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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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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延續

聖誕節前夕的機票貴得離譜,但米斯達連眼都沒眨一下就買了最近的航班(還是在無人報銷的前提下),行李只有一個挎包,抓了一把一次性內褲和洗漱用品就沖到了機場。

他感覺自己猶如一個躊躇滿志的勇者,心情是正在去往必定會滿載而歸的尋寶之路。

他是勇者?他就是勇者。

她本身是否就代表著米斯達每次闖入4樓會發生的不幸?

好在他足夠勇敢,願意成為勇者,無所畏懼地奔赴這場無法避免的災難。

他在等航班時思考,他在登機時思考,他在乘坐飛機時也在思考。

他想起她說的那些話,那些規律——生活總在想方設法截斷人們的快樂和希望。

但他會去抵抗,就好像抵抗全世界,抵抗世俗的判斷,抵抗命運……抵抗一切阻礙。

如果說先前的離別是為了小鳥能夠振翅高飛的自由,那眼下的這一場奔赴就是他在靈感剪輯冊最後一頁發現了自己的身影後所能夠給予的最佳回應: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很多喜歡的人或事物。

而她只有教堂穹頂,雨天,拂曉與意面……以及米斯達。

教堂穹頂遙不可及,雨天不會始終常駐,拂曉日光僅僅短暫一瞬,好的意大利面則需要專業的廚子精心烘焙。

只有米斯達,蓋多.米斯達,可以做她最忠誠的小狗,始終陪伴在她身邊。

她需要他!那他就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奔向她。

米斯達對她的愛意藏在4樓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

那麽她對他的愛意呢?

藏在太陽雨中波光粼粼的噴泉池水中的許願硬幣裏。

藏在她不忍他一起共同折磨而選擇離開的航班機票裏。

藏在離別前機場大門口狀似不經意盜用電影臺詞的表白裏。

藏在那些小心試探而又無法割舍從而膽怯寄回4樓的明信片裏。

藏在生日禮盒中那堆看似精心挑選的滑稽禮物旁賀卡上的字跡裏。

——Mista:)

她只是個笨拙、古怪、不合群、沒禮貌又固執高傲的小小藝術家。

米斯達的愛意是熱烈直接的奔放。

那她的愛意就是膽怯克制的掩藏。

但沒關系,勇敢的勇者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不放棄,選擇找下去。

直到見到她。

這將成為他選擇的、屬於他們的【正確的結果】。

☆☆☆☆

睿智的教父說過:“米斯達,你要如何去找到她?你有她的聯系方式和地址嗎?”

下了飛機的槍手有一瞬間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但這並沒有妨礙他莫名高漲的信心。假定意大利男人的刻板印象是甜言蜜語和大膽求愛,那加上巴黎浪漫之都的buff,一切都為這場重逢奠定了足夠的基礎。

他就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她。

一定可以!

意大利搖滾樂隊Maneskin後來有那麽一首歌剛好能夠形容他眼下的狀態:

Where I'm supposed to be wish I could've stayed

多希望我能待在你身邊

The only thing that keeps us apart is 7 thousand miles

唯一讓我們無法相聚的,是7千英裏的距離

Running like a mad dog

我像一條瘋狗似的狂奔著

米斯達就像一條瘋狗般,每天從睜眼起就狂奔在巴黎的茫茫人海大街小巷,拿著過去雜志訪談上刊登的她的照片,四處打聽是否有人見過她。

巴黎距離那不勒斯米有7千英裏,沒有時差。

不過是不同國家的兩個城市。

但正如歌裏唱的,能夠分離兩個人的只是時間與空間。

而他正在將這份差距無限接近於零地減少著。

是吸引力法則在起作用嗎?又或者是上天不忍心辜負槍手的一腔真摯愛意。

米斯達最終在第四天,聖誕節的當天,希望將滅不滅之際找到了她。

☆☆☆☆

那是位於巴黎街頭的某個葡萄酒的試飲集會,時值午後,陽光正好,很適合久別重逢。

就很突然,槍手甚至沒有任何預感,就這樣在人群中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她背對著他,正在不遠處一個小鋪前用紙杯試喝飲品,身穿一件他從未見過的帶顏色的碎花連衣裙,她竟然還剪了齊耳短發,從背影看還以為是哪來的女學生,簡直和過去4樓窗臺邊哀怨沈重的白衣幽靈毫不相關。

但米斯達還是認出來了。

起初他不太肯定是她,於是撥開人流上前想要確認,金色短發的女孩剛好喝完了手裏的葡萄酒,側過身微笑著把紙杯遞給了攤位上負責接待的年輕英俊法國男孩。

多麽可恨啊!

