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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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晚自習下後，林燁又在教室做題做到將近十二點，在宿舍即將關門的時候才急匆匆地飛下樓去，腦子裏還在思索著題目的另一種解題思路。
他一步好幾個樓梯地極速向五樓沖去，打開宿舍門的那一剎那，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
只見整個宿舍都是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有沒有人在裏面，而往常這個時候宿舍其他人都在忙著洗漱或者打鬧一陣後繼續忙著做題。
看著壓抑沈悶的一片死寂，林燁逐漸覺得後背發涼，再一次確認門牌號沒有錯後只能先狐疑地走進屋內。
他前腳剛踏進來，四周就傳來一片熱烈的騷動，有人猛地把燈打開，幾個大小夥子突然從角落沖出來飛撲到他身上，險些把他壓死。
“生——日——快——樂！”丁旺奇樂得屁顛屁顛的，不停地用胳膊往死裏勒他的脖子，林燁被他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卻好脾氣地一直笑著忍著，還是段子榮把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一把扯開，隨後鄭重其事地輕咳兩聲，趁著熄燈吹哨的最後兩分鐘內朗聲道：“我親愛的兒子們，讓我們一起慶祝我們最疼愛的小孫孫十七歲生日快樂！”
林燁被他們圍在中間，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有些忍俊不禁地揚起嘴角，心裏感到一陣陣的溫暖：“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別是在開玩笑吧？”
他可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說過自己的……
不對！林燁終於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人，還有他是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楚曉暮看過他被父親刻上生日的吉他。
只有他知道。
林燁的心臟猛地砰砰跳動起來，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覺得自己再也藏不住心裏蠢蠢欲動翻騰著的洶湧感情，脆弱的皮膚在朋友們笑鬧的目光中逐漸被炙烤融化，酥麻的火星子順著肌膚肆無忌憚地游走，將他整個人從裏到外燒得敏感無措，只能茫然又羞赧地拼命藏起來自己小心翼翼懷揣著的隱秘心事。
恨不得自己一個人躲到角落裏蜷成一團，甜蜜又酸澀地舔舐著那個人施舍給他的點點愛意。
足夠了。
已經足夠了。
在人潮洶湧中，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人面對面看著他安靜又溫和的目光。
“生日快樂。”
他聽到他輕聲對他說。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我替你的生日感到開心。
開心我有了遇見你的機會。
盡管時間和距離會阻止兩人相見，但他始終停駐在他的心間。
一直都在。
丁旺奇鬧夠了，一看手表，立刻大驚失色：“臥槽，踏馬的馬上十二點了，都怪你個卷王！”
段子榮則飛快地拉開房門，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林燁心裏不由得升騰起一絲期待，立馬也跟著想往出跑。
“停！stop！”顧灝跟堵墻似的堵在他面前，“你讓老段去就行了！別全得溜住了！”
尤勇卻很淡定地將他硬生生推開，朝林燁點了點頭：“去吧。”
等林燁溜出房門，他才同情地拍了拍顧灝的肩膀：“人家最想見的人沒到，生日怎麽會開心？再說他和宿管熟成那樣，不會找他麻煩的。”
顧灝奇怪地撓了撓頭皮，五官狐疑地皺成一團：“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不過他心大，很快就將這種莫名的感覺拋之腦後，樂呵呵地翻出幾人瞞天過海偷渡到宿舍的大堆零食飲料，在狹小的宿舍快活地來來回回忙碌著，尤勇則毫無表示地站在旁邊看著，冷不丁來了一句：“你好像一只到處亂竄的綠頭大蒼蠅啊。”
顧灝才懶得理他，依舊著急忙慌地準備著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顛著滿身肥膘一邊忙著提溜暖壺準備泡泡面的熱水，一邊手忙腳亂地提前給每人分好火腿腸榨菜鹵蛋，幹完一切後把他自個感動得不行，心想上哪找這麽照顧自己五個傻兒子的好爹。
走廊那邊的林燁沒看到段子榮的身影，還以為自己誤會了，那家夥應該是上廁所去了，於是打算自己去楚曉暮宿舍裏找他。
周圍寂靜一片，林燁似乎能聽到自己那驀然加快的心跳，看著門口上方玻璃裏一片黑漆漆的空間，他不禁感到又緊張又刺激，心裏想著楚曉暮安靜的睡顏，不由得慢慢露出一點笑意。
他的手已經輕輕探上了微涼的門把手。
突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燁。”
被叫到名字的小少年渾身一抖，喉結滾動片刻，猛地轉身緊緊抱住了他。
楚曉暮被他摟得是那樣的緊，一時間有些楞神，正打算回抱他安慰兩句，就看見段子榮晃晃悠悠地從兩人約定見面的水房走出來，似笑非笑地對他使了個眼色。
楚曉暮反應過來，不知怎的突然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去扒拉賴在他頸側不肯動彈的家夥。
“林燁！”他小聲地喚他，見對方依舊趴在自己身上哼哼唧唧，無語地抿了抿唇，隨後不輕不重地在他腰部掐了一把。
林燁怕癢，很快就委屈地擡起頭來，還沒來得及和他裝可憐，就看到了站在他們身後看得目不轉睛的段子榮。
“……”
林燁二話不說立馬松開楚曉暮，反而自己主動先行離開。
楚曉暮看著他同手同腳狼狽竄逃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對著走到他身邊的段子榮問道：“他怎麽了？尿急？”
段子榮點點頭，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就當他是吧。”
“還有……”他看了看楚曉暮宿舍門口，“你確定那個潘東沒問題？”
楚曉暮誠實回答：“不太確定，我和他說失眠去水房背書，過了三點他應該也就睡了。”
段子榮思忖片刻：“好吧，天塌下來也先把老林的生日過了，帥哥好說，但是你們那個劉麗好像有點嚴，她會不會罰你啊？”
楚曉暮搖搖頭：“她不會的，只會罰我寫單詞，沒事的，走吧。”
段子榮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去觀察他的表情：“暮子，我覺得你對林燁還挺上心的。”
