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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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林燁，你來讀一下學校的最新規定。”劉帥臉上掛著罕見的嚴肅。
“一、宿舍不準帶除了牛奶和蘋果以外的任何食品。”
“二、樓道禁止追逐打鬧，大聲喧嘩。”
“三、課間操各班需在十分鐘之內整頓完畢。”
“四、男女生之間禁止過於親密，相伴出行，間隔距離不能小於半米。”
“五、禁止閱讀任何與學習無關的書籍。”
“六、各班在半小時午飯後全體學生須到教室學習四十分鐘。”
楚曉暮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隨即身子又頹廢下去。
罷了，他早就料想到會這樣。
煩死了(_)。
“二十三、禁止把食堂的食物帶到食堂外，禁止下課時間在教室睡覺和進食。”林燁的表情逐漸扭曲，連他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感到有些不可理喻。
等林燁宣讀完最後一條校規，所有人都有一種終於把“罪行”宣讀完的輕松感。
“這周一，校領導突擊檢查宿舍，發現學生攜帶大量違禁小說和垃圾食品，還有太多人在宿舍無所事事睡懶覺，所以制定了一些新校規，希望大家能夠遵守。”劉帥畫風一轉，又恢覆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咱們竟然是表現最好的一個班，帶了你們這麽久，終於被領導誇了，就兩個字：舒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發出一陣尬笑表示自己由衷的喜悅。
“我知道大家很辛苦，但既然來了985班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相信三年後的今天大家會為自己付出的努力感到由衷的喜悅。”
“還有……”劉帥瞄了瞄窗外，確定沒有人後，悄個瞇瞇地開口道：“知道大家上課很辛苦啦，但也不能睡覺睡得太明目張膽吧？”
眾人啞口無言。
“我決定設立一條新班規：以後咱們班晨讀和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後全體同學除特殊情況外都要做十個俯臥撐清醒一下！”
“啊？！”學生們發出一陣慘嚎。
“你們學習是很重要，但沒有好的體魄再高的分數也沒用。”劉帥擺擺手：“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咱下周五兩節英語課舉辦個俯臥撐比賽。”他神秘地一笑：“有獎品哦～”
自習課一下，韓文就興奮地竄到楚曉暮身邊：“暮啊，多虧了你，姐的小說全保住了，以後想看啥盡管來找我。”
楚曉暮苦笑：“我哪敢再看？”
哎，不對，等等！
楚曉暮驀地看向林燁：“你好像從來沒沒收過韓文的小說。”
林燁氣定神閑：“韓文成績是班裏前十，再說她離我太遠了，我管不到啊。”
楚曉暮怒了：“你可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王八蛋！”
“哎，曉暮，淡定，校規裏可說了不能罵人啊。”林燁臉不紅心不跳，“這樣吧，只要你數學以後每次都上一百我就不管你了。”
“你不如殺了我。”
“要對自己有信心。”林燁拍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誘道，“你看啊，前八個選擇題是基礎，你只要多看書四十分就有了，多選題前兩個簡單，十分又有了，剩下三個蒙上一個選項，差不多能得四分，然後填空題前三個簡單十五分又有了，前三道大題是基礎差不多又有三十分，最後三道大題你總能做出來第一問吧，十五分總有吧，這上一百分不是輕輕松松嗎？”
楚曉暮兩眼發直：“你也太能扯了，我上次蒙了五個選擇題五個全錯。”
“不不不，組織看好你，帥哥專門和我說讓我幫你把數學提起來，你文理科成績都不錯，前途不可限量啊！”
楚曉暮自己也很無奈，按理說數學爛成他這樣的，物化生通常也好不到哪去，可事實是，他的其他科成績不說名列前茅，但在179班這樣人才濟濟的尖子班還是勉強能達到中等水平的，語文成績更是傲視群雄，唯獨和數學八字不合，命裏犯沖。
而後兩節課都是數學，楚曉暮一想到自己那糟糕的數學成績就頭大，淒淒慘慘戚戚，直覺自己後兩節課會不好過。
