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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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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 49 章

零下十三度。

上午十點二十七分。

銀白色的千米雪道上, 坡面障礙追逐大決賽,也即是冬奧領獎臺最終角逐賽,終於拉開帷幕。

選手們都是甫一出發就開始加速。

紅黃藍綠, 四道背影快如閃電, 一刻不停地在連綿起伏的波浪道上飛身躍起,落地加速。

那條蜿蜒如狂舞銀蛇的沈睡雪道因為人類的驚擾征服,再度驚醒。

堅硬山體被冰雪覆蓋,應和著呼嘯風聲,怒吼出一刻不停的摩擦和碰撞的聲響。

無數雪板踩實壓平的雪道表面, 也在明亮的日光裏,泛起冰和鱗片般晶瑩璀璨的細碎光芒。

“唰——”

“砰!”

“唰——”

“砰!”

這樣的聲音清脆,爽利,同時急促如戰鼓。

光是聽著讓人心潮澎湃。

更別提場上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在上演一場世界一流頂尖選手間的你追我趕。

他們共同攪動出風的形狀,短時間內不分伯仲。

有些急躁的觀眾們就慌了。

【距離根本就拉不開啊!】

但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作為單板領域的資深專業人士, 哪怕是最不擅長滑行的艾莫斯,都能憑借雪感,在上坡時精準地抓住加速的時機, 拼盡全力地緊緊綴在排行第二位的餘曜身後。

在外人看來, 雪坡上的四位選手或許是同時跳起,又同時落下, 連起跳和下落的時機都非常相似。

但裁判們以0.5倍數回放時就能看到,每位選手的起跳位置和角度都有著微妙的差異。

這樣的差異將直接決定他們的最終成績。

只是第一段波浪道太短,很難這麽快就區分出來而已。

裁判們憑借經驗, 就將目光都落到以微弱差距暫居的第一的德米特裏和第二的餘曜身上。

因為他們兩人的起跳最從容。

落下時雪板和坡道的接觸也最短暫。

如果波浪道再長一點,費利克斯和艾莫斯可能就要被遠遠地甩到後面了。

“大跳臺過來兼項的選手果然不如坡面障礙追逐的主項選手!”

J1位置的裁判忍不住地想, 同時忍不住地嘀咕了出來。

旁邊J2位置的裁判就是一記白眼。

“餘不也是大跳臺的兼項選手。”

他兼的甚至還不止一項,也拿到了不止一塊金牌。

不出意外的話, 坡面障礙追逐的獎牌也會有這位華國天才一份,只不過是現在還不能具體肯定到底是金還是銀了。

覺得餘曜會拿銀的裁判們占了大多數。

畢竟德米特裏是專攻坡面障礙追逐的主項選手,同時也是速降滑雪的狂熱愛好者。

不過也不能打包票。

說不定這位已經被業內譽為天才少年的華國面孔就會像其他項目一樣,為他們帶來新一輪的賽場奇跡。

經驗老道的裁判們很快在心裏有了評估。

但來自世界各國的冬奧會觀眾們,連帶著各國解說員們一起,都還在為自己支持的選手們狠狠捏住一把汗。

他們看看屏幕裏差距微弱的四道身影,都有點猶豫不決。

大家好像都很瀟灑和帥氣。

速度也差不太多。

所以,到底誰能拿到冠軍?

沸雪論壇裏的投票貼再次被頂上熱門。

各國直播間裏,解說員也都在高聲地為自家選手加油鼓勁。

e國解說員粗著嗓門:“德米特裏!守護好你的冠軍榮耀!”

f國解說員滿臉通紅,“艾莫斯!該死的,別管那什麽滑行姿勢,醜就醜好了,沖就對了!”

l國解說員平時最是懶散,此刻的神情也是一等一的激動,“費利克斯,我們都期待著你第一次站上其他賽項領獎臺的時刻!”

大家都很激動。

但其中最緊張,最提心吊膽的,絕對還是來自華國的解說員。

在場的四名選手裏唯一一個身上有傷,又才經歷一場惡戰的,可就是他們華國人。

本來在生理狀態上就處於弱勢。

偏偏坡面障礙追逐的大決賽又不像其他賽項一樣有三次機會,成功進入大決賽的選手們只能滑一次,堪稱一戰定生死。

華國的千家萬戶裏,一路陪伴餘曜從資格賽走到大決賽的華國觀眾們個個炯炯有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家的電視大屏幕。

直播間裏的解說員也在緊張亢奮之下,整個人宛如識圖機器人成了精,叭叭叭地播報個不停。

“波浪道加速!”