“嗯。”楚曉暮面色如常，把自己的手也搭上他的肩膀，“我對你不上心嗎？”
“呵。”段子榮裝模作樣地誇張嘆氣，“這哪能一樣啊？”
楚曉暮沒覺出他的意思，依舊很自然地回道：“一樣的，你們都是我最親愛的兒子。”
“……”
段子榮嘴角抽搐幾下，沒忍住又去琢磨他的表情。
楚曉暮被他看煩了，無奈地也看向他：“我臉上有東西？”
“沒。”段子榮看了他老半天，實在沒看出些什麽，終於收回了目光，半晌後真情實意地嘆息道，“你們倆啊。”
“我們倆？”楚曉暮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總覺得他和林燁最近都怪怪的，跟貓捉老鼠似的你來我往不知道在密謀些什麽，“我和誰？”
段子榮瞇起眼睛，故作輕松地聳聳肩膀：“沒誰。”
楚曉暮翻了個白眼，被功課擾了一天的大腦既疲倦又麻木，也沒心思再和他打半天啞迷，只一門心思地想要到林燁身邊去。
看著那個貼著“520”標牌的破舊生銹的爛門，楚曉暮突然有些近鄉情怯，腦海中不可遏制地極速掠過幾人在一起天天打鬧玩笑的日常，心臟柔軟中又夾雜著一絲不舍與留戀。
他終於有些後悔自己選文的沖動。
他和韓文那種人不一樣，文理科他都有一門弱勢和兩門強勢的科目，整體上都算不上太喜歡太討厭，選文更多的是為了逃避學數學的壓力。
但現在文理數學同卷，他選文的很大意義便徹底喪失，更別提本省文科分數線比理科能高好幾十分，就業形勢更是無比嚴峻。
楚曉暮知道自己的心思幼稚又不負責任，簡直帶有一種愚蠢的幻想，卻仍忍不住思緒萬千。
或許……他選理才能更好地跟上林燁的步伐，即使再不濟，他也還能珍惜和朋友們在一起最難忘的高中時光。
可隨即這種想法又開始動搖。
他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也許他們優秀充實的高中階段並不需要他這樣一個平庸無能的剪影去拖累他們的學習呢？
兩種想法分庭抗禮，楚曉暮只覺得自己心亂如麻，一時間竟是連這扇門都沒有勇氣打開。
他怕自己又沈溺於那些他永遠不配擁有的東西。
段子榮沒有催他，自己上前打開了門，隨後目光有些調侃地看向他。
“暮子，是時候回來看看了，還是什麽都沒變。”
楚曉暮身體微微一顫，隨即放松地笑了起來，不再任由自己的靈魂徘徊飄蕩，邁進了那個如他第二個家一般的小宿舍。
泥灰地面中央已經堆了亂七八糟如小山般龐雜的零食飲料，幾個男生在看到楚曉暮的一瞬都笑了起來，立刻心有靈犀般同時往他身上撲去，似乎想用這沈甸甸的重量來表達老父親們對唯一遠在他班的小兒子的思念。
顧灝甚至誇張地在楚曉暮臉上狠狠“啵”了一口，看著對方怔楞的神情，他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死命地用自己的大手“啪啪啪”響亮地拍著對方的肩膀：“太激動了嘛，哎呀，爸爸總算見到我最最最親愛的小兒子了！”
“我也要我也要！”丁旺奇覺得逗楚曉暮好玩極了，撅著大嘴唇子不住顫抖，翹著蘭花指一步三顛地朝他柔柔地靠過去……
“楚哥麽麽……”他深情地閉上了眼睛，面目猙獰扭曲，嘴唇撅成一個標準的“O”形，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他的牙齦根，實在是太辣眼睛。
楚曉暮覺得有點尷尬，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躲開。
就在他即將親到他側臉的時候，丁旺奇突然感到頸間一緊，竟是被人硬生生拉住衣領往後拽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楚曉暮越來越遠。
林燁面無表情地將他扯到身後，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和湊近楚曉暮的路徑，隨後拿出紙巾動作溫柔地擦拭他被顧灝親了一臉口水的臉頰。
只是表情依舊不太好看。
楚曉暮視線躲閃，想拿手擋開他的動作，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不容拒絕地繼續手裏的工作。
顧灝看著他這透露著淡淡嫌棄的動作也毫不介意，滿臉開心地給楚曉暮坐的位置墊了本習題冊，其他人則一屁股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泥灰地板上。
林燁看著楚曉暮面前的爆辣泡面，不由分說地就將自己的紅燒口味換給他。
楚曉暮看著，又惱怒地翻了個白眼，但想著今天是他的生日，還是不和這老媽子計較了。
眾人圍坐成一圈，人手一桶香噴噴熱騰騰的泡面，丁旺奇嘴裏艱難地咬著比他臉都長的一根大雞腿，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三層飯盒，一打開，裏面是琳瑯滿目的炸雞薯條還有一小盒番茄醬和辣椒醬，他急慌慌地放下，明顯腮幫子已經麻得叼不住那根大雞腿，臨放下之際又狠狠撕了一大口雞腿肉，然後將它一把塞進段子榮手裏，邊忙著艱難咀嚼邊繼續從包裏掏出來幾個用紙盒包著的混雜著奶油清香和雞肉濃烈香氣的漢堡，嘴裏含糊不清地解釋著：“……你們……你們將就一下哈……李叔還給我帶了些東西，等等……”
他又變戲法一樣從書包夾層裏翻出一大把用錫紙包著的燒烤炸串，驚喜道：“這個好吃！我一聞這個味就知道是哪家！”
“還有還有……”
他又得意洋洋地翻出一大盒打包好的麻辣小龍蝦和幹鍋辣鴨頭：“這個也好吃！”
幾個男生看他沒完沒了地掏出一樣又一樣好吃又接地氣到離譜的美食，一時間幾雙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都快流了有八千丈，紛紛感動得撲上前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爸爸！”
“爹，你看看我啊爹！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平日裏輩分也不高的丁旺奇此時被他們喊的十分受用，滿臉慈祥地摸摸幾個好大兒的小腦袋瓜子:“好了好了，咱們快開吃吧，先給咱們最親親的小孫孫吃。”
“好嘞！”眾男生得了命令，又每人手裏拿著兩根炸串香腸雞腿杵到林燁嘴邊，還有人慈愛地給他剝著小龍蝦，“寶貝，來，啊～爸爸餵你～”
林燁無奈又好笑，還是張嘴乖乖地將他們遞過來的食物都吃了。
“香啊！”幾人險些好吃到痛哭流涕，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死了都值得。
楚曉暮安安靜靜地一口一口吃完一根炸串，然後也在書包裏翻找著什麽。
林燁的眼睛不由得被他的動作所吸引，忍不住偷偷瞄了好幾眼。
下一刻，一個漂亮精巧的巧克力小蛋糕移到了他面前。
“生日快樂。”楚曉暮淡淡道，看著林燁難得有些楞神的模樣，慢慢露出一點笑容，“我做的，你別嫌棄。”
林燁還是沒有回過神來，突然覺得四周是那樣的安靜，靜到他的世界裏只剩下楚曉暮的聲音。
他做的……
給他做的？
為……他做的？！
林燁只覺得喉嚨發緊，手心慢慢滲出一絲絲熱汗，怎麽也不舍得接過那個小蛋糕。
他怕現在要了，以後就沒有了。
他也不值得別人對他這麽好。
