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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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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 3 章

孟此霄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只是在社會上多少歷練出來了些本領,在外人面前絕不輕易失態。

腦子裏的弦崩得緊緊的,不管是步伐還是面上,都難以看出他的真實狀態。

但出了宴會廳,就顯現出了些端倪。

莊園占地面積極廣,隨著宴會廳的遠離,嬉笑說鬧也離得越來越遠。

聲音都隱在了樹葉的簌簌聲中。

於是,只能感受到風,感受到綠植的氣息,感受到鳥雀掠過枝葉。

直到進入到室內,那些細微動靜才無處遁形。

聽到身後屬於第二個人的腳步聲,孟此霄沒有回頭。

“跟了半天,還有事嗎?”

蔣凡本來就沒想藏:“我看你喝醉了,擔心路上出事,過來送送。”

“出事?”孟此霄似是笑了聲,說話的語速很慢,“有你指不定更容易出事。”

“孟教授這是說哪裏話,就不能是你情我願?”

孟此霄這才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後面的人。

他今晚本來就煩,腦子也因醉酒不舒服。

“我很好奇,是不是因為今天蔣先生不在,所以你才敢這麽發瘋?”

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蔣凡的臉色變了變,假笑了下。

“原來孟教授這樣的人也喜歡告狀,蔣先生多護著你啊,看來關系是真不一般。”

這個“蔣先生”自然不是他,也不是蔣斯宇。

而是蔣斯宇的小叔,也是現任蔣家的掌權者。

孟此霄並不在意一個本就心懷惡意的人的看法,何況這些話對方甚至都不敢向外說。

他是清高的、庸俗的、有不正當關系的……都無所謂。

激將法對孟此霄不管用,反反覆覆的嘴皮戰爭更是沒有意義。

“剛才的話我錄音了,我會向蔣先生反應一下情況,因為你的存在,和蔣氏的合作好像不是很愉快。”

蔣家人自然得由蔣家長輩來管。

說完,他轉身繼續沿著長廊前行,不遠處就是他的房間。

身後安靜了一瞬,下一刻腳步聲就急促跟了上來,帶著匆匆怒意的。

手肘被人粗暴地攥扯住,孟此霄眼前一暈。

事情發生在轉瞬之間,孟此霄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陣劈裏啪啦。

花瓶被撞落在地,瓷器碎裂飛散。

蔣凡倒在地上痛呼,無意撞到花瓶的背帶來麻木的陣痛感。

但最疼的,是側腰上被人踹的那一腳。

視線漸漸上移,他對上了一雙漆黑冷漠的眸子。

沒有任何表情,因過深的五官天然帶有攻擊性,更不說現在對方目光居高臨下,滿身乖戾無忌。

程蔚朝。

蔣凡一下子就將疼痛的呼聲全部咽回了肚子。

他倉惶無措,一下子整個人都清醒了,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了這個祖宗。

對方站在孟此霄的側前方,幾乎將人擋死了。

蔣凡驚疑不定,這是……什麽意思?

他無意間從蔣斯宇那裏聽過只言片語,程蔚朝和孟此霄的關系不是很差嗎?

孟此霄看了眼身前人起伏的側臉線條,然後垂下眼瞼。

拐角處傳來急切密集的腳步聲,聽到動靜的侍者快速趕來。

看到人後他們恭敬地鞠了一躬,有人去扶蔣凡。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

這裏服務的侍者有著最好的工作素養,面對任何場景都能不慌不忙。

孟此霄忍著腦袋的疼痛開口道:“這位先生不小心摔倒了,送他回房間吧。”

他不用多說什麽,員工自會將自己所見上報到管家,管家再告知到雇主。

這個圈子裏基本就沒有心眼子少的人。

“好的。”

就算蔣凡腰間的腳印明顯,侍者仍舊面不改色的扶著他離開。

地上的碎片迅速被清理幹凈。

很快,整條走廊徹底安靜下來。

程蔚朝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人。

對方身上醉意明顯,懶散倦怠,眨眼的速度極其慢。

對方或許是察覺到了視線,擡眸直直撞上了他的目光。

“師兄。”程蔚朝緩緩開了口,聲音輕飄飄的,“好狼狽啊。”

惡劣又戲謔。

一如既往的招惹。

就算已經5年沒有見面,孟此霄竟還是有種習以為常的感覺。

他曾經聽蔣斯宇銳評:“你們倆是不是每天兩眼一睜就是惹對方生氣?”

