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 251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251章 第 251 章
有那麽一瞬間, 餘曜真的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要不然怎麽聽到的只是二哥問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兒？
這和想象的也差太多了吧。
餘曜的腦海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鬼使神差地盯著青年的眼重覆一遍：“我要去哪兒？”
祁望霄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機器人似地也跟著幹巴巴重覆, “你想去哪兒？”
令人窒息的沈默。
幾息後, 餘曜眼尾跳了幾跳，直性子地脫口而出：“二哥，你想問我的只有這些嗎？”
真的沒有別的嗎？
譬如……至少也要問一句他們要不要一起去這些地方吧。
少年的開門見山豁然且敞亮。
祁望霄聽得清楚，心裏也明白。
但他還是盡可能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只是沒忍住蜷了蜷指尖。
眼底壓抑的情緒也越發洶湧深邃。
餘曜看在眼裏, 輕輕地將握緊的雙手擱在膝蓋上，無比耐心地等待著。
銀白月光下，少年人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得驚人。
可等了好半天，等來的卻還是祁望霄顧左右而言他的一句——
“暫時只有這些。”
餘曜：……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有一種想把眼前人拎起來, 抖落抖落，看看能不能抖出點什麽真心話的沖動。
祁望霄掩唇咳了咳，漸漸恢覆了往日的溫和平靜, 他神色如常地看著餘曜, 哪怕耳尖已經紅到滴血，都沒有改口。
“暫時的確只有這些。”
祁望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短短十幾秒裏重覆說了兩次暫時, 第二次還特意加重了口吻，很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餘曜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卻怎麽都不能理解二哥為什麽就是不肯有話直說。
明明他們在彼此的面前從來都不會吞吞吐吐, 掖著藏著。
還是說……自己真的會錯了意？
一切都是自己由己度人，想多了？
有那麽一瞬間, 餘曜覺得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似乎纏上了一大團亂麻，亂糟糟的, 被貓爪扯過的毛線一般，甚至都想要不管不顧地幹脆捅破窗戶紙，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只可惜已經到嘴邊的話在心裏滾了好幾滾，到底還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
不說破的話，大家就還可以繼續裝傻。
餘曜微微抿了下嘴角，強迫自己暫時轉移走註意。
“我還沒有想好，”他選擇老老實實地回答起祁望霄之前的問題，“這個季節去東歸賽道會有點熱，夏季雨水也多，但如果只是勘路，適應環境，倒也沒什麽問題。”
“至於天門山，我的跳傘執照已經考下來了，高空翼裝訓練次數也已經過關，去的話就可以開始進行低空翼裝方面的訓練。”
兩個選擇礙於天氣時間都有各自的優點和缺點。
所以餘曜原本是打算等自己把駕照考下來之後再考慮這個問題，畢竟人又不是機器，適當地停下來休息才能更好地重新出發。
不過話都說到這裏，餘曜反問道：“二哥你想先去哪裏？”
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默認了祁望霄一定會跟自己同行的設定。
祁望霄也確實有自己的想法。
“也許可以先去天門山？”
他提議著，卻並沒有要越過餘曜做決定的意思，很快又補充了句，“先去東歸賽道當然也可以。”
“天門山？”
餘曜雖然有點好奇祁望霄為什麽會選天門山，但對此也沒有什麽異議，“那就去天門山。”
沒記錯的話，天門山錦標賽應該就是下個月的事情，自己說不定還能順道報個名，去看看其他世界頂尖選手的水平。