段子榮手裏忙著剝龍蝦，看著林燁珍視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本想告訴他楚曉暮為了給他做這個生日蛋糕費了很大力氣才在今天下午活動課請假出了校門，又極不容易地帶了這些小蛋糕進了學校。
雖然他一直表情冰冷，但誰都看得出來林燁在他心裏是那樣重要。
但這份感情究竟是朋友間的友誼還是別的什麽，他一個旁觀者也不好妄下判斷。
楚曉暮不是林燁，他對那些屈指可數走近他的人都是盡其所能的好，並沒有看出他對林燁有太特別的對待，又天生氣質冷冽，表情冷漠，讓人不敢相信他會有那些愛戀的情感。
說通俗點，他就是個性冷淡的死德行。
如果他真的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他不敢想象兩人以後會變成什麽局面。
算了算了。
還是順其自然吧。
段子榮仰頭灌了一大口可樂。
楚曉暮沒有註意到他看著他們的目光，兀自把蛋糕保護包裝打開，將勺子遞給林燁：“嘗嘗？”
丁旺奇開始羨慕地咽口水，卻還是沒臭不要臉地去瓜分這個小蛋糕：“老林你快嘗嘗吧！這一看就很好吃啊！”
段子榮笑著來了一句：“壽星今天不用動了，需要別人餵他吃。”
楚曉暮聽他這麽說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拿勺子整齊地挖了一小塊送到林燁嘴邊。
那人終於張開嘴小心地吃了進去。
“怎麽樣？”楚曉暮觀察著他的反應，感覺他看上去似乎有一點點傷心，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難吃就不要吃了。”
林燁搖搖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似乎對方才是他最寶貴最在意的一切，蛋糕只是附贈的禮物：“好吃，特別好吃。”他著重強調一遍，隨後又默不作聲地張嘴示意對方餵他。
楚曉暮放下心來，覺得這貨估計是不想動手了，就先把給其他人做的蛋糕分好，在他們都津津有味地幸福品嘗著這美味到不行的小蛋糕沒空看他們的時候，又耐心地拿起勺子將蛋糕一勺一勺地餵給林燁。
對方乖巧地任由他餵自己，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著他看，根本舍不得眨眼。
在餵完最後一口後，楚曉暮與他對視，被他那小狗一樣忠誠又單純可憐的目光看得心坎發軟，心裏直後悔沒多給孩子做倆蛋糕，只能安慰地揉揉他的腦袋：“沒了，但以後還會有的。”
“嗯。”眾目睽睽之下，林燁摟住他的腰將整張臉埋在他的頸窩。
那是一個無比依賴的姿勢。
楚曉暮不禁有點害臊，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對此的態度，只覺得懷裏的人有時候真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但是……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可愛的。
他掙紮了片刻，還是將窩在他懷裏磨蹭撒嬌的家夥徹底推開。
還不等對方委屈，他就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
眾人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無法抑制激動的心情無聲地鼓掌雀躍，全都像拼命蠕動的毛毛蟲一樣一股腦地紮在楚曉暮身旁。
此時那個只有區區32G的小破手機無疑成為了比所有美食加起來還吸引人的寶中寶。
楚曉暮被他們簇擁擠壓著，險些喘不上氣來，但這種感覺並不討厭，反而讓他覺得溫暖又安全。
林燁先開口問他：“曉暮，你帶手機到宿舍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楚曉暮表情依舊波瀾不驚，“我們班主任這兩天請假，沒人知道我把手機拿走了，你們要不要看電影？”
“要！恐怖片！”大家異口同聲地歡呼起來。
楚曉暮卻似乎有些猶豫，眼睛若有若無地掃過林燁。
沒想到這貨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與他對視的那一刻，他微微笑了起來。
他說：“我也想看。”
“好吧。”楚曉暮終於下了決心，搜索出一部綜合評價最高的恐怖電影，瘆人的音效響起的那一刻，他緊緊牽住了林燁的手。
段子榮和尤勇則很有默契地將最有可能叫喊的兩個家夥控制在自己的身邊。
不得不說恐怖片就得一起看才有氛圍感，眾人屏息斂聲的情況下，影片中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和淒厲的尖叫顯得詭異又清晰，像一只幽幽探出的鬼手肆無忌憚地游走於幾人身邊，冷氣在慢慢順著他們的脊椎骨攀爬，凍得人渾身僵硬呆滯，身體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
鬼臉出來的一瞬間，楚曉暮下意識地將林燁面朝裏整個塞進自己的懷裏，又不由分說地捂住他的耳朵。
饒是如此，他依舊能感受到懷裏的人在極其明顯地瑟瑟發抖，哆哆嗦嗦地緊拽著他胸前的衣服死活不肯松開。
“……”
楚曉暮又看看電影裏那張青藍色陰冷可怖的鬼臉，目不轉睛地盯了好一會，心想這有什麽意思啊，男女主混亂的私生活和感情線拖一陣，主角作死遇鬼後小心翼翼地四處亂走又拉會時長，整個下來劇情單薄根本經不起推敲。
看得他都有點瞌睡了。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後，楚曉暮抱著林燁的手不由得有點松懈，他看了看懷裏頭都不敢擡的大號小可憐，突然想吃點辣條醒醒神。
反正這貨也不敢擡起頭來看。
於是他松開抱著他的手，探過身子打算把辣條提溜過來嗦兩根。
不想在他起身的那一剎那，有人兩手桎住他的腰側，將他硬生生又拽了回去。
“不是，林燁你有病吧！”在被這貨兩條胳膊恨不得纏八百圈地打橫死死摟在懷裏後，楚曉暮終於忍無可忍，低聲呵斥著。
“我害怕……”林燁額角的發絲都被冷汗滲透，聲音在微不可見地打顫，手上使勁也越來越大。
“嘶！”楚曉暮被他弄疼了，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卻又掙脫不能，只能目光呆滯地看向黑黝黝的天花板，挺屍般放棄了掙紮。
這可真是個活爹啊。
影片結束，在其他幾人又津津有味地找出一部功夫喜劇片看後，林燁終於敢顫顫巍巍地從楚曉暮胸口處擡起一點腦袋，卻正對上他蹙著眉頭，呼吸有些艱難的淩亂模樣。
很好看，又很脆弱的模樣。
無法掙紮的樣子。
困囿在他懷裏的樣子。
無法逃脫，更無法離開他。
林燁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很壞的心思，使勁將他摟得更緊，像是要把他的骨骼都壓成碎渣。
湊近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聽到了楚曉暮發出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有些疼痛的呻吟。
他目光帶著狼狽的濕潤，咬牙控訴著：“王八蛋，你弄疼我了，你再不松手我就……”
明明是很嚴厲的威脅，可在王八蛋的眼裏就是一只可憐又可愛的小貓咪在虛張聲勢地奶裏奶氣叫喚。
