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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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午自習時間。
“兒子，來，爸爸幫你糾正一下握筆姿勢。”楚曉暮氣定神閑地沖林燁招招手，倒真有了些長輩才有的慈愛和穩重。
林燁暗暗嘆息，認命般接受了自己的輩分，怪他自己，在楚曉暮問他為什麽幫他的時候，腦子一抽抽，直接賤兮兮地回了句：“因為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說不定上輩子我就是你爸，所以這輩子還要來保護你。”
而楚曉暮冷笑一聲，表示既然上輩子他已經當過他爸，那這輩子就輪到自己當爹了，從此以“兒子”的親切稱呼代替了他的名字。
但不得不說，楚曉暮這個“父親”當得確實盡職盡責，不僅將自己的滿分作文和寫作技巧傾囊相授，還一個字一個字地帶著林燁理解古詩文，一手端正漂亮的字體確切地做到了字如其人，與可憐的林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委婉地表示自己就算拿左手寫字也不會產生林燁的字這般駭人的效果。
“曉暮。”林燁看著他語文試卷上一個又一個滿分，羨慕得眼裏全是小星星，“你能告訴我你語文145分是怎麽考的嗎？”
與此同時楚曉暮也徜徉在他一堆滿分數學試卷中感受理科戰神的光輝，長嘆一口氣：“家族遺傳，我爸是語文老師，我爺爺也是語文老師，我媽從小語文也不錯，只不過她更擅長美術。”
“原來如此。”林燁悲哀道，“我爸是當兵的，我爺爺是當兵的，我爺爺的爺爺還是當兵的，只不過他是國民黨，我家就沒有文學細胞。”
楚曉暮安慰他：“其實你語文成績也很高了。”只是在他其他科接近滿分的襯托下才顯得有些拖後腿。
哪像他，他的數學成績是真低，連語文的零頭都沒有。
他初中數學就不好，不過作為育才中學的全校第一和屈指可數的幾個拼命學習的學生，全校的老師幾乎都在圍著他轉，自己又很幸運地遇上一個負責任的數學老師，為了提高他的數學成績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再加上初中數學簡單，他那會還抱著好好學習讓媽媽過上好日子的單純願望，牟足了勁學垮了身體，數學也只能勉強達到七八十分，上了高中以後數學難度直線上升，上課進度和講題類型又根本顧不上他這種吊車尾，如今數學能考多少分全靠蒙。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了能讓自己拼盡全力去學習的目標。
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無論他學成什麽樣子都無濟於事了，他甚至希望他們能像尋常的父母一樣因為孩子糟糕的成績氣得火冒三丈。
最好能把他們氣活過來。
那樣就再好不過了。
他抱著這樣的妄想期待著奇跡發生，卻在心底顫栗著明白這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的騙局，冰冷的現實與瘋狂的祈禱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活活撕裂，令他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只能麻木又窒息地重覆著單調又空洞的日子。
楚曉暮的目光黯淡下去。
“咳咳。”林燁突然靠近他，將他從痛苦的自我內耗中拉出，“曉暮你有其他學語文的方法嗎？”
楚曉暮仔細想了想，語文是他下功夫最少的科目，和他從小的積累有很大的關系，他帶著些猶豫回答道：“我小時候我爸會帶著我背字典……”還各種板塊都背過了。
他補充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先去看古漢語詞典，把文言文分數拿到，也不用背，記住是什麽意思就行。”
“還有……”楚曉暮拿起他一份語文試卷，表情一言難盡，“你不考慮練個字嗎？你的字和臉是兩個極端啊。”
“曉暮你……”林燁滿臉羞澀，故意裝出一副小媳婦的扭捏模樣，“是在誇我好看嗎？”
楚曉暮沈默片刻，默默拿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好辣眼睛。”
林燁：“……”
楚曉暮見他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也懶得哄，伸手在書本堆得整整齊齊的桌洞裏翻找習題作業，突然在角落裏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他心裏咯噔一跳，不敢置信地又上手觸摸了一下那個物體。