在米斯達付了幾乎雙倍於平時的機票錢、千裏迢迢來到巴黎、於渺茫中拼命努力掙紮尋找她的同時……她竟然還有心思和法國男孩如此心情愉悅地說笑?!

簡直豈有此理!

那些浪漫啊感天動地什麽的假設重逢畫面都被打破,米斯達當即猶如抓奸般上前一把掰扯過了她的肩膀,委屈氣惱地大聲質問:

“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在這裏做什麽呀;口;)

——有空到處閑逛試飲葡萄酒和法國男人調情……

——為什麽就不能回到那不勒斯;口;)!

——為什麽!!!!

“米斯達?”

她看上去氣色不錯,離開前消瘦憔悴的臉充盈起來,一雙咖啡色的眼眸迎著陽光熠熠生輝,在倒映出槍手身影的一瞬炸現出一抹毫無掩藏大大方方的驚喜之色,隨即坦然微笑——全然沒有背著米斯達撩法國帥哥的一絲絲心虛——並反問:

“真巧,你呢?你怎麽會在巴黎?”

無從得知她是否真的對於這場重逢毫無自覺,就好像這只是在尋常不過的巧遇。

米斯達突然就惱怒起來,帶一點點賭氣的意味,只想著現在立馬回頭完全了波魯那雷夫的委托就買最近的航班飛回那不勒斯,回去炸掉公寓的四樓,徹底拋下這個沒良心的藝術家。

但他沒有,他垮著一張帥臉抱著胳膊帶著明顯不爽的表情站在她身旁,看著她悠哉地把紙杯遞回給攤位上的法國男孩,並在對方詫異又好奇的目光裏,用米斯達聽不懂的法語交談了幾句,然後才回頭輕巧笑著隨口道:

“走吧。”

“走?”

米斯達不住用尖酸的語氣質問,

“你在對我說嗎?你怎麽就確定我會跟你走,走去哪兒?”

她眨眨眼,狡黠又無辜,理所當然道:“回那不勒斯呀,你不是來找我回去的嗎?”

“我當然不是——好吧我是、但不完全是,我來巴黎是有任務的,找你只是順便……”

她眼神清澈,認認真真看著他,聽他音量越來越微弱地爭辯完,才又問:

“那,還要一起回去嗎?”

“……”

“米斯達,你要和我一起回那不勒斯嗎?我剛好也打算回去了……”

米斯達:

“……………………回o(╥﹏╥)o!!!”

☆☆☆☆

還是一起回了。

在按照約定為波魯那雷夫的妹妹獻上白薔薇後,一起買了聖誕節當天的超貴機票回到了那不勒斯……回到了公寓4樓。

時間才晚上7點,但她一放下行李就徑直走向了臥室,砰地倒在那張可憐巴巴的小床上,並對跟在身後等待著解釋的米斯達隨口就說:

“今天輪到你睡地板。”

臥室的燈仍然壞著,屋裏漆黑一片,僅靠窗外的光線勉強照亮屋內,她看到他走到床前,他沒有在今晚屬於他的地板床位上安歇,而是緩緩地單膝跪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不遠處的廣場上傳來了悠遠的聖誕歌謠,除此之外這個夜晚仍是靜謐美好的。

她借著唯一的光源看到了黑暗中槍手那雙異常明亮而濕潤的雙眼,深深地望著她開口問道:

“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

“我有,”

米斯達笑了一下,

“你去巴黎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現在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

米斯達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開場道:

——“我很想你。”

☆☆☆☆

“從你離開那不勒斯的第一天起,我就很想你。”

“……”

“每一天,在工作的間歇我會想起你;在夜晚回到家後我會想起你;在3樓煮飯時我會想起你;在4樓打掃屋子時我會想起你;在人群之中我會想起你;而當我孤身一人時,也會想起你……我無時無刻都在思念著你。我在這些失去你的思念中,終於確認了對你的愛意。”

“……”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仰著臉看向她,眼睛猶如星星般閃爍明亮,

“我的確不夠藝術,不能給你的創作帶來什麽靈感,不能在你痛苦時幫上什麽忙,但哪怕我會被你的痛苦影響,我也還是想待在你身邊。”

