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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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楚曉暮看著蛋糕店墻兩邊的桌子旁坐滿了自己動手做蛋糕的人，問了店長確定能自己制作蛋糕後，決定重操舊業親手給自己的好大兒丁旺奇做蛋糕，當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重要原因之一是DIY蛋糕相較手工蛋糕來說更便宜。
“林燁。”楚曉暮已經將一大堆原料搬到桌上，這才想起來還沒問過丁旺奇他們的意見，“你幫我給丁旺奇打個電話，看他們誰對巧克力過敏或者特別不愛吃巧克力。”
“……你要做巧克力蛋糕？”林燁有些不敢置信，心臟砰砰地跳動，盡管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往那個方面去想。
楚曉暮不會是為了……
冷靜冷靜！他一定要矜持！
林燁用盡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努力才沒興奮地滿屋蹦噠，但那雙狗狗眼亮晶晶的好像被人塞進了滿天的銀河，仿佛身後有一條毛茸茸已經甩成螺旋槳的大尾巴。
“對了。”楚曉暮探頭看向他，“你再問問他們每個人都喜歡什麽水果，還有問清楚他們對什麽水果過敏。”
“林燁，林燁？”楚曉暮見他毫無反應，只得走到他面前，滿臉狐疑，“你聽到了嗎？”
林燁還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無法自拔，眼睛裏一會像奧特曼一樣發出開心喜悅的亮彩，一會光芒又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徘徊的黯然。
眼裏的情緒幾經轉換，他整個人終於冷靜了些，一低頭，正對上楚曉暮難以言喻的覆雜表情。
兩個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了半天，林燁臉皮終於開始發燙，生怕楚曉暮看出自己嘰嘰歪歪的心思，正想著該怎麽蒙混過關糊弄他，面前的家夥就滿臉關切地真誠發問：“你發羊癲瘋了嗎？”
“……”林燁條件反射地又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討好他，顯得乖巧單純又懂事，“我沒事，需要我幫你嗎？”
楚曉暮嘆氣道：“我說讓你問問丁旺奇他們每個人喜歡和過敏的水果。”
“曉得了！”林燁總算認真起來，立刻撥通了丁旺奇的號碼，開始仔細詢問他們的喜好。
丁旺奇這貨一開始還忸怩作態表示不用麻煩他楚哥動手，心意到了就行，結果裝了還沒兩秒鐘就繃不住了，開始激動萬分地和其他人一起吵嚷著自己愛吃的水果甜點。
“好好好，我記住了記住了。”林燁哭笑不得，覺得這些家夥簡直跟窩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個沒完。
他本來覺得楚曉暮應該也沒做過蛋糕，做出來能吃就行，然而等他真正動手以後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眼前滿面冰冷的少年做起蛋糕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三層蛋糕胚之間塞滿了各人愛吃的水果夾心，林燁眼尖地發現他夾心裏放的巧克力薄脆和和巧克力脆珠甚至比各式各樣的水果加起來還要多。接下來又是行雲流水的抹面環節，隨著極速旋轉的盤面，綿軟甜香的巧克力蛋糕胚像轉動萬花筒一樣頃刻間鋪滿了光澤細膩深厚的巧克力脆片和甜膩的奶油，楚曉暮的強迫癥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整個糕體如同絲綢般光滑細膩，肉眼難以找出一絲一毫的瑕疵和凹陷，堪稱完美。醇厚的巧克力糕面與色澤鮮艷清爽，形狀大小相稱的各式水果相得益彰，形成極其鮮活動人的視覺沖擊，再加上無可挑剔的流暢裱花，簡直是能亮瞎人眼的藝術品的存在。
終於做完了。
太久沒做，都手生了，希望丁旺奇他們不要嫌棄。
楚曉暮輕呼一口氣，一擡頭，終於發現周圍擠滿了目不轉睛的陌生人。
“……”
楚曉暮喉結滾動，身體開始發麻，仿佛木僵石化般立在原地，腦子裏“轟”地一聲被炸了個滿目瘡痍，像是對外界喪失了一切感知能力。
林燁呢……林燁呢……他在哪裏，為什麽把他一個人拋在人堆裏？
他想逃，卻發現自己在眾人赤裸裸的目光下根本無處可躲，只能像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接受著眾人直勾勾的眼神和七嘴八舌的議論。
有不少人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看，楚曉暮視線躲閃，他對這種打量探究的目光再熟悉不過，從小到大他基本都是被人用這種看異類和怪物般的眼神看過來的，小時候別人還會逗逗他，年紀越大，人們越喜歡面無表情地瞅著他的臉看，不說話，只一動不動地偷偷瞄他，就跟醫院冰冷晃眼的手術刀一樣用目光將他從裏到外生吞活剝，他本能地感到畏懼，更加排斥和他人的眼神交流。
救命啊……救命啊！
他才不要像個猴一樣被圍在中間看！
林燁林燁林燁，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快來救我啊！
“曉暮！”林燁的聲音從密密實實的人群外傳來，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楚曉暮真好似感受到了聖光降臨，甚至有了熱淚盈眶的沖動，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委屈沖上心頭。
這個臭傻逼……
明明知道他怕和陌生人呆著，還拋下他跑到人群外圍去……
真是個天字一號王八蛋！
“讓讓……麻煩大家讓讓……謝謝啊……”林燁拎著剛買的面包，艱難地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終於來到了楚曉暮面前，看著漂亮精致的巧克力蛋糕讚不絕口，笑容很是溫柔耀眼：“曉暮，你真厲害，做的太好了！”
人群中不少女生開始冒出星星眼，似乎小心臟都要被青春男高的魅力徹底融化了。
“天哪，好帥好暖好高啊……”人群中有人犯花癡滿臉陶醉地幸福喃喃著。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難以從這兩位帥氣的少年身上挪開，且不同於楚曉暮極其高冷的氣質外貌，林燁生來就是一副令男女老少都會親近喜歡的面龐，幾乎沒有人忍心對他這張帥臉甩臉色。
楚曉暮不一樣。
他連臉色都不屑於甩，直接把身邊的人當空氣，連一個字都懶得回應，直接端著蛋糕起身走開，只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掃過去，就把面前的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撒開腳丫子離這面癱撲克臉遠遠的，只敢躲在好閨蜜的身後顫顫巍巍地偷偷欣賞著這瘟神的盛世俊顏。
楚曉暮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冰冷著臉結賬，又冰冷著臉看著那個招蜂引蝶的敗家老爺們在一眾單純的小姑娘中間勾三搭四，從容不迫地應對著幾個大膽少女的搭訕和索要電話號碼的請求。
於是他又面色不改地搬出那套原模原樣用了八百回的爛卻真實的理由：“抱歉啊，美女，我目前還沒有電話號碼。”
