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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長生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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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長生Ⅵ

望舒他就是一只笑面虎。

雖然第一次的正式任務因為米迦勒的幹擾而告終,但是懲罰依然會如約而至。

因為按照我自己的謊言和判官一號的小報告,確實存在瀆職,盡管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能對望舒說我是因為想救李長生嗎?只怕說了之後,我受到的懲罰會不止是七天的枉死地獄。

想起上一次僅僅待了一天的血池地獄就讓我夜夜不能寐,精神恍惚。這次,一個星期的枉死地獄,恐怕又會給我留下巨大的陰影。

在不面臨懲罰時,我可能會熱血沖動、一腔孤勇;但在面臨懲罰時,我還是會怕,會想著下次我一定不要再違反地府的規則,可到了下一次,誰又知道呢?

這七天裏,我重覆了無數次不同方式的自殺。

在這裏,我的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每一次自殺前,都會等待很久,仿佛是在模擬自殺前的心理準備階段,起初我不知道,不知道何時會從樓上跳下去,何時被刀戳進心臟、何時會用槍射向太陽穴……

第一次站在28層的樓頂,我產生了持續的眩暈感,略微恐高的我忍不住心慌起來。其實跳下去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這種模擬的猶豫時間讓我越來越恐懼,雖然身體不受我控制,但我知道全身都在發顫,猛得跳下去時,凜冽的風刮得臉生疼,周圍天旋地轉起來,隨著“砰”的一聲,我倒在地面,全身仿佛被摔碎,血液從身體流出,意識逐漸模糊,然後死去。

原來李長生離開人世時也這麽痛啊……

第一次將刀抵在胸口時,我看著那尖銳鋒利的刀口,等待著它一點點刺穿皮膚、戳進那顆跳動的心臟中,血液沿著刀滑落,我感受著血液的湧出和疼痛的侵襲,等待著呼吸的慢慢停滯、視線的慢慢模糊,然後死去。

……

每一次,都是害怕了很久,再猝不及防地動手,疼痛並非一瞬間的事情,在徹底死亡前,都將持續地痛苦著。

倒在血泊、意識模糊、意識清醒、再意識模糊……

直到第七天結束。

雖然結束時無常的身體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這一次次的死亡到底還是給我的精神上帶來了巨大的折磨。結束的那一刻,身體的控制權終於回到我自己手中,但陌生感和精神上的痛苦讓我此刻再也站不來,全身發軟,像一灘爛泥般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5月15日下午8點43分。我是4月24日下午被送去枉死地獄接受懲罰的,罰期7天,那麽我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

工作手機沒有彈出新消息,日常手機裏地府頭頭和米迦勒倒是打了不少次電話。

最近一條消息是今天下午五點地府頭頭發來:“你到底什麽時候醒?快點把你狗子接回去,我已經換了23位無常幫你照看,再不帶走,我就讓它去看守地獄了。”

我想動一動身體,其實還是有些無力,只能蠕動著起身掃視一圈周圍,旺財確實不在這裏,真是多謝望舒沒有直接把它丟了。

我回覆道:“知道了。”

信息剛發送成功,望舒立刻打來電話:“你醒了?”

“恩,謝謝您幫我照看旺財。”

“明日再休息一天,後天系統會給你分配任務。”

“好的。”

望舒沒有再說話,但電話也沒有掛斷,不知為何我們都陷入了沈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怨恨他,但我知道他作為閻羅王並沒有做錯。

“旺財在無常63號那裏,他住在1號樓303,記得去領它。”望舒掛斷電話。

我或許能猜到他的那段沈默想說些什麽,不過就是“七天的懲罰夠不夠”、“下次還敢再犯嗎”這樣的話,三度警告罷了,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說出口。

米迦勒發來的最近一條消息是在今天早上7:32,“你是不是接受懲罰了?”

我找到他發的第一條消息,是在4月26日,“李長生已經成功進入剛出生的薩摩耶身體中,被他媽媽領回家了。”

我松了口氣,回覆道:“我沒事,謝謝你。”

親眼看著李長生在我面前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不能救——這種負罪感終於被減輕了一些。或許以後我就不該提前到達去觀察一個人的生活,直接準點去接應靈魂就能順利完成任務。

或許,我現在經歷的所有痛苦,都是當初想離開人世而不得不遭受的懲罰。

該,都是我活該。

我強行下床適應自己的身體,運動了一個小時,感到習慣後,準備去接旺財。

敲開無常63號的門,一臉疲憊的他看到我,驚喜道:“無常一號,你可算來了,快把狗子拿走,趕緊拿走!”