事實也的確如此。
只見邱明遠眉頭緊皺，厚厚眼鏡片後的一雙聚光小眼掃視班裏一周，所有學生都屏息斂聲，默契地等待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咱們班這次月考又是985班倒一！”邱明遠兩根短粗的手指狠狠地戳著桌面，“你們的分數比人家重點班都高不了幾分，這樣下去還考什麽大學，都回家放羊去算了！尤其是咱們班一些人，不思進取，懶散度日，一點功夫都不下，拖整個班級的後腿，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
有人偷偷去看楚曉暮，那家夥和其他所有學生一樣都乖巧地低著頭挨訓，沒有一點表示。
邱明遠絮絮叨叨地發洩完了怨氣，終於開始講這次月考考試題目，楚曉暮心裏有點遺憾，其實比起聽課，他更希望邱明遠能夠訓他們兩節課，那可比聽課舒服多了。
“這道大題咱們講過原題是吧？錯了的人舉手！”
邱明遠巡視教室一周，滿意地發現沒有人舉起他們的小手，表情總算緩和了一點。
“老師，楚曉暮錯啦！”付有為大聲嚷嚷道。
邱明遠這才發現角落處的楚曉暮誠實地舉起了小半個手把子，狀似撓頭，十分囂張。
於是稍微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青了。
“楚曉暮你起來把這道題講一遍！”
楚曉暮聞聲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題目，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這道題竟然講過？
他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這次月考考了多少？”
“48……”
教室裏傳來低低的笑聲。
邱明遠的臉色卻緩和了下來：“進步還是挺大的，說明你這個月努力了。”
他看了看楚曉暮四周，林燁又是班長又是數學課代表，段子榮是學委身體又不好，算來算去只有付有為成績又好又有空閑，正好可以帶帶這個吊車尾。
於是老人家大手一揮，幹脆利索地下了聖旨：“以後付有為負責你的作業和試卷，你基礎不行，就要多向這些優秀的同學學習你知道不，要對自己負責，也要對班級負責。付有為你以後把楚曉暮每周的學習狀況報告給我。”
楚曉暮瞬間變了臉色，他不喜歡付有為那副高高在上又流裏流氣的模樣，總讓他想起初中和他幹架的流氓混混，他根本不想和這人有任何交集。
邱明遠到底是怎麽想的？
難道在他們眼裏只有成績才是做人的唯一標準嗎？
真是不可理喻。
可再怎麽不滿，楚曉暮也沒有勇氣去做和老師對著幹的校霸，只能忍著掐死付有為的沖動熬日子。
“我艹，你這道題又錯了，你腦子裏塞得都是屎吧？撒幣都學會了！”付有為喋喋不休地嚷嚷著，179班學霸雲集，付有為秉持著好為人師的初心，終於逮到機會了，決定為祖國的數學事業發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真是感人肺腑，當事人卻仍不領情，冷漠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又一顆唾沫星子以完美的拋物線精準降落於楚曉暮鏡片上，他抽出一張衛生紙淡定地擦掉，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
“哎，你會了沒有啊，豬都學會了吧？”
“會了。”
“那你講一遍給我聽。”
“……有時間再講吧。”楚曉暮指了指剛回來的林燁，“快上課了，你總不能一直占著他座位吧？”
眼見著付有為總算走了，楚曉暮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下來，覺得林燁那張臉從來沒有如此賞心悅目過。
“唉，煩死了。”楚曉暮上半身跟沒骨頭似的攤在桌子上。
林燁在他身邊坐下，安慰道：“你進步空間大，等到了一定程度純元就沒理由讓付有為教你了。”
楚曉暮嗤笑一聲：“那我成績得比他高吧？這根本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楚曉暮聲音還是平平淡淡的，“天賦的差距哪是努力可以彌補的，一切心靈雞湯都是扯淡。”
“你在語文上不也是有天賦的？你又不比誰差，這東西誰能說得準呢？”
楚曉暮不吱聲，腦袋悶在校服裏裝死。
