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安心

關燈
第37章 安心

沈玉竹醒來的時候果然已是下午。

睜開眼後, 他醒了醒,回憶起昨夜發生之事後,他頭皮一炸,偏頭看向帳篷內, 還好拓跋蒼木不在。

沈玉竹剛松了口氣, 就看見門簾被掀開,拓跋蒼木手裏拿著什麽東西, 見他醒來後笑道, “殿下醒了嗎?正好先吃一粒藥丸。”

沈玉竹意識到這是什麽藥後對此無比抗拒。

“我不用吃藥。”誰會因為看了個話本就吃藥, 太丟人了。

拓跋蒼木不聽,倒了杯水就走到沈玉竹身邊, “殿下隔幾日吃一次就好,這藥不苦, 難道殿下忘了昨夜……”

“好了!你別說了,我吃。”沈玉竹被拿捏了“把柄”,只得妥協。

拓跋蒼木見狀滿意的將藥瓶收好,“殿下沒忘記下午的射箭吧。”

沈玉竹寧願自己根本不記得, 他皺著臉,“能不能不去?”

這種體力活真的很不適合他, 就算他如今身子比以往好多了,也依舊不適合, 他就是懶, 不想動。

拓跋蒼木看見沈玉竹耍賴似的吃完藥又繼續躺下將自己裹住, 他看著對方落在被子外的纖細手腕, 慢悠悠地道。

“殿下可知, 那南蠻與外境皆隔著一道山脈,若是想去南蠻, 就必須要翻山越嶺,殿下如今連射箭都犯懶,之後又怎麽去南蠻?”

拓跋蒼木看見沈玉竹的被子動了動,又繼續道,“所以這南蠻還是我一個人去就好,殿下就呆在北狄,這樣我也能放心些。”

此話一出,沈玉竹總算躺不住了,他坐起身,眼神不悅、語氣指責,“你又想丟下我。”

方才雖是拓跋蒼木故意說給沈玉竹聽,但他也確實是如此想的。

“殿下,若說此前去東夷,我尚且還能安排北狄的騎兵在周圍保護你的安危,但是在南蠻,北狄的軍馬無法進入,我無法時時顧及你的安危。”

拓跋蒼木緩聲解釋,“這蠱本就是我一人之事,殿下就留在北狄讓我安心好嗎?”

沈玉竹看著他不說話。

拓跋蒼木猜想他也是在不滿,但這次他決定不再由著沈玉竹的性子。

南蠻是四大境中最神秘的一處地域,世人對它知之甚少,拓跋蒼木不確定去到南蠻他們會遭遇什麽,若有危險,讓他一個人面對就好。

拓跋蒼木低頭將腰間一直掛著的一把精巧匕首取下,他在手裏摩挲片刻後將它遞給沈玉竹。

“這是我從小帶到大的貼身之物,算是我的信物,若是你有什麽事,可用這個吩咐族人。”

*

好啊,這是都向他交代起後事來了?

沈玉竹不接這把匕首,他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覺得你回不來了嗎?”

比起從前的大聲爭執,沈玉竹這樣堪稱平靜的態度卻對拓跋蒼木更有威懾。

“……殿下別任性,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去往南蠻需要離開一段時日。”

見他不接,拓跋蒼木將匕首放在沈玉竹的枕邊。

沈玉竹垂眸看了眼匕首,心上泛起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又苦又悶,拓跋蒼木總是這樣。

在東夷的時候他原本就想好好和對方聊聊此事,但那時不巧遇到拓跋蒼木蠱蟲發作,混亂之後他也將此事落下了。

這個蠢蛋。

試著依賴旁人不好嗎?試著和身邊人一起去做危險的事不好嗎?什麽事都非得自己一個人扛著……死了都不會有人心疼。

“拓跋蒼木。”沈玉竹很認真地看著他。

“你不是只有一個人,你是北狄的首領,你的身後是整個北狄,不管你做了再小的決定,不管你想不想連累別人,就因為你是北狄首領,就註定會將北狄卷入其中。”

透過拓跋蒼木幽藍的眼睛,沈玉竹溫和的眼神好像有破開一切的力量。

“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南蠻也做不了什麽,你知道的,我連長時間舉起一把弓箭都做不到。”

這話頗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沈玉竹擡手,看著自己似乎一折就斷的手腕,自嘲一笑,“但你知道我為何說要與你一起嗎?”

拓跋蒼木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殿下……

“因為我就是不放心,等待的滋味太難熬了,只有看著你我才能好受些,你會答應我的對嗎?”

拓跋蒼木很想碰一碰眼前的沈玉竹,他手指微動,“可是我無法顧及你的安危。”

沈玉竹唇角帶著笑意,他拿起枕邊的匕首,放在手裏細細端詳。

“剛才說得只是我為何要去的原因,現在我們來說說別的。”

“拓跋蒼木,你只是一個凡人,你不該認為自己可以阻擋一切危險,你憑什麽認為我在北狄就會比在你的身邊更安全?就像你又憑什麽認為你可以替北狄阻止危險?”