餘曜現在對獎牌其實已經有點脫敏，但如果能順手為之的話，他也不會抗拒繼續參加比賽。
畢竟比賽本身就有作為選手間交流平臺的意義。
三言兩語定下了下一步的目標，餘曜心裏記掛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再加之剛剛讓人心跳過速的飆車成功釋放掉近半年封閉比賽的全部壓力，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輕松起來。
銀色月光下，那些時而輕柔，時而激蕩的海浪拍岸聲也成功地把他的思緒拉回到y省時愜意悠閑的海邊小住記憶。
“二哥，下次我帶你去喝糖水吧，”餘曜加重語氣，笑容無害，“雞屎藤糖水。”
祁望霄被逗得笑了下。
他經歷的世界比餘曜多更多，當然知道這個糖水名字的由來，但此時還是很配合地挑挑眉，形狀好看的眸子裏漾起一抹溫柔的烏黑色澤。
“雞屎藤？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餘曜就把手機裏的照片翻出來給他看，眉眼舒展地娓娓道來，嗓音清透又好聽，混著夜色細細雨絲的柔軟濕意。
“雞屎藤是一種植物，這種糖水要用雞屎藤粉、紅糖、椰汁作原料，看起來不好看，但是味道很清爽。秋哥第一次見的事差點嚷出來，但是喝了幾口之後——”
他賣了個關子，“你猜怎麽著？”
祁望霄很配合地作疑惑狀，“怎麽？”
餘曜笑吟吟地翻出了戚本樹偷拍制作的表情包，“你看。”
祁望霄低頭湊近。
手機屏幕上，秋聆歌狼吞虎咽的側臉被打上了大大的“真香”兩字。
祁望霄被屏幕照亮的英俊側臉上笑意淺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嘗嘗。”
“當然會有機會。”
餘曜眨眼間就已經想好了將來要怎麽磨著自家教練多做一碗，反正戚教那麽疼自己，自己也替沖浪項目拿下了一枚金牌，這麽點小事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思索著，直到擡頭時差點撞上青年的下頜，才驚覺他們兩人間的距離似乎有點太近。
但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餘曜沒躲，祁望霄也沒退。
兩個人就這麽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坐在海邊長椅上漫天閑聊。
一個珍惜著自己缺席的所有時光。
另一個也毫不吝嗇地分享著對方不在時自己的全部喜怒哀樂。
微微涼的海風搖曳，躍上中天的皎潔月輪漸漸地將長椅上兩道越來越近，越來越矮的影子融成了完整的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很不錯的夜晚。
今晚的月色很美。
餘曜在往回走的路上不經意地看見了祁望霄正在將自己的手機屏幕換成了一張海上明月圖，配字也很搭——
“海上月是天上月。”
有點眼熟。
餘曜一時沒想起來下句，也沒多想，看了幾眼覺得還挺應景，就向祁望霄索要圖片鏈接。
“沒問題。”
青年微微一怔，繼而笑開，眼底裏蕩開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比海上天上的月亮更好看。
餘曜突然有點口幹。
想喝水，可車裏沒水，那就只能快些回去了。
他在重新坐進駕駛位，系好安全帶後，又一次做好了踩緊油門的準備。
“二哥，坐穩了！”
答應聲含著笑從身邊傳來：“好！”
下一秒，“轟——”
引擎尖銳的爆鳴聲在沙灘邊緣炸響，嶄新賽車如一道紅色流星般劃破夜空。
一來一回的兩次酣暢淋漓的飆車，餘曜一直到回住所時，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落下來。
“就這麽高興？”
才喝完一頓大酒的趙威明醉醺醺地抱臂靠在門邊守株待兔，成功等到了推門而入的徒弟。
“有這麽明顯嗎？”
餘曜失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然後就發現祁望霄望向自己時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分外明顯。
看在圍觀群眾的眼裏就是，兩人才一對視，彼此臉上的笑意就不約而同地一起加深。
“嘖嘖嘖！”
喬恩搭著自家哥哥的肩膀，誇張地咂舌起哄，“嘖嘖嘖！”
惹得約翰尼肩膀上蹲著的小猴子波比也努力地吧唧吧唧嘴，發出“砸砸砸”的氣聲。