一周下來，聽著付有為屎啊屁啊的罵人，他都有些麻木了，可看似平靜的狀況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不是，楚曉暮你是撒幣吧，怎麽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就你這腦子是怎麽進咱們班的，你家裏關系挺厲害啊！”
楚曉暮把校服袖子挽起來：“我加分了行了吧。”
“所以你爸真死了是吧？”
楚曉暮渾身一震，眼神冷了下去：“關你屁事。”
“說你撒幣你還真是個撒幣，你不會真以為沒人知道你咋進來的吧，年級裏都傳開啦，知道咱們班有個人死了爹好不容易進了985班，結果次次倒一，你媽為了讓你上學又去當小姐，都不知道和幾個男的睡了，還被人撞死了，你可真是跟個掃把星一樣誰碰誰倒黴……”
付有為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拳頭就狠狠掄向了他，他沒有防備，還翹著凳子，直接連人帶椅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發出極其沈重的巨響，整個班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在楚曉暮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這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表情。
痛苦，絕望，孤註一擲，還有深深的怨懟和恨意。
他在恨誰？
付有為的話就像一把尖刀一樣死命剜向他心口的疤，只一碰，就血流如註，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楚曉暮雙眼通紅，超高的壓力和積壓的痛苦使他瞬間崩塌，他死死地揪住付有為的衣領，目眥欲裂：“你去死！”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平日裏沈默寡言的少年仿若癲狂，一時間誰也不敢上前勸架。
體委周一圍最先反應過來，她大步沖過來死死抱住楚曉暮的胳膊：“楚曉暮你冷靜點啊！”
楚曉暮狠狠甩開她，照著付有為的腦袋又是一拳。
付有為動作極其激烈，拼命將胳膊從楚曉暮的控制中掙紮出來，沖他最脆弱的腹部瘋狂地反擊。
楚曉暮則連悶哼都沒有發出一聲，像是徹底喪失了疼痛的感知能力，動作迅猛有力，只是頃刻之間便將他重新壓制。
兩個少年彼此眼中都是深入骨髓的恨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叫老師，快去叫老師！”
“不能去！”段子榮大喝一聲：“老師們都去開會了！去了也沒用！”
一邊偷偷地在已經看呆了的丁旺奇胳膊上掐了一把：“快去數學老師辦公室找林燁，他領卷子去了，叫他回來拉架，快去！”
丁旺奇這才反應過來，一溜煙似的飛出去了。
“你媽是個婊子，你爸讓人戴綠帽了才生下你，你又和你媽亂倫，你全家都亂倫，你以後也得出去賣溝子！”付有為被這個自己平時根本瞧不上眼的下三濫壓制得動彈不得，只覺得顏面盡失，汙言穢語死命地往出吐，恨不得撕裂少年俊美的外表，將他內裏的傷痕和心臟赤裸裸地袒露在眾人面前。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楚曉暮將付有為整個人一把提起壓在墻上，雙目血紅，聲音破碎，好像心臟都在劇烈震顫，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仇恨激得沸騰，身體在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如同骨骼已經難以支撐刻骨的痛苦，下一刻整個人就會碎裂成灰。
付有為咬著牙：“你……你媽……是個婊子……”
“啪！”地一聲脆響，楚曉暮狠命扇了他一個巴掌，付有為的臉瞬間紅腫鼓脹起來，血色在他那張白膩的臉上瘆人地迅速彌漫。
周圍似乎有人看不下去了，人群在不動聲色地偷偷挨近他倆。
“都別過來！”楚曉暮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動作快到難以置信，將付有為整個人死死桎梏在身前，一只胳膊使勁勒著他的脖頸，眼裏是瘋狂到極致的清醒。
他發狠地掃過教室裏每個人的面孔，像是陷入絕境的困獸，會毫不猶豫地與面前的所有人同歸於盡。
教室裏一時陷入詭異的沈寂。
楚曉暮通紅著雙眼看著學生們防備、害怕和猶豫的神色還有朋友們的擔心和不忍，他們都站在他的對立面，讓他覺得絕望又痛苦。
他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異類、怪胎、瘋子……