女生失望又不解：“為什麽啊？”
林燁依舊掛著得體且禮貌的微笑：“為了省錢。”
“……”
“那你朋友呢？”有姑娘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動聲色地朝楚曉暮那邊瞟了一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很喜歡他那種看垃圾一樣看我的眼神，簡直帥呆了！我就喜歡高冷的，一看就很自重。”
林燁瞬間噎住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跟被人搶了骨頭和暖窩的狗一樣感到了侵略和危險，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惱火，恨不得立刻拽著楚曉暮的手腕躲得她們遠遠的，卻最終還是在心底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後好脾氣地回答：“恐怕不能喲。”
“啊？為什麽！”姑娘有些不甘心，湊到林燁耳邊悄個瞇瞇地小聲說，“你偷偷地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不告訴他，你難道不希望自己兄弟脫單嗎？”
“希望啊。”林燁皮笑肉不笑，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裏咬牙切齒地擠出來的，“但沒辦法，他接受不了陌生人的接近。”他不動聲色地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他學過格鬥術，起碼得像我和他這樣熟才能不被打。”
“呵。”姑娘嗤笑一聲，“恕我直言啊帥哥，你和他好像也沒多熟啊，他連看垃圾一樣的眼神都沒有給你一個。”
林燁嘴角抽搐，被插得心窩子汩汩冒血，脆弱的小心臟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戰鬥力……真特麽……強啊……
更悲傷的是，她說的還特麽是實話。
楚曉暮真生他的氣了。
姑娘看他瞬間蔫了的小模樣，還不忘再接再厲地繼續補刀：“你拍他馬屁，他還沒理你。”
“……”
“他蛋糕也不是做給你吃的，直接打包走了。”
“…………”
姑娘真誠發問：“他知道你的生日嗎？”
“………………”
“他會給你做生日蛋糕嗎？”
“……………………”
“他為什麽給別人做了，但是沒給你做呢？”
林燁徹底麻木了，被這耿直的小姑娘問得心都碎成了渣渣，連哭的意思都忘了。
“因為我能給他做很多次，而且他生日也沒到。”
毫無感情的清冽聲線從姑娘身後傳來，楚曉暮居高臨下地冰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姑娘瞬間說不出話來了，嚶嚶嚶地滿臉通紅躲到了閨蜜身後，一副小鳥依人的嬌俏模樣，只有一只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欲說還休地偷偷望著他。
“……”楚曉暮看著女孩水汪汪的眼睛，表面上仍毫無表示，心裏卻在不住地搖頭嘆息。
他長得就這麽兇殘可怕嗎？竟然把女孩活生生給嚇哭了。
不過這女生也是，鵪鶉大的一點膽子，還敢和一個身高一米九幾的男生對峙，這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哈。
“走了走了。”楚曉暮表情有些不耐煩，伸手拽住林燁的手腕，一把將他拖出人群，“別相親了，趕緊麻溜地走人，都幾點了還有心思撩逗小姑娘。”
林燁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諂媚和討好：“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聽到哪句了？”
楚曉暮對他沒有戒備心，漫不經心地回答：“就‘他會給你做生日蛋糕嗎’那句。”
林燁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那你會嗎？”
“……嗯，你得先告訴我你生日幾號。”
“這個啊……”林燁笑瞇瞇的，“我不記得了。”
“哦……嗯？！”楚曉暮猛地看向他，“你在開玩笑？”
“真的啊。”林燁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手機的時間，“還真不早了，我都困了，車怎麽還不來啊。”
“為什麽？”楚曉暮打斷他的題外話，只是片刻就又恢覆成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死人臉，他看著夜色中一串一串固執亮起的微弱路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隔著時空探究對方看不見的過去。
“不為什麽啊。”林燁瞇起眼睛，將臉埋在溫暖的圍巾裏，顯得很輕松隨意，“我也不想每年都慶祝自己又老了一歲啊。”
因為根本沒有人銘記和他一起長大，又一起慢慢變老的平凡歲月，他也不敢向任何人去多要一點關註和愛意，生怕提的要求多了，會引起別人的厭煩，自己苦苦維持的假象又會分崩離析，他又會獨自一人回到可怖的黑暗中去。
或許從心底裏來說，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無數次幻想如果自己沒有出生身邊的人會不會過得更好，他極其努力地想要推翻這個設想，事實卻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
是的，他不該出生，如果沒有他每個人都會過得很好，他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病態地祈求別人的陪伴，但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人需要他。
就是這樣。
“你這家夥。”楚曉暮聲音平平淡淡的，像是在敘述再普通不過的日常，“那只能你以後想吃的時候給你做了。”
林燁有些受寵若驚，又帶著些期待和不確定的小心翼翼：“你真要給我做啊？”
“不然呢？”楚曉暮表情自然，淡淡道，“除了你其他人好像也不是很喜歡吃甜的。”
林燁剛被快樂占據的大腦潛意識又開始緊張，生怕自己給楚曉暮帶來麻煩，令他厭惡，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小心地偷瞄他觀察他的臉色：“你覺得愛吃甜的人麻煩嗎？”
“沒有啊。”楚曉暮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回憶，冰冷的臉色有所松動，甚至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容，“我覺得愛吃甜挺好的，真的，我很喜歡愛吃甜食的人。”
或許是因為安小暮很愛吃甜食，尤其愛吃他做的蛋糕，使得他對嗜甜的人有著天然的好感。
而他去學做蛋糕也確實是為了母親，他和一般粗枝大葉的男孩子不同，不喜歡說話，心裏往往想的更多，也更會察言觀色。他註意到母親每次都會在裝修精美的蛋糕店前略微停頓一會，但是從來都沒有進去買過，再結合母親偶爾會買一點點口感不好卻便宜的廉價糖果，猜想母親應該會喜歡吃蛋糕，所以他攢了很久的錢，賣了數不清的紙箱和塑料瓶，又拿出自己所有的壓歲錢，終於買回了做蛋糕的全部器具，偷偷練了很久，才在母親生日那天端上來一個簡陋的蛋糕。
但是安小暮特別高興，她本來就是個很單純感性的女人，看到那個小蛋糕的一瞬間立刻哭了出來，哽咽到話都說不出來，楚曉暮只能無奈又好笑地一直哄她，感覺她跟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似的。