“好,餘曜成功超過了費利克斯!但是距離德米特裏還有些差距。”

“下一個賽段是跳臺,是餘曜的強項!”

“別遲疑!沖出去!”

“這是波浪道之後又一次加速的機會!”

解說員語氣振奮,很快就在緊張激烈的畫面中完全忘記了,自家運動員還有傷,之前幾輪比賽時都會在這裏刻意壓抑住自己的速度,以免在下一個彎道處難以收場。

觀眾們倒是沒忘。

可還沒來得及評論吐槽,賽場上的少年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了昂揚上翹的跳臺頂。

觀眾們還來不及反應。

“咻——”

少年在雪板淩空的瞬間用力向上一跳。

隨即,整個人就在積年累月肌肉記憶的作用下,矯健帥氣地高高飛了出去。

修長身影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中只定格一瞬,就直直沖向陡峭的雪坡。

“砰!”

雪板完美地落在雪坡的山腳下。

這一跳飛起的高度和遠度遠超尋常。

被重力加持過的速度瞬間比先前快上不少,輕而易舉地超過其他三位在跳臺區下意識收斂速度的對手,拉開了自比賽開始以來選手間的最大距離。

穿著華國紅背心和黑色滑雪服的少年從雪板上站直身,閃亮亮地自並駕齊驅的四人團中脫穎而出。

一騎當先的身影看上去帥氣無比。

這絕對是值得尖叫和歡呼的巨大勝利!

【太棒了太棒了】

【我就知道餘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

沒有本國選手參賽的別國直播間歡呼不已。

沸雪論壇裏的投票帖,標註著餘曜名字的選項也在這個跳臺沖刺後,成功迎來了一大波瘋漲點擊。

反倒是華國自己的直播間此刻並沒有太多的歡呼和雀躍。

一連五場比賽下來,觀眾們早就記住了跳臺後的下一個障礙,就是速度高就容易摔的大彎道。

高興當然有,但對餘曜傷情的擔憂占了大頭。

【餘曜竟然沒有減速】

【他的右肩膀根本就不能使力!】

【啊啊啊啊啊小魚瘋了啊啊啊】

一連串尖叫字符打破了彈幕的平靜。

賽場外關註比賽的人們,每分每秒都在為賽場變化而心神震動。

雪道之上,少年自己的內心卻是冷靜無比。

自己真的瘋了嗎?

當然沒有。

事實上,再沒有哪一刻能比現在更讓少年體會到,什麽叫賽場上的熱血沸騰。

是不顧一切,竭盡全力地沖刺。

更是在令人呼吸心跳齊齊停止的疾馳如風中,奮力一搏,去挑戰不可能的可能。

餘曜很清楚自己將要面臨什麽樣的困境。

高速過彎道,表面上看只需要將身體的重心壓低,壓低,再壓低。

可無論再怎麽壓低,短道速滑過彎時運動員還可以扶冰,帶著的手套上也有特殊的加固手扣設計。

但單板滑雪呢,統統都沒有。

不僅沒有減少扶冰時摩擦力的手套,甚至都不能以手觸雪來增加身體的穩定性。

平衡什麽的,全要靠選手自己的核心力量。

以及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神經極其精準地針對用力。

過彎的選手要盡可能地倒伏,緊貼雪面,用超低重心削弱離心力的影響,才不至於讓自己如抹布般被大力拋甩出去。

這聽起來就很難。

在短道速滑中都不容易實現,選手經常會在過彎時不小心飛出去撞上擋板。

更何況單板滑雪的時速是短道速滑的整整兩倍。

所以即使高傲狂熱如德米特裏,在跳臺時都小心翼翼地減了速。

全組,不,整個坡面障礙追逐比賽從資格賽到大決賽,全部三十二位運動員加起來,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反其道而行之。

可那又有什麽關系。

自己不是已經領先了嗎。

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的危機,本就是自己孤註一擲的選擇。

敢選擇,就要敢承擔後果。

這是他唯一能贏的機會。

少年註視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彎道,腳下的雪板唰唰唰地在凝實光滑的雪面上一往無前。

就是現在!

