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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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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孟此霄的步伐猛地頓住, 整個人僵持在原地。

程蔚朝像是幹渴至極的人,空氣猛地灌入肺腔,卻帶來更強烈的幹涸感。

他看著對方的背影啞聲開口道:“抱歉, 我不想這樣的。”

“我知道你有些話很難說出口,我不想逼你的。”

“但我太痛苦了,如果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當個一無所知的傻子也無所謂。”

“可偏偏我知道, 偏偏我知道得又不完整, 所以我控制不住地胡亂猜測,這個過程我很不安,任何不確定的想法我都感到恐慌。”

“甚至我還只能忍著, 不能在你面前表現出分毫, 只能在一旁看著你獨自消化自洽, 看著你每天都在黯然, 你不能這麽對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為你做什麽。”

“你太高估我了。”說到這裏, 男生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我沒法在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下去猜到你的想法, 我沒有方向。”

“我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向遙雲。”

一滴淚珠砸在了地板上, 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孟此霄擡起手,用手背掩住眼睛。

他想竭力維持聲音的平穩,可終究還是失敗了。

抽泣聲明顯:“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我也不想這樣的。”

讓程蔚朝這麽難過, 是比他自己難過還要令他傷心的事。

身後傳來腳步聲,程蔚朝走到了他的面前, 溫熱的大掌緩緩將他的手拉了下來,包裹在掌心。

“你叫什麽名字?”

孟此霄垂著頭, 聲音哽咽,終於吐露了出來:

“向遙雲。”

淚水往下砸,他們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分不清是從誰的眼眶裏落下來的。

兩人都平靜了一會兒,等終於覺得能好好交流的時候,孟此霄才緩緩開口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

“齊叔。”

孟此霄恍然地點點頭。

程蔚朝看著他的臉,聲音顫抖:“那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你病死了?”

孟此霄閉了一下眼睛,低聲開口:“我也不清楚那家人具體是怎麽說的,可能是心虛,為了給外面的人解釋家裏為什麽少了一個孩子,隨便找了個理由宣告我的死亡。”

程蔚朝覺得自己無法冷靜:“所以,你真的……”

見面前的人偏開頭沒有說話,程蔚朝感覺之前的崩潰感再次席卷而來。

果然,事情永遠都會往最糟的方向走。

在他以為從院長媽媽那裏聽說,對方曾經被虐待過就已經是極限時,現實還可以給他更沈痛的一擊。

孟此霄近乎死過一次。

他顫著聲音道:“是怎麽……”

後面的那個字他幾乎說不出口,

孟此霄已經給了他答案:“落水。”

“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嗎?”

孟此霄眸子裏堆著水光看向他:“不是,被向偉推下去的。”

他自嘲地笑了下:“對了,向偉就是我‘弟弟’,如果齊老師跟你說過,你應該知道這個人。”

程蔚朝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他太了解孟此霄了,對方只有可能把事情往小了說。

他說的“推”可能已經是最溫和的方式。

孟此霄不禁有些失神,回想起那時候的場景。

確實不只是推,近乎是一種折磨和虐待的做法。

當初,他給家裏人下了安眠藥,又拿走了所有的積蓄,他們醒來後,險些把他打死。

後來的兩年,他幾乎都是在這樣的生活中度過。

向偉有樣學樣,跟著他的父母一起對他施行暴力行為。

比他小一歲多,但因為受寵,卻比他長得更健壯結識。

依稀記得那天,他們是去後山撿柴火,無知無覺中被對方引到了河流旁。

或許是又想到了折磨他的方式,對方偏說有東西掉進了水中讓他去找。

向遙雲想要拒絕,可無力反抗,被他強行推入了水中。

春日的河流帶著綠意,卻依舊寒冷。

他的手死死拽住岸邊,卻反覆被對方的腳重重碾踩,腦袋被按入水中。

在即將窒息的時候,被拽了起來,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再次被按入了水中。

反反覆覆,水流灌進眼睛和耳朵裏,嗆入喉管。

他隱約能看到對方逞兇時的面容,耳邊是他帶著惡意的嬉笑歡鬧聲,仿佛是在做什麽有趣的游戲般。

地勢原因,那條河流過於湍急,他太瘦小了,直至最後身上漸漸脫力,徹底溺在其中。

他聽到對方倉惶逃走的腳步聲,只有他一個人,被留在了那條河裏,意識逐漸消散。

他一直在等,等姑姑說的一陣風,能把他拂過那層層的山。

就這樣,堅持了兩年,可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他好累。

程蔚朝手掩住臉,感覺自己受到了活到至今以來最大的沖擊。

他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徹底瓦解,像是凝固已久的化石,風一吹就散成了灰。

淚水透過他的指縫間溢了出來:“哇,孟此霄,你真的太殘忍了。”