他將籠子遞給出來時,旺財正用牙齒咬著鐵籠,嘎嘣一聲,斷裂了一根,“這是它咬壞的第30個籠子,王上說籠子的費用從你的工資裏扣,也不知道這小狗咬合力怎麽這麽強。”

一個籠子便宜了算10塊錢,30個籠子就是300塊錢。

——夠吃一頓海底撈了。

我把旺財抓出來給了它一拳。

它倒是毫不介意,親昵地蹭了蹭我。

回到宿舍,簡單翻看了一下這段時間負責照看旺財的無常們對旺財進行的紀錄,都是人間哈士奇的正常行為。我倒覺得有些不正常,它怎麽能咬壞那麽多籠子?要麽地府的籠子是假冒偽劣產品,要麽就是旺財不是正常的狗。

我始終懷疑它就是三頭犬,雖然我不是人,但仍然擁有敏銳的第六感。在沒搞清楚它到底是什麽之前,權且當它是只哈士奇吧。

為了防止這只哈士奇在我宿舍大搞破壞,我用鬼繩拴住它,不顧它的嗚咽聲,洗漱一番之後,準備再好好休息一晚。

可能因為睡了兩個星期,我發覺自己並不怎麽困,只是躺著閉目養神。

我不太確定現在是幾點,只感覺應該是深夜,忽然聽到奇怪的喘息聲,這種喘息聲同野獸見到獵物的喘息聲非常相像,我甚至感覺到一絲壓迫感。

果斷地睜眼,我看到被鬼繩綁著的旺財變成小型刻耳柏洛斯,僅剩的一只頭在我身旁張大血盆大口,口水滴落到被褥上。

我猜得果然沒錯。它假裝親昵我,不過就是野獸為了麻痹獵物的神經而已。我倆之間始終有仇,它在等待時機報仇。

我一動不動,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它。望舒說得也沒錯,它確實會在夜深人靜時想吃了我,米迦勒也的確沒有那麽好心,碰到他吃虧再所難免。

眼神對峙之後,它變回哈士奇,嚶嚀一聲。

我起床拿起桌上的短刀走向它,“怎麽,你想報仇吃了我?”

它又嚶嚀一聲。

“你不是狗,就沒必要裝狗撒嬌。”我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了擦短刀,“在古希臘神話中,你是刻耳柏洛斯,本來就是來自地獄的三頭犬,這也算是一種緣分,不如,我就把你送去看守地獄吧。”

它立刻端正地坐著,恭敬地連磕三個頭,竟然張口說話了:“對不起,我不會再想吃了你,我咬掉你的胳膊和腿,但你也砍去我的兩個頭,我想我們應該可以兩清了吧?我願意跟隨你,求求你別把我送去看守地獄。”

我問道:“你吃靈魂,但我是無常,你為什麽會想吃了我?”

“地府和天堂的官差都察覺不出來,但我能聞出來,你身上有人氣,是活人的生氣,整個地府只有你和閻羅王身上有這種味道。”

我原本就是人,這一點不難理解,但望舒身上也有這種氣息是怎麽回事?

“這種味道對你來說是食物的味道嗎?”

他小聲地“恩”了一聲。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繼續問道:“誰創造了你?”

“我不記得是誰養大了我,我只知道尋味而食。”

難道除了地府和天堂,還有一股惡勢力?平靜的人世間下竟然暗潮湧動,其覆雜之程度簡直可以拿來寫一本小說。

“我可以留著你,但你要改變飲食,嘗試吃狗糧。”也不知道地府有沒有狗糧賣,地府有官員養狗嗎?不過我以前好像在操場看到有無常在遛狗。賠償籠子的價格加上買狗糧的錢,工資五千塊應該夠負擔這筆開支,幸虧無常不用吃喝,否則我可能養不活自己和這只狗。

它陷入沈默。

我收緊鬼繩,它嗷嗚一嗓子後,連忙道:“好好好,松開點,疼……”

“那你就繼續叫旺財吧。”

“嗚。”

反正也睡不著,我打開電視機看起《武林外傳》,這狗子蹲在旁邊也聚精會神地看起來,滿眼放光。

拋開它三頭犬的身份不說,這樣子確實很可愛。

現在是淩晨3點53分,因為米迦勒無端把三頭犬送給我並再一次欺騙我,所以我決定不能讓他好過,一番微信消息轟炸無果後,開始電話轟炸。

米迦勒聲音疲憊,有些不耐煩:“淩晨四點……你有什麽急事?”

“這只哈士奇就是三頭犬,你又騙我?”

“是,留著它,對你有好處。”隨後便掛斷電話。

這麽理直氣壯!我真想拉黑他以表達自己無能的憤怒。

和旺財一起看《武林外傳》直到早上8:30,我本來準備帶著它向李長生謝罪,可它直接倒在籠子裏昏睡過去。但我不會就這麽放過它,直接提著籠子前往李長生的家,讓李長生趁它睡覺時狠狠地揍它。

李長生仍然保留著為人時的記憶,也能看到普通人類看不到的我。

“黑無常姐姐,謝謝你。”

其實我什麽都沒做,這聲“謝謝”實在受之有愧,但也不好跟他多解釋什麽,只是岔開話題聊了聊他們家的近況,知道這段時間他們家過得沒那麽差,我也放下心來,可以安心接手下一個任務。

告別時,李長生問道:“黑無常姐姐,你有名字嗎?”

思索一番,我還是決定告訴他原本的名字:“夏望舒。”

轉身離去時,我想我一定留下了一個孤獨但偉大的背影,像電影裏的英雄在日暮時一個人默默走向遠方,影子被漸漸拉長,頗有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俠氣。

望舒打來電話:“下午2:30到後操場,我教你使用羲和劍。”

羲和劍?什麽東西?我心裏那把劍嗎?

……等等,他怎麽知道我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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