她感受到強烈的情感沖擊,來源於米斯達如此直白熱烈的傾訴,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無措。

他還在看著她,目光深情眷戀,比月色更柔和,無聲註入人心扉,沁涼透徹。

“Mia pájarito,我的小鳥,”

他鄭重如宣讀誓言般再次重覆道:

“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麽,快樂也好,痛苦也好,苦難也好。我都想留在你身邊。我就是確認了這一點,才……才會去巴黎找你的。”

她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面對愛情喜劇電影時的困惑與茫然。

這著實讓米斯達有些洩氣了,他難過道:

“你真的沒有什麽想說的?我現在只是想知道,為什麽你寄來的明信片與賀卡都沒有寄件地址,你就……那麽不願意見我嗎?那又為什麽突然跟我回到那不勒斯?”

她冷靜下來,神情狀似陷入了思考。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又問出了那個始終沒能得到準確答案的問題:

——“你對我,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

她承認,她在感情裏每每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向來都很縱容自己做一個膽怯的逃避者。

她逃去巴黎,借口是創作失敗後的調劑休假,實則也在不斷思考著她與3樓鄰居之間那始終存在著的、難以具象化的微妙聯系,是轉瞬即逝的迷戀嗎?又或者是愛?

是愛嗎?她的印象裏,愛是更炙熱、粘稠且沈重的感情,愛是占有,是毀滅,是熱烈到無以覆加後的荒蕪,是這位藝術家敬畏卻又始終無法觸及的未知領域。

不過眼下面對著米斯達那雙真摯而又熱烈的眼睛,她嘆一口氣認清現實。

不能再逃避了,是時候該好好給出答案了。

“米斯達,至少有一點我們是相同的,【蓋多.米斯達對於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她語調柔和地開口,

“正如我先前所說,在巴黎散心的這幾個月裏,我試著冷靜下來,認真思考了很多事,對於【失敗】該怎麽辦,對於【未來】該怎麽辦——”

“你沒有思考對於【米斯達】該怎麽辦嘛;_;)”

某人嗚咽著委屈打斷了她。

“請讓我把話說完……”

“哦好。”

然後她說了。

她說:

——“我在路過塞納河畔時想起你,在凱旋門前觀光時想起你,在香榭麗大道漫步時想起你,在聖心大教堂時寫生也會想起你……”

——“遠遠不止如此。每一天,我於黎明破曉時會想起你,日暮時分會想起你,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時會想起你,陰天下雨時分也會想起你;當我經歷破敗蕭條落魄無助時會想起你,當我欣賞繁華輝煌享受美景時也會想起你。”

她說著,本以為開口會艱難,卻不想越說越順暢,並註意到面前人的那雙眼睛也變得更加閃爍明亮起來。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繼續道:

“我想我也同樣確認了一件事。”

“是什麽?”

“哪怕我還未確定什麽是真正的‘愛’。但不得不承認,我……我需要你。”

“可你沒有回到那不勒斯!”

米斯達急了,追問道:

“哪怕你在明信片上留一個地址也好,我甚至無法聯系到你!”

“我需要你,可我不能那麽自私,我無法肯定你是否也需要我,”

她眨眼,眸光同樣濕潤清澈,

“我很抱歉我就是這樣一個膽小鬼,因為過去在‘愛’裏我從未真正獲取過什麽益處,我擔心貿然回到那不勒斯只會重蹈覆轍延續痛苦。但……”

“但?”

米斯達都快急死了,

“你說呀!你快說呀!你一口氣說完行不行!”

帶著【你總要給我時間組織藝術一點的措辭表達吧】的不耐煩,她沒好氣但無奈平覆口吻繼續:

“我是個膽小鬼,但你不一樣,米斯達……你顯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勇者。我說過,你頭腦簡單,這不是缺點,你看,你這不就來找我了嗎?不帶思考魯莽蠢笨但又勇敢壯烈地奔赴一件尋常人眼中幾乎不可能的事,但你做到了,你打破了命運的阻礙,你找到了我……並把我缺失的希望與勇氣一同帶來。”

“?……???你在罵我嗎?你是在罵我吧?”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決定再試一次。”

“?”