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個地方，讓所有人陪著他死！
“曉暮！”林燁遠遠看見班裏的戰況，趕緊把手裏試卷一扔，大步流星地跑了過來。
楚曉暮渾身一抖，卻沒有回頭，反而猛地轉身，將林燁也包含進自己的攻擊範圍。
“別過來。”他神色冰冷道。
“好好，我不過來……”林燁小心翼翼地退到角落，再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有眼睛緊緊地跟著楚曉暮的身影。
而楚曉暮對他明顯比對其他人的防備要低一些，見他沒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戒備意識便有些松懈，甚至把自己的後背明晃晃地展露給他。
“你……他媽……你媽被老子上了，是被老子艹死的……”付有為像是明白怎樣才能讓身後的人最疼痛煎熬，揪著他已經過世的母親極致地侮辱。
楚曉暮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擡眼看向他，如玉的面孔露出一絲冷冰冰的微笑：“我可以先幫你解決掉這個隱患。”
他抄起桌上的小刀，鋒利的刀鋒急急地逼近付有為的臉龐，修長白皙的手指極穩：“道歉。”
“瘋子……你這個瘋子……”付有為嘴唇哆嗦，恐怖地瞪大雙眼，卻還是強撐著不肯認輸，心裏仍僥幸認為楚曉暮不敢動手，近乎是拼盡最後的力氣大吼，“你全家都活該去死！”
楚曉暮刀鋒一轉，已經在動手的邊緣，身後卻猛地有人將自己抱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楚曉暮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將手裏的刀一扔，林燁乘機將他的肘腕反手一擰將其背到身後，付有為趁勢終於擺脫了單方面的壓制，飛快地躲到密實的人群後藏了起來，嘴裏還在不住地謾罵詛咒。
“松手！”楚曉暮恨得咬牙切齒，卻始終沒有真正攻擊林燁，只是不停地在他懷裏掙紮怒罵。
林燁對他的怨恨斥責置若罔聞，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困囿在自己的懷抱，嘴唇輕輕地摩挲他的耳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你媽被輪了才生下你，你媽就是個妓女，被人上的沒人要了才輪到你爸，你也不是你爸親兒子，就是個野種！”付有為一回到人群便又有了底氣，唾沫橫飛地大聲沖楚曉暮叫罵。
這些話實在是太不堪入耳，其他大部分學生面露嫌惡，人群漸漸散開，沒人再願意給付有為當活盾牌。
楚曉暮周身一顫，又瘋了般開始死命掙紮，林燁終於忍無可忍，抄起自己課桌上厚厚的習題冊狠狠地朝付有為扔去，神色憤怒：“閉嘴！”
付有為見不再有人向著自己，又過足了嘴癮，終於罵罵咧咧地閉上了嘴。
楚曉暮停止了動作，心如死灰。
他擡手推拒著林燁，那人卻還是不肯松手，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他。
楚曉暮就一根一根硬生生掰開他的手指，林燁還想靠近他，卻看到了那人通紅的眼睛和未幹的淚痕。
他楞住了。
楚曉暮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
“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燁喃喃道。
段子榮鄙夷地看著付有為被揍得通紅的臉頰，不屑道：“活該。”
楚曉暮一個人躲在廁所裏。
他沒有再哭，相反地，他很平靜。
憤怒像是烈火燃燒後的灰燼，只餘死寂。
他甚至有點忘了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他打了架，大概率是要被開除的。
開除就開除吧，他已經受夠了這個鬼地方。
然後呢？
學校的領導會義正言辭地叫他大伯把他領回去，可他也不想回到那個所謂的“家”。
最好的辦法就是走得遠遠的，誰也不見，就他一個人，搬磚擦盤子撿垃圾，他總能活下去的吧？
可他該走到哪裏去呢？他還不會坐火車，也沒有坐過地鐵，更沒有見過飛機。
他哪也去不了。
下課鈴聲第三次響起，他盯著黑沈沈的天花板，腦海中又一次想到了“死”這個字眼。
他推開了門。