就怎麽樣呢？
林燁得意洋洋地想，看你也不能怎麽樣。
他惡劣地把玩著他的臉頰，不顧他的抗拒扭過他被顧灝親過的側臉，毫不猶豫地狠狠啵了上去，像吸珍珠奶茶裏的珍珠一樣陶醉地吸了一大口，而後笑得一臉開心：“你不幹凈啦～”
楚曉暮只楞了一瞬，然後毫不猶豫地擡起手掌撲扇著要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只可惜手臂也整個被他桎梏住根本扇不到。
楚曉暮這下是真的火了，第一次真情實感且樸實無華地痛罵一個人：“你大爺個臭傻逼，我去你媽的……”
林燁很委屈，他還是第一次聽楚曉暮罵得這麽臟。
就在周圍的兄弟幾個被楚曉暮的叫罵吸引得扭過頭來時，他眼疾手快地將懷裏的人放下，低垂著腦袋像一只無家可歸被人欺負的小流浪狗，而氣急敗壞的楚曉暮則像街邊蠻不講理的流氓混混。
“呃……”哥幾個看著楚曉暮即將落下的巴掌都傻眼了，“你倆這是幹嘛呢？”
所幸楚曉暮反應極其迅速，立刻冷著臉將手放在林燁頭上慢慢撫摸著：“安慰兒子呢你們別管。”
“哦……”顧灝他們幾個只好扭過頭繼續看電影，一邊豎起耳朵留神兩人的動靜。
楚曉暮見他們都轉過頭，立刻就想給這龜兒子頭上使勁來一巴掌，但看著對方有些可憐巴巴的模樣，又死活下不了手。
算了算了算了。
楚曉暮不斷地給自己洗腦，今天是孩子的生日，孩子只是鬧著玩，身為男人要心大一點……
他重重呼了口氣，總算給自己催眠得沒那麽惱火了。
可憐他這邊是沒事了，林小公主又開始在心裏嘰嘰咕咕。
看著楚曉暮冷硬的背影，他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委屈和難過。
艹，憑什麽顧灝親他就沒事啊？
丁旺奇親他也沒事……
那個潘東天天惡心地朝他撒嬌也沒事……
林燁的火氣開始蹭蹭的往上漲。
他媽的，一想起那個潘東他就火大，楚曉暮是瞎啊，看不出來他對他不懷好意啊！
還幫他……
就只會欺負他，就兇他一個人……
林燁難過得喉嚨發緊，眼眶逐漸發酸。
好了，他可算明白了，楚曉暮對他才是最疏遠的那個，他在他心裏肯定還沒雪餅一根毛值錢。
他越想越受傷，只覺得朋友們看電影的快樂離自己很遠很遠，他被排除在他們所有人的世界以外。
真的好難受。
眼眶裏的水汽越聚越多，楚曉暮的背影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模糊起來。
他不想在生日這天給朋友們帶來負面情緒，更不想在那個人面前這樣丟臉。
不在乎他就算了，搞得他很稀罕似的。
楚曉暮他對誰好都和自己沒關系！
他猛地起身，掀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老林……是去上廁所嗎？”丁旺奇困惑地撓了撓頭皮。
楚曉暮也起身追了出去：“我也去個廁所。”
“哎……”
段子榮制止住他丁旺奇想要追問的舉動，慢條斯理地將一塊炸雞塞進他嘴裏：“沒事，哥幾個繼續看，就上個廁所能出啥事。”
楚曉暮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表情就掛不住了，急忙去追那個邊走邊擡手抹眼睛的家夥。
這貨明明知道有人在他身後追他，反而得寸進尺地越走越快，最後幹脆撒開腳丫子跑進了水房。
楚曉暮著急忙慌地來到水房門口，看到的就是身高一米九幾的巨型高中生可憐兮兮地蜷縮在角落，將臉埋在臂彎裏自閉。
“林燁……”楚曉暮小心地靠近，手指剛觸上他的肩頭就被立刻躲開，這明顯的抵觸讓他也有些手足無措。
“你……生氣了嗎？”他放軟聲音，“地上冷，你要不和我回去吧？”
對方還是不吭聲。
楚曉暮也固執地立在風口吹著風陪他。
還沒過一分鐘，坐在地上的家夥就沈不住氣了，怒氣沖沖地起身將他從吹冷風的窗戶口護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齒地逼問：“誰叫你過來的！”
楚曉暮毫不退縮地看著他眼睛有點通紅卻又故作兇狠的模樣，都已經有些忘了兩人剛認識時這人是怎樣一個溫柔又靠譜的小大人。
現在卻整天哭哭啼啼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他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聲來。
“不許笑！”林燁拼命忍著自己的抽噎聲，想著自己這麽難過，這人卻還是沒心沒肺地笑話他，簡直太可惡了。
“對不起。”楚曉暮對哄他這件事已經熟能生巧，看著他的眼睛很真誠地道歉，“我錯了。”
“你沒錯。”林燁一雙可憐的狗狗眼微微泛紅地盯著他，落寞地低聲喃喃著，“你只是嫌棄我而已，只是覺得顧灝他們更好而已，沒事……”
他使勁地吸了吸鼻子，躲開他的觸碰，“我都明白……”
不就是和所有人一樣接受不了他真實的樣子嗎？不就是喜歡他裝出來的樣子嗎？
他裝就是了。
“我以後不會在你面前那樣了。”他錯過楚曉暮，灰心喪氣地打算離開。
“對不起。”楚曉暮再一次拉住他的手腕，“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罵你的，你要是不解氣，也罵回來好了。”
“還是……你在生氣別的？你說出來行嗎？”他的聲音難得地帶了幾分哀求。
林燁驀然轉身，眼神悲傷得像是打碎在銀河的星辰，讓人根本不忍心傷害：“你是不是覺得顧灝丁旺奇他們更好，還有那個潘東，還有韓文……還有……還有你們班那兩個女生……”
他嗓音染上了哭腔：“這些人裏面，你是不是最討厭我！”
“怎麽會！”楚曉暮否認得斬釘截鐵，“他們加起來都沒你值錢！”
“那……那為什麽……別人都可以，我不可以……”
“……”楚曉暮卡殼了，他大概能猜到林燁指的到底是什麽，只是他也搞不明白狀況。
不明白林燁為什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去糾結攀比這件事，不明白他為什麽唯獨不能接受林燁去做這件事。
他確實不能，也不可以去和他親吻。
那是和別人意味不同的動作。
“唉……”楚曉暮無奈地嘆息一聲，“我是覺得你比他們懂事，也挺吃虧的……”
“我不想懂事，也不吃虧，我就要親你。”林燁說著，再一次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說地親上了他的側臉。
只是這一次，楚曉暮沒有再炸毛，反而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頰也使勁地吸了一口：“你也不幹凈了。”
“不幹凈就不幹凈，我才不管你的潔癖，反正我也不懂事。”林燁回答得理直氣壯。
“好好好，不懂事不懂事，你幼稚的時候最討人喜歡了。”楚曉暮拍拍他的臉頰，“你櫃子裏放了你的生日禮物，明天記得帶回家。”
聽到這一句，林燁的委屈和難過徹底消失殆盡。
“曉暮，再問你最後一件事。”
“什麽？”
“我和雪餅，你選哪個？”
“當然選你。”楚曉暮回答得沒有一點猶豫，“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
“……但雪餅是貓。”
