝙蝠橫劈為兩半!
“真他媽不是人幹的活兒……”他反手將彎刀插入身後刀鞘,又低頭望了一眼腳底數百米的高度,忍不住喃喃罵了一句。
過了不知多久,傅雨城才爬到了莫子巍書房的落地窗前,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竭。
他緊貼著窗戶,抽出了身後彎刀,在玻璃表面無聲無息地劃了一個圓,而後輕輕一拍。
那面圓形的玻璃跌落在室內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傅雨城輕身鉆了進去,終於松了一口氣。
一切都非常完美,無人知曉。
書房窗後掛著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室內一片漆黑。
傅雨城從腰包裏拿出一只小小的袖珍手電筒,“啪”地一聲,一團昏黃幽暗的燈光亮了起來。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一個男人正冷冷地看著他!
這裏怎麽會有人?!傅雨城甚至來不及多想,就地一個打滾,躲進了角落一座雕像後面。
他繃緊了背脊,整個人腎上腺素飆升,準備應付對方的出手!
那個“男人”卻一動不動。
傅雨城楞了一瞬之後,不由得失笑出聲——哪裏有什麽男人,只不過是對面墻上一幅真人尺寸的油畫而已。
這幅寫實的肖像畫足有兩米多高,是一幅全家福。
畫中,一個容貌柔美的女子側身坐在單人沙發上,懷裏抱著個小男孩。一個英俊男子靠在沙發左側,一個清秀少年靠在沙發另一側。傅雨城剛才所看到的,就是油畫上那個男子。
傅雨城心念電轉間,便大約猜到了畫中人的身份。
這畫中的英俊男子,以及沙發上那位柔美女子,應當是莫子巍的父母,也就是已經去世的老堡主與堡主夫人。女子懷中的小男孩是莫子然,旁邊側立的清秀少年,自然便是莫子巍。
仔細看看,油畫下方還有畫師落款——梅宜君。
這個名字,傅雨城也聽說過,正是莫子巍的母親,畫面中的那位柔美女子。莫子巍當年失蹤之後,他的母親傷心過度,一年多便去世了,沒能等到兒子回來。
傅雨城蹙眉端詳了一會兒,總覺得這幅油畫有些古怪,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十九點整。還有一個小時,天燈節紀念儀式就要結束了,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環視了一遍書房。
這是一個十分巨大的書房,一面墻掛著油畫,而另一面墻則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書架前放著一張銀白色的金屬懸浮書桌。
傅雨城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在書桌抽屜裏翻找起來。
抽屜裏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只有數十份重要的文件,用幾種不同顏色的筆勾出了重點。
除此之外,抽屜裏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純銀相框,相框做得十分精致,裏面夾著一張小小的立體相片。
傅雨城微微一楞——這張相片和墻上的油畫,幾乎一模一樣。莫子巍的母親,應該是照著這張相片,畫出了墻上那幅油畫。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個變態的莫子巍,竟然是個戀家的人,還把這張小小的全家福放在抽屜裏。
他正要把相框放回抽屜,忽然覺得有點異樣,手上微微一頓。
傅雨城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相片,然後他忽然明白了——相片和油畫的顏色,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別。比起相片,油畫的色彩顯得有些別扭。
看來莫子巍的母親,在寫實油畫上的造詣,並不算特別出色。
傅雨城這麽想著,把相框放回了抽屜。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總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似乎有些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稍縱即逝,而他卻沒有捕捉到。
眼見時間不多了,傅雨城搖了搖頭,不再糾結這些瑣碎的事情,繼續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多時,他就在座椅的地板下面,發現了一個秘密保險箱。
這個保險箱,還是老式的指紋解鎖,而不是虹膜識別。傅雨城松了口氣,如果是虹膜識別,他就只能暴力解決了。
他從腰包裏拿出一團軟泥,上面是早已準備好的指紋倒模——前段時間,他和莫子巍在意大利餐廳偶遇,莫子巍離開後,他用膠帶從對方的水杯上,提取了這枚指紋。
保險箱的門,悄無聲息地彈開了。
保險箱裏的空間並不大,放著一疊文件、一本書,以及一本厚厚的日記。
看到那本日記,傅雨城的心口猛地一跳,伸手把它拿了出來。
日記本顯然已經非常陳舊了,雖然保存得很好,但棕色的皮質封面磨損得很厲害,裏面的紙質頁面也泛著歲月的黃色。
傅雨城粗略地翻了一遍,確定這就是莫寒川的遺物,心中不由得一陣歡喜。
這本日記,正是他來到莫家堡的目的。
當年,莫寒川因為兵變犯上而獲罪,榮謙念在昔日情誼,只是破壞了他的精神力,然後將他放逐地球。但是不久之後,莫寒川卻單憑一己之力組建了地球反抗軍,並且建立了反抗基地——也就是颶風堡的前身。
之後的種種跡象顯示,莫寒川恢覆了精神力。
通過精細手術切除相關大腦皮層之後,精神力是不可能恢覆的,因為神經細胞是一種不能再生的細胞。
可是莫寒川,卻奇跡一般恢覆了精神力。
作為以“嚴密妥帖”而著名的帝國上將,莫寒川一直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寫日記,記錄當天發生的重要事情。當年,他被四號艦隊匆匆救走,日記自然落在了莫家堡。而他的後人,將這本珍貴的日記保存至今。
莫寒川恢覆精神力的秘密,就在這本破舊的日記中。
傅雨城將日記本仔細揣進懷裏,他正想關上保險箱的門,卻忽然看到了裏面那本書,不由得微微一楞。
那是一本百年前的軟裝舊書,設計十分樸素,白色的封面,橘色的書脊,約莫一指厚,書角翻卷得很厲害。
一本中文版的《善惡的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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