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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憐舟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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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憐舟桁

這邊掌門睡下了,外面卻鬧得沸沸揚揚。

謝斯南那樣大張旗鼓的一鬧,紙再也包不住火,不少人都知道百裏璟帶著人跑了。

百裏璟在鏡宗的地位超然,喜歡他的人可不止那十幾個,這消息一出,內外門不知多少人失手摔了杯子。

更有甚者,打探到了掌門門前。

傳話的弟子被掌門打發出去後,去給幾位長老傳話,在山腳下就被人攔了下來,他不敢亂說話,遇到問題就搖頭。

幾個等在外面的弟子打探未果,又見掌門不打算去追回百裏璟,著急得跺腳。

有人一咬牙,扭頭就朝著一座孤峭陡立、和其他山峰相隔甚遠的僻靜山峰去了。

他們已經打探清楚了,將百裏璟帶走的那位前輩是晉國皇室的一位供奉,號胥元尊者,渡劫期後期的修為,在天榜上位列二十三,便是翻遍整個鏡宗,也只有三位大能可以與之抗衡,除了亦仙尊和掌門,就只有一位還在閉關的太上長老!

也不知謝斯南是有什麽通天的能耐,能請動這位為他做事。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好奇這個。

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麽把百裏璟平平安安帶回來。

掌門不管,其他長老沒有那個能力把人帶回來,那位深居簡出的仙尊總不能不聞不問了吧?

他可是小璟未來的師尊呢!

-

系統睡醒的時候,眼前模模糊糊晃過一個人影,墨黑的眉眼極其熟悉。

它翻了個身,肚皮朝天躺著揉眼睛,“主人?你在幹嘛呢?”

黑影倏爾消失,整間屋子空空蕩蕩。

系統揉眼睛的耳朵都被嚇飛了:“……人呢?”

“兔子。”冰玉碰撞的嗓音傳來,頭頂落下一只手,纖細秀巧,骨骼玲瓏,矜貴又漂亮。

系統呆呆仰起頭,對上一雙黑紅色的眼睛。

“主人……不對,你是誰?我主人呢?”

“他閉關了,讓我看著你。”蓮花坐在床邊,手撐著床,小腿輕輕晃悠,好奇又小心地摸了摸系統的頭,喃喃自語,“……居然養了兔子,還沒有吃掉。”

系統被他摸得毛骨悚然。

這時窗外樹影晃動,蓮花話音倏地消失,緊接著,人也消失在房間裏。

在他看的方向,一只金鳥撲騰著翅膀,小心翼翼落在樹梢上,借著繁茂的樹枝遮擋,偷偷摸摸往屋內看去。

系統:“?”

不等它問這鳥又來幹嘛,金鳥一看屋內沒有自己要找的人,興致缺缺收回視線,又撲騰著翅膀飛走了,留下頭頂毛發亂糟糟一臉茫然的系統繼續茫然。

它本以為人不在,可飛過那一池蓮花時,忽然又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它左右瞅瞅,就近落在了一株開得格外妍麗的蓮花上,轉著腦袋往水裏看。

一張冰白的臉靜靜沈在水中,似乎在睡覺,濃而長的眼睫安靜地垂著,隔著一層清透的水波,臉頰、交疊在小腹的手、外袍下露出一截的腳踝都白的仿佛透明,白發和輕柔的外袍一並隨水波散開,水藻一樣沈浮。

原來在這裏。

……好奇怪,它沒見過這個人,但就是覺得好熟悉。

金鳥沒想過他為什麽會在水裏沈著,兀自歪著脖子思考,連自家主人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人家都要把你烤了,你還來啊?”亦無殊找鳥都算得上熟門熟路了,一轉頭找不到自己的鳥兒子,就一路尋摸了過來。

“這麽喜歡他啊?”亦無殊虛落在一片蓮葉上,彎腰拍了拍鳥頭。

金鳥差點被他拍水裏去,煩躁地飛離了他,轉移到另一朵花上,鳥眼滴溜溜地怒瞪他。

“那你在這待著吧,我要出去一趟。”亦無殊直起身,一手搭在眉骨邊,悠然眺望著遠方。

金鳥順著他看的方向瞅了眼。

它記得那邊,好像是那個什麽……魔域的方向?

“噶?你要去魔域嗎?帶上我帶上我!我還沒去過!”

