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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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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獨家發表47

翎卿很討厭別人出現在他周圍。

說的再準確一點, 討厭任何會喘氣、會發出動靜的活人。

他喜歡穿著寬松的衣服自己一個人像屍體一樣在偌大的宮殿裏行走。

或者說,游蕩。

亦或者坐在一個地方,黑色高塔的窗邊, 或者魔尊留下的那張寬大奢華的椅子, 一坐一整天。

矗立在無人之地的黑色高塔像一座監獄,翎卿是裏面唯一的犯人。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那裏, 手腳帶著鐐銬,沒有任何人和他交流。

老魔尊那時候已經意識到了翎卿身上有某種魔力,可以輕而易舉讓靠近他的人失去理智, 瘋狂迷戀上他, 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所以他鑄造了高塔, 隔絕了翎卿和外界的溝通,只有他可以進入高塔。

但他太自信了,他只想到了別人會被翎卿迷惑,沒想過自己也不例外。

他親手鑄造高塔, 掛上重達百斤的鐵鎖,又親手把翎卿放了出去。

高塔只有頂層閣樓有一扇小窗, 從窗臺上可以看到落日,他倚在那,有時也坐在窗臺上, 垂著腿註視著世界。

他的窗臺上有一小盆薔薇, 長得十分茂盛, 沿著窗邊攀爬, 幾枝花枝垂到他手邊, 鮮紅如血的薔薇貼著少年蒼白的手指,白骨生花般, 詭美至極。

等坐倦了,夕陽落山,就起來洗漱睡覺。

高塔方圓百裏都沒有人,只有劇毒的荊棘和布滿瘴氣的叢林,他不用也沒有避諱的意識,起身的同時身上的衣服就開始滑落。

染得鮮紅的輕薄鮫紗外衫,綴滿紅綠寶石的古銅腰帶,雪白的袴、裈,最後只剩下一件裏衣,會被留在離浴池最近的地方。

翎卿一直保留了這個習慣,當然,本來也沒有人想要去糾正他。

只要他覺得自己該洗澡了,他就會放空腦子,全憑本能做事。

但是這會兒,他的本能不太能處理這件事了。

他的領地裏出現了活口。

不是系統這種連氣都不會喘的偽活口,而是一個真正的、大型的、會動會說話、還會思考的活口。

那個大型活口還在靠在浴池邊上,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翎卿遲鈍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停在裏衣領口交疊的地方。

那塊地方已經被他扯開了大半,露出半邊鎖骨。

視線繼續往下,自大腿根往下,不著寸縷。

腳踝邊還堆著剛脫下來的裈褲,淹沒了他半個腳背,他自己剛才彎腰拽下來的。

衣物從門口一路灑落到浴室,浴室大門沒關,這人應該都看見了。

然而他連吭都沒吭一聲。

系統在看到亦無殊的時候就已經呲溜一聲,腳底打滑七八九十次,連滾帶爬跑出去了。

只留下翎卿和亦無殊對峙。

翎卿不太友善地垂下眼皮,很想一腳把他從浴池這邊踹到對岸。

但他這會不太方便擡腿。

雖然剛才脫的時候他已經擡過了,對方該看到的也已經全看到了。

可他不想再擡一次。

“亦無殊,你是希望明年的今天變成你的忌日嗎?”

亦無殊輕咳一聲,這會兒終於想起來什麽叫非禮勿視了似的,垂下眼睫,貌似十分不好意思,“抱歉。”

出考場了他想起答案了,走路撞樹上了他知道看路了,看都看完了知道該避嫌了。

翎卿嗤笑,雙手環胸俯視他。

亦無殊一手按著浴池邊,一手握拳,假模假式地清清嗓子,“其實你不用太不好意思,你衣服挺長的,我沒看到什麽。”

“哦?”翎卿不買賬。

“……我是說你進門的時候離得比較遠,衣服遮著,我看不太清楚,但你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我這個角度……”

翎卿擡腳,踩在他胸口。

他自高處垂著眼,漫不經心道:“看啊,這個角度夠清楚了嗎?還有哪看不著嗎?”

他是準備下水,衣服只脫了一半,亦無殊才是真的一覽無餘,就是他那一頭長發有點礙事,散在水面上,沿著四周沈浮飄散。

亦無殊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腳,很認真地問:“就這麽把把柄給我,你是真不怕我把你拉下來嗎?”

“你讓我下來喝你洗澡水?”翎卿的語氣像是在說你敢這麽做就完了。

亦無殊搓了搓下頜,還真不敢。

他決定不繼續挑釁翎卿,認認真真解釋:“我在這洗澡啊。”

他這是在回答翎卿剛進來時問的那句,“你怎麽在這?”