他哽咽道:“你怎麽能說跟我說你喜歡水?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在他的計劃中,未來他們會一起去很多地方。

對方喜歡水,所以他的清單中列舉了很多,那些地方或有海,或有河,還有山澗溪流與瀑布。

可孟此霄怎麽能喜歡水?

那是他最愛的人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無法坦然接受。

只是想想,近乎就能把他逼瘋。

孟此霄也再次情緒失控:“我沒想過用這個來讓你傷心,我……”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程蔚朝緊緊摟在了懷中。

孟此霄攥住了他的衣角,將臉埋進了他的肩窩處。

他輕聲抽泣道:“我不是故意那麽說,也沒騙你。”

身軀被水流包裹,漸漸下沈之際。

他的意識逐漸不清,眼前模糊。

隱約看到無際的藍天,漂浮著絮雲,金色的太陽折射出耀眼的光。

水流滾滾奔騰,死亡已然是他最好的結局。

可那片水卻給了他新生。

當初露營的時候,他和程蔚朝說,他喜歡那條河流。

未說盡的原因是,除了山路,它是唯一通向外界的途徑。

只是水流危險,鮮少有人去那邊。

他奇跡般地被沖到了外界樹林的岸邊,又被人所救。

沒人會想到他沒有死。

就這樣,那灣湍急的河流殺死了向遙雲,卻活下來了孟此霄。

程蔚朝的手臂收得越來越緊,幾乎要把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他聲音抽噎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兇你的,我只是……很害怕……”

“嗯。”孟此霄感覺自己的眼淚順著眼尾落進了對方的衣領中,“我就說吧,你聽了後會哭。”

程蔚朝啞聲應了下來:“誰知道你悶聲藏這麽大的事。”

孟此霄笑了聲,從對方懷中出來,抽了一張濕紙巾,給對方擦著臉。

他確實從沒想過要告訴對方這件事。

之前自己的心病那些問題能說,是因為會影響到他們感情的發展,不得不說。

至於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的事情,他以為不會再有影響。

就沒必要讓對方去承受那些痛苦。

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只是命運到底捉弄人。

程蔚朝看著孟此霄的臉,對方的眼眶泛著紅。

他很輕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最後低聲問道:“所以還有什麽事沒告訴我嗎?”

孟此霄給他擦臉的手一頓。

程蔚朝伸手圈住他的手腕,輕笑了聲,卻並不顯得輕松。

“看來是還有啊。”

情緒起伏過大,孟此霄感到有些疲憊,越過他坐到了沙發上。

“5年前,我最開始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一開始就是想拒絕,就不會存在暧昧期。

他真的有努力嘗試過。

程蔚朝一楞,走過去半蹲在了他的腿邊,仰頭看著他。

他或許知道一些原因,但現在有了新的猜測。

他聲音不穩道:“和過去的事有關嗎?”

孟此霄對上他的目光,看了很久,最後才緩緩開口道:

“那時候發生了很多事,從來不是某一件事或者一個原因改變了我的決定。”

或許有不合適,兩人性格問題,那時候他們總是爭吵。

而每一次的吵架他都會發現自己與對方的很大不同之處,是當時的他們完全無法調和的矛盾。

不管是自己的情感表達能力,還是對方的不理解與鈍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裏,又該怎麽磨合,他們永遠都不同頻。

緊接著就是對方的生日撞了風鈴禮物。

“當時我很慚愧,我好像無法傳遞給你我所有的感情。”

“那時候,你為了我變了很多,因為我不喜歡社交,我看到你也減少了社交,只待在我身邊。”

