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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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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我知道。”他緩緩說道。

江楚年眼神沒什麽焦距, 他像是陷入了回憶了一般,垂眸不說話了。

全海一頓,他從江楚年身上看到了痛苦。

於是他沒有繼續執著於江楚年的回答, 而是輕聲道:“前輩, 這段時間我會一直停留在曳川市,如果你……你有空可以帶墨墨來找我玩,我很喜歡墨墨,很喜歡。”

廚房裏沒有了任何的聲音,就只能聽見江楚年沈重的呼吸聲。

沒過幾分鐘, 吳常雨進來了,他心思細膩,似乎猜到了江楚年和全海之間發生了什麽。他識趣地並沒有提起,而是主動跟江楚年講述了一些值班的時候發生的好玩的事情。

江楚年很快調整了過來,他扯出一抹笑。

他做了很多菜, 他熟悉每個人的口味,做起來得心應手。

江楚年解下哆啦A夢的圍裙,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菜, 道:“我去買點飲料, 你們還是老樣子嗎?全海你有什麽想喝的嗎?”

墨墨坐在最中間,悄悄舉了下手。

江楚年:“嗯?”

墨墨:“我今天不想喝牛奶了!爸爸!我要喝可樂!”

江楚年一挑眉, 本想拒絕的。

墨墨臉紅通通的,似乎是被遲環星攛掇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遲環星正在一旁捂著笑, 另一只手還跟墨墨碰了下拳頭。

“好。”

“全海。”被突然點名的全海坐直了身體,應了一聲。

墨墨沒想到江楚年答應得這麽爽快, 一邊痛心疾首前幾次沒有提出,又一邊開心自己這次終於不用喝牛奶了。

全海溫和地笑了笑, “前輩,我什麽都可以。我跟你一起吧。”

說完,他就準備站起身,被江楚年按回了原位置。

江楚年插著兜,道:“你們先吃,我去買就行。”

江楚年走得很快,幾步樓梯作為一步。卻在出樓棟門的一瞬間停下了腳步,他看見了站在樓下很遠處擡頭望著什麽的元青霄。

老小區,昏黃無比的路燈,無人走過的街道,風刮在身上生疼。

外層有一片大草坪,元青霄就站在草坪的外層。他仰著頭,一動不動,頭發被風吹得擋住了他的大部分面龐。

距離太遠了江楚年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心下清楚,對方看的方向,正是他家那裏的位置。

此時家裏很是熱鬧,大家在等著他買飲料,然後一起吃飯。

元青霄一直仰著頭,不知疲倦,也不知風有沒有亂他的眼。想必是沒有的吧。

江楚年盯著他看,直到元青霄看見了他。

出人意料的,元青霄轉身就走了,沒有一絲的猶豫。江楚年還以為他會直接去他家。

江楚年並不想回憶起過去的事情,他覺得過去就是過去,而生活就是不斷向前看。都發生了的事情,也沒辦法後悔,做了就是做了,難不成有時光機可以穿越回去嗎?

江楚年很少後悔。

所以當他追上去的時候,他忽然開始想:能後悔的事情可太多了,他只是知道無法挽回了所以大腦極其快速將其忽略掉了罷了。

誰料還沒有追到的時候,元青霄猛地躥了出去。江楚年看著他的腿直皺眉,他輕而易舉追到了元青霄。

江楚年大氣都不喘一下,問道:“你跑什麽?”

元青霄臉上有汗滴,他氣喘籲籲地半蹲著,聽江楚年這樣一問,擡頭仰視他,道:“你在追我。”

他小聲說道:“表情很恐怖。”

江楚年氣不打一處來,他發現有時候元青霄說話真的停戳他生氣的點來著。

他叉著腰,低頭看他,道:“我表情恐怖你就跑?你怎麽不問問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找你嗎?”

元青霄說得更小聲了,“你從來沒有找我說過話,我跟你說話你也不怎麽搭理。”

他強調似的道:“你討厭我。”

江楚年被氣笑了。

元青霄卻驀然凝視他,“你追我是要跟我說什麽事嗎?”