亦無殊兩指捏住鳥嘴,弧度優美流暢的下頜擡起,慢悠悠吐了倆字:“不帶。”

金鳥憤怒撲扇翅膀。

亦無殊眉尖一挑,把它翅膀也纏起來,打了個結,掛在荷花尖尖上,帶笑的眼瞼耷拉看著它,虛情假意地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噓,以後就是寄人籬下的鳥了,有點眼色,別打擾人家修煉。”

交代完這句,他目光從水中那張臉上一略而過,蜻蜓點水一般,只是微風細雨那樣掃過,沒有片刻停留,仔細理了理袖子,一步踏出,身影逐漸虛化,直至消失。

縮地成寸,一步萬裏。

他離開之後,蓮花才從虛空中走出,寬大的袍子罩著少年清瘦的肩背,下方露出的腳不著鞋襪,也不落地,一路輕巧地踏著空氣前行。

金鳥若有所覺,停下叫罵,轉過頭,可惜不等它看清來人,一片濃重的黑霧就將它包裹了起來。

“!是誰?誰暗算你爺爺!出來!”

蓮花在它身邊蹲下,黑紅的眸子裏滿是促狹的笑,惡劣地把它原地撥了一圈,再一圈,轉得鳥暈頭轉向,才停下手不再管它。

“翎卿啊……”他一眨不眨望著水裏的人,忽然俯下身去,幾乎趴在水面上,隔著一層水波和他臉貼著臉。

一層池水隔開兩張面孔,水面上倒影出的影子互相映照。

鏡子裏沈睡著銀白的神,鏡子外媚骨橫生的魔窺伺著他。

蓮花伸出手,虛虛沿著翎卿的眉眼劃過,一點一點描摹,指尖點在翎卿眼角那顆鮮紅的淚痣上,久久才移開。

蓮花猝然笑起來,完全不似在翎卿面前那樣天真模樣,眉眼靡艷得驚人。

他張開雙臂,一頭沒入水中,猛地抱住翎卿,化作一團墨黑融入了他的身體。

-

此時,正在行進中的馬車上。

馬車飛上天空,弟子們都被侍從帶到裝飾奢華的客房裏去休息。

不少弟子發熱的頭腦已經冷卻了,開始懊悔自己之前沖動之下說的話。

張旭之挨個用眼神警告他們,註意到謝斯南進來,忙迎上去,語氣熱絡道:“榮王殿下,這次真是麻煩您了。”

謝斯南瞥了眼其他人,不冷不熱挑了下唇,散漫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手。

“不麻煩,小璟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幾個人心裏有鬼,被他一看,不由心虛地埋下頭。

他們只是宗門內不怎麽起眼的弟子,雖說身在內門,但也只是幾位長老的記名弟子,在外門弟子面前還能逞逞威風,但是在這位面前就完全算不得什麽了。

近些年五大國的實力越發蒸蒸日上,和幾個強橫宗門的聯系日益緊密,各個皇室天才雲集,隱隱有和修仙界幾大宗門並肩的趨勢。

作為晉國的皇室子弟,更是手握實權的親王,本身又是和密宗鏡宗並肩的宗門之一的橫宗掌門唯一親傳弟子,謝斯南的身份不可謂不貴重。

而這樣一位身份尊貴的人物,卻唯獨百裏璟千依百順,哪裏是他們能質疑的。

謝斯南拿起自己的佛珠戴回手上,活動了下手腕,“小璟呢?”

“在裏面休息呢,就是最大的那間房間。”張旭之說。

這是謝斯南的私人馬車,最大那間房屬於誰不言而喻。

他漆黑的眸裏綻開星星點點的笑意,朝張旭之一頷首,“知道了,你做自己的事去吧。”便朝著百裏璟所在的房間而去。

關上大門,又穿過兩道茶水間的珠鏈。

刺繡精美的手工兔毛毯一掀開,溫暖芬芳的氣流撲面而來。包裹著金箔的雕花窗戶沒有打開,裏面的人悶久了,就連空氣裏都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水果清甜。

特意裝飾過的臥室奢華又不失溫馨,地毯一概換成了雪白柔軟的兔毛和狐裘,床上鋪著淺色綢緞。

身量纖細的少年背對他而坐,脊背不易察覺地抽動,隱隱約約傳來抽泣聲。

“……小璟?”謝斯南心中剛升起的驚喜乍然消失,幾個大步走過去,“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誰欺負你了?”

說到最後,他眼中驟然爆開戾氣。

房間裏地毯鋪的厚,百裏璟沒聽到他的腳步聲,這才發現他進來了,慌亂用手背擦眼淚,白皙水嫩的臉低垂,躲避他的目光,“沒、沒什麽。”

這真是傻子才信了。

謝斯南緊挨著他坐下,強硬扳過他的肩膀,“你這樣子沒事才怪了,說!”

他皺眉,“是不是外面那些人說什麽了?”

“不是!”百裏璟著急了,看謝斯南不信,濕漉漉的眼裏又溢出淚珠,“真的不是他們,是我!”