孟此霄不理解,蔣斯宇和人二十多年的死對頭,怎麽好意思調侃他?

但現在孟此霄酒後不舒服,控制力也隨之變差。

他不要成為先被挑起情緒的那個人,也不想和程蔚朝在走廊上吵起來。

“你怎麽在這?”

“和你有關系嗎?”

“……”孟此霄沈默幾秒,倚著墻的身子站直,一句話不再多說,轉身就走。

程蔚朝在原地頓了下,才轉身跟上他的步伐。

或許醉意徹底上來了,對方走得搖搖晃晃。

“我回房間休息,剛好撞見。”

到底還是回答了。

“回房間休息?”孟此霄重覆了一遍,然後似是笑了聲,“你房間不在這個方向。”

“你怎麽知道我房間在哪?”

“你覺得?”

“你腦子裏那麽多彎彎繞繞,我怎麽知道?”

孟此霄說話聲音緩慢,醉酒也不妨礙他嘲諷人:

“是,總比有的人腦子像是被熨鬥燙平過要好。”

“……”

還未生氣,程蔚朝就看到對方揉了揉左邊胳膊的手肘,是剛剛被人用力攥過的地方。

“你一個人,激怒他幹什麽。”

孟此霄反應了一會兒,意識到對方說的是蔣凡。

“哦。”他沒有放在心上,“侍者不是很快就來了?”

整座莊園裏四處都分散著侍者保鏢,根據賓客流量來分配不同的服務密度。

客房區當然也會有人守著,動靜稍微大點就會有人過來。

更別提蔣凡就是個慫的,他敢做什麽?

程蔚朝冷笑一聲:“對,你多聰明啊,全天下其他人都蠢絕了。”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氣,恨不得把他的嘴縫起來。

他越來越躁,不僅是因為說一句對方杠一句。

更是他的腦子在不停地提示他,得警惕些,得集中註意力清醒地應對程蔚朝。

可事實是,他身上繃緊的那根弦早就松了。

他的腦子被酒精麻痹,無法控制。

是討厭的人,也是信任的人。

於是之前被強壓的醉意鋪天蓋地的朝他漫湧,直至徹底淹沒。

甚至後知後覺地才發現,剛剛因為身形不穩,被人握住了胳膊。

男生的體溫偏高,掌心溫度隔著外面的衣衫透進皮膚,直至滲入到骨縫裏。

這種鉗制的姿態讓孟此霄下意識地想掙開。

但沒想到程蔚朝的力道說收就收,孟此霄差點沒直接栽到地上。

下一瞬,就被人勾著肩撈了回去。

對方的手重新回到小臂處攙著他往前走。

“……”孟此霄側頭看向人,“你幹什麽?”

走廊過於寂靜,程蔚朝的聲音就算放低,也顯得有些擴散:

“你自己什麽爛酒量不知道?扶你你不願意,松手你又發脾氣,怎麽這麽難搞啊?”

“又沒讓你搞定。”

“說得像是誰想……”

話音戛然而止,程蔚朝整個人都僵住了。

側頸處湊近了一個腦袋,扯著他的衣領輕嗅了一下。

發絲的磨蹭間帶來細微的癢意,呼吸間的熱氣噴灑在皮膚上。

走廊裏不通風,穿著外套待在室外剛剛好,但在室內不免就有些燥,空氣中的分子運動愈發活躍。

從程蔚朝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對方每根睫毛的扇動,可以嗅到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

他突然有些恍惚,也被對方的發絲蹭得難受。

他並不完全清醒。

他工作完就立馬從另一個國家過來,在空腹情況下被那群許久未見的狐朋狗友們灌了很多酒。

一慣的好酒量欺騙了他。

醉意升騰。

也正是此刻,程蔚朝才意識到,自己不清醒。

扶著人的手無意識地脫了力。

失去了承托的力,孟此霄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揪著對方衣領的手卻沒有松,直到背脊撞在了門上。