江楚年動作僵住了,半晌,他面無表情地否定了,然後轉身就走。

元青霄拉住了他。

他道:“你又要走嗎?”

江楚年楞住了,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

良久,元青霄道:“我知道你來看過我,謝謝你。”

江楚年一下子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他的手指輕微顫抖了幾下。

江楚年坐在了一棵大樹下的椅子上,元青霄跟在他後面,挨著他坐下了。

江楚年心想:如果全海沒有提起元青霄在A市的事情,他看見對方在樓下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家的時候還會追上來嗎?應該不會吧,他其實很想否認事實。

他又想起自己其實是出來買飲料的,墨墨想喝的碳酸飲料怕是還要再等一會兒了。

今夜實在是涼爽,江楚年情緒很穩定,他偏過頭問:“有煙嗎?”

元青霄從口袋裏掏出了棒棒糖。

江楚年隨意拿了一個口味的,他問道:“說說吧,你怎麽知道我去看過你?”

幾秒後,元青霄緩緩說道:“我看見了你,我還以為出現了幻覺。”

江楚年:“看見你醒來,我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元青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面,“我也以為自己醒不過來了,幸好——”

江楚年曾帶著墨墨去看過元青霄,在醫院,對方躺在病床上。

“Jesus.他背部出現了褥瘡!”

“天啊給他消毒一下,之前照顧他的那個護工最近怎麽不來了?”

“一年了,除了護工就沒見過這個alpha有家人或者朋友來看他。不會是個孤兒吧?不對啊,查賬單應該是沒有欠錢吧……”

“可惜了,長得還挺不錯的,還這麽年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醒來……”

江楚年抱著墨墨,面上毫無波瀾,沒看幾分鐘他就幹脆地離開了。後面幾天,他也會去看看,不說話,別人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

他那時只是在想:元青霄會不會就這樣死去。

沒過幾天,他聽說元青霄醒來了。他遠遠地看上過幾眼,估計是醫院請的護工正攙扶著他,像是做一些康覆訓練。說是攙扶,實際上元青霄完全沒辦法行走,他有時固執地走個一兩步然後摔到地上,然後周而覆始。他看上去並不肯坐輪椅。

江楚年:“你跑步不會疼嗎?”

元青霄掏出跟江楚年一樣口味的棒棒糖塞在了嘴裏,搖了搖頭。

元青霄曾經無意中看到過電車難題,當時看到的時候他還在想,提出這個倫理實驗的人為什麽不把設想再擴大一點?

直到他親自直面這個問題。

很可惜,元青霄也在想,如果他當時寸步不離地跟著江楚年,對方還會有機會逃跑嗎?自己還會讓對方離開嗎?他想不出答案。

他看著江楚年離開,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瘋狂地跑了過去。

直到“砰”的一聲巨響,無數模糊光影之中,他似乎又看見年少的自己呆呆地站在床邊目光盯著小貓的屍體。

求救聲不斷響起,他張了張嘴巴,想要呼喊江楚年,卻是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有沒有人幫幫我,攔下我愛人離開的車。

元青霄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醒來的一天,他對此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清。

醫生告訴他,他可能沒有辦法直立行走了。他看向窗外,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開始發呆,沒有人來看他,沒有人來關心他。沒有手機他也無法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

但元青霄清晰地了解,元曠達如同扔垃圾一般輕易地拋棄了他。幼時無數次受到的威脅竟成了真,他倒也不覺得惶恐和驚懼。他甚至嘲笑年幼的自己和如今眼前的失敗。

他無法接受的只有一點,那就是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江楚年了。

元青霄開始嘗試站起來,鉆心的疼痛和徹骨的無奈,他慢慢接受自己是個廢物,元曠達對自己的判斷還真沒有偏差。他確實是個失敗的、沒有用的、不合格的alpha。

他沒辦法停止,他害怕再晚一點,他會失去得更多。他恐慌於自己不能再見到江楚年,恐慌於江楚年愛上別人。快點,再快點,他要先站起來,走到江楚年面前才行。

然後,他看到,江楚年率先來到了自己面前。

起初,元青霄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難不成車禍撞壞了他的腦子?亦或是他做夢夢的太多導致自己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又或者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他痛苦無望的生活看見了一絲亮光。