他想他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第一次給母親過生日的那個夜晚了。
年輕的母親感動得泣不成聲，而年幼的孩子則手忙腳亂地給母親擦眼淚，但她的眼淚卻越流越多，最後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像一只受了很多委屈的小白兔，以前她一哭，就有人心急火燎地想盡一切辦法來哄她，她很少有這樣歇斯底裏哭過的時候。
楚向佐從來沒讓她受過一丁點委屈，她的眼淚大多數是為狗血瑪麗蘇言情劇和古早虐心小說流的。
楚向佐死的那天晚上她沒有哭，只是極其冷靜地帶著丈夫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去了火葬場，她最後一次摸了摸他已經嚴重碳化的臉龐，神情很溫柔。
累了就睡一會吧，一會她就帶他回家。
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表現得極其鎮定堅強，仿佛楚向佐只是出個差而已，她一點也不驚慌地承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
楚曉暮那時候還很小，還沒學會隱藏情緒，一天到晚哭鬧著要爸爸，不肯吃飯，倔強地就要爸爸餵他，哭累了就睡，醒來繼續沒完沒了地哭，怎麽哄都不肯停下。
她最後終於累了，佝僂著腰瑟瑟坐在冰冷的床上，楚曉暮還是哭，哭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沒看到母親顫抖的脊背，直到一聲細微的抽泣聲終於刺破了他渾渾噩噩的大腦。
媽媽哭了。
人總是在瞬間成長，又總是在瞬間衰老下去。
真是殘酷。
年僅八歲的楚曉暮終於認清了一個現實。
爸爸回不來了。
他再怎麽鬧也回不來了。
他只有爺爺和媽媽了，他要像個男人一樣承擔起老爸保護老媽的責任。
於是他笨手笨腳地挪到媽媽身邊，慢慢地拿小手給她抹眼淚，盡管他擦著擦著又沒忍住哭了出來，卻還是哽咽地用稚嫩的聲音哄她：“媽媽……不哭了……不哭了……”
她抱著兒子僵坐了一晚，楚曉暮終於又累得睡了過去，醒來就再也不吵著要爸爸了。
沒過多久，爺爺的病情也極速惡化，安小暮不顧他的拒絕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也於事無補，他在病床上痛苦地掙紮了幾天後終於迎來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臨死前，老人用枯樹皮一樣皺巴的手輕柔地摸著楚曉暮的腦袋，目光慈愛又帶著不舍：“曉暮啊……爸爸和爺爺都陪著你呢……你要堅強……要像個男人一樣……保護媽媽……知……道……嗎……”
楚曉暮沒有回答，依舊很安靜，手卻冷得恐怖，像是老人身上死亡的冰冷氣息也慢慢滲到了他骨子裏。
病房裏那輕微的呼吸停止了。
這一次，楚曉暮沒再鬧了，他變得比以前更懂事，也更加沈默，安安靜靜地和母親辦完喪事，再也沒有回頭。
一眨眼，他們都走了這麽多年了，他沒有像爺爺和爸爸期盼的那樣成長為一個堅強的男人，也沒有履行對自己的承諾保護好媽媽。
活得頹喪抑郁，像一具令人厭惡的行屍走肉，真是好笑啊。
“悄悄告訴你。”林燁突然湊近他，帶著溫暖笑意的嗓音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霾，“我也很喜歡會做甜點的人。”
“不許告訴別人喲。”林燁滿意地看著楚曉暮微微睜大，像貓咪一樣的眼睛，得意又雀躍地離開他的耳邊，低下腦袋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額角。
楚曉暮有些不滿，又踮起腳尖撞了回去。
於是林燁又逗貓似的用下巴撓他的額頭。
楚曉暮又不甘示弱地跳起來用額頭杵他。
“是你倆打的車嗎？”一輛白色轎車停在路邊，司機搖下車窗，幽幽地望向他倆。
“哈哈哈，是啊是啊……”林燁將後座車門打開，正好與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對視上，一時有些卡殼，“師傅，這是……你女兒嗎？”
“啊對對對！是我女兒！”師傅終於想起自己的孩子，趕緊招呼小丫頭，“妞妞，給兩個哥哥讓一下座。”
小姑娘很聽話地讓開了，一雙大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倆看，聲音脆生生的：“你們都是男的嗎？”
“是啊。”林燁摸摸她的腦袋，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
小姑娘語出驚人：“那你們為什麽要親在一起？”
“啊……什麽！”林燁眼睛瞪得像銅鈴，聲線都有些顫抖了，“小妹妹，話可不能亂說啊。”他只覺得自己背後涼颼颼的，楚曉暮銳利的目光簡直要把他捅成活塞子了。
林燁欲哭無淚：“我發誓，我和這個哥哥不是在親，就是靠得太近而已。”
“妞妞！”司機終於發話了，有些嚴厲地制止自己的女兒，“不能胡說啊。”隨即又很八卦地對楚曉暮他們說話，“你別說，我剛開始也以為你倆是一男一女倆小情侶，我還奇怪這女生怎麽長得跟男的一樣！”
林燁哭笑不得，連連擺手：“誤會，都是誤會！”
他開始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閑話，把買來的面包掰了一塊最大的給楚曉暮，又把剩下的面包遞給小姑娘和司機師傅，小女孩很開心地接受了香香軟軟的面包，她爸爸卻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兩句，卻耐不住少年善意的邀請和一天沒吃飯的饑餓，道過謝後三兩口就吃完了面包，吃得太急險些噎住，好不容易咽下去後顯得有些尷尬。
小姑娘很懂事地將自己的卡通水杯遞給爸爸。
林燁靜靜地看著父女倆和諧溫暖的畫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只修長冰涼的手不動聲色地觸上他的面頰，將他的臉轉了過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將一大塊什麽東西塞進他的嘴裏。
楚曉暮仍是面色平淡，湊到他臉旁淡淡道：“我吃飽了，你不許浪費糧食。”
林燁笑起來：“你這個笨蛋。”
楚曉暮懶得理他，兀自靠在頭枕上閉目養神。
但顛簸的車輛顯然令他感到並不舒服，於是他很快就睜開了眼睛，顯得有些疲憊。
一只溫熱的手掌輕柔地摟住他的腦袋，讓他靠在它的主人寬闊堅實的臂膀上。
“林燁……”楚曉暮微瞇著眼睛，有些不滿地輕聲嘟囔著。
“哎，在呢。”林燁拍拍他的臉頰，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他一樣，“快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不要……”楚曉暮竭力驅趕著睡意，意識卻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沈，忍不住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我才不要靠著你……”
好像顯得他很柔弱似的。
他這麽想著，腦袋卻還是沒有離開他的肩膀，因為靠著他真的很舒服。
也很安心。
好像他總是無依無靠的心有了一處可以暫時休憩依偎的地方。
林燁把腦袋輕輕地支到他頭上，聲音裏帶著點安撫的意味：“好啦，我靠你頭上睡一會，忍一會好不好？”
楚曉暮總算找到了一個體面的可以讓自己偷懶的理由，高貴冷艷地輕哼一聲，很快就陷入了沈沈的夢鄉。
他真的太累了。