前方道路由筆直變為彎曲的剎那,餘曜毫不遲疑地擰身上彎。

他很自然地用了滑U型池的方式。

面朝雪山滑上,用前刃,同時身體更是自然而然地向右後側傾倒。

上彎很順利。

可緊接著,巨大速度帶來的巨大離心力就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來勢洶洶地要將少年狠狠地拍打在雪墻上。

餘曜幾乎把自己整個人都貼在了雪面上,才能勉強抵抗這股巨力的沖掀。

少年是為了避險。

但舒展的四肢動作優雅,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在親吻雪面。

引得屏幕外的觀眾們嘖嘖讚嘆。

只有餘曜自己才能知道,右肩上的傷勢在身體倒伏的同時就被大力撕扯,尖銳疼痛瞬間沖破了止疼藥的桎梏。

賽場的第一個彎道很短。

高速滑過只需要四秒。

跳臺加速後的彎道很長。

才四秒的時間而已,緊咬牙關的少年就已經疼到渾身冷汗。

他在虔誠吻雪的姿勢裏小口小口地呼吸,鼻端是清透好聞的冰雪氣息,蒼白臉頰上卻傳來了陣陣刺骨的寒涼冷意。

好在,終於成功度過了。

餘曜在彎道結束後的第一秒,就依憑強大的核心力量重新站起。

他調整好最佳滑行姿態,就進入到自己的下一個障礙雪道。

隔了一秒,以德米特裏為首的其他選手才下了彎道。

三人站起身後的第一反應都是找尋餘曜的身影,然後就在護目鏡下齊齊皺了下眉。

艾莫斯和費利克斯是對自己速度的不滿。

德米特裏則是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滑到自己前面。

但不要緊,比賽才剛剛開始而已。

久經賽場的老將經驗豐富,心態良好,專註腳下就繼續滑了出去。

他的背影看上去不驕不躁,跟賽場下傲慢Bking的模樣大相徑庭。

遠處,韓啟光捏著已經空了的塑料板,喉嚨發緊地望著賽道上奮力馳騁的少年背影。

“這是止疼藥?”

屈延波一眼就認出來自己不久前吃過的東西,“不過怎麽沒了,我記得不是還有三片?”

青年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微微張著嘴看向自家教練,“韓教,這藥該不會——”

“都是餘曜吃的。”

韓啟光並沒有要瞞著的意思。

他眼裏有心疼有驕傲還有點微妙的不安,彌勒佛般慈祥的臉上神情覆雜無比,“吃這麽多止疼藥,還在跳臺加速上彎道,這小子的脾氣怎麽這麽犟!”

屈延波皺著眉沒說話。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在資格賽之前,餘曜就已經吃過一片,現在又一口氣吃了三片?

那得有多疼?

再有,這種止疼藥因為要保證興奮劑篩查的緣故,藥效時效都很糟糕。

餘曜真的能堅持到比賽結束嗎?

他面對的可是德米特裏那樣橫掃賽場的頂尖選手。

屈延波眉宇間聚起一大朵愁雲。

最後一場決賽,賽方的攝影機註意力全在比賽的選手們身上,賽道邊師徒兩人的愁緒並沒有被觀眾們註意到。

可這並不代表著大家已經忘記了餘曜有傷的事實。

【呼,那個彎道過得太艱險了】

【我都怕小魚站不起來了】

【他用的是受傷右肩維持平衡,嘶,一定很疼】

觀眾們都沒看過餘曜的傷。

但在八分之一決賽上,一貫敢沖敢闖的小運動員寧肯將來之不易的優勢拱手讓人,都要盡可能避免右肩的發力,就已經能夠看出些問題。

更別提,八分之一決賽和半決賽時,屈延波和艾莫斯輪番充當護草使者,一直跟在餘曜右側保護他免遭h國選手的毒手。

什麽東西會需要保護?

當然是致命的弱點。

可現在,眼看著餘曜為了搶占優勢,連致命弱點都不顧了,觀眾們心裏就生出些別樣的滋味來。

傷病是每個運動員都逃不脫的桎梏。

可正是因此,少年沖破束縛,毅然決然地沖向極限的背影才顯得轟烈至極。

很多華國觀眾都有了想要打字的沖動。

【所以小魚能拿金牌真的是有原因的】

【他比別人都勇敢,大跳臺如此,坡面障礙技巧U型池亦然,現在的坡面障礙追逐更是】

【我在小魚身上看到了奮力追夢的不屈靈魂!】

評論區洋洋灑灑,用盡美好詞匯表述著他們此時的感動。

可這樣的感動很快就變回了緊張。

就在他們感慨萬分的時候,養精蓄銳的德米特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加速跟了上來。

電光石火間,就從下一個彎道的內側,緊貼著旗門,疾速超了過去!