大家臉上的笑意多少沾點善意的調侃。
畢竟人都是有眼睛的，就算之前再不清楚，相處的時間久了，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出些端倪。
不說別的，光是這樣盛大的夜晚，餘曜只選擇與某一個人單獨共度，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趙威明就在有點酸溜溜地想，比起祁望霄，自己這個關系最緊密的教練都是後來者，當然沒有資格說什麽。
“好了好了，都別在這堵著了，”宋雙成倒是沒喝太多酒，心裏還惦記著正事，“小餘明天還有一大堆官方采訪要接，讓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這話說得在場幾位才剛剛有點失落的教練頓時滿面紅光。
別的不說，自打比賽結果公布，今天他們幾個教練的電話都快要被打爆了好不好！
除去平時交好的各個運動領域內的媒體記者，華國的各大官方媒體，還有一大堆語調古怪的外國媒體不知道從哪摸到他們的電話，上來就是亮明自家的咖位，試圖預約上一場餘曜回國前的采訪。
相對隱私的電話尚且如此。
教練們現在壓根就不敢打開自己在網上公開的合作郵箱，生怕自己會被塞爆郵箱的鋪天蓋地郵件直接爆頭。
“好像做夢一樣……”
目送著餘曜和祁望霄一前一後地走上樓梯，趙威明拍了拍暈乎乎的腦袋，想到幾年前自己還只是俱樂部的業餘教練，只是無意間挖掘出了一個覺得不錯的好苗子，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傻氣。
“的確像是做夢，”喝完酒越發沈默的唐清名細細摩挲著舊錢包上的黯淡照片，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宋遠方一起參加比賽的情形。
只可惜他們那時候攀巖還沒有被立項，能參加的比賽級別比不上奧運。
但這都不要緊。
他的徒弟現在已經是奧運冠軍了，甚至還不止是攀巖的冠軍。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唐清名壓抑感慨的聲音很低，但還是傳進了宋雙成的耳朵裏。
這位頭發花白的老教練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但很快就變成了一聲悠長的嘆息，只有望向樓上上，才勉強多了幾分欣慰。
幾名教練過於覆雜的神情變化看得約翰尼一楞一楞的。
單純的他不懂什麽叫百感交集，什麽叫狂喜之後的感慨萬千，只知道眼前這些人的情緒莫名其妙就開始大起大落。
難道不應該只有高興嗎？
餘可是拿了一大堆冠軍！
還是喬恩一語點破了原因。
“教練們只是太高興了。”
他眨巴著綠瑩瑩的眼珠子，貼心為新朋友解釋道，“餘曜拿了這麽多冠軍，他們這些做教練的怎麽可能不高興！高興過了頭，就會開始想到從前種種，然後就會大發感慨。問就是誰讓我們太年輕了，壓根就不像他們似的，有一大堆回憶可以傷感的。”
約翰尼聽得似懂非懂，茫然的棕色大眼睛看上去純良又乖巧。
喬恩盡可能地克制自己不去詢問這個比自己矮不少的小孩到底是為什麽身上會有那麽多的傷，只是義氣地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來華國，就算小曜平時不在隊裏，我和我哥都會護著你的！”
這句話約翰尼聽懂了。
他望了望少年背影消失的拐角處，咧著嘴笑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嗯！我一定會去華國的！”
有銀牌在手，他的歸化路已經穩了。
約翰尼今天已經不知道笑了多少次，感覺自己的腮幫子都是酸的。
“吱吱吱吱！”
抱著堅果啃的波比察覺到主人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也開心地搖晃著細長的尾巴。
哪怕比賽已經過去大半天，哪怕此時已經接近深夜，別墅一樓依然沈浸在餘曜成功奪冠的餘韻裏。
正在沸騰震驚的互聯網就更不必說了。
有人把餘曜十次奪冠路上的驚險瞬間和不斷掛上金牌的頒獎儀式剪輯成了卡點短片，配上悲壯動感的音樂，甫一發出，就獲得了成百萬上千萬的點讚轉發。
【我去，好燃啊！】
【嗚嗚嗚，太感動了！我們小魚的每一塊金牌都不是白得的！他值得！】
【一次又一次的比賽受傷，帶傷上場，孤註一擲，永不放棄，這才是體育冠軍應該有的精神！他一定會鼓舞和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各國熱趨的前排上，帶有餘曜字眼的詞條熱度居高不下，實時話題廣場更是在不斷刷新疊代。