廢話,翎卿當然知道他在洗澡,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他不耐煩,“外面那麽大個池子,不夠你泡?”

“可我不想洗冷水啊。”亦無殊好生好氣地哄。

他小心把翎卿的腳放回池子邊,終於能擡頭說話了。

“雖然這裏已經被某個人搶走了,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裏好像、曾經、是我的住處吧?”

“對啊,”翎卿挑眉,跋扈得很,“我搶過來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就是亦無殊感覺自己遇到土匪了。

他向土匪發出邀請,“一起?”

翎卿傻了才和他一起。

他在池子邊坐下來,小腿浸沒進山上引下來的溫泉水裏,衣服下擺堆在腿根,翎卿沒去管,盯著波光粼粼的池面繼續走神。

亦無殊維持原來的姿勢沒動。

翎卿坐下來的地方就在他旁邊,他甚至能感覺到翎卿晃腿時攪動的水波,柔柔拍在身上。

那種感覺又來了。

翎卿剛進來時還放松著,人還在岸上,但精神已經懶洋洋沈浸進了溫水裏,發現他之後,意識到有人入侵他私人領地,立刻豎起滿身尖刺。

但現在,這些尖刺都沒了。

亦無殊上手摸了摸,確實沒有,不紮手,還挺軟的。

他好像被翎卿囊括進了自己的領域中,不再對他報以隱隱的敵意,和隨時若隱若現的殺意,雖然還不到翎卿那幾個下屬一樣,被翎卿完全當成自己的一部分。

就好像……

翎卿願意毫無防備地靠著他了。

亦無殊思考著原因。

——“你現在是第二了。”

難道是這樣?

他能感覺到翎卿的實力又跨越式地前進了一大步,這也不奇怪,按照翎卿的實力提升速度,每天一睜眼變個樣都不奇怪,但這次……在原本就很誇張的基礎上,也顯得過於誇張了,就連他都看不起這一步究竟有多大。

翎卿的實力超過了他,隨時都有捏死他的能力,所以終於放心他了嗎?

原本的擔心沒有實現。

被超越後迎來的不是無視和再也不屑於看進眼中,而是更緊密的依偎。

亦無殊倒沒有一定要做第一的執念,實力這東西,夠用就行了,只要讓他在做事的時候不被掣肘就行。

對他來說,這點實力差距不足為懼。

實力懸殊才有勝負,否則第一第二毫無意義,實力接近帶來的後果大多是同歸於盡,就算贏也是慘勝,除非碾壓,不然翎卿很難在殺了他之後還活著。

翎卿的命依然在他掌控中。

要是翎卿真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反正殺了翎卿也會死,那在戰鬥中跟對方同歸於盡,和殺了對方之後再死有什麽區別呢?

和翎卿死一起也挺好的。

亦無殊不排斥這個結局。

要是翎卿不是,那翎卿越強越好。

翎卿拒絕所有人的保護,那他就只能自己強大,自己強大才能永遠保護自己。

指尖碰到了柔滑的布料,亦無殊回神,發現自己已經摸到了翎卿的裏衣下擺。

翎卿靜靜垂眼看著他。

亦無殊面子功夫還是要做,把人惹怒了沒好下場,很紳士地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往裏。

“掌門叫你去做什麽?”

翎卿把司家和密宗那位聖女的事跟他說了。

亦無殊若有所思,“聽著不太對。”

那還用說,牽涉到密宗那位聖女和百裏璟,這事對他而言還能有好嗎?

翎卿手撐著浴池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水。

他對人惡意的感知本就敏銳,當初來鏡宗時,他在山下短暫的住了一晚,進客棧前,對面街上的小乞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讓他從中捕捉到了莫大的惡意。

拿回神格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他現在放眼望去,滿世界都在彌漫著濃郁的惡意。

天上地下。

無處不在。

南榮掌門跟他說起司家的事時,幾乎從提到那位司家大小姐的第一個字起,他就感覺到了這件事裏面噴薄出來的惡毒。

人心的惡毒。

翎卿從來不吝嗇於自己的惡毒,經常從最惡意的方向揣測人心。

可怕的是他十次之中能猜對八/九次。

相應的,亦無殊很能感知人心中的善意。

可亦無殊也沒能從這件事的邊邊角角裏、感受到哪怕一絲、美好和值得歌頌的情感。

他看到衣衫襤褸的眾生跪地,膜拜蓮座上的一塵不染的潔白觀音,感謝她救苦救難拯救眾生。

觀音垂首,露出溫柔似水的笑。

可她的齒縫裏在流血,好像嘴裏曾經咀嚼過新鮮的血肉,她露出的笑不是憐憫眾生,而是食欲得到饜足的滿意。

他看不見惡,因為那不是他的權柄,但他也看不見善。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從受益者反推,司家那位大小姐顯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亦無殊沈思。