林燁感受著那人蹭著自己臉頰的毛茸茸發絲，鼻尖傳來清爽的男士洗發水的味道，很幹凈很好聞，他看著窗外急速掠過的像橙黃的星光一樣模糊卻溫暖的路燈，那層透明的玻璃將所有嘈雜的聲音阻卻在外，讓他覺得很安靜，心裏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安寧。
他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自己從未有過的可以稱之為“幸福”的微妙感情。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他默默地想。
他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好了，到啦！”師傅樂呵呵地向後排看去，“小夥子……”
他看到林燁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註意到他肩膀上還靠著一睡不醒的楚曉暮，立刻點頭表示明白，主動下車幫林燁打開車門。
林燁小心翼翼地將楚曉暮打橫抱出車門，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已經麻得沒知覺了，但為了不驚醒楚曉暮，他一路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保持著一個姿勢。
“哥哥！”小女孩探出車窗，甜甜的嗓音聽起來很是軟糯可愛，“再見！”
林燁溫柔地笑著，也用口型對小姑娘說著再見，隨後抱著楚曉暮平穩地向青姐的飯店裏走去。
走到門口，他終於感到有些不妥，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太過親昵的姿勢，但是看著懷裏熟睡的人，他又不忍心吵醒他，心想反正楚曉暮睡著，他臉皮又厚，被人看到就看到吧。
明明這個理由天衣無縫，但林燁卻仍感到沒來由的心虛，在內心深處，這些好像都不是他的真實意圖。
他似乎……還有點期待？
期待別人能看到他抱楚曉暮的樣子，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讓別人看到楚曉暮對他獨一無二的依賴和親近。
天哪……
林燁被自己可怕的心理活動嚇到，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裏的人，心亂如麻。
他是變態嗎？為什麽要這樣想！
不不不，他只是關愛同學！頂多只是照顧朋友！
正常正常正常……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走你！
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偷偷摸摸地走了小門。
他輕車熟路地穿過熱熱鬧鬧的大堂，帶著楚曉暮來到他們曾經睡過的小隔間，打開門後，裏面一片漆黑，他本能地感到呼吸有些窒悶，但懷裏人溫暖的體溫驅散了縈繞在他心頭的害怕與退縮。
他循著記憶中的路線避開黑暗中的所有障礙物，將蛋糕小心地放在桌上，又順利地將楚曉暮安置到暖和的床上，動作輕柔地幫他蓋好被子。
楚曉暮睡得一直很沈，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林燁在黑暗中不聲不響地坐在他身邊，不知怎的，突然沖動地撫上了他白皙光滑的側臉。
好涼。
他還是很冷嗎？
林燁心裏又是酸澀又是柔軟，將嘴唇貼近自己的手背，確定手掌是溫暖的，這才又輕輕地貼上他的臉頰。
這樣他就沒那麽冷了吧？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就像除夕夜楚曉暮陪在他身邊一樣，在一片濃稠安靜的黑暗中固執地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楚曉暮。
這個家夥身上總是這麽冷。
他身體不好，親戚對他也不好，更別提學校那惡劣的生活條件和能將人活活壓垮的巨大壓力。
他很擔心他。
真的。
他對身邊所有人都很友好，但只有這個人，是真真切切走到了他心裏。
他腦子裏紛紛擾擾閃過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楚曉暮的家庭，還有他的過去。
育才中學。
那所臭名昭著的混混學校，發生過大量性質極其惡劣的刑事案件，但因為刑事責任年齡的原因，這些可怕的犯罪分子根本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有的仍然在學校拉著一波一波被家庭和社會拋棄的青少年沈淪，還有人潛伏在學校周圍對學生實行令人不齒的壓迫和欺淩，甚至本市最聳人聽聞的恐怖碎屍案也與該校有著巨大的聯系，該校三名學生囚禁了學校的一名老師和一位保安，隨後又將他們分屍成數百塊。可以說，育才中學是暴力和犯罪的溫床。
楚曉暮說不定是該校建校至今唯一一名來到頂尖名校的學生。
他付出了多大的艱辛林燁不得而知，但他的身體確實已經累垮了大半，而高中的強度只會越來越大。
他能理解他的處境。
楚曉暮學習最大的動力就是父母，就像他拼命學習只是為了還清家庭的債務，支撐楚曉暮精神的支柱早已斷裂，而讀書能夠改變命運的機遇也越來越小，楚曉暮確實再沒有任何的理由徹底毀掉自己的身體。
他的未來在哪裏，楚曉暮不知道，林燁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他甚至不敢想在以後的日子裏該如何償還那巨額的債務。
他拼盡全力考上大學後該怎麽辦？
大學的學費對他這樣家庭的人來說實在太過高昂，四年的時間裏恐怕他沒日沒夜地擠出一切學習以外的時間來打工也只能勉強應付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對家人來說依舊是個毫無幫助的累贅。
況且家裏的巨額債務真的還能夠拖四年嗎？
他大學畢業以後又真的能夠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嗎？
他想到父母被債主逼迫卑微的模樣，想到因為他而選擇分手的青姐男朋友，想到妹妹替他擦著眼淚的焦黑發臭的小手。
他想了好多好多，最後又不可遏制地聯想到自己的死亡和消失。
如果他真的走了，會有人想他嗎？會有人舍不得他嗎？
他的父母會因為失去最後的孩子難過嗎？還是會高興自己這個掃把星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少年蕭瑟的背影與寂寂的陰影融為一體，像是被黑暗徹底吞噬。
“嗯……”躺在床上的人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夢囈，暫時將林燁腦中紛繁覆雜的沈重想法驅走。
林燁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額角，小聲地自言自語：“你會記得我嗎？”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舍不得我？
楚曉暮依舊沒有醒，將腦袋埋得更深又沈沈睡去。
林燁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房間。