【每個時代都需要傳奇，】有人試圖解釋這種現象，【餘就是新時代的傳奇！】
這並不是什麽過於誇張的感性說法。
近年來國際上的爭端不斷，國與國之間更是圖窮匕見，擦槍走火，且不說一些國家的民眾連最基礎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證，單就經濟形勢而言，社會整體的大趨勢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通貨膨脹日益增長。
大部分人都在為生活苦苦奔波，每天發愁著衣食住行和醫療教育，但大家夥對於精神世界的要求從未停止過。
每個人都需要一些小小的快樂。
刺激熱血的體育事業很好彌補了這方面的蒼白。
人們在生活遭受困難時也更需要傳奇英雄的出現。
英雄身上的勇敢和無畏就是對抗苦難最好的強心劑，而餘曜現在就是這個被所有人矚目被所有人選中的振奮人心的傳奇英雄！
某個不起眼的視頻轉發評論區，就有人這樣樸實無華地評價道：【看見餘這麽努力，能夠靠著自己的努力拿到屬於自己的金牌，我覺得生活都有了希望，加油加油】
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熱度自然也吸引來了無數嗅覺靈敏的媒體記者。
只不過他們沒有心思感慨餘曜的成功，作為卑微打工人，更多的還是在饞哭之後很快把心思放在如何能夠牽線搭橋，成功采訪餘曜拿到最新的物料，猛蹭一波流量上
幾位教練關了靜音的手機又開始震動個不停，一夜都沒有停下。
外界的喧囂紛紛擾擾。
餘曜大概能想象得到，但卻沒有心思多加理會。
在他看來，自己如願飆過車，痛快過，事情就該告一段落，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更何況，他現在真的很累。
餘曜回房間後沖了個澡，又按照平日的習慣，簡單地運動拉伸了會兒，就抱著小七靠坐在了床上。
一直到此時，終於安生下來的少年才算是感覺到了渾身上下每一寸神經末梢都在叫囂著用力過度後的酸疼。
不過想想也挺正常，一整天的比賽外加晚上的飆車，鐵打的人也會覺得很累。
暖黃色的壁燈下，餘曜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懷抱裏的黑貓也在不住地打著呼嚕。
“呼嚕嚕——呼嚕嚕——”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小七很自然地鉆進了主人的懷抱裏，拿自己粉嘟嘟的濕潤鼻子不斷去蹭餘曜的手背。
“身上疼？”
洗完澡的祁望霄穿了件簡單的家居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
睡眼惺忪的餘曜把小七放到一邊，主動道，“我幫你吹頭發吧。”
別墅提供的吹風機很重，自己給自己吹很不方便，剛剛就是二哥替他吹的。
祁望霄自然也不會拒絕。
只不過在頭發吹到半幹後，見餘曜迷迷瞪瞪裏還在時不時地無意識敲揉關節，就知道少年這次是真的累慘了。
“我也懂一點理療，”祁望霄把人按坐在自己身邊，“我給你按按？”
餘曜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引導著趴在了床單上。
他本來就困，這會一趴到枕頭上，更是困到睜不開眼。
“睡吧。”
有人在他耳畔溫和輕聲，餘曜漸漸地就閉上了眼。
但不是困的，是舒服的。
有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從他的脖頸到脊背再到腰間依次往下，一次次揉.捏推拿，每一次的力道位置都恰到好處，比之專業的推拿專家都不差什麽，舒服到讓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如同蒸了一次熱氣騰騰的桑拿。
呼吸間無處不在的灰色香根草氣息更是溫馨到讓人想要原地入眠。
餘曜意識一沈，就這麽睡了一個好覺。
只不過再醒來時，天都變了。
社交網絡上赫然出現一則聳人聽聞的碩大標題，引發不少網友的紛紛議論，甚至有看熱鬧不嫌事大，事業就是致力博眼球的三流媒體強烈要求奧委會追加針對冠軍的興奮劑檢查。
餘曜先看見的要求追加興奮劑檢查的詞條才打開了最原始的話題來源。
入目的文字相當小眾。
《華國針灸——堪比興奮劑的亞洲邪術？》
《華國花露水，是否含有興奮劑成分？》
《解密華國運動員為了金牌有多拼，他們竟會做出這種事！懇求賽方徹查！》
一目十行的餘曜：？？？
這個世界終於魔幻了嗎？