這次，他摸到了它尖尖的嘴。
楚曉暮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能鋪滿整個操場，頭皮陣陣發麻，腦子裏嗡嗡作響，潛意識裏已經猜到躺在自己桌子裏的是什麽動物。
抱著最後一絲期望，他僵直著手將它從桌子裏拖了出來。
一只雙眼圓睜，肚子被剖開血肉模糊的大老鼠露出兩顆尖利的大門牙，了無生氣地躺在他的手心，長達十幾厘米的光禿禿的尾巴則在他的手腕上晃蕩晃蕩地甩著。
楚曉暮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被人狠掄了一棍，整個人都處於懵逼的狀態，楞楞地盯著那只難得一見的大老鼠發了兩秒鐘的呆。
這是什麽東西？什麽東西躺在他手裏？
老……鼠……
老鼠？
老鼠！
是老鼠啊！！！
“啊！”楚曉暮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瞬間從座位上彈射而起，瘋狂地開始抖動雙手，使得老鼠在他的手上不停顛簸，好像下一刻就會恢覆生命力爬到他的身上消失，因為過於恐怖的視覺刺激和想象導致大腦難以思考，一時間他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找到一個適合扔掉老鼠的地方，叫聲越發淒慘。
“曉暮快把它扔地上！”林燁率先反應過來，朝已經崩潰的楚曉暮喊道，甚至上手想把那只該死的老鼠從楚曉暮手裏搶走。
然後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這只當之無愧的鼠王竟然回光返照，兩顆大門牙猛地咬住了楚曉暮的校服拉鏈不松口！兩只赤裸的爪子開始在楚曉暮懷裏拼命地撲騰，尖細的長嘴裏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瘆人的磨牙聲。
楚曉暮瞬間僵硬在原地，目光呆滯，仿若已經靈魂出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臥槽臥槽臥槽！”
這下教室裏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可怖的一幕，尖叫和碰撞聲不絕於耳，甚至還有小聲的啜泣，這群平時紀律嚴明的學霸天才們此時爆發出從未有過的震耳噪音，好像有一顆重磅炮彈炸了鵪鶉窩，一群飛不起來弱的一批但嗓門超大的鳥寶寶在亂的像雞窩一樣的丁點大教室嚇得哭爹喊娘，幾乎每個人都把被老鼠賴上的楚曉暮當做瘟疫傳播者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只有林燁還站在他的身邊，他擡手替他擦掉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渾身的顫抖，忍不住輕聲安撫：“沒事沒事……”
說著沒有一丁點遲疑地直接上手開始拽那只死不松口的大老鼠。
老鼠可能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寧死不能屈服，竟表現出了視死如歸的堅定意志，和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大小夥子拿自己的身體展開一場震撼人心的拔河比賽。
“噗嗤”一聲，老鼠五顏六色的腸肚流了出來，一團腸子“啪嗒”一下血糊糊粘膩膩的砸在地上爆開。
楚曉暮看著這近在咫尺的爛成糊狀的血肉，臉色越發蒼白，險些嘔吐出來。
林燁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低聲道：“別看”，一邊硬生生掰開老鼠的嘴將它狠狠甩進了垃圾桶，就在他轉身拿小刀的一剎那，那只駭人的巨無霸老鼠渾身浴血地從寬淺的垃圾桶裏彈跳而出，一往無前地朝楚曉暮奔赴而來。
這貨顯然是把他當成仇人了，臨死也要把他嚇死拉個墊背的。
如它所願，楚曉暮平時高冷的面具徹底碎裂成渣渣，直接迸發出振聾發聵的男高音，成功壓過教室裏一眾姑娘柔弱惹人憐愛的驚叫，其慘叫之淒厲頗有繞梁三日而不止的功效。
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平日裏淡漠冷靜的少年被一只老鼠嚇得上躥下跳，最後竟然慌不擇路地一頭撞進林燁的懷裏，死命抓著他胸口的校服，掙紮著往他臂彎裏躲，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恨不得爬到他身上去來避免老鼠的接近。
林燁緊緊摟著他想將他護到身後，卻不想楚曉暮再也裝不出那副克制自持的死樣子，死活不肯松手，將臉龐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無論他如何安哄都不肯擡頭。