就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待在黑暗中一段時間的眼睛一時受到燈光的刺激而不由得閉了起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趁他揉眼睛的間當飛快地閃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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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曉暮看著蛋糕店墻兩邊的桌子旁坐滿了自己動手做蛋糕的人，問了店長確定能自己制作蛋糕後，決定重操舊業親手給自己的好大兒丁旺奇做蛋糕，當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重要原因之一是DIY蛋糕相較手工蛋糕來說更便宜。
“林燁。”楚曉暮已經將一大堆原料搬到桌上，這才想起來還沒問過丁旺奇他們的意見，“你幫我給丁旺奇打個電話，看他們誰對巧克力過敏或者特別不愛吃巧克力。”
“……你要做巧克力蛋糕？”林燁有些不敢置信，心臟砰砰地跳動，盡管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往那個方面去想。
楚曉暮不會是為了……
冷靜冷靜！他一定要矜持！
林燁用盡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努力才沒興奮地滿屋蹦噠，但那雙狗狗眼亮晶晶的好像被人塞進了滿天的銀河，仿佛身後有一條毛茸茸已經甩成螺旋槳的大尾巴。
“對了。”楚曉暮探頭看向他，“你再問問他們每個人都喜歡什麽水果，還有問清楚他們對什麽水果過敏。”
“林燁，林燁？”楚曉暮見他毫無反應，只得走到他面前，滿臉狐疑，“你聽到了嗎？”
林燁還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無法自拔，眼睛裏一會像奧特曼一樣發出開心喜悅的亮彩，一會光芒又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徘徊的黯然。
眼裏的情緒幾經轉換，他整個人終於冷靜了些，一低頭，正對上楚曉暮難以言喻的覆雜表情。
兩個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了半天，林燁臉皮終於開始發燙，生怕楚曉暮看出自己嘰嘰歪歪的心思，正想著該怎麽蒙混過關糊弄他，面前的家夥就滿臉關切地真誠發問：“你發羊癲瘋了嗎？”
“……”林燁條件反射地又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討好他，顯得乖巧單純又懂事，“我沒事，需要我幫你嗎？”
楚曉暮嘆氣道：“我說讓你問問丁旺奇他們每個人喜歡和過敏的水果。”
“曉得了！”林燁總算認真起來，立刻撥通了丁旺奇的號碼，開始仔細詢問他們的喜好。
丁旺奇這貨一開始還忸怩作態表示不用麻煩他楚哥動手，心意到了就行，結果裝了還沒兩秒鐘就繃不住了，開始激動萬分地和其他人一起吵嚷著自己愛吃的水果甜點。
“好好好，我記住了記住了。”林燁哭笑不得，覺得這些家夥簡直跟窩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個沒完。
他本來覺得楚曉暮應該也沒做過蛋糕，做出來能吃就行，然而等他真正動手以後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眼前滿面冰冷的少年做起蛋糕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三層蛋糕胚之間塞滿了各人愛吃的水果夾心，林燁眼尖地發現他夾心裏放的巧克力薄脆和和巧克力脆珠甚至比各式各樣的水果加起來還要多。接下來又是行雲流水的抹面環節，隨著極速旋轉的盤面，綿軟甜香的巧克力蛋糕胚像轉動萬花筒一樣頃刻間鋪滿了光澤細膩深厚的巧克力脆片和甜膩的奶油，楚曉暮的強迫癥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整個糕體如同絲綢般光滑細膩，肉眼難以找出一絲一毫的瑕疵和凹陷，堪稱完美。醇厚的巧克力糕面與色澤鮮艷清爽，形狀大小相稱的各式水果相得益彰，形成極其鮮活動人的視覺沖擊，再加上無可挑剔的流暢裱花，簡直是能亮瞎人眼的藝術品的存在。
終於做完了。
太久沒做，都手生了，希望丁旺奇他們不要嫌棄。
楚曉暮輕呼一口氣，一擡頭，終於發現周圍擠滿了目不轉睛的陌生人。
“……”
楚曉暮喉結滾動，身體開始發麻，仿佛木僵石化般立在原地，腦子裏“轟”地一聲被炸了個滿目瘡痍，像是對外界喪失了一切感知能力。
林燁呢……林燁呢……他在哪裏，為什麽把他一個人拋在人堆裏？
他想逃，卻發現自己在眾人赤裸裸的目光下根本無處可躲，只能像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接受著眾人直勾勾的眼神和七嘴八舌的議論。
有不少人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看，楚曉暮視線躲閃，他對這種打量探究的目光再熟悉不過，從小到大他基本都是被人用這種看異類和怪物般的眼神看過來的，小時候別人還會逗逗他，年紀越大，人們越喜歡面無表情地瞅著他的臉看，不說話，只一動不動地偷偷瞄他，就跟醫院冰冷晃眼的手術刀一樣用目光將他從裏到外生吞活剝，他本能地感到畏懼，更加排斥和他人的眼神交流。
救命啊……救命啊！
他才不要像個猴一樣被圍在中間看！
林燁林燁林燁，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快來救我啊！
“曉暮！”林燁的聲音從密密實實的人群外傳來，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楚曉暮真好似感受到了聖光降臨，甚至有了熱淚盈眶的沖動，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委屈沖上心頭。
這個臭傻逼……
明明知道他怕和陌生人呆著，還拋下他跑到人群外圍去……
真是個天字一號王八蛋！
“讓讓……麻煩大家讓讓……謝謝啊……”林燁拎著剛買的面包，艱難地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終於來到了楚曉暮面前，看著漂亮精致的巧克力蛋糕讚不絕口，笑容很是溫柔耀眼：“曉暮，你真厲害，做的太好了！”
人群中不少女生開始冒出星星眼，似乎小心臟都要被青春男高的魅力徹底融化了。
“天哪，好帥好暖好高啊……”人群中有人犯花癡滿臉陶醉地幸福喃喃著。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難以從這兩位帥氣的少年身上挪開，且不同於楚曉暮極其高冷的氣質外貌，林燁生來就是一副令男女老少都會親近喜歡的面龐，幾乎沒有人忍心對他這張帥臉甩臉色。
楚曉暮不一樣。
他連臉色都不屑於甩，直接把身邊的人當空氣，連一個字都懶得回應，直接端著蛋糕起身走開，只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掃過去，就把面前的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撒開腳丫子離這面癱撲克臉遠遠的，只敢躲在好閨蜜的身後顫顫巍巍地偷偷欣賞著這瘟神的盛世俊顏。
楚曉暮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冰冷著臉結賬，又冰冷著臉看著那個招蜂引蝶的敗家老爺們在一眾單純的小姑娘中間勾三搭四，從容不迫地應對著幾個大膽少女的搭訕和索要電話號碼的請求。
於是他又面色不改地搬出那套原模原樣用了八百回的爛卻真實的理由：“抱歉啊，美女，我目前還沒有電話號碼。”
女生失望又不解：“為什麽啊？”
林燁依舊掛著得體且禮貌的微笑：“為了省錢。”
“……”
