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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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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短短的半小時午休時間,孟此霄又做夢了。

不是幼年時期的那些記憶,但也算不上特別好的夢,是他大學時候的某些片段。

他和程蔚朝第一次見面那天,經歷意外相撞這個小插曲後,孟此霄走到了蔣斯宇身邊。

蔣斯宇看到他手上的傷就有些惱了。

發現是程蔚朝撞的後,整個人只感覺“噌”的一下,火一下子就上竄到大腦。

“程蔚朝!”

聽到蔣斯宇喊對方的名字,孟此霄楞了一下。

那不是他第一次聽這個名字,雖從來沒有見過。

但他和蔣斯宇認識了這麽多年,也曾聽過他不少委屈和抱怨,對方的名字常常出現在他口中。

這兩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家世同樣顯赫,又都在一個圈子裏。

蔣斯宇性子鬧騰人緣好,程蔚朝更是個孩子王,常被人群簇擁。

矛盾從某天他們想玩不同的游戲,爭搶其他小朋友開始。

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分為了兩個陣營。

整個成長過程中,什麽都要爭一下,伴隨著“搶”這個字,都不願退讓。

如果說之前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那麽真正的變故出現在蔣斯宇8歲那年。

他的父母意外去世,被送到了小叔叔蔣文臻那邊撫養。

蔣文臻性子冷淡,兄嫂的去世讓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工作極度繁忙。

就算再重視這個侄子,也實在有心無力。

不知不覺,也就2年時間,蔣斯宇的性子就已經徹底改變,叛逆頑劣、不學無術。

在蔣斯宇氣走了無數個家庭教師後,蔣文臻把孟此霄領到了他的面前。

或許是覺得年齡接近更好交流,又或許是當時14歲的孟此霄已經展現了不一般的智商和成熟度。

總之,就這樣,蔣文臻把蔣斯宇交給了他。

而於情於理,孟此霄都不會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蔣先生是他的資助人。

最開始和一個叛逆小孩的相處確實很艱難,但孟此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久而久之,孟此霄成了蔣斯宇在那段艱難時光中最親近的人。

唯一的親人過於繁忙,無法給予關照和情緒價值,又無兄弟姐妹,旁支親戚滿懷算計和惡意。

於是,他後來甚至對孟此霄有些依賴,一些難以訴諸於口的心事都能在他面前傾訴。

而孟此霄從不過多置喙,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傾聽。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從蔣斯宇口中聽到了“程蔚朝”這個名字。

他說:“我好討厭程蔚朝。”

孟此霄突然開口問道:“是覺得小時候他搶了你的朋友,處處都在爭,才討厭嗎?”

蔣斯宇半晌沒說話,看著對方的眸子,他就知道,孟此霄又什麽都看透了。

他頹喪低聲承認:“我嫉妒他。”

嫉妒又羨慕。

有父母哥哥,有好多家人,每個人都滿腔愛意地寵著他、護著他,生怕他受一點委屈。

可以盡情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用背負任何家族責任,活得肆意灑脫。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此霄靜靜地聽著蔣斯宇的話。

過往就算聽蔣斯宇說再多,孟此霄都不會隨意評價。

蔣斯宇的話中帶著太多主觀情緒,很多事情孟此霄都有自己的判斷標準,並不會單方面隨意定義一個人。

他和程蔚朝並不認識。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蔣斯宇對程蔚朝這個人的詳細描述。

也是孟此霄第一次產生了好奇心。

對他來說,活著都已經是奢侈。

不幸的人待在不幸的地方,於是被包圍的,也都是不幸的人。

他見過的幸福樣本真的太少。

甚至在此之前,蔣斯宇是他那些貧瘠樣本中最好的存在。

孟此霄無意去比較各人的慘痛程度,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那種刻骨銘心,

也沒有忽視蔣斯宇的悲傷、覺得是在無病呻吟的意思。

他只是……單純地對“幸福”的定義不清晰,且標準極低。

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出來,連蔣斯宇那樣的天之驕子都親口承認“嫉妒”的人,會是什麽樣。

可他現在見到了。

對方站在夏日的熾陽裏,滿身桀驁張狂,所有的情緒都很濃烈。

當時,孟此霄腦子裏只有兩個字。

底氣。

不缺錢,不缺愛,什麽都不缺。

擁有著無上底氣,肆無忌憚地展露著和外表如出一轍的內裏。是敢將滾燙靈魂大喇喇袒露在陽光下的模樣。

一時失神,身旁的蔣斯宇已經激情開麥。

“能不能看著點路,你眼瞎啊!”