但這亮光消失得過於快了,他的懷疑幾乎將他捆死。這無異於將溺水之人救起來之後又推下去。

元青霄頻繁地看向窗外,他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沒有人與他說話,沒有親人,更沒有朋友。誰都不關心他,誰都不在乎他,誰都不愛他。他像是孤魂野鬼一般,他有時寧願自己不醒來,但這種念頭一旦冒出,另一種念頭便會極具侵略性地占據自己的大腦。

他還沒有好好跟江楚年說一聲再見。

江楚年在別墅裏的時候,也是跟現在的自己一樣嗎?

元青霄的情緒幾乎全部逃竄了出來,化成了一團。他又哭又笑,他大喊大叫,他的身上出現了無數的傷口。他很快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整夜整夜睡不著,無數個夜晚,他喃喃地說道:“沒有人愛我。”

被捆在病床上,他歇斯底裏地喊道:“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愛我!!!”

空曠的房間發出回音,宛如在回應他什麽。

又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他仿佛冷靜了下來,他不再呼喊什麽,也不再傷害自己。

所有人都以為他好了,包括元青霄自己。

他逐漸能夠走動,剛開始只是小範圍,後面慢慢的他能夠走很遠。

他發現醫院不遠處有個湖泊,波光粼粼的,他經常一坐就是一天。

有一天他在湖泊旁邊遇到了一個熟人,是楊情醫生。

元青霄面色寧靜,一聲不響。

楊情找他是因為他的信息素似乎消失了,他的發情周期不覆存在,並且對其他人的信息素沒有了任何的反應。

楊情評估了他的信息素情況,在檢測之後診斷其腺體不再分泌信息素。

腺體本身沒有存在問題,但實驗已經實在地證明,將提取的omeg息素釋放到空氣依舊對元青霄無影響。

元青霄聽聞之後卻沒有什麽情緒,他本就活得像一具屍體,如今沒有信息素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不過楊情給他推薦了一位心理醫生。於是元青霄每天都需要吞食的藥物急劇增加,那位心理醫生告訴他,無法分泌信息素並對他人信息素產生反應初步估計是心理上的原因,這是他來的目的。

元青霄眼神飄忽,他心道:所以呢?你要對我進行心理輔導嗎?沒用的,你不如給我一張回國的機票。

沒有人會去在乎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開始了每天的心理治療和評估。

元青霄是絕頂聰明的人,長期身居高位讓他擅長揣摩每一個人的心思,生意場上無數次的交鋒磨煉了他的心思,種種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通過評估易如反掌。

但是心理醫生仍舊判定他暫時不能出院。

元青霄有時會看著自己的腿,他已經能夠走動了,但是他無法跑步,每一次跑步他都感覺骨頭在嘎吱嘎吱作響。他就像是個機器人,還是質量不太好的易壞品,稍微用力過猛他就會散架。

他不能再等了,他想要用極端的方式出去,這樣院方會把他送到外面的醫院進行搶救,那時會是絕佳的機會。但元青霄迅速忽略了這個。

機會需要自己創造。

元青霄費了點力氣找到了精神病院的施工設計圖紙。

在準備離開的那天,他久違地見到了南姨。

元青霄安靜地望向對方,南姨同樣的冷淡,只是掏出了一張黑卡,告知於他公司的近況。

“如果你能好起來,你可以重新回到公司,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只是喪家之犬。

他握緊了拳頭,很快又松開,他收了下來。他自然知道這筆錢的目的是什麽。

淩晨,他逃離了精神病院。

從他常去的湖泊下面,他差點淹死在那裏。幸運的是,沒有人發現他的離開。

元青霄聯系了瑪莎,盡管瑪莎的臉上滿是震驚,但還是幫助了他。

元曠達想把他關一輩子,想一輩子掌控他。

他不願意。

等元青霄在曳川市落腳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情了。他找到了江楚年,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