“那你朋友呢？”有姑娘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動聲色地朝楚曉暮那邊瞟了一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很喜歡他那種看垃圾一樣看我的眼神，簡直帥呆了！我就喜歡高冷的，一看就很自重。”
林燁瞬間噎住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跟被人搶了骨頭和暖窩的狗一樣感到了侵略和危險，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惱火，恨不得立刻拽著楚曉暮的手腕躲得她們遠遠的，卻最終還是在心底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後好脾氣地回答：“恐怕不能喲。”
“啊？為什麽！”姑娘有些不甘心，湊到林燁耳邊悄個瞇瞇地小聲說，“你偷偷地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不告訴他，你難道不希望自己兄弟脫單嗎？”
“希望啊。”林燁皮笑肉不笑，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裏咬牙切齒地擠出來的，“但沒辦法，他接受不了陌生人的接近。”他不動聲色地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他學過格鬥術，起碼得像我和他這樣熟才能不被打。”
“呵。”姑娘嗤笑一聲，“恕我直言啊帥哥，你和他好像也沒多熟啊，他連看垃圾一樣的眼神都沒有給你一個。”
林燁嘴角抽搐，被插得心窩子汩汩冒血，脆弱的小心臟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戰鬥力……真特麽……強啊……
更悲傷的是，她說的還特麽是實話。
楚曉暮真生他的氣了。
姑娘看他瞬間蔫了的小模樣，還不忘再接再厲地繼續補刀：“你拍他馬屁，他還沒理你。”
“……”
“他蛋糕也不是做給你吃的，直接打包走了。”
“…………”
姑娘真誠發問：“他知道你的生日嗎？”
“………………”
“他會給你做生日蛋糕嗎？”
“……………………”
“他為什麽給別人做了，但是沒給你做呢？”
林燁徹底麻木了，被這耿直的小姑娘問得心都碎成了渣渣，連哭的意思都忘了。
“因為我能給他做很多次，而且他生日也沒到。”
毫無感情的清冽聲線從姑娘身後傳來，楚曉暮居高臨下地冰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姑娘瞬間說不出話來了，嚶嚶嚶地滿臉通紅躲到了閨蜜身後，一副小鳥依人的嬌俏模樣，只有一只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欲說還休地偷偷望著他。
“……”楚曉暮看著女孩水汪汪的眼睛，表面上仍毫無表示，心裏卻在不住地搖頭嘆息。
他長得就這麽兇殘可怕嗎？竟然把女孩活生生給嚇哭了。
不過這女生也是，鵪鶉大的一點膽子，還敢和一個身高一米九幾的男生對峙，這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哈。
“走了走了。”楚曉暮表情有些不耐煩，伸手拽住林燁的手腕，一把將他拖出人群，“別相親了，趕緊麻溜地走人，都幾點了還有心思撩逗小姑娘。”
林燁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諂媚和討好：“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聽到哪句了？”
楚曉暮對他沒有戒備心，漫不經心地回答：“就‘他會給你做生日蛋糕嗎’那句。”
林燁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那你會嗎？”
“……嗯，你得先告訴我你生日幾號。”
“這個啊……”林燁笑瞇瞇的，“我不記得了。”
“哦……嗯？！”楚曉暮猛地看向他，“你在開玩笑？”
“真的啊。”林燁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手機的時間，“還真不早了，我都困了，車怎麽還不來啊。”
“為什麽？”楚曉暮打斷他的題外話，只是片刻就又恢覆成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死人臉，他看著夜色中一串一串固執亮起的微弱路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隔著時空探究對方看不見的過去。
“不為什麽啊。”林燁瞇起眼睛，將臉埋在溫暖的圍巾裏，顯得很輕松隨意，“我也不想每年都慶祝自己又老了一歲啊。”
因為根本沒有人銘記和他一起長大，又一起慢慢變老的平凡歲月，他也不敢向任何人去多要一點關註和愛意，生怕提的要求多了，會引起別人的厭煩，自己苦苦維持的假象又會分崩離析，他又會獨自一人回到可怖的黑暗中去。
或許從心底裏來說，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無數次幻想如果自己沒有出生身邊的人會不會過得更好，他極其努力地想要推翻這個設想，事實卻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
是的，他不該出生，如果沒有他每個人都會過得很好，他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病態地祈求別人的陪伴，但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人需要他。
就是這樣。
“你這家夥。”楚曉暮聲音平平淡淡的，像是在敘述再普通不過的日常，“那只能你以後想吃的時候給你做了。”
林燁有些受寵若驚，又帶著些期待和不確定的小心翼翼：“你真要給我做啊？”
“不然呢？”楚曉暮表情自然，淡淡道，“除了你其他人好像也不是很喜歡吃甜的。”
林燁剛被快樂占據的大腦潛意識又開始緊張，生怕自己給楚曉暮帶來麻煩，令他厭惡，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小心地偷瞄他觀察他的臉色：“你覺得愛吃甜的人麻煩嗎？”
“沒有啊。”楚曉暮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回憶，冰冷的臉色有所松動，甚至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容，“我覺得愛吃甜挺好的，真的，我很喜歡愛吃甜食的人。”
或許是因為安小暮很愛吃甜食，尤其愛吃他做的蛋糕，使得他對嗜甜的人有著天然的好感。
而他去學做蛋糕也確實是為了母親，他和一般粗枝大葉的男孩子不同，不喜歡說話，心裏往往想的更多，也更會察言觀色。他註意到母親每次都會在裝修精美的蛋糕店前略微停頓一會，但是從來都沒有進去買過，再結合母親偶爾會買一點點口感不好卻便宜的廉價糖果，猜想母親應該會喜歡吃蛋糕，所以他攢了很久的錢，賣了數不清的紙箱和塑料瓶，又拿出自己所有的壓歲錢，終於買回了做蛋糕的全部器具，偷偷練了很久，才在母親生日那天端上來一個簡陋的蛋糕。
但是安小暮特別高興，她本來就是個很單純感性的女人，看到那個小蛋糕的一瞬間立刻哭了出來，哽咽到話都說不出來，楚曉暮只能無奈又好笑地一直哄她，感覺她跟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似的。