程蔚朝被連帶,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踉蹌。

一只手掌連忙撐在了孟此霄身側的門板,才沒有撞在他身上。

但距離也被陡然拉近,呼吸相間。

走廊滿是中世紀覆古元素,花紋華麗而繁覆。

側墻上的壁燈打下暧昧昏黃的光線,與立體分明的五官陰影處交織。

程蔚朝看到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下,話語是面對他時一慣的譏嘲,卻因為醉意語氣像是夢囈:

“看來你想,還是不想,都搞不定。”

程蔚朝顧不上反擊,覺得自己腦子也有些不清醒了起來。

“你剛剛……在幹什麽?”

孟此霄愈發地暈,手指漸漸松開,聲音懶倦又緩慢:

“我是說好像聞到了什麽味道,原來是你衣服上的酒味,臭死了。”

程蔚朝卻罕見的生不起來氣:“可你才是醉鬼。”

“你是沒醉,但喝得比我多多了。”

孟此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想要借此來讓自己清醒些,卻收效甚微。

其實很好聞,程蔚朝身上的氣息,一直都很幹凈。

即使喝了酒,但上好的香檳味道精致醇厚,微甜的果香在走廊裏氤氳,像是絲線一點點地裹纏到人身上。

但他不會因為自己後知後覺幹的蠢事說實話。

程蔚朝看著孟此霄的臉,沒有說話。

他曾無意聽到友人討論過,關於孟此霄給人的距離感為什麽會這麽強。

不僅是因為冷淡的性子。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源於他身上的那股高智感。

五官精致立體,輪廓清晰,走勢不帶任何鈍感。

雖漂亮,但比起“秾麗”這個詞,或許用輕盈來形容更合適。

孟此霄的眼神從未有過漫無目的的時候,他總是帶有一眼看穿人心的力量。

敏感、冷靜與理性,永遠由這些主導思維。

更何況,他確實擁有著符合這樣外貌氣質的高智商和成就。

“所以我每次和孟教授說話,都有種自己很蠢浪費人家時間的愧疚感。”友人感嘆又好奇,“你們說,他要是喝醉了也是理智的嗎?會是什麽樣子?”

沒有人見過。

現在,程蔚朝見到了。

或許孟此霄知道自己喝醉了,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垂著眼,不讓人窺見眸子裏的真實情緒和狀態。

就算他回答問題的速度和語速慢了些,也只會讓人覺得他是再三斟酌後說的話。

很神奇,人已經不清醒了,看上去卻絲毫不顯呆滯和魯鈍,仍保留有思考的餘地。

可程蔚朝不會被他仍然“高智”的外表欺騙。

理智的孟此霄不會嗅他的衣領,理智的孟此霄不會允許自己喝醉。

所以,今晚發生了什麽。讓他在清醒時就已經不夠理智?

程蔚朝驀地感覺大腦內的小氣泡在一個個炸開。

他最喜歡做的,就是去招惹孟此霄,不要再是冷冰冰的模樣,其他怎樣都可以。

於是,他緩緩垂下了腦袋,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愈發近。

在停下來之際,面前的人恰好偏開了頭。

“師兄,我們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帶著戲謔的逗弄。

當然是一樣的,他們喝的是同一種酒。

程蔚朝看著對方素白的側臉,目光不知不覺地下落。

眼前的側頸因扭頭的動作而繃緊,青藍色血管明顯,鎖骨凹陷處落下一片陰影,冷感又清瘦。

幾乎只是一瞬,程蔚朝就仿佛被刺到般,移開了視線。

不通風的走廊溫度愈發高,暖色燈光也仿佛在加著溫。

帶著水汽彌漫般的悶熱感。

似乎只過了幾秒,又似乎過了很久,孟此霄好像終於“思考”好了。

他緩緩開口道:“我房間到了。”

是他倚著的這扇門。

程蔚朝一楞,對方竟然避開了之前的話題,避開有時候也能是一種答案。

是退讓,是對方某種程度的低頭。

程蔚朝喜歡這個結果。

退讓?