不僅找到了江楚年,他還看見了墨墨。

元青霄枯坐了幾天,他像是雕塑。他最後決定把所有錢都給江楚年和墨墨。

他又再尋找一個像樣的機會。

不知是不是他跟得太近了,墨墨比江楚年更先發現他。對方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道:“我見過你。”

元青霄仿若被雷劈了一樣,反應半天不知該作出什麽動作。江墨的眉眼長得很像江楚年,眼睛圓圓的,看人的時候真誠無比。

見他不說話,江墨仰著頭又看了幾遍,隨後走了。之後江墨會主動找他,在她放學回家的路上,在超市的時候,在樓梯上透過窗外……

可江墨不跟他說話了,只是找到他的身影,然後盯上幾眼。

元青霄判斷出墨墨並沒有把他的消息告訴江楚年,因為如果江楚年知道,對方會義正言辭地呵斥自己離開。

元青霄決定把卡交給墨墨。

但是人流攢動,數不清的人影將墨墨包圍,原本過著馬路朝自己而來的墨墨消失了蹤影。

元青霄條件反射地跑了過去,他聽見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一個陌生人正蹲在墨墨面前,墨墨警惕地目光四處張望,看到他的時候大聲叫了一聲:“爸爸!”

元青霄飛奔了過去,許是他面目猙獰,那個陌生人見狀受到驚嚇就準備去扯墨墨。

一剎那間,元青霄踹向了那人的臉,直踹得對方倒地不起。元青霄一把將墨墨摟在了懷裏,他驚慌失措,蒼白的面孔因為害怕湧上了短暫的紅色。

“沒事了沒事了。”他拍著江墨的背。

江墨手死死攥住他的衣服,顯然是被嚇得不行,但她強忍著懼意,在他耳邊脆生生地說道:“快追他!他要跑了!”

元青霄其實沒想過去追,但江墨跟他講道理:“他肯定還拐了其他的小夥伴!我看新聞裏都是這樣說的!”

元青霄冷靜了下來,對方已經跑走了,只留下一個倉惶不已的背影。

他想著先報警,墨墨已經從他懷裏跳了出來,跑得比他快。元青霄聽見自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大。

對方拐了幾個巷子隨後進入了一個破敗的廢棄院子,元青霄抱著江墨遠遠地跟著對方。

他小聲誇獎道:“你很勇敢。”

江墨抱著書包,下巴微微仰起,“我爸爸教得好!”

元青霄第一時間報了警,隨後的事情他其實忘記得差不多了。大概是攔住了幾個竄逃的人,除此之外他只記得全身嘎吱作響的聲音。

被帶進派出所的時候,元青霄就意識到,他可以面對面見到江楚年了,他的心砰砰直跳,眼下,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受到自己真實地活著。

“江墨小同志,我已經通知了你的爸爸,他馬上就會到的,請不要擔心。另外這位先生,你和江墨小同志的關系是?”

他聽見自己說道:“我是她爸爸的愛人。”

元青霄臉上掛了彩,他看向鏡子裏的人,沒來由的心慌。他想過很多次與江楚年重逢的場景,但絕對不是眼下這樣。

他的額頭上冒出虛汗,他感覺手腳冰涼。他變得醜了些,也老了很多。

江楚年會對自己說什麽?江楚年有想過自己嗎?哪怕是一秒,他是不是……還恨著自己嗎?

他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江楚年的頭發長了些,臉上泛著紅,四年沒見,對方與自己腦海中對他的印象沒有分毫的距離。他面上掛著焦急,看見自己的時候瞪圓了眼睛,但很快便是面無表情,他像在看陌生人般盯著自己。

“對就是這位,他不是你的愛人嗎?”警察指了指自己問道。

他聽見江楚年冰冷地說道:“不是,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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