一個高大的人影靜靜地站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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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你來讀一下學校的最新規定。”劉帥臉上掛著罕見的嚴肅。
“一、宿舍不準帶除了牛奶和蘋果以外的任何食品。”
“二、樓道禁止追逐打鬧，大聲喧嘩。”
“三、課間操各班需在十分鐘之內整頓完畢。”
“四、男女生之間禁止過於親密，相伴出行，間隔距離不能小於半米。”
“五、禁止閱讀任何與學習無關的書籍。”
“六、各班在半小時午飯後全體學生須到教室學習四十分鐘。”
楚曉暮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隨即身子又頹廢下去。
罷了，他早就料想到會這樣。
煩死了(_)。
“二十三、禁止把食堂的食物帶到食堂外，禁止下課時間在教室睡覺和進食。”林燁的表情逐漸扭曲，連他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感到有些不可理喻。
等林燁宣讀完最後一條校規，所有人都有一種終於把“罪行”宣讀完的輕松感。
“這周一，校領導突擊檢查宿舍，發現學生攜帶大量違禁小說和垃圾食品，還有太多人在宿舍無所事事睡懶覺，所以制定了一些新校規，希望大家能夠遵守。”劉帥畫風一轉，又恢覆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咱們竟然是表現最好的一個班，帶了你們這麽久，終於被領導誇了，就兩個字：舒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發出一陣尬笑表示自己由衷的喜悅。
“我知道大家很辛苦，但既然來了985班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相信三年後的今天大家會為自己付出的努力感到由衷的喜悅。”
“還有……”劉帥瞄了瞄窗外，確定沒有人後，悄個瞇瞇地開口道：“知道大家上課很辛苦啦，但也不能睡覺睡得太明目張膽吧？”
眾人啞口無言。
“我決定設立一條新班規：以後咱們班晨讀和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後全體同學除特殊情況外都要做十個俯臥撐清醒一下！”
“啊？！”學生們發出一陣慘嚎。
“你們學習是很重要，但沒有好的體魄再高的分數也沒用。”劉帥擺擺手：“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咱下周五兩節英語課舉辦個俯臥撐比賽。”他神秘地一笑：“有獎品哦～”
自習課一下，韓文就興奮地竄到楚曉暮身邊：“暮啊，多虧了你，姐的小說全保住了，以後想看啥盡管來找我。”
楚曉暮苦笑：“我哪敢再看？”
哎，不對，等等！
楚曉暮驀地看向林燁：“你好像從來沒沒收過韓文的小說。”
林燁氣定神閑：“韓文成績是班裏前十，再說她離我太遠了，我管不到啊。”
楚曉暮怒了：“你可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王八蛋！”
“哎，曉暮，淡定，校規裏可說了不能罵人啊。”林燁臉不紅心不跳，“這樣吧，只要你數學以後每次都上一百我就不管你了。”
“你不如殺了我。”
“要對自己有信心。”林燁拍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誘道，“你看啊，前八個選擇題是基礎，你只要多看書四十分就有了，多選題前兩個簡單，十分又有了，剩下三個蒙上一個選項，差不多能得四分，然後填空題前三個簡單十五分又有了，前三道大題是基礎差不多又有三十分，最後三道大題你總能做出來第一問吧，十五分總有吧，這上一百分不是輕輕松松嗎？”
楚曉暮兩眼發直：“你也太能扯了，我上次蒙了五個選擇題五個全錯。”
“不不不，組織看好你，帥哥專門和我說讓我幫你把數學提起來，你文理科成績都不錯，前途不可限量啊！”
楚曉暮自己也很無奈，按理說數學爛成他這樣的，物化生通常也好不到哪去，可事實是，他的其他科成績不說名列前茅，但在179班這樣人才濟濟的尖子班還是勉強能達到中等水平的，語文成績更是傲視群雄，唯獨和數學八字不合，命裏犯沖。
而後兩節課都是數學，楚曉暮一想到自己那糟糕的數學成績就頭大，淒淒慘慘戚戚，直覺自己後兩節課會不好過。
事實也的確如此。