他奪走了少年的第一!

e國直播間裏頃刻間沸騰如潮。

【好樣的!德米特裏!】

【我就知道,德米特裏一直咬在餘曜後方不遠不近的位置,就是為了保存實力,他剛剛是故意示弱的】

【厲害了德米特裏,你居然都會用戰術了!】

華國解說員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雖然他打心底裏覺得,德米特裏能反超跟餘曜有傷和體力不支有關。

但在直播間裏卻是不方便長篇大論的解釋。

他言簡意賅地解說道,“德米特裏猶有餘力,賽程已經過了大半,馬上就要進入到最後的沖刺階段!希望餘曜能夠盡快奪回自己的優勢!”

直播間的觀眾們也迅速從傷春悲秋的情緒裏抽離出來,劈裏啪啦地在公屏上飛快敲字。

【沖鴨沖鴨】

【小魚快沖!快搶回第一!】

所有人都覺得餘曜應該馬上追上去。

餘曜自己其實也這麽覺得,被搶了第一,就該再搶回來。

但事情哪有那麽容易。

少年在高速的滑行裏繃緊心神。

每次動作就能感覺到身上那件薄薄的速幹衣已經被冷汗打濕,正緊緊貼在皮膚上,如同吸了水的海綿般濕冷沈重。

右肩一直針紮似的疼。

上一場比賽還沒有緩過來的疲乏勁更是一股腦地從骨頭縫裏陣陣上湧。

如果不是狀態太差,剛剛又有個大幅度動作角度刁鉆,一下牽扯到了傷處,餘曜很篤定,自己絕不會因為疼到心神恍惚一下,就被德米特裏偷襲超過。

雖然這樣完全符合自己的計劃。

但多少還是有點不爽。

看來下次要加倍保護好自己,盡可能地不要受傷才是最好。

少年暗暗下定決心,很快就著眼於現在。

他作勢要奮起直追。

但德米特裏一改從前自己滑自己,其他人誰也不管誰也不看的霸氣外露,高大的身影在前方不停地變換路線,明擺著是采用了封鎖後來者的防守戰術。

這就感覺到被威脅了麽。

少年意識到了對手這麽做的原因。

護目鏡下的琥珀色眸子用力眨了眨,彎出了一個月牙般俏皮的弧度。

如果換做是別人,前一秒還在交談邀約,現在就被朋友嚴防死守,可能會有些不高興。

但餘曜卻沒有被朋友背刺的感覺。

事實上,能得到對手的戒備,在賽場上,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至少說明對手發自心底地認可了你的水平,並將你視為需要重點防守的勁敵。

不過如果做這件事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因為只有領先者才會提防後來人。

如果領先者掉落位置成為了後來人,那就要轉變策略,突破領先者的圍剿,重新奪回位次。

少年眸色一動,預備再度加速的一剎那,腦海裏就已經高速運轉起來。

下一步該往哪個方向滑,雪板對準的角度是多少,需要用什麽樣的發力方式才能恰到好處地完成計劃。

無數念頭湧入思維,眨眼間變成答案輸出。

下一秒,黑滑雪服少年就沿著腦中預設的線路朝著前方銀發青年的右後側位置沖了過去。

他的速度很快。

動作也毫不遲疑。

可在臨到關頭,就要靠近對手的剎那,腰身一擰,就嫻熟流暢地調轉雪板,順著慣性往反方向繼續沖刺。

這一招不可謂不精妙。

有些反應快的觀眾當場就要叫好。

但德米特裏稱霸賽場多年,經驗豐富的競技意識也不是吃素的。

他下意識地預判到了少年的狡黠,沒有絲毫猶豫地朝著餘曜真正想要超過的路線大刺刺一擋。

藍馬甲的高大身體如山,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少年去路。

超高速的滑行,雪板幾乎沒有橫板減速的機會,如果不想撞上,餘曜只能退回原本的路線。

只是那樣的話,肯定會丟掉一部分速度。

在沖刺的緊要關頭,丟掉速度就等同於認輸!