他有點懷疑人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有那麽一瞬間, 餘曜真的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要不然怎麽聽到的只是二哥問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兒？
這和想象的也差太多了吧。
餘曜的腦海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鬼使神差地盯著青年的眼重覆一遍：“我要去哪兒？”
祁望霄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機器人似地也跟著幹巴巴重覆, “你想去哪兒？”
令人窒息的沈默。
幾息後, 餘曜眼尾跳了幾跳，直性子地脫口而出：“二哥，你想問我的只有這些嗎？”
真的沒有別的嗎？
譬如……至少也要問一句他們要不要一起去這些地方吧。
少年的開門見山豁然且敞亮。
祁望霄聽得清楚，心裏也明白。
但他還是盡可能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只是沒忍住蜷了蜷指尖。
眼底壓抑的情緒也越發洶湧深邃。
餘曜看在眼裏, 輕輕地將握緊的雙手擱在膝蓋上，無比耐心地等待著。
銀白月光下，少年人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得驚人。
可等了好半天，等來的卻還是祁望霄顧左右而言他的一句——
“暫時只有這些。”
餘曜：……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有一種想把眼前人拎起來, 抖落抖落，看看能不能抖出點什麽真心話的沖動。
祁望霄掩唇咳了咳，漸漸恢覆了往日的溫和平靜, 他神色如常地看著餘曜, 哪怕耳尖已經紅到滴血，都沒有改口。
“暫時的確只有這些。”
祁望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短短十幾秒裏重覆說了兩次暫時, 第二次還特意加重了口吻，很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餘曜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卻怎麽都不能理解二哥為什麽就是不肯有話直說。
明明他們在彼此的面前從來都不會吞吞吐吐, 掖著藏著。
還是說……自己真的會錯了意？
一切都是自己由己度人，想多了？
有那麽一瞬間, 餘曜覺得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似乎纏上了一大團亂麻，亂糟糟的, 被貓爪扯過的毛線一般，甚至都想要不管不顧地幹脆捅破窗戶紙，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只可惜已經到嘴邊的話在心裏滾了好幾滾，到底還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
不說破的話，大家就還可以繼續裝傻。
餘曜微微抿了下嘴角，強迫自己暫時轉移走註意。
“我還沒有想好，”他選擇老老實實地回答起祁望霄之前的問題，“這個季節去東歸賽道會有點熱，夏季雨水也多，但如果只是勘路，適應環境，倒也沒什麽問題。”
“至於天門山，我的跳傘執照已經考下來了，高空翼裝訓練次數也已經過關，去的話就可以開始進行低空翼裝方面的訓練。”
兩個選擇礙於天氣時間都有各自的優點和缺點。
所以餘曜原本是打算等自己把駕照考下來之後再考慮這個問題，畢竟人又不是機器，適當地停下來休息才能更好地重新出發。
不過話都說到這裏，餘曜反問道：“二哥你想先去哪裏？”
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默認了祁望霄一定會跟自己同行的設定。
祁望霄也確實有自己的想法。
“也許可以先去天門山？”
他提議著，卻並沒有要越過餘曜做決定的意思，很快又補充了句，“先去東歸賽道當然也可以。”
“天門山？”
餘曜雖然有點好奇祁望霄為什麽會選天門山，但對此也沒有什麽異議，“那就去天門山。”
沒記錯的話，天門山錦標賽應該就是下個月的事情，自己說不定還能順道報個名，去看看其他世界頂尖選手的水平。
餘曜現在對獎牌其實已經有點脫敏，但如果能順手為之的話，他也不會抗拒繼續參加比賽。