只見邱明遠眉頭緊皺，厚厚眼鏡片後的一雙聚光小眼掃視班裏一周，所有學生都屏息斂聲，默契地等待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咱們班這次月考又是985班倒一！”邱明遠兩根短粗的手指狠狠地戳著桌面，“你們的分數比人家重點班都高不了幾分，這樣下去還考什麽大學，都回家放羊去算了！尤其是咱們班一些人，不思進取，懶散度日，一點功夫都不下，拖整個班級的後腿，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
有人偷偷去看楚曉暮，那家夥和其他所有學生一樣都乖巧地低著頭挨訓，沒有一點表示。
邱明遠絮絮叨叨地發洩完了怨氣，終於開始講這次月考考試題目，楚曉暮心裏有點遺憾，其實比起聽課，他更希望邱明遠能夠訓他們兩節課，那可比聽課舒服多了。
“這道大題咱們講過原題是吧？錯了的人舉手！”
邱明遠巡視教室一周，滿意地發現沒有人舉起他們的小手，表情總算緩和了一點。
“老師，楚曉暮錯啦！”付有為大聲嚷嚷道。
邱明遠這才發現角落處的楚曉暮誠實地舉起了小半個手把子，狀似撓頭，十分囂張。
於是稍微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青了。
“楚曉暮你起來把這道題講一遍！”
楚曉暮聞聲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題目，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這道題竟然講過？
他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這次月考考了多少？”
“48……”
教室裏傳來低低的笑聲。
邱明遠的臉色卻緩和了下來：“進步還是挺大的，說明你這個月努力了。”
他看了看楚曉暮四周，林燁又是班長又是數學課代表，段子榮是學委身體又不好，算來算去只有付有為成績又好又有空閑，正好可以帶帶這個吊車尾。
於是老人家大手一揮，幹脆利索地下了聖旨：“以後付有為負責你的作業和試卷，你基礎不行，就要多向這些優秀的同學學習你知道不，要對自己負責，也要對班級負責。付有為你以後把楚曉暮每周的學習狀況報告給我。”
楚曉暮瞬間變了臉色，他不喜歡付有為那副高高在上又流裏流氣的模樣，總讓他想起初中和他幹架的流氓混混，他根本不想和這人有任何交集。
邱明遠到底是怎麽想的？
難道在他們眼裏只有成績才是做人的唯一標準嗎？
真是不可理喻。
可再怎麽不滿，楚曉暮也沒有勇氣去做和老師對著幹的校霸，只能忍著掐死付有為的沖動熬日子。
“我艹，你這道題又錯了，你腦子裏塞得都是屎吧？撒幣都學會了！”付有為喋喋不休地嚷嚷著，179班學霸雲集，付有為秉持著好為人師的初心，終於逮到機會了，決定為祖國的數學事業發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真是感人肺腑，當事人卻仍不領情，冷漠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又一顆唾沫星子以完美的拋物線精準降落於楚曉暮鏡片上，他抽出一張衛生紙淡定地擦掉，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
“哎，你會了沒有啊，豬都學會了吧？”
“會了。”
“那你講一遍給我聽。”
“……有時間再講吧。”楚曉暮指了指剛回來的林燁，“快上課了，你總不能一直占著他座位吧？”
眼見著付有為總算走了，楚曉暮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下來，覺得林燁那張臉從來沒有如此賞心悅目過。
“唉，煩死了。”楚曉暮上半身跟沒骨頭似的攤在桌子上。
林燁在他身邊坐下，安慰道：“你進步空間大，等到了一定程度純元就沒理由讓付有為教你了。”
楚曉暮嗤笑一聲：“那我成績得比他高吧？這根本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楚曉暮聲音還是平平淡淡的，“天賦的差距哪是努力可以彌補的，一切心靈雞湯都是扯淡。”
“你在語文上不也是有天賦的？你又不比誰差，這東西誰能說得準呢？”
楚曉暮不吱聲，腦袋悶在校服裏裝死。
一周下來，聽著付有為屎啊屁啊的罵人，他都有些麻木了，可看似平靜的狀況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不是，楚曉暮你是撒幣吧，怎麽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就你這腦子是怎麽進咱們班的，你家裏關系挺厲害啊！”