孟此霄:“……”

程蔚朝目光下至,說話懶散,漫不經心又惡劣:

“不看又怎麽了?屁大點傷,要不報警和120你選一個吧。”

蔣斯宇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正準備說些什麽。

孟此霄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大庭廣眾下爭這些沒有意義。

他只是確定了,和程蔚朝不會再有接觸,他對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十足吝嗇。

於是轉身準備離開,蔣斯宇想給他處理傷口,也跟著他走了。

直到即將轉彎下樓梯的時候,孟此霄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

高大挺拔的男生還站在原地,目光似乎還朝著這個方向。

最終被拐角處的墻面切斷終止。

之後就如孟此霄所想的那樣,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過面。

只是偶爾聽蔣斯宇說,他和程蔚朝的關系更惡劣了。

第二次見面還是蔣斯宇的室友跟他發消息,說他和程蔚朝在打架。

孟此霄趕去的時候,就看到蔣斯宇被程蔚朝拎著領口,額際流了很多血,似乎快暈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懵了下。

急匆匆把人推開,去看蔣斯宇的傷。

“你……”

孟此霄擡頭剛準備說話,就對上男生漆黑的眸子,陡然安靜。

他感覺自己被那個鋒利的目光給釘住了。

對方似乎沒有防備,被推開的時候楞了下。

看到來人是他後,目光沈下來,又傲又冷,帶著尖銳的寒刺。

仿佛稍有不慎,就會被紮個鮮血淋漓。

他一邊緩緩往後退,一邊幽聲道:“帶他去醫院吧,別成了個傻子。”

然後利落轉身走了。

-

孟此霄緩緩睜開眼睛,被夢中那個18歲的程蔚朝給鬧醒了。

他拿過手機準備看看時間,就註意到下拉欄的通知中心顯示微博有條私信回覆。

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他擁著薄毯從床上坐起來,點了進去。

然後就是眼前一黑,每個字都讓人一暈的程度!

家室?私聯?換棵樹?

孟此霄看了看,還可以休息10分鐘再去教學樓上課,於是一通電話就直接打了過去。

程蔚朝已經回到了家,看到來電人,笑著接通了電話。

“哎呀,怎麽一醒來就找我啊。”

孟此霄:“……”被搞沈默了會兒,他才開口道,“我有件事要問你。”

聽到對面的聲音似乎有些認真,程蔚朝也不嬉皮笑臉了。

“你說。”

“蔣斯宇的父母不是8歲那年去世的嗎?當時你跟他說的是什麽?”

孟此霄打電話自然不會因為微博,純粹是那個夢讓他想起了很久遠的事。

蔣斯宇雖然說了“嫉妒”兩個字,但這個嫉妒中其實還是羨慕居多,他從未抱有過惡意的念頭。

他們的關系真正惡化的原因是,當初在父母去世後,程蔚朝就此對他進行了譏嘲。

當然,這話是當年的蔣斯宇跟他說的。

但實際上,見到程蔚朝以來,他沒信過這話。

倒不是說蔣斯宇撒謊,他只是覺得他們之間有誤解。

特別是接觸多了些後,程蔚朝的坦蕩不加掩飾。

雖脾性真的不好,但品行沒有問題,絕不至於低劣到去譏嘲逝者的孩子。

5年前,在孟此霄和程蔚朝的關系稍有緩和後,他就已經問過這個問題。

哪成想,對方那個臭脾氣,說生氣就生氣。

“我當你要說什麽呢,怎麽,來替蔣斯宇打抱不平了?”

“你就會護著他,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那還來問什麽問?”