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綿延數十座城池,人人自危,百姓民不聊生,死了不知多少人,怕是屍體堆起來都能堆成一座山,焚燒的濃煙籠罩方圓幾裏,戰場都未必有這麽殘忍。

就算是幸存者,經過大半年的折磨,也大多是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如行屍走肉一般。

短短半年,他們的積蓄、健康、乃至生命都被榨得一幹二凈。

而司家卻賺的盆滿缽滿,還出了一位活菩薩大小姐。

拿一座城和整個司家的家族名譽,供養出了一個割肉餵母的活佛。

“下個月是司家家主的兩千歲壽辰,我打算去一趟。”翎卿說。

現如今的司家家主和當年還是同一人,也就是司家大小姐的父親,密宗聖女的外公,這位家主熬死了自己的女兒,又熬死了兩個兒子,再多活幾年,拼個十世同堂也不難。

“又去砸場子?”亦無殊調侃他。

上次翎卿特意分/身、帶著奈雲容容、坐著無頭帝江拉的馬車,在正道諸位大能面前隆重登場,那叫一個威風。

他可是看了全程。

嗯,還看到翎卿摸那個姑娘的頭,給她撐腰,誇她做得好。

亦無殊握著他腿的手無意識收緊,翎卿皮薄,又不是個煉體的,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腿根上立刻留下來五個淺淺的指印。

翎卿蹙眉,踹了他一腳,“發什麽瘋?”

亦無殊扶著他的小腿,從水裏擡起頭,濃密長發在水中散開,月白色長發在水中色澤淺淡得仿佛夢幻,浸泡在水中的肌骨透出雕塑一樣的光澤,好像神話傳說中的神秘海妖。

明明身在低位,卻讓翎卿感覺自己好像要被他拖下水,或者被水中的人抓住,借著他從水裏掙脫出來上岸。

翎卿想要後退,卻被他抓著小腿按在池邊。

“做什麽?”

“在想這個,”亦無殊沾水的手指從翎卿手腕上挑起一物,切割成橢圓形的墨綠色寶石掛在他指尖,莫名華貴。

他輕輕念出翎卿上次告訴他的名字,“——綠衣。”

他悠閑地支起身,撐著翎卿身側的地面,點著寶石吐出那個曾讓他十分不快的稱呼:

“……你的亡妻。”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的面子,黃色的裏子。

我的心憂傷啊,什麽時候才能止?

翎卿輕輕抿開笑,“師尊怎麽想起他了,上次不還非常厭惡嗎?”

“是啊,可我突然發現,你這位亡妻,似乎有哪裏不太對。”亦無殊視線纏在他身上,“他是不是……和我有點過於相似了?”

“因為你們都是男的?”

翎卿微微笑著,虛心求教。

“還是你們都會死?”

亦無殊被他逗笑,斂顎悶笑幾聲,“翎卿知道我在說什麽。”

翎卿說:“不知道,學生愚鈍。”

亦無殊看他明知故問,“是嗎,你上次說,你那位亡妻一般而言不會喜歡上誰,不會為誰停留,除了你,他對世界了無牽掛。”

“對啊。”翎卿大方承認。

“他親手安排了自己的死,不是其他人害的他,只是自己決定死亡。”

“師尊記得很清楚啊。”翎卿揶揄。

亦無殊接著一點一點細數:

“他還身患殘疾,雙腿不良於行,因為他不完整,或者為了平衡,被規則壓制,一直帶著殘缺轉世。”

“他在百年前死去。”

“以及……”

他停頓了很久,意味不明哂笑了聲:“我和他很像,像到你能把我當做他的替身,和我這麽親近,這是你自己說的。”

“所以呢?”翎卿的腔調依舊散漫。

“所以,”亦無殊手指散漫地握著那顆寶石,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翎卿能告訴我,我們究竟是哪裏像,具體又有多少相似之處嗎?”

“不能。”翎卿歪著頭笑,惡作劇成功似的,“這是秘密,不能告訴師尊。”

“為什麽?”亦無殊握住他,往上靠近他,發絲自肩頭滑落,浸泡進水中,“這也是翎卿不能告訴我的秘密之一嗎?”