少年謹慎地維持著滑行沒有動。

德米特裏也不急,他成竹在胸,一步都不肯相讓。

僵持對峙的一幕被很多觀眾們收入眼底。

沸雪論壇的投票帖裏,德米特裏停滯半天的票數迅速開始飆升,比餘曜剛才漲得都快。

【還有不到五百米,我投德米特裏一票】

【餘的體力一看就不如德米特裏,這次怕是要栽了,我也投德米特裏一票】

【完蛋,我剛剛投了餘,現在還能後悔改投嗎】

【啊啊啊,馬上就要到終點了,餘你剛剛怎麽不防著點,現在被反超了還要被反防守了,德米特裏一看就把你的退路堵死了!】

滑雪愛好者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賽場上的四位頂尖選手自然能看得分明。

遠遠落後一截的艾莫斯和費利克斯正在角逐著銅牌的動作齊刷刷一停。

可轉眼間,又繼續彼此較量起來。

德米特裏和餘已經占完了冠亞軍,不管現在的博弈誰輸誰贏,都不是他們這兩個還在苦哈哈爭第三名的倒黴選手該吃瓜的事。

華國觀眾們倒是想吃瓜。

但他們想吃的,是餘曜如何突破重圍,破解困境的瓜。

【緊張緊張】

【小魚怎麽不繼續沖了啊啊啊啊我好慌】

也有人樂觀派出來安慰大家,【放輕松一點,最起碼一個銀牌肯定跑不了,小魚是兼項,拿個銀牌就很不錯了】

但說實話,這樣的安慰只會火上澆油。

誰說餘曜要拿銀牌了。

小魚的夢想明明就是金牌,他從來都沒有提到過銀牌的事!

不少魚粉真情實感地難過了。

可看看屏幕裏僵持著馬上就要滑到終點的兩人,又不得不承認,餘曜會輸得的可能性很大。

一直贏金牌的偶像突然要拿銀牌。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第一次追運動員的粉絲直接就退出了直播間,在後援會群裏哭唧唧地抱團求安慰。

可還沒等她們把話說完,後援會裏,就有人打出了一連串感嘆號。

【快去看直播間!】

怎麽了?

一頭霧水的魚粉趕緊點開剛剛關閉的界面。

可惡,居然要重新輸入驗證碼。

粉絲心急如焚,手指敲打得飛快,但還是在重新點進直播間的剎那,就看見紅背心的身影飛一般地沖過終點線!

發生了什麽!

直覺自己錯過什麽的魚粉們這下真的要哭了,連忙拖回進度條。

時間被拉回到十秒前。

眼看著最後一個跳臺近在眼前,再想到跳臺下的終點線,德米特裏的心都火熱了起來。

他從餘光裏瞥著被自己攔住的少年,只覺得以往比賽打包起來都比不上今天這一場。

贏得太容易,就會不懂得珍惜。

贏得有波折,才會讓人更加心曠神怡。

德米特裏現在的心情就很心曠神怡,他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吹口哨的沖動。

可再轉念一想,餘曜身上有傷,並不能發揮出自己全部的水平,銀發青年的喜悅一下就被打了骨折。

等餘身上的傷好,什麽時候如果能再有機會跟他比一場就好了。

銀色卷發的青年忍不住地想。

同時在心裏有那麽一丁點,當然了,其實也就是指甲蓋那麽大一點的嫌棄和得意。

真是的,剛剛自己反超的動作那麽明顯,餘怎麽都沒發現,他剛剛試圖反超自己的動作,自己可是一下就發現了。

德米特裏在護目鏡下輕松地揚了揚眉。

不過,已經快到終點了。

德米特裏最後瞥了眼被自己攔住不得進的少年,收回視線後就放松戒備,開始再度加速。

他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反超。

前面的那段賽道就是跳臺前的最後一段彎道,自己已經牢牢占住了內圈。

餘想逆襲,就要上外圈。

外圈最消耗體力。

餘就是因為體力差才被自己逆襲的,這會又被耗掉了沖勁,想再追上自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德米特裏放任自己貼著旗門滑過,盡可能地保留最後一點體力,好在從跳臺上跳下後,能夠體面地站立住,跟媒體記者們打個招呼,再瀟灑地吹上幾聲口哨。

銀發青年美滋滋地想。

可下一秒,他的眼角就飛快掃過了一道紅的什麽。

德米特裏:?