林燁感覺到自己的脖頸有一點濕濕涼涼的感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他……哭了？
被一只老鼠嚇哭了？
放平時說不定他還會調侃楚曉暮一下子，但現在這人滿心依賴地窩在他懷裏讓他油然生出了一股老父親的憐愛和保護欲望。
看著近在咫尺躍躍欲試的老鼠，他無計可施，只能瞅準老鼠沖過來的時機，精準地將其一腳踩住，咬著牙狠勁踩下。
“嘎巴”一聲，老鼠的頭蓋骨碎裂聲清晰可聞。
懷裏的人微不可見地戰栗了一下。
林燁揉揉他的腦袋：“沒事了沒事了，它已經死了。”說著將他帶出教室，徑直向衛生間走去。
楚曉暮滿臉麻木，顯然已經被嚇傻了，僵直著身體任由那人將自己帶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細心地給他洗手上的汙臟。
看著他紅腫的眼睛和呆楞的表情，林燁終於忍不住了，憋著笑問他：“你就這麽怕老鼠啊，它又吃不了你。”
楚曉暮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嘲笑自己，幾乎是有些惱羞成怒地沖他大吼：“你放屁！我小時候養的烏龜四肢腦袋都被老鼠啃了。”
他越說越難受，那還是他爸給他養的第一只寵物，本來還指望這小東西能活到他的耳孫那一輩，沒想到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可憐的小家夥就被某只膽大包天的老鼠叼走和自己的鼠子鼠孫分食了，等楚曉暮和他爸楚向佐好不容易翻開老鼠窩找到它的屍首的時候，烏龜頭部和四肢都生蛆了，既惡心又恐怖，他最後邊哭邊吐地埋葬了自己的小夥伴。
或許是因為老鼠奪走了楚向佐送給他的第一樣有生命的禮物，又或許是小烏龜的慘狀讓年幼的楚曉暮第一次接觸了死亡，總之，這件事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老鼠也首當其沖地成為他除人以外最討厭的動物之首。
“你……反正你不許和別人說！”楚曉暮通紅著雙眼惡狠狠地威脅他。
“好好好，我不和別人說，我一定不會和別人說的……”林燁忍笑忍得肋骨都快斷了，幸災樂禍地想就算他不說出去楚曉暮被老鼠嚇哭的事，班裏所有同學也都聽到他的獨家男高音演奏，看到他跟只小貓咪一樣在自己懷裏嚇得連頭都不敢擡的慫樣，楚曉暮的一世英名算是徹底毀了，看他以後還怎麽雄赳赳氣昂昂地在自己面前充爸爸！
他當他爸還差不多！
不不不，他要當爺爺，要當太爺爺，哈哈！
兩人回到教室，地上的老鼠已經被段子榮他們都幾個收拾進垃圾桶裏，正巧下課鈴響了，幾個男生忍著嫌惡打算把死老鼠倒了。
林燁腦子裏靈光一閃，把他們攔下，抓來掃帚扒拉那只死老鼠，面色凝重：“這只老鼠是被貓咬死的。”
楚曉暮渾身一震，立刻飛速向樓下奔去。
林燁扔下垃圾箱，寸步不離地緊緊跟在他身後。
楚曉暮呼吸急促，片刻不停地來到學校下水管道，顫栗又帶著點期盼地向下水管道口望去。
裏面空空如也。
楚曉暮靜靜地站在原地，試探地叫了一聲：“咪咪？”
沒有任何響動。
楚曉暮眼眶發澀，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
仍然沒有任何應答。
他不叫了，沒有任何動作，像是一座被風化的石雕。
他只知道那個和他全心全意彼此依賴的小家夥離開了，把他一個人拋在了這裏。
真是的。
好不容易有一個需要他存在的小生命，他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了點堅持下去的理由，騙自己他並不是一無是處。
每天來看它都不肯出來，竟然偷偷地走了。
他連它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林燁站在一動不動的楚曉暮身邊，有些手足無措，他想出聲安慰他，告訴他小貓只是出去一下子，很快就會回來了，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一攤又一攤已經幹涸的血跡。
這裏發生了什麽？
可憐的小家夥去了哪裏？
林燁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心不斷地沈下去。
他不敢說，但他知道楚曉暮肯定也能想到。
學校從來不會允許骯臟的流浪動物影響校園風貌。
他們都騙不了彼此。
林燁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卻發現他在輕輕地顫抖。
他在哭。
林燁的心臟突然抽疼，疼得他覺得自己快要死去，他忍不住將那個悲傷的少年緊緊摟進自己的懷裏，慢慢摩挲著他的發頂：“沒事的沒事的……”