“因為你想殺我啊。”翎卿從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俯身按著他肩膀,“你要殺我,這是你的原則,我不告訴你,這是我的原則,你的原則不會改,我的就同樣不會。”

他欺身過去,靠得更近了,身上屬於少年的影子逐漸維持不住,柔軟的眼睫泛出淺銀色的光,在眼瞼投射下一片淺灰色的影,這片影和亦無殊側臉重合。

他在亦無殊耳邊悶著聲笑,像幸災樂禍,又像刻意的蠱惑。

“師尊,我當初就警告過你了,你坐高臺,就坐穩一點。”

“我怕我還沒把你往下拽,你就自己倒下來了。”

“那我倒想讓你拽一把,”亦無殊穩穩地扶著他,明明被人壓在水裏,卻好似依舊坐在神座上,傲慢至極,“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把我拽下來。”

翎卿輕蔑哼笑了聲,想從他身上起身。

“你要驗證自己的猜測,就自己去找證據,師尊不是最愛找證據了嗎?”

結果亦無殊勾著他手鏈不讓他走,“回來。”

翎卿保留著最後一點耐心,“又要做什麽?”

“剛剛的話還沒說完,”亦無殊說,“你下個月要去司家砸場子?”

剛砸完五國之一的晉國皇宮,下個月就要去砸八大世家之首的司家。

翎卿這魔尊當得當真狂妄。

“怎麽會?他會邀請我的。”翎卿百無聊賴,覺得這種對話毫無營養,“他擺那麽大個場子,不就是為了對付我嗎?”

密宗向來神秘莫測,聖女更是常年在密宗閉關,和外界極少接觸,放眼整個修真界,和那位聖女有過交集的人屈指可數。

聖女冰清玉潔,無瑕無垢,別說外男,就算女子也極少能得見她。

這次她邀請人前往密宗一敘的消息能輕易透露出來,讓南榮掌門得知,一是她邀請的人太多,動作太大,很難完全瞞住消息。

還有一個,應該就是故意透露給他們,給他們施壓。

現在還只是極個別人,比如他和南榮掌門這一類。

可南榮掌門不怕翎卿。

世上有兩種辦法,能夠最快建立起堅不可摧的友誼,一種是相似的經歷。

南榮掌門自年幼時就生活在親生父親的陰影之下,看著他寵愛別的女人,把別人捧上天,為了對方逼死發妻元後,迫不及待就扶持對方上位。

別人的兒子享萬千寵愛,如珠似玉,一出生,太子冠冕就戴在了頭上。

而他和自己的母親命如蒲葦,隨時膽戰心驚,生怕自己成了對方的又一塊絆腳石,跟其他兄弟一樣,也被父親毫不留情地除去,只為給心愛女人生下的兒子鋪路。

而翎卿自小家破人亡,眼睜睜看著父母慘死,卻被鏡宗和楚國兩座大山壓在身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仇人遠去。

因為相似的、被百裏皇室輕易踐踏的經歷,還有百裏璟這個共同的敵人,他們的合作關系還算穩當。

而真正讓他們不可分割都是那艘靈舟。

翎卿大鬧萬宗大比的事動搖不了鏡宗,百裏璟的事暴露出去也動搖不了鏡宗,但那幾個弟子的死卻絕對能。

那艘靈舟上有多少個弟子,背後就對應著多少位長老。

那些弟子自幼時就來到鏡宗,許多天賦格外出眾的,早早就能拜入長老們門下,由長老們一手教育長大,幾百年的情誼,就是親生孩子也不過如此了。

縱然那幾個弟子有錯,他有理,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有多少人還能保持理智呢?

翎卿不是白白替他殺人,請魔尊做事是有代價的,這份代價就是他會被永遠綁死在魔尊的船上。

南榮掌門不怕翎卿,更不可能驅逐他,他和翎卿早就是一根身上的螞蚱了。

但他不怕,不意味著其他人不怕。

誰不怕實力強大還喜怒無常殺人如麻的瘋子?

施壓給南榮掌門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密宗聖女自然要加一把火。

等到密宗聖女意識到這件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再過一段時間,她一定會采取其他動作。

“密宗聖女玩弄人心比謝斯南要強啊。”翎卿感嘆。

謝斯南性格狂傲,自負世間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到,就算是和魔尊對著幹,都是明火執仗地來。

密宗聖女卻謹慎得多。

還沒露面,先給自己拉攏足夠多的盟友,把自己的困難變成所有人的困難——樹立一個共同的敵人,同樣是拉近友誼的好辦法。

畢竟,那可是魔尊啊。

“他今天敢在晉國殺晉國的親王,明天難道不敢殺在座諸位嗎?”