楚曉暮把校服袖子挽起來：“我加分了行了吧。”
“所以你爸真死了是吧？”
楚曉暮渾身一震，眼神冷了下去：“關你屁事。”
“說你撒幣你還真是個撒幣，你不會真以為沒人知道你咋進來的吧，年級裏都傳開啦，知道咱們班有個人死了爹好不容易進了985班，結果次次倒一，你媽為了讓你上學又去當小姐，都不知道和幾個男的睡了，還被人撞死了，你可真是跟個掃把星一樣誰碰誰倒黴……”
付有為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拳頭就狠狠掄向了他，他沒有防備，還翹著凳子，直接連人帶椅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發出極其沈重的巨響，整個班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在楚曉暮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這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表情。
痛苦，絕望，孤註一擲，還有深深的怨懟和恨意。
他在恨誰？
付有為的話就像一把尖刀一樣死命剜向他心口的疤，只一碰，就血流如註，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楚曉暮雙眼通紅，超高的壓力和積壓的痛苦使他瞬間崩塌，他死死地揪住付有為的衣領，目眥欲裂：“你去死！”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平日裏沈默寡言的少年仿若癲狂，一時間誰也不敢上前勸架。
體委周一圍最先反應過來，她大步沖過來死死抱住楚曉暮的胳膊：“楚曉暮你冷靜點啊！”
楚曉暮狠狠甩開她，照著付有為的腦袋又是一拳。
付有為動作極其激烈，拼命將胳膊從楚曉暮的控制中掙紮出來，沖他最脆弱的腹部瘋狂地反擊。
楚曉暮則連悶哼都沒有發出一聲，像是徹底喪失了疼痛的感知能力，動作迅猛有力，只是頃刻之間便將他重新壓制。
兩個少年彼此眼中都是深入骨髓的恨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叫老師，快去叫老師！”
“不能去！”段子榮大喝一聲：“老師們都去開會了！去了也沒用！”
一邊偷偷地在已經看呆了的丁旺奇胳膊上掐了一把：“快去數學老師辦公室找林燁，他領卷子去了，叫他回來拉架，快去！”
丁旺奇這才反應過來，一溜煙似的飛出去了。
“你媽是個婊子，你爸讓人戴綠帽了才生下你，你又和你媽亂倫，你全家都亂倫，你以後也得出去賣溝子！”付有為被這個自己平時根本瞧不上眼的下三濫壓制得動彈不得，只覺得顏面盡失，汙言穢語死命地往出吐，恨不得撕裂少年俊美的外表，將他內裏的傷痕和心臟赤裸裸地袒露在眾人面前。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楚曉暮將付有為整個人一把提起壓在墻上，雙目血紅，聲音破碎，好像心臟都在劇烈震顫，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仇恨激得沸騰，身體在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如同骨骼已經難以支撐刻骨的痛苦，下一刻整個人就會碎裂成灰。
付有為咬著牙：“你……你媽……是個婊子……”
“啪！”地一聲脆響，楚曉暮狠命扇了他一個巴掌，付有為的臉瞬間紅腫鼓脹起來，血色在他那張白膩的臉上瘆人地迅速彌漫。
周圍似乎有人看不下去了，人群在不動聲色地偷偷挨近他倆。
“都別過來！”楚曉暮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動作快到難以置信，將付有為整個人死死桎梏在身前，一只胳膊使勁勒著他的脖頸，眼裏是瘋狂到極致的清醒。
他發狠地掃過教室裏每個人的面孔，像是陷入絕境的困獸，會毫不猶豫地與面前的所有人同歸於盡。
教室裏一時陷入詭異的沈寂。
楚曉暮通紅著雙眼看著學生們防備、害怕和猶豫的神色還有朋友們的擔心和不忍，他們都站在他的對立面，讓他覺得絕望又痛苦。
他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異類、怪胎、瘋子……
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個地方，讓所有人陪著他死！