都會過去的。
無論好的壞的。
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
我會在這裏。
我會永遠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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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曉暮冷笑一聲，表示既然上輩子他已經當過他爸，那這輩子就輪到自己當爹了，從此以“兒子”的親切稱呼代替了他的名字。
但不得不說，楚曉暮這個“父親”當得確實盡職盡責，不僅將自己的滿分作文和寫作技巧傾囊相授，還一個字一個字地帶著林燁理解古詩文，一手端正漂亮的字體確切地做到了字如其人，與可憐的林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委婉地表示自己就算拿左手寫字也不會產生林燁的字這般駭人的效果。
“曉暮。”林燁看著他語文試卷上一個又一個滿分，羨慕得眼裏全是小星星，“你能告訴我你語文145分是怎麽考的嗎？”
與此同時楚曉暮也徜徉在他一堆滿分數學試卷中感受理科戰神的光輝，長嘆一口氣：“家族遺傳，我爸是語文老師，我爺爺也是語文老師，我媽從小語文也不錯，只不過她更擅長美術。”
“原來如此。”林燁悲哀道，“我爸是當兵的，我爺爺是當兵的，我爺爺的爺爺還是當兵的，只不過他是國民黨，我家就沒有文學細胞。”
楚曉暮安慰他：“其實你語文成績也很高了。”只是在他其他科接近滿分的襯托下才顯得有些拖後腿。
哪像他，他的數學成績是真低，連語文的零頭都沒有。
他初中數學就不好，不過作為育才中學的全校第一和屈指可數的幾個拼命學習的學生，全校的老師幾乎都在圍著他轉，自己又很幸運地遇上一個負責任的數學老師，為了提高他的數學成績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再加上初中數學簡單，他那會還抱著好好學習讓媽媽過上好日子的單純願望，牟足了勁學垮了身體，數學也只能勉強達到七八十分，上了高中以後數學難度直線上升，上課進度和講題類型又根本顧不上他這種吊車尾，如今數學能考多少分全靠蒙。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了能讓自己拼盡全力去學習的目標。
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無論他學成什麽樣子都無濟於事了，他甚至希望他們能像尋常的父母一樣因為孩子糟糕的成績氣得火冒三丈。
最好能把他們氣活過來。
那樣就再好不過了。
他抱著這樣的妄想期待著奇跡發生，卻在心底顫栗著明白這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的騙局，冰冷的現實與瘋狂的祈禱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活活撕裂，令他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只能麻木又窒息地重覆著單調又空洞的日子。
楚曉暮的目光黯淡下去。
“咳咳。”林燁突然靠近他，將他從痛苦的自我內耗中拉出，“曉暮你有其他學語文的方法嗎？”
楚曉暮仔細想了想，語文是他下功夫最少的科目，和他從小的積累有很大的關系，他帶著些猶豫回答道：“我小時候我爸會帶著我背字典……”還各種板塊都背過了。
他補充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先去看古漢語詞典，把文言文分數拿到，也不用背，記住是什麽意思就行。”
“還有……”楚曉暮拿起他一份語文試卷，表情一言難盡，“你不考慮練個字嗎？你的字和臉是兩個極端啊。”
“曉暮你……”林燁滿臉羞澀，故意裝出一副小媳婦的扭捏模樣，“是在誇我好看嗎？”
楚曉暮沈默片刻，默默拿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好辣眼睛。”
林燁：“……”
楚曉暮見他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也懶得哄，伸手在書本堆得整整齊齊的桌洞裏翻找習題作業，突然在角落裏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他心裏咯噔一跳，不敢置信地又上手觸摸了一下那個物體。
這次，他摸到了它尖尖的嘴。
楚曉暮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能鋪滿整個操場，頭皮陣陣發麻，腦子裏嗡嗡作響，潛意識裏已經猜到躺在自己桌子裏的是什麽動物。