“誰都一樣。”楚曉暮揉揉他的腦袋，眼神珍視又堅決，“全世界都沒你重要。”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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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下後，林燁又在教室做題做到將近十二點，在宿舍即將關門的時候才急匆匆地飛下樓去，腦子裏還在思索著題目的另一種解題思路。
他一步好幾個樓梯地極速向五樓沖去，打開宿舍門的那一剎那，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
只見整個宿舍都是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有沒有人在裏面，而往常這個時候宿舍其他人都在忙著洗漱或者打鬧一陣後繼續忙著做題。
看著壓抑沈悶的一片死寂，林燁逐漸覺得後背發涼，再一次確認門牌號沒有錯後只能先狐疑地走進屋內。
他前腳剛踏進來，四周就傳來一片熱烈的騷動，有人猛地把燈打開，幾個大小夥子突然從角落沖出來飛撲到他身上，險些把他壓死。
“生——日——快——樂！”丁旺奇樂得屁顛屁顛的，不停地用胳膊往死裏勒他的脖子，林燁被他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卻好脾氣地一直笑著忍著，還是段子榮把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一把扯開，隨後鄭重其事地輕咳兩聲，趁著熄燈吹哨的最後兩分鐘內朗聲道：“我親愛的兒子們，讓我們一起慶祝我們最疼愛的小孫孫十七歲生日快樂！”
林燁被他們圍在中間，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有些忍俊不禁地揚起嘴角，心裏感到一陣陣的溫暖：“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別是在開玩笑吧？”
他可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說過自己的……
不對！林燁終於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人，還有他是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楚曉暮看過他被父親刻上生日的吉他。
只有他知道。
林燁的心臟猛地砰砰跳動起來，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覺得自己再也藏不住心裏蠢蠢欲動翻騰著的洶湧感情，脆弱的皮膚在朋友們笑鬧的目光中逐漸被炙烤融化，酥麻的火星子順著肌膚肆無忌憚地游走，將他整個人從裏到外燒得敏感無措，只能茫然又羞赧地拼命藏起來自己小心翼翼懷揣著的隱秘心事。
恨不得自己一個人躲到角落裏蜷成一團，甜蜜又酸澀地舔舐著那個人施舍給他的點點愛意。
足夠了。
已經足夠了。
在人潮洶湧中，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人面對面看著他安靜又溫和的目光。
“生日快樂。”
他聽到他輕聲對他說。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我替你的生日感到開心。
開心我有了遇見你的機會。
盡管時間和距離會阻止兩人相見，但他始終停駐在他的心間。
一直都在。
丁旺奇鬧夠了，一看手表，立刻大驚失色：“臥槽，踏馬的馬上十二點了，都怪你個卷王！”
段子榮則飛快地拉開房門，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林燁心裏不由得升騰起一絲期待，立馬也跟著想往出跑。
“停！stop！”顧灝跟堵墻似的堵在他面前，“你讓老段去就行了！別全得溜住了！”
尤勇卻很淡定地將他硬生生推開，朝林燁點了點頭：“去吧。”
等林燁溜出房門，他才同情地拍了拍顧灝的肩膀：“人家最想見的人沒到，生日怎麽會開心？再說他和宿管熟成那樣，不會找他麻煩的。”
顧灝奇怪地撓了撓頭皮，五官狐疑地皺成一團：“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不過他心大，很快就將這種莫名的感覺拋之腦後，樂呵呵地翻出幾人瞞天過海偷渡到宿舍的大堆零食飲料，在狹小的宿舍快活地來來回回忙碌著，尤勇則毫無表示地站在旁邊看著，冷不丁來了一句：“你好像一只到處亂竄的綠頭大蒼蠅啊。”
顧灝才懶得理他，依舊著急忙慌地準備著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顛著滿身肥膘一邊忙著提溜暖壺準備泡泡面的熱水，一邊手忙腳亂地提前給每人分好火腿腸榨菜鹵蛋，幹完一切後把他自個感動得不行，心想上哪找這麽照顧自己五個傻兒子的好爹。
走廊那邊的林燁沒看到段子榮的身影，還以為自己誤會了，那家夥應該是上廁所去了，於是打算自己去楚曉暮宿舍裏找他。
周圍寂靜一片，林燁似乎能聽到自己那驀然加快的心跳，看著門口上方玻璃裏一片黑漆漆的空間，他不禁感到又緊張又刺激，心裏想著楚曉暮安靜的睡顏，不由得慢慢露出一點笑意。
他的手已經輕輕探上了微涼的門把手。
突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燁。”
被叫到名字的小少年渾身一抖，喉結滾動片刻，猛地轉身緊緊抱住了他。
楚曉暮被他摟得是那樣的緊，一時間有些楞神，正打算回抱他安慰兩句，就看見段子榮晃晃悠悠地從兩人約定見面的水房走出來，似笑非笑地對他使了個眼色。
楚曉暮反應過來，不知怎的突然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去扒拉賴在他頸側不肯動彈的家夥。
“林燁！”他小聲地喚他，見對方依舊趴在自己身上哼哼唧唧，無語地抿了抿唇，隨後不輕不重地在他腰部掐了一把。
林燁怕癢，很快就委屈地擡起頭來，還沒來得及和他裝可憐，就看到了站在他們身後看得目不轉睛的段子榮。
“……”
林燁二話不說立馬松開楚曉暮，反而自己主動先行離開。
楚曉暮看著他同手同腳狼狽竄逃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對著走到他身邊的段子榮問道：“他怎麽了？尿急？”
段子榮點點頭，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就當他是吧。”
“還有……”他看了看楚曉暮宿舍門口，“你確定那個潘東沒問題？”
楚曉暮誠實回答：“不太確定，我和他說失眠去水房背書，過了三點他應該也就睡了。”
段子榮思忖片刻：“好吧，天塌下來也先把老林的生日過了，帥哥好說，但是你們那個劉麗好像有點嚴，她會不會罰你啊？”
楚曉暮搖搖頭：“她不會的，只會罰我寫單詞，沒事的，走吧。”
段子榮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去觀察他的表情：“暮子，我覺得你對林燁還挺上心的。”
“嗯。”楚曉暮面色如常，把自己的手也搭上他的肩膀，“我對你不上心嗎？”
“呵。”段子榮裝模作樣地誇張嘆氣，“這哪能一樣啊？”