孟此霄似是真的醉得不輕,他緩緩伸出手,在半空中頓了下。

隨即朝著程蔚朝的衣襟而去,最後搭在了上面。

很輕,甚至都沒有壓實。

墨綠色的風衣襯得皮膚愈發白,在燈光下透出旖旎的色澤。

那只手微動,將他之前攥皺的地方一點一點撫平。

遠方好似傳來宴會廳的樂聲,襯得此刻的夜色愈發靜謐安然,竟罕見的顯現出幾分溫和。

程蔚朝:“!”

那種恍惚的不真實感更重了。

這……也是對方醉後的不理智行為嗎?

“你想看的是這種嗎?”孟此霄擡眼看他,眸子已浮上一層酩酊感,“我醉了,你希望我做出什麽?”

程蔚朝確實是想看到對方邏輯失序的模樣。

他以為會是發酒瘋、大喊大鬧,諸如此類,沒人不喜歡看死敵的樂子。

可現在真讓他給出具體的答案,腦子竟是空白的。

他擡起手,想要抓住那只手。

“我……”

面前的手突然收了回去,對方連帶著所有情緒狀態全部抽離。

眸子斂下,掩住裏面的醉意,渾身疏離冷感,仿佛剛剛的一切是他人陷入自我幻想。

“你該回房間了。”

“……啊?”

孟此霄:“……”

算了,傻的。

他難得耐心重覆了遍:“你看起來更需要理智,回房間吧。”

面前的人卻問道:“你還沒說,你怎麽知道我房間在哪?”

是孟此霄之前未回答的問題。

孟此霄安靜了一會兒才徐徐開口,嗓音已經不覆清醒時的幹脆利落:

“我不知道你住哪,但想也知道,蔣斯宇會把我們安排在距離相隔最遠的房間。”

程蔚朝:“……”

他就知道,他討厭蔣斯宇那麽多年是有道理的。

說完,孟此霄準備進屋休息。

想到剛剛嗅對方衣領的舉止,他已經不受控制、後知後覺地做了件蠢事,不能再做了。

正要轉身,視線一頓,呼吸也停滯了一瞬。

男生垂在身側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青藍色血管明顯,帶著健康鮮活的力量感。

現在手背上卻紅了一片,有兩道劃傷痕跡,滾著幾滴細細的血珠。

不嚴重,但在冷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他回想起來,難怪他剛才重重撞在門上時不疼。

是一只手擋在了後腰處,擋在了門把手前,而金屬把手的尾端邊角處尖銳鋒利。

面前的人就這樣垂頭站著,於是程蔚朝也沒有動。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麽,他覺得有些熱,也有點悶。

就在這樣不知名的寂靜中,同樣的酒香繼續交融彌漫,人也變得愈發難以平靜。

半晌,孟此霄闔了下眸子,然後才緩緩開口道:

“幫我開一下門吧。”

蠢事,再做一件。

對方的聲音很輕,讓人恍惚是錯覺。

程蔚朝的腦子眩暈了一瞬,然後啞聲道:

“房卡。”

看著面前男生向上攤開的手,孟此霄極慢地眨了一下眼。

長睫微動,握著房卡的手已然朝著對方手心而去。

最後,程蔚朝看到房卡微尖的邊角落在了自己的手腕處,傳來很輕的按壓感。

像是因為醉酒,沒有看清物品交接的落腳點。

青年倚著門,看不出來是故意還是無意。

純黑鍍金房卡的邊角抵著皮膚,緩緩向內劃動,最後抵達掌心。

程蔚朝只感到一陣麻,從房卡的尖端一直向心臟處蔓延。

指尖僵硬地動了動,手指漸漸收攏。

在即將接過房卡之際,對方的手陡然脫力,房卡落到了兩人的腿邊。

“程蔚朝。”

程蔚朝聽到孟此霄叫他的名字,帶著懶散的醉意。

“撿起來。”

啊,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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