“曉暮！”林燁遠遠看見班裏的戰況，趕緊把手裏試卷一扔，大步流星地跑了過來。
楚曉暮渾身一抖，卻沒有回頭，反而猛地轉身，將林燁也包含進自己的攻擊範圍。
“別過來。”他神色冰冷道。
“好好，我不過來……”林燁小心翼翼地退到角落，再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有眼睛緊緊地跟著楚曉暮的身影。
而楚曉暮對他明顯比對其他人的防備要低一些，見他沒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戒備意識便有些松懈，甚至把自己的後背明晃晃地展露給他。
“你……他媽……你媽被老子上了，是被老子艹死的……”付有為像是明白怎樣才能讓身後的人最疼痛煎熬，揪著他已經過世的母親極致地侮辱。
楚曉暮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擡眼看向他，如玉的面孔露出一絲冷冰冰的微笑：“我可以先幫你解決掉這個隱患。”
他抄起桌上的小刀，鋒利的刀鋒急急地逼近付有為的臉龐，修長白皙的手指極穩：“道歉。”
“瘋子……你這個瘋子……”付有為嘴唇哆嗦，恐怖地瞪大雙眼，卻還是強撐著不肯認輸，心裏仍僥幸認為楚曉暮不敢動手，近乎是拼盡最後的力氣大吼，“你全家都活該去死！”
楚曉暮刀鋒一轉，已經在動手的邊緣，身後卻猛地有人將自己抱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楚曉暮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將手裏的刀一扔，林燁乘機將他的肘腕反手一擰將其背到身後，付有為趁勢終於擺脫了單方面的壓制，飛快地躲到密實的人群後藏了起來，嘴裏還在不住地謾罵詛咒。
“松手！”楚曉暮恨得咬牙切齒，卻始終沒有真正攻擊林燁，只是不停地在他懷裏掙紮怒罵。
林燁對他的怨恨斥責置若罔聞，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困囿在自己的懷抱，嘴唇輕輕地摩挲他的耳廓：“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你媽被輪了才生下你，你媽就是個妓女，被人上的沒人要了才輪到你爸，你也不是你爸親兒子，就是個野種！”付有為一回到人群便又有了底氣，唾沫橫飛地大聲沖楚曉暮叫罵。
這些話實在是太不堪入耳，其他大部分學生面露嫌惡，人群漸漸散開，沒人再願意給付有為當活盾牌。
楚曉暮周身一顫，又瘋了般開始死命掙紮，林燁終於忍無可忍，抄起自己課桌上厚厚的習題冊狠狠地朝付有為扔去，神色憤怒：“閉嘴！”
付有為見不再有人向著自己，又過足了嘴癮，終於罵罵咧咧地閉上了嘴。
楚曉暮停止了動作，心如死灰。
他擡手推拒著林燁，那人卻還是不肯松手，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他。
楚曉暮就一根一根硬生生掰開他的手指，林燁還想靠近他，卻看到了那人通紅的眼睛和未幹的淚痕。
他楞住了。
楚曉暮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
“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燁喃喃道。
段子榮鄙夷地看著付有為被揍得通紅的臉頰，不屑道：“活該。”
楚曉暮一個人躲在廁所裏。
他沒有再哭，相反地，他很平靜。
憤怒像是烈火燃燒後的灰燼，只餘死寂。
他甚至有點忘了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他打了架，大概率是要被開除的。
開除就開除吧，他已經受夠了這個鬼地方。
然後呢？
學校的領導會義正言辭地叫他大伯把他領回去，可他也不想回到那個所謂的“家”。
最好的辦法就是走得遠遠的，誰也不見，就他一個人，搬磚擦盤子撿垃圾，他總能活下去的吧？
可他該走到哪裏去呢？他還不會坐火車，也沒有坐過地鐵，更沒有見過飛機。
他哪也去不了。
下課鈴聲第三次響起，他盯著黑沈沈的天花板，腦海中又一次想到了“死”這個字眼。
他推開了門。
一個高大的人影靜靜地站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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