畢竟比賽本身就有作為選手間交流平臺的意義。
三言兩語定下了下一步的目標，餘曜心裏記掛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再加之剛剛讓人心跳過速的飆車成功釋放掉近半年封閉比賽的全部壓力，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輕松起來。
銀色月光下，那些時而輕柔，時而激蕩的海浪拍岸聲也成功地把他的思緒拉回到y省時愜意悠閑的海邊小住記憶。
“二哥，下次我帶你去喝糖水吧，”餘曜加重語氣，笑容無害，“雞屎藤糖水。”
祁望霄被逗得笑了下。
他經歷的世界比餘曜多更多，當然知道這個糖水名字的由來，但此時還是很配合地挑挑眉，形狀好看的眸子裏漾起一抹溫柔的烏黑色澤。
“雞屎藤？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餘曜就把手機裏的照片翻出來給他看，眉眼舒展地娓娓道來，嗓音清透又好聽，混著夜色細細雨絲的柔軟濕意。
“雞屎藤是一種植物，這種糖水要用雞屎藤粉、紅糖、椰汁作原料，看起來不好看，但是味道很清爽。秋哥第一次見的事差點嚷出來，但是喝了幾口之後——”
他賣了個關子，“你猜怎麽著？”
祁望霄很配合地作疑惑狀，“怎麽？”
餘曜笑吟吟地翻出了戚本樹偷拍制作的表情包，“你看。”
祁望霄低頭湊近。
手機屏幕上，秋聆歌狼吞虎咽的側臉被打上了大大的“真香”兩字。
祁望霄被屏幕照亮的英俊側臉上笑意淺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嘗嘗。”
“當然會有機會。”
餘曜眨眼間就已經想好了將來要怎麽磨著自家教練多做一碗，反正戚教那麽疼自己，自己也替沖浪項目拿下了一枚金牌，這麽點小事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思索著，直到擡頭時差點撞上青年的下頜，才驚覺他們兩人間的距離似乎有點太近。
但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餘曜沒躲，祁望霄也沒退。
兩個人就這麽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坐在海邊長椅上漫天閑聊。
一個珍惜著自己缺席的所有時光。
另一個也毫不吝嗇地分享著對方不在時自己的全部喜怒哀樂。
微微涼的海風搖曳，躍上中天的皎潔月輪漸漸地將長椅上兩道越來越近，越來越矮的影子融成了完整的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很不錯的夜晚。
今晚的月色很美。
餘曜在往回走的路上不經意地看見了祁望霄正在將自己的手機屏幕換成了一張海上明月圖，配字也很搭——
“海上月是天上月。”
有點眼熟。
餘曜一時沒想起來下句，也沒多想，看了幾眼覺得還挺應景，就向祁望霄索要圖片鏈接。
“沒問題。”
青年微微一怔，繼而笑開，眼底裏蕩開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比海上天上的月亮更好看。
餘曜突然有點口幹。
想喝水，可車裏沒水，那就只能快些回去了。
他在重新坐進駕駛位，系好安全帶後，又一次做好了踩緊油門的準備。
“二哥，坐穩了！”
答應聲含著笑從身邊傳來：“好！”
下一秒，“轟——”
引擎尖銳的爆鳴聲在沙灘邊緣炸響，嶄新賽車如一道紅色流星般劃破夜空。
一來一回的兩次酣暢淋漓的飆車，餘曜一直到回住所時，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落下來。
“就這麽高興？”
才喝完一頓大酒的趙威明醉醺醺地抱臂靠在門邊守株待兔，成功等到了推門而入的徒弟。
“有這麽明顯嗎？”
餘曜失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然後就發現祁望霄望向自己時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分外明顯。
看在圍觀群眾的眼裏就是，兩人才一對視，彼此臉上的笑意就不約而同地一起加深。
“嘖嘖嘖！”
喬恩搭著自家哥哥的肩膀，誇張地咂舌起哄，“嘖嘖嘖！”
惹得約翰尼肩膀上蹲著的小猴子波比也努力地吧唧吧唧嘴，發出“砸砸砸”的氣聲。
大家臉上的笑意多少沾點善意的調侃。
畢竟人都是有眼睛的，就算之前再不清楚，相處的時間久了，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出些端倪。