他想他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第一次給母親過生日的那個夜晚了。
年輕的母親感動得泣不成聲，而年幼的孩子則手忙腳亂地給母親擦眼淚，但她的眼淚卻越流越多，最後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像一只受了很多委屈的小白兔，以前她一哭，就有人心急火燎地想盡一切辦法來哄她，她很少有這樣歇斯底裏哭過的時候。
楚向佐從來沒讓她受過一丁點委屈，她的眼淚大多數是為狗血瑪麗蘇言情劇和古早虐心小說流的。
楚向佐死的那天晚上她沒有哭，只是極其冷靜地帶著丈夫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去了火葬場，她最後一次摸了摸他已經嚴重碳化的臉龐，神情很溫柔。
累了就睡一會吧，一會她就帶他回家。
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表現得極其鎮定堅強，仿佛楚向佐只是出個差而已，她一點也不驚慌地承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
楚曉暮那時候還很小，還沒學會隱藏情緒，一天到晚哭鬧著要爸爸，不肯吃飯，倔強地就要爸爸餵他，哭累了就睡，醒來繼續沒完沒了地哭，怎麽哄都不肯停下。
她最後終於累了，佝僂著腰瑟瑟坐在冰冷的床上，楚曉暮還是哭，哭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沒看到母親顫抖的脊背，直到一聲細微的抽泣聲終於刺破了他渾渾噩噩的大腦。
媽媽哭了。
人總是在瞬間成長，又總是在瞬間衰老下去。
真是殘酷。
年僅八歲的楚曉暮終於認清了一個現實。
爸爸回不來了。
他再怎麽鬧也回不來了。
他只有爺爺和媽媽了，他要像個男人一樣承擔起老爸保護老媽的責任。
於是他笨手笨腳地挪到媽媽身邊，慢慢地拿小手給她抹眼淚，盡管他擦著擦著又沒忍住哭了出來，卻還是哽咽地用稚嫩的聲音哄她：“媽媽……不哭了……不哭了……”
她抱著兒子僵坐了一晚，楚曉暮終於又累得睡了過去，醒來就再也不吵著要爸爸了。
沒過多久，爺爺的病情也極速惡化，安小暮不顧他的拒絕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也於事無補，他在病床上痛苦地掙紮了幾天後終於迎來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臨死前，老人用枯樹皮一樣皺巴的手輕柔地摸著楚曉暮的腦袋，目光慈愛又帶著不舍：“曉暮啊……爸爸和爺爺都陪著你呢……你要堅強……要像個男人一樣……保護媽媽……知……道……嗎……”
楚曉暮沒有回答，依舊很安靜，手卻冷得恐怖，像是老人身上死亡的冰冷氣息也慢慢滲到了他骨子裏。
病房裏那輕微的呼吸停止了。
這一次，楚曉暮沒再鬧了，他變得比以前更懂事，也更加沈默，安安靜靜地和母親辦完喪事，再也沒有回頭。
一眨眼，他們都走了這麽多年了，他沒有像爺爺和爸爸期盼的那樣成長為一個堅強的男人，也沒有履行對自己的承諾保護好媽媽。
活得頹喪抑郁，像一具令人厭惡的行屍走肉，真是好笑啊。
“悄悄告訴你。”林燁突然湊近他，帶著溫暖笑意的嗓音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霾，“我也很喜歡會做甜點的人。”
“不許告訴別人喲。”林燁滿意地看著楚曉暮微微睜大，像貓咪一樣的眼睛，得意又雀躍地離開他的耳邊，低下腦袋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額角。
楚曉暮有些不滿，又踮起腳尖撞了回去。
於是林燁又逗貓似的用下巴撓他的額頭。
楚曉暮又不甘示弱地跳起來用額頭杵他。
“是你倆打的車嗎？”一輛白色轎車停在路邊，司機搖下車窗，幽幽地望向他倆。
“哈哈哈，是啊是啊……”林燁將後座車門打開，正好與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對視上，一時有些卡殼，“師傅，這是……你女兒嗎？”
“啊對對對！是我女兒！”師傅終於想起自己的孩子，趕緊招呼小丫頭，“妞妞，給兩個哥哥讓一下座。”
小姑娘很聽話地讓開了，一雙大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倆看，聲音脆生生的：“你們都是男的嗎？”
“是啊。”林燁摸摸她的腦袋，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
小姑娘語出驚人：“那你們為什麽要親在一起？”
“啊……什麽！”林燁眼睛瞪得像銅鈴，聲線都有些顫抖了，“小妹妹，話可不能亂說啊。”他只覺得自己背後涼颼颼的，楚曉暮銳利的目光簡直要把他捅成活塞子了。
林燁欲哭無淚：“我發誓，我和這個哥哥不是在親，就是靠得太近而已。”
“妞妞！”司機終於發話了，有些嚴厲地制止自己的女兒，“不能胡說啊。”隨即又很八卦地對楚曉暮他們說話，“你別說，我剛開始也以為你倆是一男一女倆小情侶，我還奇怪這女生怎麽長得跟男的一樣！”
林燁哭笑不得，連連擺手：“誤會，都是誤會！”
他開始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閑話，把買來的面包掰了一塊最大的給楚曉暮，又把剩下的面包遞給小姑娘和司機師傅，小女孩很開心地接受了香香軟軟的面包，她爸爸卻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兩句，卻耐不住少年善意的邀請和一天沒吃飯的饑餓，道過謝後三兩口就吃完了面包，吃得太急險些噎住，好不容易咽下去後顯得有些尷尬。
小姑娘很懂事地將自己的卡通水杯遞給爸爸。
林燁靜靜地看著父女倆和諧溫暖的畫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只修長冰涼的手不動聲色地觸上他的面頰，將他的臉轉了過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將一大塊什麽東西塞進他的嘴裏。
楚曉暮仍是面色平淡，湊到他臉旁淡淡道：“我吃飽了，你不許浪費糧食。”
林燁笑起來：“你這個笨蛋。”
楚曉暮懶得理他，兀自靠在頭枕上閉目養神。
但顛簸的車輛顯然令他感到並不舒服，於是他很快就睜開了眼睛，顯得有些疲憊。
一只溫熱的手掌輕柔地摟住他的腦袋，讓他靠在它的主人寬闊堅實的臂膀上。
“林燁……”楚曉暮微瞇著眼睛，有些不滿地輕聲嘟囔著。
“哎，在呢。”林燁拍拍他的臉頰，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他一樣，“快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不要……”楚曉暮竭力驅趕著睡意，意識卻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沈，忍不住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我才不要靠著你……”
好像顯得他很柔弱似的。
他這麽想著，腦袋卻還是沒有離開他的肩膀，因為靠著他真的很舒服。
也很安心。
好像他總是無依無靠的心有了一處可以暫時休憩依偎的地方。
林燁把腦袋輕輕地支到他頭上，聲音裏帶著點安撫的意味：“好啦，我靠你頭上睡一會，忍一會好不好？”
楚曉暮總算找到了一個體面的可以讓自己偷懶的理由，高貴冷艷地輕哼一聲，很快就陷入了沈沈的夢鄉。
他真的太累了。