抱著最後一絲期望，他僵直著手將它從桌子裏拖了出來。
一只雙眼圓睜，肚子被剖開血肉模糊的大老鼠露出兩顆尖利的大門牙，了無生氣地躺在他的手心，長達十幾厘米的光禿禿的尾巴則在他的手腕上晃蕩晃蕩地甩著。
楚曉暮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被人狠掄了一棍，整個人都處於懵逼的狀態，楞楞地盯著那只難得一見的大老鼠發了兩秒鐘的呆。
這是什麽東西？什麽東西躺在他手裏？
老……鼠……
老鼠？
老鼠！
是老鼠啊！！！
“啊！”楚曉暮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瞬間從座位上彈射而起，瘋狂地開始抖動雙手，使得老鼠在他的手上不停顛簸，好像下一刻就會恢覆生命力爬到他的身上消失，因為過於恐怖的視覺刺激和想象導致大腦難以思考，一時間他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找到一個適合扔掉老鼠的地方，叫聲越發淒慘。
“曉暮快把它扔地上！”林燁率先反應過來，朝已經崩潰的楚曉暮喊道，甚至上手想把那只該死的老鼠從楚曉暮手裏搶走。
然後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這只當之無愧的鼠王竟然回光返照，兩顆大門牙猛地咬住了楚曉暮的校服拉鏈不松口！兩只赤裸的爪子開始在楚曉暮懷裏拼命地撲騰，尖細的長嘴裏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瘆人的磨牙聲。
楚曉暮瞬間僵硬在原地，目光呆滯，仿若已經靈魂出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臥槽臥槽臥槽！”
這下教室裏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可怖的一幕，尖叫和碰撞聲不絕於耳，甚至還有小聲的啜泣，這群平時紀律嚴明的學霸天才們此時爆發出從未有過的震耳噪音，好像有一顆重磅炮彈炸了鵪鶉窩，一群飛不起來弱的一批但嗓門超大的鳥寶寶在亂的像雞窩一樣的丁點大教室嚇得哭爹喊娘，幾乎每個人都把被老鼠賴上的楚曉暮當做瘟疫傳播者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只有林燁還站在他的身邊，他擡手替他擦掉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渾身的顫抖，忍不住輕聲安撫：“沒事沒事……”
說著沒有一丁點遲疑地直接上手開始拽那只死不松口的大老鼠。
老鼠可能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寧死不能屈服，竟表現出了視死如歸的堅定意志，和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大小夥子拿自己的身體展開一場震撼人心的拔河比賽。
“噗嗤”一聲，老鼠五顏六色的腸肚流了出來，一團腸子“啪嗒”一下血糊糊粘膩膩的砸在地上爆開。
楚曉暮看著這近在咫尺的爛成糊狀的血肉，臉色越發蒼白，險些嘔吐出來。
林燁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低聲道：“別看”，一邊硬生生掰開老鼠的嘴將它狠狠甩進了垃圾桶，就在他轉身拿小刀的一剎那，那只駭人的巨無霸老鼠渾身浴血地從寬淺的垃圾桶裏彈跳而出，一往無前地朝楚曉暮奔赴而來。
這貨顯然是把他當成仇人了，臨死也要把他嚇死拉個墊背的。
如它所願，楚曉暮平時高冷的面具徹底碎裂成渣渣，直接迸發出振聾發聵的男高音，成功壓過教室裏一眾姑娘柔弱惹人憐愛的驚叫，其慘叫之淒厲頗有繞梁三日而不止的功效。
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平日裏淡漠冷靜的少年被一只老鼠嚇得上躥下跳，最後竟然慌不擇路地一頭撞進林燁的懷裏，死命抓著他胸口的校服，掙紮著往他臂彎裏躲，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恨不得爬到他身上去來避免老鼠的接近。
林燁緊緊摟著他想將他護到身後，卻不想楚曉暮再也裝不出那副克制自持的死樣子，死活不肯松手，將臉龐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無論他如何安哄都不肯擡頭。
林燁感覺到自己的脖頸有一點濕濕涼涼的感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他……哭了？