楚曉暮沒覺出他的意思，依舊很自然地回道：“一樣的，你們都是我最親愛的兒子。”
“……”
段子榮嘴角抽搐幾下，沒忍住又去琢磨他的表情。
楚曉暮被他看煩了，無奈地也看向他：“我臉上有東西？”
“沒。”段子榮看了他老半天，實在沒看出些什麽，終於收回了目光，半晌後真情實意地嘆息道，“你們倆啊。”
“我們倆？”楚曉暮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總覺得他和林燁最近都怪怪的，跟貓捉老鼠似的你來我往不知道在密謀些什麽，“我和誰？”
段子榮瞇起眼睛，故作輕松地聳聳肩膀：“沒誰。”
楚曉暮翻了個白眼，被功課擾了一天的大腦既疲倦又麻木，也沒心思再和他打半天啞迷，只一門心思地想要到林燁身邊去。
看著那個貼著“520”標牌的破舊生銹的爛門，楚曉暮突然有些近鄉情怯，腦海中不可遏制地極速掠過幾人在一起天天打鬧玩笑的日常，心臟柔軟中又夾雜著一絲不舍與留戀。
他終於有些後悔自己選文的沖動。
他和韓文那種人不一樣，文理科他都有一門弱勢和兩門強勢的科目，整體上都算不上太喜歡太討厭，選文更多的是為了逃避學數學的壓力。
但現在文理數學同卷，他選文的很大意義便徹底喪失，更別提本省文科分數線比理科能高好幾十分，就業形勢更是無比嚴峻。
楚曉暮知道自己的心思幼稚又不負責任，簡直帶有一種愚蠢的幻想，卻仍忍不住思緒萬千。
或許……他選理才能更好地跟上林燁的步伐，即使再不濟，他也還能珍惜和朋友們在一起最難忘的高中時光。
可隨即這種想法又開始動搖。
他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也許他們優秀充實的高中階段並不需要他這樣一個平庸無能的剪影去拖累他們的學習呢？
兩種想法分庭抗禮，楚曉暮只覺得自己心亂如麻，一時間竟是連這扇門都沒有勇氣打開。
他怕自己又沈溺於那些他永遠不配擁有的東西。
段子榮沒有催他，自己上前打開了門，隨後目光有些調侃地看向他。
“暮子，是時候回來看看了，還是什麽都沒變。”
楚曉暮身體微微一顫，隨即放松地笑了起來，不再任由自己的靈魂徘徊飄蕩，邁進了那個如他第二個家一般的小宿舍。
泥灰地面中央已經堆了亂七八糟如小山般龐雜的零食飲料，幾個男生在看到楚曉暮的一瞬都笑了起來，立刻心有靈犀般同時往他身上撲去，似乎想用這沈甸甸的重量來表達老父親們對唯一遠在他班的小兒子的思念。
顧灝甚至誇張地在楚曉暮臉上狠狠“啵”了一口，看著對方怔楞的神情，他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死命地用自己的大手“啪啪啪”響亮地拍著對方的肩膀：“太激動了嘛，哎呀，爸爸總算見到我最最最親愛的小兒子了！”
“我也要我也要！”丁旺奇覺得逗楚曉暮好玩極了，撅著大嘴唇子不住顫抖，翹著蘭花指一步三顛地朝他柔柔地靠過去……
“楚哥麽麽……”他深情地閉上了眼睛，面目猙獰扭曲，嘴唇撅成一個標準的“O”形，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他的牙齦根，實在是太辣眼睛。
楚曉暮覺得有點尷尬，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躲開。
就在他即將親到他側臉的時候，丁旺奇突然感到頸間一緊，竟是被人硬生生拉住衣領往後拽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楚曉暮越來越遠。
林燁面無表情地將他扯到身後，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和湊近楚曉暮的路徑，隨後拿出紙巾動作溫柔地擦拭他被顧灝親了一臉口水的臉頰。
只是表情依舊不太好看。
楚曉暮視線躲閃，想拿手擋開他的動作，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不容拒絕地繼續手裏的工作。
顧灝看著他這透露著淡淡嫌棄的動作也毫不介意，滿臉開心地給楚曉暮坐的位置墊了本習題冊，其他人則一屁股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泥灰地板上。
林燁看著楚曉暮面前的爆辣泡面，不由分說地就將自己的紅燒口味換給他。
楚曉暮看著，又惱怒地翻了個白眼，但想著今天是他的生日，還是不和這老媽子計較了。
眾人圍坐成一圈，人手一桶香噴噴熱騰騰的泡面，丁旺奇嘴裏艱難地咬著比他臉都長的一根大雞腿，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三層飯盒，一打開，裏面是琳瑯滿目的炸雞薯條還有一小盒番茄醬和辣椒醬，他急慌慌地放下，明顯腮幫子已經麻得叼不住那根大雞腿，臨放下之際又狠狠撕了一大口雞腿肉，然後將它一把塞進段子榮手裏，邊忙著艱難咀嚼邊繼續從包裏掏出來幾個用紙盒包著的混雜著奶油清香和雞肉濃烈香氣的漢堡，嘴裏含糊不清地解釋著：“……你們……你們將就一下哈……李叔還給我帶了些東西，等等……”
他又變戲法一樣從書包夾層裏翻出一大把用錫紙包著的燒烤炸串，驚喜道：“這個好吃！我一聞這個味就知道是哪家！”
“還有還有……”
他又得意洋洋地翻出一大盒打包好的麻辣小龍蝦和幹鍋辣鴨頭：“這個也好吃！”
幾個男生看他沒完沒了地掏出一樣又一樣好吃又接地氣到離譜的美食，一時間幾雙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都快流了有八千丈，紛紛感動得撲上前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爸爸！”
“爹，你看看我啊爹！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平日裏輩分也不高的丁旺奇此時被他們喊的十分受用，滿臉慈祥地摸摸幾個好大兒的小腦袋瓜子:“好了好了，咱們快開吃吧，先給咱們最親親的小孫孫吃。”
“好嘞！”眾男生得了命令，又每人手裏拿著兩根炸串香腸雞腿杵到林燁嘴邊，還有人慈愛地給他剝著小龍蝦，“寶貝，來，啊～爸爸餵你～”
林燁無奈又好笑，還是張嘴乖乖地將他們遞過來的食物都吃了。
“香啊！”幾人險些好吃到痛哭流涕，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死了都值得。
楚曉暮安安靜靜地一口一口吃完一根炸串，然後也在書包裏翻找著什麽。
林燁的眼睛不由得被他的動作所吸引，忍不住偷偷瞄了好幾眼。
下一刻，一個漂亮精巧的巧克力小蛋糕移到了他面前。
“生日快樂。”楚曉暮淡淡道，看著林燁難得有些楞神的模樣，慢慢露出一點笑容，“我做的，你別嫌棄。”
林燁還是沒有回過神來，突然覺得四周是那樣的安靜，靜到他的世界裏只剩下楚曉暮的聲音。
他做的……
給他做的？
為……他做的？！
林燁只覺得喉嚨發緊，手心慢慢滲出一絲絲熱汗，怎麽也不舍得接過那個小蛋糕。
他怕現在要了，以後就沒有了。
他也不值得別人對他這麽好。
段子榮手裏忙著剝龍蝦，看著林燁珍視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本想告訴他楚曉暮為了給他做這個生日蛋糕費了很大力氣才在今天下午活動課請假出了校門，又極不容易地帶了這些小蛋糕進了學校。