德米特裏:!!!

他在倒伏過彎的姿勢裏瞠目結舌,不是吧,餘,你不是已經都快堅持不住了嗎,你哪來的力氣上外圈?

但也顧不得多想,德米特裏在過彎後火急火燎地火速站起,拼了命地去追趕前方風馳電掣的少年背影。

差不多可以確認到手的冬奧冠軍,可能在最後一刻可能被人搶走金牌,銀發青年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陡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地在最後關頭強行提速,越過雪道,沖向跳臺,迅猛得像是被奪了食的狂暴銀發獅子。

但黑豹般的少年只會比他還要快,還要猛。

在借著對峙的由頭成功拖住對手,養精蓄銳了一小段路程後,餘曜自打從那個形如半個U型池四人多高的彎墻上沖下來,雪板就不再剎車。

他在重新變得淒厲的呼嘯風聲裏盡情享受著生死一線所帶來的刺激快意,連偌大天地都沒有放在眼裏。

所念所想,全是賽道最後一站的大跳臺和終點線。

強自按捺在最後關頭才有的轟然爆發,拉雜摧枯,星火燎原。

但少年此時的心念卻簡單極了。

那就是——

快點。

再快一點。

自己的第四枚金牌就在前面,再快一點!

他在強烈的心念中一躍而起,直直向著最後的終點線沖了過去。

身後的德米特裏也緊隨而來。

兩人幾乎同時起跳,又同時落地。

華國解說員的心臟都蹦到了嗓子眼,“差不多是同時落地,要看裁判們的最終……”

他還沒有說完,出現在屏幕底部的四位選手姓名欄,德米特裏的名字下面,就多了一個+0.08的黑色字體標識。

“是餘曜贏了!”

解說員一下激動地叫了起來,“他比德米特裏快了0.08秒!”

不到一秒的差距。

但已經足夠決定了本次冬奧會男子組坡面障礙追逐的最終冠軍歸屬!

“餘曜拿到了他在本次冬奧的第四枚金牌!”

解說員興奮地嗓音都在打顫。

這樣振奮的消息一下就把直播間裏喪氣半天,突然目睹餘曜爆發逆襲,一直到了終點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的觀眾們大力震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太棒了太棒了!小魚還是冠軍!】

彈幕裏熱烈非凡。

觀眾們奔走相告,很多人當場就截圖把這個好消息分享到了自己的網絡和社交平臺。

那幾個曾經退出的魚粉再回來時,其實已經是直播間照例的回放了。

知道自己錯過小魚實時奪冠的魚粉:……

正在痛哭流涕的魚粉:啊啊啊啊!

【早知道就應該再多相信小魚一點嗚嗚嗚】

那樣自己就可以跟大家一起分享剛剛實時翻盤的緊張和刺激了!

這樣後悔的網友不在少數。

沸雪論壇裏那些捏著票半天不放,最後關頭才肯投給德米特裏的觀眾們都快要哭暈過去。

【誰能想到餘真的能夠突圍】

【德米特裏是怎麽回事,這種情況都能被翻身】

【也不能怪德米特裏吧,餘看上去已經沒了氣力,居然能在最後關頭上彎道外圈】

外圈比內圈直徑大,唯一的優勢是高度高,可以借助重力,但難度也比內圈高出不少,一般很少有人會在最後關頭上這種吃力不由得討好的高危險招。

偏偏餘就上了。

還就借著這個險招,一舉把已經半掛到德米特裏脖子上的金牌強勢奪了回來。

這招可真夠狠的。

不過,有這技術,餘為什麽不一開始保存體力,最後關頭再發起沖鋒呢。

有網友意識到這一點,回去扒了剛剛的比賽視頻,越看越覺得不對,扭頭就回了沸雪論壇開始發帖。

【朋友們,我怎麽覺得,餘的這場大決賽,很不對勁呢】

他用這句話作為標題,在主樓緊接著說道。

【按理說,餘的體力和傷情,他自己應該最有數,正常情況下都未必能拼得過德米特裏的體能】

【所以他為什麽要在一開始就用跳臺加速,還要用高速過彎這種強損耗方式來搶領跑的位置?難道他不知道這個位置,在後半程自己的體力消耗掉後,就會被德米特裏輕輕松松地搶回來嗎?】