不說別的，光是這樣盛大的夜晚，餘曜只選擇與某一個人單獨共度，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趙威明就在有點酸溜溜地想，比起祁望霄，自己這個關系最緊密的教練都是後來者，當然沒有資格說什麽。
“好了好了，都別在這堵著了，”宋雙成倒是沒喝太多酒，心裏還惦記著正事，“小餘明天還有一大堆官方采訪要接，讓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這話說得在場幾位才剛剛有點失落的教練頓時滿面紅光。
別的不說，自打比賽結果公布，今天他們幾個教練的電話都快要被打爆了好不好！
除去平時交好的各個運動領域內的媒體記者，華國的各大官方媒體，還有一大堆語調古怪的外國媒體不知道從哪摸到他們的電話，上來就是亮明自家的咖位，試圖預約上一場餘曜回國前的采訪。
相對隱私的電話尚且如此。
教練們現在壓根就不敢打開自己在網上公開的合作郵箱，生怕自己會被塞爆郵箱的鋪天蓋地郵件直接爆頭。
“好像做夢一樣……”
目送著餘曜和祁望霄一前一後地走上樓梯，趙威明拍了拍暈乎乎的腦袋，想到幾年前自己還只是俱樂部的業餘教練，只是無意間挖掘出了一個覺得不錯的好苗子，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傻氣。
“的確像是做夢，”喝完酒越發沈默的唐清名細細摩挲著舊錢包上的黯淡照片，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宋遠方一起參加比賽的情形。
只可惜他們那時候攀巖還沒有被立項，能參加的比賽級別比不上奧運。
但這都不要緊。
他的徒弟現在已經是奧運冠軍了，甚至還不止是攀巖的冠軍。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唐清名壓抑感慨的聲音很低，但還是傳進了宋雙成的耳朵裏。
這位頭發花白的老教練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但很快就變成了一聲悠長的嘆息，只有望向樓上上，才勉強多了幾分欣慰。
幾名教練過於覆雜的神情變化看得約翰尼一楞一楞的。
單純的他不懂什麽叫百感交集，什麽叫狂喜之後的感慨萬千，只知道眼前這些人的情緒莫名其妙就開始大起大落。
難道不應該只有高興嗎？
餘可是拿了一大堆冠軍！
還是喬恩一語點破了原因。
“教練們只是太高興了。”
他眨巴著綠瑩瑩的眼珠子，貼心為新朋友解釋道，“餘曜拿了這麽多冠軍，他們這些做教練的怎麽可能不高興！高興過了頭，就會開始想到從前種種，然後就會大發感慨。問就是誰讓我們太年輕了，壓根就不像他們似的，有一大堆回憶可以傷感的。”
約翰尼聽得似懂非懂，茫然的棕色大眼睛看上去純良又乖巧。
喬恩盡可能地克制自己不去詢問這個比自己矮不少的小孩到底是為什麽身上會有那麽多的傷，只是義氣地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來華國，就算小曜平時不在隊裏，我和我哥都會護著你的！”
這句話約翰尼聽懂了。
他望了望少年背影消失的拐角處，咧著嘴笑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嗯！我一定會去華國的！”
有銀牌在手，他的歸化路已經穩了。
約翰尼今天已經不知道笑了多少次，感覺自己的腮幫子都是酸的。
“吱吱吱吱！”
抱著堅果啃的波比察覺到主人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也開心地搖晃著細長的尾巴。
哪怕比賽已經過去大半天，哪怕此時已經接近深夜，別墅一樓依然沈浸在餘曜成功奪冠的餘韻裏。
正在沸騰震驚的互聯網就更不必說了。
有人把餘曜十次奪冠路上的驚險瞬間和不斷掛上金牌的頒獎儀式剪輯成了卡點短片，配上悲壯動感的音樂，甫一發出，就獲得了成百萬上千萬的點讚轉發。
【我去，好燃啊！】
【嗚嗚嗚，太感動了！我們小魚的每一塊金牌都不是白得的！他值得！】
【一次又一次的比賽受傷，帶傷上場，孤註一擲，永不放棄，這才是體育冠軍應該有的精神！他一定會鼓舞和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各國熱趨的前排上，帶有餘曜字眼的詞條熱度居高不下，實時話題廣場更是在不斷刷新疊代。
【每個時代都需要傳奇，】有人試圖解釋這種現象，【餘就是新時代的傳奇！】