林燁感受著那人蹭著自己臉頰的毛茸茸發絲，鼻尖傳來清爽的男士洗發水的味道，很幹凈很好聞，他看著窗外急速掠過的像橙黃的星光一樣模糊卻溫暖的路燈，那層透明的玻璃將所有嘈雜的聲音阻卻在外，讓他覺得很安靜，心裏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安寧。
他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自己從未有過的可以稱之為“幸福”的微妙感情。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他默默地想。
他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好了，到啦！”師傅樂呵呵地向後排看去，“小夥子……”
他看到林燁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註意到他肩膀上還靠著一睡不醒的楚曉暮，立刻點頭表示明白，主動下車幫林燁打開車門。
林燁小心翼翼地將楚曉暮打橫抱出車門，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已經麻得沒知覺了，但為了不驚醒楚曉暮，他一路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保持著一個姿勢。
“哥哥！”小女孩探出車窗，甜甜的嗓音聽起來很是軟糯可愛，“再見！”
林燁溫柔地笑著，也用口型對小姑娘說著再見，隨後抱著楚曉暮平穩地向青姐的飯店裏走去。
走到門口，他終於感到有些不妥，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太過親昵的姿勢，但是看著懷裏熟睡的人，他又不忍心吵醒他，心想反正楚曉暮睡著，他臉皮又厚，被人看到就看到吧。
明明這個理由天衣無縫，但林燁卻仍感到沒來由的心虛，在內心深處，這些好像都不是他的真實意圖。
他似乎……還有點期待？
期待別人能看到他抱楚曉暮的樣子，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讓別人看到楚曉暮對他獨一無二的依賴和親近。
天哪……
林燁被自己可怕的心理活動嚇到，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裏的人，心亂如麻。
他是變態嗎？為什麽要這樣想！
不不不，他只是關愛同學！頂多只是照顧朋友！
正常正常正常……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走你！
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偷偷摸摸地走了小門。
他輕車熟路地穿過熱熱鬧鬧的大堂，帶著楚曉暮來到他們曾經睡過的小隔間，打開門後，裏面一片漆黑，他本能地感到呼吸有些窒悶，但懷裏人溫暖的體溫驅散了縈繞在他心頭的害怕與退縮。
他循著記憶中的路線避開黑暗中的所有障礙物，將蛋糕小心地放在桌上，又順利地將楚曉暮安置到暖和的床上，動作輕柔地幫他蓋好被子。
楚曉暮睡得一直很沈，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林燁在黑暗中不聲不響地坐在他身邊，不知怎的，突然沖動地撫上了他白皙光滑的側臉。
好涼。
他還是很冷嗎？
林燁心裏又是酸澀又是柔軟，將嘴唇貼近自己的手背，確定手掌是溫暖的，這才又輕輕地貼上他的臉頰。
這樣他就沒那麽冷了吧？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就像除夕夜楚曉暮陪在他身邊一樣，在一片濃稠安靜的黑暗中固執地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楚曉暮。
這個家夥身上總是這麽冷。
他身體不好，親戚對他也不好，更別提學校那惡劣的生活條件和能將人活活壓垮的巨大壓力。
他很擔心他。
真的。
他對身邊所有人都很友好，但只有這個人，是真真切切走到了他心裏。
他腦子裏紛紛擾擾閃過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楚曉暮的家庭，還有他的過去。
育才中學。
那所臭名昭著的混混學校，發生過大量性質極其惡劣的刑事案件，但因為刑事責任年齡的原因，這些可怕的犯罪分子根本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有的仍然在學校拉著一波一波被家庭和社會拋棄的青少年沈淪，還有人潛伏在學校周圍對學生實行令人不齒的壓迫和欺淩，甚至本市最聳人聽聞的恐怖碎屍案也與該校有著巨大的聯系，該校三名學生囚禁了學校的一名老師和一位保安，隨後又將他們分屍成數百塊。可以說，育才中學是暴力和犯罪的溫床。
楚曉暮說不定是該校建校至今唯一一名來到頂尖名校的學生。
他付出了多大的艱辛林燁不得而知，但他的身體確實已經累垮了大半，而高中的強度只會越來越大。
他能理解他的處境。
楚曉暮學習最大的動力就是父母，就像他拼命學習只是為了還清家庭的債務，支撐楚曉暮精神的支柱早已斷裂，而讀書能夠改變命運的機遇也越來越小，楚曉暮確實再沒有任何的理由徹底毀掉自己的身體。
他的未來在哪裏，楚曉暮不知道，林燁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他甚至不敢想在以後的日子裏該如何償還那巨額的債務。
他拼盡全力考上大學後該怎麽辦？
大學的學費對他這樣家庭的人來說實在太過高昂，四年的時間裏恐怕他沒日沒夜地擠出一切學習以外的時間來打工也只能勉強應付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對家人來說依舊是個毫無幫助的累贅。
況且家裏的巨額債務真的還能夠拖四年嗎？
他大學畢業以後又真的能夠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嗎？
他想到父母被債主逼迫卑微的模樣，想到因為他而選擇分手的青姐男朋友，想到妹妹替他擦著眼淚的焦黑發臭的小手。
他想了好多好多，最後又不可遏制地聯想到自己的死亡和消失。
如果他真的走了，會有人想他嗎？會有人舍不得他嗎？
他的父母會因為失去最後的孩子難過嗎？還是會高興自己這個掃把星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少年蕭瑟的背影與寂寂的陰影融為一體，像是被黑暗徹底吞噬。
“嗯……”躺在床上的人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夢囈，暫時將林燁腦中紛繁覆雜的沈重想法驅走。
林燁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額角，小聲地自言自語：“你會記得我嗎？”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舍不得我？
楚曉暮依舊沒有醒，將腦袋埋得更深又沈沈睡去。
林燁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房間。
就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待在黑暗中一段時間的眼睛一時受到燈光的刺激而不由得閉了起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趁他揉眼睛的間當飛快地閃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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