雖然他一直表情冰冷，但誰都看得出來林燁在他心裏是那樣重要。
但這份感情究竟是朋友間的友誼還是別的什麽，他一個旁觀者也不好妄下判斷。
楚曉暮不是林燁，他對那些屈指可數走近他的人都是盡其所能的好，並沒有看出他對林燁有太特別的對待，又天生氣質冷冽，表情冷漠，讓人不敢相信他會有那些愛戀的情感。
說通俗點，他就是個性冷淡的死德行。
如果他真的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他不敢想象兩人以後會變成什麽局面。
算了算了。
還是順其自然吧。
段子榮仰頭灌了一大口可樂。
楚曉暮沒有註意到他看著他們的目光，兀自把蛋糕保護包裝打開，將勺子遞給林燁：“嘗嘗？”
丁旺奇開始羨慕地咽口水，卻還是沒臭不要臉地去瓜分這個小蛋糕：“老林你快嘗嘗吧！這一看就很好吃啊！”
段子榮笑著來了一句：“壽星今天不用動了，需要別人餵他吃。”
楚曉暮聽他這麽說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拿勺子整齊地挖了一小塊送到林燁嘴邊。
那人終於張開嘴小心地吃了進去。
“怎麽樣？”楚曉暮觀察著他的反應，感覺他看上去似乎有一點點傷心，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難吃就不要吃了。”
林燁搖搖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似乎對方才是他最寶貴最在意的一切，蛋糕只是附贈的禮物：“好吃，特別好吃。”他著重強調一遍，隨後又默不作聲地張嘴示意對方餵他。
楚曉暮放下心來，覺得這貨估計是不想動手了，就先把給其他人做的蛋糕分好，在他們都津津有味地幸福品嘗著這美味到不行的小蛋糕沒空看他們的時候，又耐心地拿起勺子將蛋糕一勺一勺地餵給林燁。
對方乖巧地任由他餵自己，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著他看，根本舍不得眨眼。
在餵完最後一口後，楚曉暮與他對視，被他那小狗一樣忠誠又單純可憐的目光看得心坎發軟，心裏直後悔沒多給孩子做倆蛋糕，只能安慰地揉揉他的腦袋：“沒了，但以後還會有的。”
“嗯。”眾目睽睽之下，林燁摟住他的腰將整張臉埋在他的頸窩。
那是一個無比依賴的姿勢。
楚曉暮不禁有點害臊，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對此的態度，只覺得懷裏的人有時候真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但是……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可愛的。
他掙紮了片刻，還是將窩在他懷裏磨蹭撒嬌的家夥徹底推開。
還不等對方委屈，他就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
眾人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無法抑制激動的心情無聲地鼓掌雀躍，全都像拼命蠕動的毛毛蟲一樣一股腦地紮在楚曉暮身旁。
此時那個只有區區32G的小破手機無疑成為了比所有美食加起來還吸引人的寶中寶。
楚曉暮被他們簇擁擠壓著，險些喘不上氣來，但這種感覺並不討厭，反而讓他覺得溫暖又安全。
林燁先開口問他：“曉暮，你帶手機到宿舍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楚曉暮表情依舊波瀾不驚，“我們班主任這兩天請假，沒人知道我把手機拿走了，你們要不要看電影？”
“要！恐怖片！”大家異口同聲地歡呼起來。
楚曉暮卻似乎有些猶豫，眼睛若有若無地掃過林燁。
沒想到這貨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與他對視的那一刻，他微微笑了起來。
他說：“我也想看。”
“好吧。”楚曉暮終於下了決心，搜索出一部綜合評價最高的恐怖電影，瘆人的音效響起的那一刻，他緊緊牽住了林燁的手。
段子榮和尤勇則很有默契地將最有可能叫喊的兩個家夥控制在自己的身邊。
不得不說恐怖片就得一起看才有氛圍感，眾人屏息斂聲的情況下，影片中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和淒厲的尖叫顯得詭異又清晰，像一只幽幽探出的鬼手肆無忌憚地游走於幾人身邊，冷氣在慢慢順著他們的脊椎骨攀爬，凍得人渾身僵硬呆滯，身體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
鬼臉出來的一瞬間，楚曉暮下意識地將林燁面朝裏整個塞進自己的懷裏，又不由分說地捂住他的耳朵。
饒是如此，他依舊能感受到懷裏的人在極其明顯地瑟瑟發抖，哆哆嗦嗦地緊拽著他胸前的衣服死活不肯松開。
“……”
楚曉暮又看看電影裏那張青藍色陰冷可怖的鬼臉，目不轉睛地盯了好一會，心想這有什麽意思啊，男女主混亂的私生活和感情線拖一陣，主角作死遇鬼後小心翼翼地四處亂走又拉會時長，整個下來劇情單薄根本經不起推敲。
看得他都有點瞌睡了。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後，楚曉暮抱著林燁的手不由得有點松懈，他看了看懷裏頭都不敢擡的大號小可憐，突然想吃點辣條醒醒神。
反正這貨也不敢擡起頭來看。
於是他松開抱著他的手，探過身子打算把辣條提溜過來嗦兩根。
不想在他起身的那一剎那，有人兩手桎住他的腰側，將他硬生生又拽了回去。
“不是，林燁你有病吧！”在被這貨兩條胳膊恨不得纏八百圈地打橫死死摟在懷裏後，楚曉暮終於忍無可忍，低聲呵斥著。
“我害怕……”林燁額角的發絲都被冷汗滲透，聲音在微不可見地打顫，手上使勁也越來越大。
“嘶！”楚曉暮被他弄疼了，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卻又掙脫不能，只能目光呆滯地看向黑黝黝的天花板，挺屍般放棄了掙紮。
這可真是個活爹啊。
影片結束，在其他幾人又津津有味地找出一部功夫喜劇片看後，林燁終於敢顫顫巍巍地從楚曉暮胸口處擡起一點腦袋，卻正對上他蹙著眉頭，呼吸有些艱難的淩亂模樣。
很好看，又很脆弱的模樣。
無法掙紮的樣子。
困囿在他懷裏的樣子。
無法逃脫，更無法離開他。
林燁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很壞的心思，使勁將他摟得更緊，像是要把他的骨骼都壓成碎渣。
湊近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聽到了楚曉暮發出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有些疼痛的呻吟。
他目光帶著狼狽的濕潤，咬牙控訴著：“王八蛋，你弄疼我了，你再不松手我就……”
明明是很嚴厲的威脅，可在王八蛋的眼裏就是一只可憐又可愛的小貓咪在虛張聲勢地奶裏奶氣叫喚。
就怎麽樣呢？
林燁得意洋洋地想，看你也不能怎麽樣。