被一只老鼠嚇哭了？
放平時說不定他還會調侃楚曉暮一下子，但現在這人滿心依賴地窩在他懷裏讓他油然生出了一股老父親的憐愛和保護欲望。
看著近在咫尺躍躍欲試的老鼠，他無計可施，只能瞅準老鼠沖過來的時機，精準地將其一腳踩住，咬著牙狠勁踩下。
“嘎巴”一聲，老鼠的頭蓋骨碎裂聲清晰可聞。
懷裏的人微不可見地戰栗了一下。
林燁揉揉他的腦袋：“沒事了沒事了，它已經死了。”說著將他帶出教室，徑直向衛生間走去。
楚曉暮滿臉麻木，顯然已經被嚇傻了，僵直著身體任由那人將自己帶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細心地給他洗手上的汙臟。
看著他紅腫的眼睛和呆楞的表情，林燁終於忍不住了，憋著笑問他：“你就這麽怕老鼠啊，它又吃不了你。”
楚曉暮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嘲笑自己，幾乎是有些惱羞成怒地沖他大吼：“你放屁！我小時候養的烏龜四肢腦袋都被老鼠啃了。”
他越說越難受，那還是他爸給他養的第一只寵物，本來還指望這小東西能活到他的耳孫那一輩，沒想到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可憐的小家夥就被某只膽大包天的老鼠叼走和自己的鼠子鼠孫分食了，等楚曉暮和他爸楚向佐好不容易翻開老鼠窩找到它的屍首的時候，烏龜頭部和四肢都生蛆了，既惡心又恐怖，他最後邊哭邊吐地埋葬了自己的小夥伴。
或許是因為老鼠奪走了楚向佐送給他的第一樣有生命的禮物，又或許是小烏龜的慘狀讓年幼的楚曉暮第一次接觸了死亡，總之，這件事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老鼠也首當其沖地成為他除人以外最討厭的動物之首。
“你……反正你不許和別人說！”楚曉暮通紅著雙眼惡狠狠地威脅他。
“好好好，我不和別人說，我一定不會和別人說的……”林燁忍笑忍得肋骨都快斷了，幸災樂禍地想就算他不說出去楚曉暮被老鼠嚇哭的事，班裏所有同學也都聽到他的獨家男高音演奏，看到他跟只小貓咪一樣在自己懷裏嚇得連頭都不敢擡的慫樣，楚曉暮的一世英名算是徹底毀了，看他以後還怎麽雄赳赳氣昂昂地在自己面前充爸爸！
他當他爸還差不多！
不不不，他要當爺爺，要當太爺爺，哈哈！
兩人回到教室，地上的老鼠已經被段子榮他們都幾個收拾進垃圾桶裏，正巧下課鈴響了，幾個男生忍著嫌惡打算把死老鼠倒了。
林燁腦子裏靈光一閃，把他們攔下，抓來掃帚扒拉那只死老鼠，面色凝重：“這只老鼠是被貓咬死的。”
楚曉暮渾身一震，立刻飛速向樓下奔去。
林燁扔下垃圾箱，寸步不離地緊緊跟在他身後。
楚曉暮呼吸急促，片刻不停地來到學校下水管道，顫栗又帶著點期盼地向下水管道口望去。
裏面空空如也。
楚曉暮靜靜地站在原地，試探地叫了一聲：“咪咪？”
沒有任何響動。
楚曉暮眼眶發澀，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
仍然沒有任何應答。
他不叫了，沒有任何動作，像是一座被風化的石雕。
他只知道那個和他全心全意彼此依賴的小家夥離開了，把他一個人拋在了這裏。
真是的。
好不容易有一個需要他存在的小生命，他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了點堅持下去的理由，騙自己他並不是一無是處。
每天來看它都不肯出來，竟然偷偷地走了。
他連它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林燁站在一動不動的楚曉暮身邊，有些手足無措，他想出聲安慰他，告訴他小貓只是出去一下子，很快就會回來了，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一攤又一攤已經幹涸的血跡。
這裏發生了什麽？
可憐的小家夥去了哪裏？
林燁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心不斷地沈下去。
他不敢說，但他知道楚曉暮肯定也能想到。
學校從來不會允許骯臟的流浪動物影響校園風貌。
他們都騙不了彼此。
林燁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卻發現他在輕輕地顫抖。
他在哭。
林燁的心臟突然抽疼，疼得他覺得自己快要死去，他忍不住將那個悲傷的少年緊緊摟進自己的懷裏，慢慢摩挲著他的發頂：“沒事的沒事的……”
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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