“也笨拙地試圖變沈穩,改變脾性,甚至改變興趣愛好,可是你不開心。”

那種“沈穩”更像是拔苗助長,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哪裏都不合適。

讓他每每看到,都覺得好傷心。

孟此霄聲音顫抖:“你聽齊老師說過我和姑姑的事,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害怕那種改變。”

因為他影響過姑姑的人生,所以他很怕自己也會影響到程蔚朝的人生,重塑了他的生活和性子。

孟此霄不知道那種改變是不是好的方向。

但他覺得那個喜歡鬧騰、恣意的程蔚朝已經是最好。

所以在又一次爭吵,看到對方茫然無措的目光後,他陡然崩潰了。

他到底在對一個18歲的男生做什麽?

對方單純縱意,能因為一點小事就開懷大笑,靈魂坦蕩地曬在陽光下。

他本來能歡歡喜喜地玩耍,一個人都能很開心,擁有著最簡單的傻瓜式快樂。

那是程蔚朝18歲本來就應該有的模樣,是最好的時候。

而不是和他陷入頻繁的爭端中,每天都在猜他在想什麽,琢磨著他的心思。

然後反省自己該怎麽改變,直到最後變得面目全非。

程蔚朝紅著眼眶看他:“你怎麽就知道我不開心,你憑什麽定義我不開心?”

孟此霄低聲道:“我無意聽到你和段崇說,你不開心,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是因為你不開心!”程蔚朝攥緊了他的手,難過道,“我是想著要改,但我改後你不開心,所以我很慌。”

“我不怕改變,我只怕那些讓我們無法靠近的特質同樣也是你喜歡的特質,我怕變成了你不喜歡的樣子,所以我才不知道該怎麽辦。”

孟此霄楞楞地看著他,喃喃開口:“原來是這樣。”

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麽,豆大的眼淚落了下來,抽泣道:

“你那時候,是不是想向我尋求感情上肯定的答案?”

孟此霄想了起來,當年那段時光,接二連三的事情都對他產生了一定的沖擊。

他感覺自己就站在懸崖邊上,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麽一段無望的感情。

他急需要什麽東西給他一點支撐下去的力量。

於是,在某天夜晚和對方散步的時候,或許是沖動,他問道: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有一天我們在實驗樓的樓梯裏碰見了,你脫口而出‘我不喜歡你’。”

程蔚朝卻道:“啊?什麽?我忘了。”

孟此霄淡笑了一下:“忘了也沒關系,你當時確實這麽說了,現在呢?”

“現在、現在一樣啊。”程蔚朝罕見地結巴了一下。

孟此霄看了下他的臉,最後輕聲開口:“這樣啊,我知道了。”

孟此霄的思緒被程蔚朝的聲音拉了回來:“那時候我已經偷偷計劃在水族館和你告白,所以被你一問,我就有些慌張,以為你知道了什麽,下意識就反駁。”

程蔚朝掩住眼睛:“很抱歉,當時沒能給你肯定的答覆。”

孟此霄看向面前難過至極的人,驀地也覺得鼻尖泛酸,眼眶發熱。

“不是你的問題,我知道你在說反話,一直都知道。”

程蔚朝垂下腦袋,額頭抵在他的腿上,嗓音哽咽:“一根稻草也是有重量的。”

孟此霄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他明明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當時對方的答案,確實在某一種程度上添加了砝碼,不開始這段感情的砝碼。

孟此霄知道對方是喜歡自己的,但他因此以為,或許不至於喜歡到非他不可。

他的拒絕,會讓對方傷心,但應該可以很快走出來,繼續奔赴下一趟旅程。

幸好,對方不會難過很久。

那他……就不耽誤了。

程蔚朝擡頭,緊緊摟住他的腰,啞聲道:“所以,當年壓倒你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麽?”

這一刻,孟此霄只感覺委屈的無以覆加。

他仿佛回了七歲那一年,湍急的河流湧了上來,再次包裹住他,淹沒了他的唇鼻。

“程蔚朝,我看到了那家人。”

程蔚朝腦子瞬間空白,然後聽到了對方防線徹底坍塌的聲音。

“殺死向遙雲的那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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