這並不是什麽過於誇張的感性說法。
近年來國際上的爭端不斷，國與國之間更是圖窮匕見，擦槍走火，且不說一些國家的民眾連最基礎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證，單就經濟形勢而言，社會整體的大趨勢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通貨膨脹日益增長。
大部分人都在為生活苦苦奔波，每天發愁著衣食住行和醫療教育，但大家夥對於精神世界的要求從未停止過。
每個人都需要一些小小的快樂。
刺激熱血的體育事業很好彌補了這方面的蒼白。
人們在生活遭受困難時也更需要傳奇英雄的出現。
英雄身上的勇敢和無畏就是對抗苦難最好的強心劑，而餘曜現在就是這個被所有人矚目被所有人選中的振奮人心的傳奇英雄！
某個不起眼的視頻轉發評論區，就有人這樣樸實無華地評價道：【看見餘這麽努力，能夠靠著自己的努力拿到屬於自己的金牌，我覺得生活都有了希望，加油加油】
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熱度自然也吸引來了無數嗅覺靈敏的媒體記者。
只不過他們沒有心思感慨餘曜的成功，作為卑微打工人，更多的還是在饞哭之後很快把心思放在如何能夠牽線搭橋，成功采訪餘曜拿到最新的物料，猛蹭一波流量上
幾位教練關了靜音的手機又開始震動個不停，一夜都沒有停下。
外界的喧囂紛紛擾擾。
餘曜大概能想象得到，但卻沒有心思多加理會。
在他看來，自己如願飆過車，痛快過，事情就該告一段落，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更何況，他現在真的很累。
餘曜回房間後沖了個澡，又按照平日的習慣，簡單地運動拉伸了會兒，就抱著小七靠坐在了床上。
一直到此時，終於安生下來的少年才算是感覺到了渾身上下每一寸神經末梢都在叫囂著用力過度後的酸疼。
不過想想也挺正常，一整天的比賽外加晚上的飆車，鐵打的人也會覺得很累。
暖黃色的壁燈下，餘曜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懷抱裏的黑貓也在不住地打著呼嚕。
“呼嚕嚕——呼嚕嚕——”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小七很自然地鉆進了主人的懷抱裏，拿自己粉嘟嘟的濕潤鼻子不斷去蹭餘曜的手背。
“身上疼？”
洗完澡的祁望霄穿了件簡單的家居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
睡眼惺忪的餘曜把小七放到一邊，主動道，“我幫你吹頭發吧。”
別墅提供的吹風機很重，自己給自己吹很不方便，剛剛就是二哥替他吹的。
祁望霄自然也不會拒絕。
只不過在頭發吹到半幹後，見餘曜迷迷瞪瞪裏還在時不時地無意識敲揉關節，就知道少年這次是真的累慘了。
“我也懂一點理療，”祁望霄把人按坐在自己身邊，“我給你按按？”
餘曜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引導著趴在了床單上。
他本來就困，這會一趴到枕頭上，更是困到睜不開眼。
“睡吧。”
有人在他耳畔溫和輕聲，餘曜漸漸地就閉上了眼。
但不是困的，是舒服的。
有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從他的脖頸到脊背再到腰間依次往下，一次次揉.捏推拿，每一次的力道位置都恰到好處，比之專業的推拿專家都不差什麽，舒服到讓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如同蒸了一次熱氣騰騰的桑拿。
呼吸間無處不在的灰色香根草氣息更是溫馨到讓人想要原地入眠。
餘曜意識一沈，就這麽睡了一個好覺。
只不過再醒來時，天都變了。
社交網絡上赫然出現一則聳人聽聞的碩大標題，引發不少網友的紛紛議論，甚至有看熱鬧不嫌事大，事業就是致力博眼球的三流媒體強烈要求奧委會追加針對冠軍的興奮劑檢查。
餘曜先看見的要求追加興奮劑檢查的詞條才打開了最原始的話題來源。
入目的文字相當小眾。
《華國針灸——堪比興奮劑的亞洲邪術？》
《華國花露水，是否含有興奮劑成分？》
《解密華國運動員為了金牌有多拼，他們竟會做出這種事！懇求賽方徹查！》
一目十行的餘曜：？？？
這個世界終於魔幻了嗎？
他有點懷疑人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