沈玉竹垂眸,傾身重新將匕首掛回拓跋蒼木的腰間。

“從你接手北狄動用兵力將被侵占的土地奪回就知道,北狄早晚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這又是你必須要做的,很為難吧。”

“你顧慮太多了,北狄就算沒有你也不會改變註定會與其他幾境兵戎相見的結局,除非北狄甘願被吞噬。”

掛好匕首後,沈玉竹滿意地打量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拓跋蒼木,今日倒是學會了不插話。

“不止是北狄,我的安危也不該是你的責任。”說了一圈,沈玉竹又重新將話繞了回來。

“哪怕沒有你,我也可能因為種種其他原因而死,比如生病、溺水、刺殺……”

方才還被沈玉竹在心裏表揚過不插話的拓跋蒼木聽見他如此說,忍不住打斷,“殿下不可胡說。”

沈玉竹無奈收住話,“總之,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有你沒你都一樣,既然我也很有可能因為旁的原因遇到危險,那我還不如跟在你身邊。”

他想拓跋蒼木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這就是他願意付出生命去做的事,他不想拓跋蒼木心裏有負擔。

這人分明是該肆意妄為的年紀卻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顧慮,生生將自己活成了少年老成的樣子。

對於早已死過一次的沈玉竹而言,看待一些事反倒要比拓跋蒼木通透得多。

責任不該是枷鎖,他人的安危也不該全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再強大的人終有做不到之事,背負太多反而徒增煩惱。

有時候抱著不管了,幹就完事的心態反而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反正沈玉竹就是這樣。

至於拓跋蒼木,他看似灑脫,實則一直以來都很壓抑,從多年蠱發卻無人得知就能看出來了。

“你的身後是北狄,身邊還有我。”

沈玉竹擡手,將食指與拇指捏起來比劃,“試著將多餘的顧慮丟開吧,然後依靠我們。我雖體力不濟,但應當還是有點用處的吧?”

拓跋蒼木伸手將他的手指打開,“嗯,有很多。”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沈玉竹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拓跋蒼木笑了一下,“不太明白,殿下一會兒說我重要,一會又讓我不要自以為是,其實我並不重要。”

沈玉竹臉一僵,這人怎麽這麽笨!就非要他將話說得再明白點嗎?他懂不懂說話應該委婉點啊。

“……我是說,在這四境與中原之中,你並不要緊,對於它們,你無法用一人之力抵擋,而對於我、與賽罕他們而言,你不能有事。”

“你不要本末倒置,去為了那些時運流轉的東西而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拓跋蒼木雙手抱胸,“所以這與殿下一定要跟著我去南蠻有什麽關系?”

沈玉竹隱忍著脾氣,不能吵,不能吵……他都將話說得那麽明白了,拓跋蒼木就是故意的!

他想到昨天看得那話本子,陰陽怪氣,“還不是因為看不見你我就煩心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顆心都吊在你的身上了。”

拓跋蒼木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殿下如此在意我。”

“……”沈玉竹確信這人昨夜是看完了那話本的,也知道這就是裏面的話,他皮笑肉不笑道。

“是、啊,所以你別想獨自去南蠻,北狄的軍隊必要時候也要進入密林提前做好防範,保護你的安危。”

“你中蠱一事不想讓他們擔心不願意說我也不攔著,但你是北狄首領,他們合該保護你,這種時候就不要和北狄劃清界限了。”

沈玉竹索性全將話挑明。

拓跋蒼木這回沒再像以往那樣非得說別人拿他沒辦法,而是平靜道,“這些事殿下自己就可以安排。”

沈玉竹以為拓跋蒼木在說胡話,笑著擺手,“他們怎麽會聽我的?”

“殿下不試試怎麽知道他們不會聽。”

拓跋蒼木原本只是想將沈玉竹保護在北狄,但他現在覺得,殿下不該只是作為依附關系呆在他的身邊。

“以後這種事你覺得怎麽好就去做,告訴哈日朗即可,他會安排下去。”

而後,沈玉竹看到他再次將腰間的匕首解下遞給他時,才明白這把匕首在北狄象征著什麽,那是可以調動兵力的首領權力。

沈玉竹心情覆雜地接過,“你不怕我拿去做什麽壞事?我可是皇室的人。”

拓跋蒼木渾不在意,將沈玉竹臉頰旁的發絲捋到而後,溫聲道,“你不會。”

*

拓跋蒼木打著要去南蠻爬山的由頭,逼著沈玉竹在這半月內日日早起晨練,一點點地鍛煉他的體力。

有沒有用沈玉竹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累死了。

半月過後,二人喬裝打扮完就向南蠻出發。

“我們穿這個不會很奇怪嗎?”

沈玉竹擰眉看著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也不知道拓跋蒼木從哪找來的兩件破破爛爛的衣服。

拓跋蒼木看著他白凈的臉,又給他蹭上了點草葉上的灰。

“我們現在是從千裏迢迢之外來到這裏求醫的中原百姓,這衣服很合適。”

沈玉竹被他的草葉蹭得臉頰泛癢,一時有些無奈,“稍微富有一點不行嗎?也不至於如此窘迫吧。”

“我們越是窘迫,才越能讓別人降低防範,殿下別動,這邊也要抹上些。”

拓跋蒼木振振有詞,他背著個包袱,原本的北狄發辮如今也只用一條發繩束成馬尾在腦後。

從沈玉竹的視角看去,就好像一條在左右晃悠著的狗尾巴。

沈玉竹被自己的念頭逗笑,拓跋蒼木看著他彎起的眉眼,“殿下笑什麽?”