“你怎麽了?”謝斯南得知不是他受了欺負,語氣又柔和下來。

“我……”百裏璟聲音又弱了下去,悶悶地揉著自己的衣角,“我覺得很對不起大家,我這樣執意跑出來,實在是太欠缺考慮了,連累了大家不說,還要讓大家面臨危險,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尤其是張師兄,還因為我得罪了長老,我都不敢想回去之後要怎麽辦?”

說著他又著急起來,委屈地怯怯道:“長老會不會……記恨我們呀?師兄當時情急,說話是不妥當,但他都是為了我……”

謝斯南聽得心中一片柔軟,這就是他的小璟,永遠這麽善良,為別人著想。

這才是他該喜歡,該保護的人。

“沒事的,”他安慰道,“等這趟回去,我親自陪你去一趟鏡宗,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動你。”

“不!”百裏璟搖頭,死死咬著唇,把那柔嫩的唇瓣都咬出了血,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把抓住謝斯南的手,“謝師兄,我決定了,我們不要去了!”

他的聲音不低,恰好張旭之不放心追過來,把他的話聽了個十成十,心中更是感動,顧不得其他,直接開口:

“不是的,小璟,是我們決定陪你去的,你不用自責!”

可惜百裏璟的態度比他還要堅決,把頭搖成了個撥浪鼓,拳頭緊握。

“不行師兄,比起我的名聲,我更不願意看你們受傷!”

張旭之還要說話,謝斯南看不得他們師兄弟情深,心裏煩躁,一把把百裏璟攬過去。

“行了,小璟都說不去了,聽不懂嗎,就非要惹他哭?讓他們原路返回。”

張旭之平時多在外門活動,素日裏也是眾星捧月,被這樣一呵斥,臉色不大好,但偏偏面前這個是他也得罪不起的人,只能忍下氣出門。

謝斯南輕輕拍著百裏璟肩膀,“都聽你的,放心了吧?”

百裏璟收了抽噎,仰起頭甜甜一笑,“謝師兄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謝斯南捏了捏他的臉,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出去安排。”

珠鏈碰撞,大門開合。

張旭之還沒走遠,謝斯南目光沈沈地看著他的背影,蹙眉思考了片刻,招手叫來人。

“……讓人護送小璟去我在錦城的行宮休息兩天,其餘人,還有這些鏡宗的,讓他們跟我去魔域。”

他漫不經心吩咐。

“對了,找個和小璟身形像的人過來,讓人仔細著點,別暴露了小璟的行蹤,那些魔修來者不善,就是沖著他來的,小璟要是出了差錯,我讓你們全部人陪葬。”

交代了幾句話,謝斯南有一搭沒一搭地掐著佛珠,轉身離去。

小璟的名聲決不能因為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沾上哪怕一點汙穢。

但他也不能讓小璟置身於這樣的危險之中。

“是。”暗衛跪地領命。

謝斯南滿意點頭,琢磨要怎麽返回去和百裏璟說這件事。

既不能讓他察覺,又能讓他乖乖聽話,小璟可聰明著,他必須得編一個……

“殿下!”一個侍衛急赤白臉急匆匆而來,“殿下不好了,我們迷路了!”

“迷路?”謝斯南一楞。

這馬車設有引路陣法,又有諸多經驗老道的車夫和修士護持,怎麽可能迷路?

“馬車繞回同一個地方三次了,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侍衛冷汗直流。

謝斯南眉頭緊皺,幾個大步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子,同時第一時間傳音給隨他一路而來的那位前輩,告知他出事了。

傳音還沒斷,他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白發蒼蒼的老者神情凝重,謝斯南沒來得及打招呼,他就一擺手示意他不用,兩人一起往外望去。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變了天。

血月當空,暗紅色的天幕沈甸甸壓下,大地漆黑皸裂,延伸到看不見的天盡頭。

一株枯死的樹孤零零矗立在地上。

俊美無雙的男人懶洋洋倚靠在樹上,一條長腿垂下,黑衣穿得不甚認真,領口露出大片蒼白皮膚。

他偏過頭,拖著長長的腔調。

“久等諸位了。”

男子腔調端的散漫,“就知道你們要跑,專門走遠了點來這裏等,現在好了,你們不用商量怎麽跑路了。”

其他人聽到動靜趕過來的人不明所以,只看到謝斯南臉色難看。

下方那男子擡起手,指間勾著絲線,下面墜著一塊令牌,隨著他的動作晃動。

漆黑的木制令牌上隱約可見一瓣銀粉勾勒的蓮花花瓣,和一個翎字。

“在下憐舟桁,魔域蘅城城主,奉吾主之命,來取諸位性命。”

“雖然聽起來很過分,但沒辦法,”他手指一挑,啪地把令牌收回手中,殷紅的唇勾起,“完不成任務,我主子可是會弄死我的。”

“所以,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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