蓮座上的觀音說話了,悲憫的聲線流水一般劃過,娓娓動聽。

她張開嘴,舔走齒縫裏的血肉,又恢覆了聖美嫻靜的外表。

多年前,在凡間那個小院中,她輕飄飄一句話,就能燃起大火,把一對凡人夫妻付之一炬。

那時她還是個嬌蠻的小女孩,空有強大的實力和高貴的身份。

而現在,她從她死去的母親手中接過了白骨雕琢出的玉凈瓶,成為眾生朝拜的新一代聖女,手持柳枝,也要開始點化蒼生,成為新的玉面菩薩了。

砰、砰……

蛇蠍的心臟在白玉菩薩雕塑體內跳動。

“鏡宗已經被那邪魔蠱惑了,還有那上古的妖蛟,我們必須要團結在一起,才能維持正道。”

她伸出手,纖纖玉指:“讓我們一起匡扶正義……”

“鏟除邪魔。”

翎卿靜靜聆聽著虛空中傳來的輕柔囈語,唇邊同樣彎起一抹溫柔的笑。

虛空中,虛假的觀音在對信徒傳教,嬌美的少女輕聲嘆息,憐憫蒼生的艱辛。

虛空下,生於九幽的神明把玩著殷紅如血的短刀,玩味地看她蠱惑人心。

翎卿笑起來很美,像盛開到即將腐爛的玫瑰,靡艷馥郁。

亦無殊喜歡看他笑,不過他不太喜歡翎卿在他面前走神。

怎麽總是在他面前想別人?

他擡起手,大串水珠沿著臂膀滑落,撫平翎卿散開的領口,“所以,下個月你又要出門?”

翎卿眸光輕動,目光沿著那顆水珠滑落,輕輕嗯了聲。

“不帶我嗎?”亦無殊擡眼。

“師尊想去?”翎卿終究還是忍不住,伸手接住那顆水珠。

明明出水這麽久,早已經涼了,落在他手心的時候,卻還帶著溫度,那麽小,卻顯出沈甸甸的份量。

“想啊,怎麽不想,”亦無殊嘆息,“翎卿太能惹人了,別的不提,我不跟著,你就又要在夜裏懷念你的亡妻了。”

翎卿笑起來,把那滴水抹回他身上,指尖挨著他的肩,壓著鎖骨一寸寸摩挲,“你跟著我也懷念,我還要抱著你懷念。”

“真糟糕。”亦無殊還是巋然不動,眉目含笑,當真如翎卿所說,把高臺坐得穩穩當當,不肯讓一步,“看來以後不能讓你抱了,撒嬌也不行。”

翎卿不高興了,上挑的眼角挑剔地打量他,“師尊教人的時候一套一套,輪到自己,怎麽就成了朽木?”

“哦?我教你什麽了?”亦無殊故意問。

“師尊上次說,師尊很生氣,我應該說點好聽的哄哄師尊,”翎卿學著他的話,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悠長,“現在,師尊想要我帶你一起去,應該怎麽做?”

他撐著身子,往池邊挪了一寸,半截大腿都浸泡進了水裏,池水溢出來,把他裏衣下擺打濕了大半,貼著緊窄的腰線,露出的腿根羊脂白玉一樣,修長圓潤。

亦無殊剛剛試過了,他一只手都能掐住。

亦無殊微笑著,望著他,不言不語。

浴池水汽重,翎卿眼角眉梢都掛上了濕漉漉的痕跡,他抓起亦無殊的頭發,輕喘著:

“求我?取悅我?”

亦無殊終於笑起來,他挨過去,隔著一掌的距離,凝視翎卿的臉,不錯過他每一寸輕顫。

翎卿不躲不避,安靜地垂下眼。

亦無殊繼續自己之前的探索,揩著那羊脂溫玉,把玉揉得變形,溫度渡過去,本就熱氣騰騰的溫泉池水都被熱量熏蒸,出水的獸首掛上了淋漓的水珠。

他靠得那麽近,聞到了香,蓮香,被迫綻開的蓮瓣顫巍巍開著,他把蓮花摘了下來,捧在手心,卻不是珍惜愛護,而是毫不留情的蹂躪,把淺粉的蓮花變成殷紅的花泥。

翎卿細長的眉輕蹙了一下,卻不阻止。

他穩穩壓著亦無殊,讓他在水裏而自己在岸上,讓他在下方而自己俯視著他。

我不要你掉下來,你坐在神座取悅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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