“沒什麽,”沈玉竹收起笑,“既然是喬裝打扮,你就別再叫我殿下了。”

沈玉竹想了想他們二人的身份,“如果以兄弟相稱,我們的樣貌又實在不同,不如就假裝是結拜兄弟……”

“好的,夫人。”

拓跋蒼木立即配合地換了個稱謂,就連稱呼也是按照中原的方式來。

沈玉竹耳根發紅,“誰說是扮作這種關系了?”

“可是我們不本就是這種關系嗎?”拓跋蒼木無辜地看去。

“在我們中原,沒拜過天地的就不算。”沈玉竹矢口否認。

沈玉竹站在密林中,生硬地轉移話題,“我們還是先趕路吧,要是太陽落山後還沒出林就麻煩了。”

突然,沈玉竹察覺有什麽東西蹭上了腳踝,他低頭就看到了一條正吐著蛇信的小蛇,“啊!”

沈玉竹驚叫一聲,一下子就跳到了拓跋蒼木的身上,雙手死死地摟住拓跋蒼木的肩膀,“那裏有蛇!”

拓跋蒼木連忙摟住他的腰身,順著他的話往地上看去,安慰道,“沒事,這蛇無毒。”

沈玉竹身體緊繃不肯下來,沒毒那不也是蛇,難道就不可怕了嗎?

“那它走了嗎?”沈玉竹雙眼緊閉,將臉也埋在拓跋蒼木的肩頭。

是無比依賴的姿勢。

拓跋蒼木看了眼已經滑遠的小蛇,感受著身上人的體溫,默了默。

“沒有,地上還有其他的蛇。”

沈玉竹雖然沒說話,但拓跋蒼木清楚地感覺到摟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更緊了。

他的眼底沁出點笑意,穩穩地抱住沈玉竹。

“別怕,我先帶你走出這一片。”

“……嗯。”沈玉竹沒再逞能,他小時候被蛇咬過,從此見到蛇就退避三尺。

拓跋蒼木就這麽背上背著個大包袱,懷裏還抱著個人走在路上,步伐依舊松快,沒有半分疲態。

沈玉竹對他的力氣又有了新的認知,感受到手心下緊實的肌肉,有點羨慕。

可惜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天上就下起雨來。

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拓跋蒼木帶著沈玉竹來到一處山洞避雨。

山洞裏漆黑一片,拓跋蒼木從包袱中拿出火折子,將山洞裏的樹枝藤蔓撿來搭了個火堆。

拓跋蒼木將他與沈玉竹被雨淋濕的外套搭在一旁烤火。

他看了眼只穿著裏衣的沈玉竹,“冷嗎?”

沈玉竹搓揉著胳膊,他的發絲也有點濕潤,涼涼地貼在裏衣上,“有點。”

拓跋蒼木光著膀子坐在火堆旁,朝他伸手,“坐過來。”

“這邊也能烤到火。”

沈玉竹不明所以地走到拓跋蒼木那邊,剛走近就被拓跋蒼木拽著手腕拉入懷中,沈玉竹順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拓跋蒼木一只手往火堆裏加著樹枝,另一只手摟住他的腰身,掌下腰身纖細柔韌,他的手正好陷在沈玉竹的腰窩處。

拓跋蒼木語氣自然,“我比火堆更暖和。”

這點倒是真的,沈玉竹在拓跋蒼木懷中靠過太多次,這人的身上一直都是暖烘烘的。

拓跋蒼木總是在他面前不穿上衣,他都不怎麽害羞了。

沈玉竹低頭看手,發現在拓跋蒼木古銅色的皮膚映襯下,他的手簡直白到晃眼。

沈玉竹將手張開,順手貼在他的大手上,真的好明顯的色差。

柔軟的手指捏在他肌肉緊繃的小臂上。

拓跋蒼木額角青筋直跳,“殿下別玩了。”

“我才沒有。”

沈玉竹收回手,忍不住在拓跋蒼木的腿上挪了挪,怎麽總覺得有什麽在抵著他。

沈玉竹坐在拓跋蒼木的懷中,被火烤得暖烘烘的,山洞外的雨聲嘩嘩作響,趕路的疲乏上來了,他困得打了個哈欠。

沈玉竹將頭抵在拓跋蒼木肩頭,有點硬,靠得他並不舒服。

但獨屬於拓跋蒼木身上的熟悉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

是讓人安心的氣息。

沈玉竹原本玩著拓跋蒼木發尾的手指垂下,他迷迷糊糊地瞇著眼,小聲抱怨。

“拓跋蒼木,有東西硌到我了……”

拓跋蒼木沈沈地吐出一口氣,“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玉竹剛說完,那感覺反而更加明顯了。

到底是什麽?拓跋蒼木不是已經將匕首取下來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