說完,程蔚朝轉身就走,他們的關系再次將至冰點。

想起那個場景,孟此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達方式真的有問題,才會讓對方產生那種誤解。

所以現在,他補充道:“當年,你沒告訴我答案,但我想聽聽,就只是想聽你說。”

“哦,這個啊。”程蔚朝的語氣松快了些,“當時我是想……安慰他來著。”

只是“死裝”貫穿了程蔚朝的所有年齡階段,當然包括了8歲的小蔚朝。

他想去安慰蔣斯宇的時候,臉有點拉不下來,就看上去超級別扭欠揍。

他還沒幹過安慰人這種事,還是對著死對頭,語言組織都有問題。

程蔚朝跑到人面前,磕磕絆絆道:

“哭、哭什麽,沒人管你了……”

“但你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叔叔,他會對你很好”這句話他正想著怎麽用更含蓄、不那麽酸的語言表述出來時,蔣斯宇已經紅著眼睛撲上去和他打了起來。

程蔚朝被打懵了,挨了好幾下。

他委屈死了,安慰人還被揍,蔣斯宇這人巨討厭。

再加上自此,對方總一副看什麽嫌惡東西的目光看他,程蔚朝也覺得這人嫌惡起來。

孟此霄:“……”

那話在蔣斯宇耳中,估計就是“哈哈,你爸媽死了,沒人管你啦”。

難怪關系能差成那樣。

程蔚朝的聲音還在繼續:“在5年前,我出國之前和蔣斯宇說開了,所以才和好的。”

他不是傻子,之前被孟此霄問過後,就知道他和蔣斯宇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了。

想到這件事,程蔚朝有些委屈:“你當時還跑來質問我。”

孟此霄的聲音很輕:“不是質問,我當時只是想知道你們之間矛盾的源頭,就隨口問問,沒懷疑過你的人品。”

“但你不聽我說話,直接就走了。”

“因為我很生氣,你總是護著他,你還推我。”

那時程蔚朝還不知道蔣斯宇是直男。

他只知道孟此霄和蔣斯宇很親近。

孟此霄知道他說的是打架那次。

“你講講理,那時我們才第二次見面,可我和蔣斯宇認識多久了?”

沈默了會兒,他繼續道:“你知道的,看好他,是我的某一部分責任。”

是蔣先生壓在他身上的責任。

孟此霄不是輕易付出真心的人,一開始,對蔣斯宇他確實只有責任。

是經過積年累月的相處,才漸漸付出信任,把對方當弟弟的。

程蔚朝驀地感覺心臟處酸酸的。

孟此霄不習慣這樣的沈默,他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好像很慘,特別是程蔚朝。

於是轉移話題,以風輕雲淡的語氣道:“而且你當時都把人打成那樣了,情急之下我不得趕快阻止啊。”

“沒打他。”聲音透過電話傳來,似乎帶著細微的電流聲。

孟此霄一楞,聽到對方重覆了一遍:“沒打他。”

“那天我們碰到吵了起來,分開時,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到石頭了,我很嫌棄,不想扶,就拎住了他的領子。”

一開始就沒有打架這回事。

孟此霄立馬就想明白了,蔣斯宇估計都不知道產生了這個誤會。

就算事後室友跟他說了,他大概率也不覺得這是需要特地和孟此霄解釋的事。

孟此霄一時有些啞然,居然過了這麽多年才知道。

他其實想說對不起,卻是啞聲開口道:“以後……再也不推你了。”

程蔚朝悶悶的“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嗓音更悶了,像是將臉埋進了柔軟枕頭裏發出的聲線。

“以後,也偏心偏心我吧。”

孟此霄被這句話直接釘在了床榻上,半晌回不過神,直到一陣鈴聲將他喚醒。

是他原本定的鬧鐘響了。

他將鬧鐘關掉:“我要去上課了。”

“去吧。”

就在程蔚朝即將掛掉電話的那一刻,那邊青年的聲音有些急促響起:

“5月18號,下午兩點三十。”

是程蔚朝想要的,幾月幾號幾時幾分。

“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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