【還有後面跟德米特裏對峙的那段,也很怪,不是說邏輯上的怪】

【以我對餘的淺薄了解,他應該是那種長相溫柔,骨子裏桀驁的強反差人設,德米特裏那樣卡他,他居然不發怒不對抗,就那麽任由德米特裏卡著自己,也沒有發起第二次突擊,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綜上所述,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餘一開始的加速是故意的,他是在向德米特裏展現自己的實力,激起對方的好勝心和危機感】

【後面的突圍也是故意的。德米特裏驕傲慣了,被人趕超後,一定會耿耿於懷,這也就鋪墊了後續德米特裏反超後,沒有自顧自地加速滑走,而是在餘曜突擊時選擇把重心放在封鎖對手上】

【餘曜很可能知道自己堅持不住領跑的位置,所以想了個辦法拖著德米特裏。這樣的話,就能替自己爭取到後半段寶貴的喘.息時間,把體力休整過來,然後在最後兩段障礙路線一舉翻身!】

樓主在帖子裏信誓旦旦。

因為標題點進來的觀眾一開始還覺得胡扯,一個競速比賽而已,至於花這麽多的心思,直接沖不就完事。

很多人直接點擊了右上角退出。

可這場比賽的反轉過於戲劇性,不少人在心情平覆下來後,都選擇了重溫賽事。

可看著看著,就覺出不對勁了。

那個樓主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啊。

原本沈寂下去的帖子被人挖了出來,很快就蓋出了高樓。

【要不然不能解釋餘的古怪行為】

【別人用腳滑,餘是在用腦子滑,厲害】

【競速運動能玩出這種花樣,很符合我對華國人的刻板印象,他們是不是人人都要學他們華國的三十六計】

網友們越看越覺得有道理。

無意間點開這個帖子的德米特裏直接楞住。

不是,他怎麽好像也覺得有那麽點道理。

不同於網友們只能揣測,德米特裏天然有就著極大的優勢,他想不明白幹脆就上了門,在病房裏黑著臉把帖子拿給了少年看。

德米特裏並不是很擅長言語藝術的人,直接就硬邦邦地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餘,雖然我不想這樣認為,但是這個帖子——”

“這個帖子說的沒錯。”

餘曜也沒有要瞞著朋友的意思。

有著一雙淺淺琥珀色眸子的少年笑起來時清澈明朗,坦坦蕩蕩,“我現在沒有跟你匹敵的身體條件。”

他稍稍動了動肩想拿杯子,被繃帶固定住的右肩就是一陣陣尖銳疼痛。

雖然躲過了h國的暗算,但過度的運動讓軟組織傷上加傷,從賽場上下來後,少年就被教練加急打包送回了醫院。

主治醫師一看這麽快又受損,幹脆拿繃帶固定住,告誡少年短時間內不許再使用右手。

所以餘曜這會兒只能可憐巴巴地用左手喝水。

他咽下最後半口水,彎著眼笑得格外歡實,“所以就只能想想策略性的方案。”

德米特裏來之前本來很不高興的。

結果少年夠大方,不藏著掖著直接承認,二來又笑得實在可愛,銀發青年向來拿得起放得下,悶悶地吹了聲不滿的口哨,就大咧咧地坐到了病床邊上。

他好奇追問,“如果我不上鉤呢,如果我在超過你之後就繼續沖刺呢?餘,那你是不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餘曜琥珀色的眼眸深處笑意一閃,“不,德米特裏,我當然還有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

“我會選擇繼續加速。”

“加速?”

“對,一直加到能追上你的速度。”

“你能做得到嗎?”

“當然沒問題。”

只是會更加艱難,更加痛苦而已。

但餘曜覺得自己都能忍。

贏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付出巨大慘痛的代價對運動員來說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享受賽場的刺激才能勉強功過相抵。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少年冷不丁地想到這句略帶中二的話。

……

病房裏簡短問答的談話持續了很久,德米特裏被少年備選的周密計劃驚呆之餘,這才想起自己過來要說的另一件事。

銀發青年一拍腦袋,得意洋洋,“對了,餘,我簽約的經紀公司想跟你談個合作,托我先問問,你有想要從事專業極限運動的想法嗎?”

經紀公司?

是Red Bull嗎?

餘曜一下楞住。

是他想的那個Red Bull嗎?

少年琥珀色眸子裏浮光攢動,盛滿了細碎如星湖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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