他惡劣地把玩著他的臉頰，不顧他的抗拒扭過他被顧灝親過的側臉，毫不猶豫地狠狠啵了上去，像吸珍珠奶茶裏的珍珠一樣陶醉地吸了一大口，而後笑得一臉開心：“你不幹凈啦～”
楚曉暮只楞了一瞬，然後毫不猶豫地擡起手掌撲扇著要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只可惜手臂也整個被他桎梏住根本扇不到。
楚曉暮這下是真的火了，第一次真情實感且樸實無華地痛罵一個人：“你大爺個臭傻逼，我去你媽的……”
林燁很委屈，他還是第一次聽楚曉暮罵得這麽臟。
就在周圍的兄弟幾個被楚曉暮的叫罵吸引得扭過頭來時，他眼疾手快地將懷裏的人放下，低垂著腦袋像一只無家可歸被人欺負的小流浪狗，而氣急敗壞的楚曉暮則像街邊蠻不講理的流氓混混。
“呃……”哥幾個看著楚曉暮即將落下的巴掌都傻眼了，“你倆這是幹嘛呢？”
所幸楚曉暮反應極其迅速，立刻冷著臉將手放在林燁頭上慢慢撫摸著：“安慰兒子呢你們別管。”
“哦……”顧灝他們幾個只好扭過頭繼續看電影，一邊豎起耳朵留神兩人的動靜。
楚曉暮見他們都轉過頭，立刻就想給這龜兒子頭上使勁來一巴掌，但看著對方有些可憐巴巴的模樣，又死活下不了手。
算了算了算了。
楚曉暮不斷地給自己洗腦，今天是孩子的生日，孩子只是鬧著玩，身為男人要心大一點……
他重重呼了口氣，總算給自己催眠得沒那麽惱火了。
可憐他這邊是沒事了，林小公主又開始在心裏嘰嘰咕咕。
看著楚曉暮冷硬的背影，他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委屈和難過。
艹，憑什麽顧灝親他就沒事啊？
丁旺奇親他也沒事……
那個潘東天天惡心地朝他撒嬌也沒事……
林燁的火氣開始蹭蹭的往上漲。
他媽的，一想起那個潘東他就火大，楚曉暮是瞎啊，看不出來他對他不懷好意啊！
還幫他……
就只會欺負他，就兇他一個人……
林燁難過得喉嚨發緊，眼眶逐漸發酸。
好了，他可算明白了，楚曉暮對他才是最疏遠的那個，他在他心裏肯定還沒雪餅一根毛值錢。
他越想越受傷，只覺得朋友們看電影的快樂離自己很遠很遠，他被排除在他們所有人的世界以外。
真的好難受。
眼眶裏的水汽越聚越多，楚曉暮的背影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模糊起來。
他不想在生日這天給朋友們帶來負面情緒，更不想在那個人面前這樣丟臉。
不在乎他就算了，搞得他很稀罕似的。
楚曉暮他對誰好都和自己沒關系！
他猛地起身，掀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老林……是去上廁所嗎？”丁旺奇困惑地撓了撓頭皮。
楚曉暮也起身追了出去：“我也去個廁所。”
“哎……”
段子榮制止住他丁旺奇想要追問的舉動，慢條斯理地將一塊炸雞塞進他嘴裏：“沒事，哥幾個繼續看，就上個廁所能出啥事。”
楚曉暮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表情就掛不住了，急忙去追那個邊走邊擡手抹眼睛的家夥。
這貨明明知道有人在他身後追他，反而得寸進尺地越走越快，最後幹脆撒開腳丫子跑進了水房。
楚曉暮著急忙慌地來到水房門口，看到的就是身高一米九幾的巨型高中生可憐兮兮地蜷縮在角落，將臉埋在臂彎裏自閉。
“林燁……”楚曉暮小心地靠近，手指剛觸上他的肩頭就被立刻躲開，這明顯的抵觸讓他也有些手足無措。
“你……生氣了嗎？”他放軟聲音，“地上冷，你要不和我回去吧？”
對方還是不吭聲。
楚曉暮也固執地立在風口吹著風陪他。
還沒過一分鐘，坐在地上的家夥就沈不住氣了，怒氣沖沖地起身將他從吹冷風的窗戶口護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齒地逼問：“誰叫你過來的！”
楚曉暮毫不退縮地看著他眼睛有點通紅卻又故作兇狠的模樣，都已經有些忘了兩人剛認識時這人是怎樣一個溫柔又靠譜的小大人。
現在卻整天哭哭啼啼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他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聲來。
“不許笑！”林燁拼命忍著自己的抽噎聲，想著自己這麽難過，這人卻還是沒心沒肺地笑話他，簡直太可惡了。
“對不起。”楚曉暮對哄他這件事已經熟能生巧，看著他的眼睛很真誠地道歉，“我錯了。”
“你沒錯。”林燁一雙可憐的狗狗眼微微泛紅地盯著他，落寞地低聲喃喃著，“你只是嫌棄我而已，只是覺得顧灝他們更好而已，沒事……”
他使勁地吸了吸鼻子，躲開他的觸碰，“我都明白……”
不就是和所有人一樣接受不了他真實的樣子嗎？不就是喜歡他裝出來的樣子嗎？
他裝就是了。
“我以後不會在你面前那樣了。”他錯過楚曉暮，灰心喪氣地打算離開。
“對不起。”楚曉暮再一次拉住他的手腕，“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罵你的，你要是不解氣，也罵回來好了。”
“還是……你在生氣別的？你說出來行嗎？”他的聲音難得地帶了幾分哀求。
林燁驀然轉身，眼神悲傷得像是打碎在銀河的星辰，讓人根本不忍心傷害：“你是不是覺得顧灝丁旺奇他們更好，還有那個潘東，還有韓文……還有……還有你們班那兩個女生……”
他嗓音染上了哭腔：“這些人裏面，你是不是最討厭我！”
“怎麽會！”楚曉暮否認得斬釘截鐵，“他們加起來都沒你值錢！”
“那……那為什麽……別人都可以，我不可以……”
“……”楚曉暮卡殼了，他大概能猜到林燁指的到底是什麽，只是他也搞不明白狀況。
不明白林燁為什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去糾結攀比這件事，不明白他為什麽唯獨不能接受林燁去做這件事。
他確實不能，也不可以去和他親吻。
那是和別人意味不同的動作。
“唉……”楚曉暮無奈地嘆息一聲，“我是覺得你比他們懂事，也挺吃虧的……”
“我不想懂事，也不吃虧，我就要親你。”林燁說著，再一次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說地親上了他的側臉。
只是這一次，楚曉暮沒有再炸毛，反而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頰也使勁地吸了一口：“你也不幹凈了。”
“不幹凈就不幹凈，我才不管你的潔癖，反正我也不懂事。”林燁回答得理直氣壯。
“好好好，不懂事不懂事，你幼稚的時候最討人喜歡了。”楚曉暮拍拍他的臉頰，“你櫃子裏放了你的生日禮物，明天記得帶回家。”
聽到這一句，林燁的委屈和難過徹底消失殆盡。
“曉暮，再問你最後一件事。”
“什麽？”
“我和雪餅，你選哪個？”
“當然選你。”楚曉暮回答得沒有一點猶豫，“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
“……但雪餅是貓。”
“誰都一樣。”楚曉暮揉揉他的腦袋，眼神珍視又堅決，“全世界都沒你重要。”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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