“我選擇【抗爭】,如果命運註定我要與你分別,我將作出【抗爭】,選擇相反的那條和你在一起的道路。”

她說完,反握著他的手,忽然低頭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輕笑道:

“畢竟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反抗命運了,我現在有了一位勇者同伴。”

“你、你是說?”

“今天就湊合著睡吧,”

討人嫌的藝術家吊人胃口地點到即止,松開他的手忽然打了一個呵欠就重重倒回了小床上,而後又補充:

——“等明天睡醒了,還得去買一張大一點的床……畢竟你年紀大了,腰不好。”

☆☆☆☆

米斯達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不敢置信的幸福與滿足中也跟著躺回到地板上,不遠處廣場上的聖誕歌謠仍在繼續。

——多美妙啊。

他想。甚至都開始愛上這該死的、會讓機票翻倍的聖誕節。

他還覺得自己今晚註定會失眠,腦袋裏思緒萬千,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先前44歐元買到的占蔔服務,現在想來這筆錢花得挺值得,至少占蔔師沒有說錯:

——“這段美妙的關系最終會平和圓滿地結束,並且選擇權掌握在你的手中。”

他知道命中註定的別離依然存在,未來有一天他們總會分開。

但至少現在。

至少現在他們還在一起。

並且米斯達將永遠選擇繼續,他願意付諸努力盡可能地延長這場相遇,直至無法再延長的盡頭,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離。

★★★★

卡文手捧一束鮮花,久違地站在了位於聖方濟教堂附近某棟公寓4樓的402室門前,深吸一口氣準備按下門鈴。

他是那不勒斯人,從出生起就住在這棟公寓的5樓,今年大一,考取了赫赫有名的羅馬美術學院,眾所周知學藝術就是燒錢,好在他足夠幸運,在初中時期樓下搬來了一位搞藝術的富婆,她出手大方闊綽,僅僅是為她跑了幾年腿采購日常用品,就讓他賺夠了學費支出。

他借著寒假回到這裏,感謝並順帶拜訪這位資助人——畢竟她也曾是位小有名氣的藝術家。

按響門鈴後的短暫等待時間裏,他莫名有些緊張,不知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跑腿小弟,視線不自覺亂瞟,這才註意到了402大門的某些微妙改變。

首先,門換了電子鎖,門板也重新上了一層漆,顯得明亮快活了許多,402金屬標志的下方還掛著塊嶄新的牌子,用藝術字體寫著‘Sweet Home’,周圍鑲著一圈黃色的玫瑰假花,花瓣上的人工露珠栩栩如生,顯得一切都美好溫馨起來。

“這不像是夫人一貫的風格呀,該不會是搬走了吧……”

就在卡文惴惴不安地喃喃自語之際,隔著門傳來了腳步聲,很快門就被人打開了,他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

“米斯達先生?!”

戴著帽子的高個那不勒斯男人挑眉,當即認出了他,熱情又不是俏皮帥氣地笑了:

“真是驚喜!你怎麽會來?”

“比起這個……米斯達先生你才是,你怎麽會在4樓?”

男孩狡黠地調侃回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對方做了虧心事一般的微妙尷尬表情,還不忘補上一句:

“我就說嘛,你看起來就像是夫人會喜歡的類型。”

“咳咳,別傻站著了,進來聊吧,”

試圖用成年人的方式帶過這個話題,米斯達以男主人的姿態將門推開一些,示意男孩進屋,視線掠過他手裏的鮮花順口就問:

“這花是用來幹嘛的?”

“是送給夫人的。”

“哦,她在屋裏畫畫呢,你先坐在沙發上,我去喊她,”

米斯達隨手關上了門,就在卡文不可思議地打量屋內翻天覆地的變化之際,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提醒道:

“對了,以後可以別再喊她【夫人】啦。”

“?那我該怎麽稱呼她才好呢?”

槍手輕快地眨眼,聲音輕快而溫柔:

——“當然是‘米斯達太太’啦。”

★★★★

【米斯達所不知道的事】

法國巴黎,街頭葡萄酒集市某個攤位上負責試飲的法國男孩伸手接過她遞回的空紙杯,打量著她身後那個突然出現的意大利槍手,好奇八卦地問道:

“這位先生是誰呀?是你的同伴嗎?”

午後的陽光正是明媚,傾灑在她年輕的面龐上,她笑一下,艷若桃李,正如畫中走出的精靈,幾乎未經思考便給出了答案:

“他是我的繆斯,我靈魂的安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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