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九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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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九個世界
國際醫療器械展, 參展單位眾多。
華國做為全球最大的交易市場，吸引了不少全球知名廠商來此參展。
被挑高到35米的天花之下，是一整個開闊的巨型展廳。從高處一眼望過去, 空間感極強。
偌大的場地中，按照展品類型被分成了幾塊大區。
用來區分間隔的金屬框架, 為整個展廳增添了一種硬朗的感覺。
在被簡易隔板分隔開的一個個獨立展位中, 各大廠商使出了渾身解數布置場地。
各種概念前衛的空間設計、大片大片吸引眼球的大膽色塊。
新品試用、抽獎、大屏幕軟廣、漂亮的站臺模特、無人機、氫氣球、植物、萌寵、COSER……花裏胡哨的宣傳方式滿天飛。
展位之中, 各式各樣的醫療器械更是讓人看的目不暇給。
這裏的觀展人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大小開發商、進貨商，純粹來開拓眼界的業界同行，還有部分對此有興趣的普通民眾。
此時, 不少大的展位前已經站滿了參觀的人。
葉子科技的展位上, 葉卿他們只帶了一臺醫療艙過來。
這東西金貴的很, 大家不放心前一天晚上拿過來，幹脆一大早過來布置展位。
反正也沒有太多需要布置的地方—— 一年的時間過去，葉子科技的員工們各個對自家產品信心爆棚, 堅信就算把產品直接擺在水泥地上，也能吸引來無數觀眾。
——直接放在水泥地當然是不行的, 那就太對不起自家的醫療艙了。
在習樂欣的帶領下，裝修團隊的同事們帶來了裝飾用的材料。
這會兒, 習樂欣正忙著帶隊布置展位，技術人員開始調試醫療艙，其他人則在準備等下來的接待任務。
葉卿插不上手, 索性在展廳裏四處走走。
醫療器械展參展的公司名字五花八門。
有純功能性的，比如：XX特種金屬、XX聚合物、XX醫用鋼絲, 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這公司是做什麽的。
有帶了些隱喻的，比如：XX道暢, 一看就像是某種腸道類產品，讓人無端想起藍星的開某露。
還有和內容毫不相幹、但寓意好聽的名字，比如：康健、泰美一類。
也有直接用外文音譯中的：比如：阿爾法、阿美特克、安達，等等。
展出的內容更是包羅萬象，各種材料、粘合劑、部件、電子件、註射產品、體外診斷……等等，應有盡有。
葉卿一路走過，看到了好幾個超大型的體外檢測儀器。
儀器占據了一整個客廳那麽大的空間，被全透明的玻璃包裹著展出，裏面還有真人演示，看起來非常高端。
幾個高鼻深目的老外正圍在那裏，隔著玻璃看的仔細，還時不時和周圍的人低聲討論些什麽。
葉子科技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隱藏在其中，可以說是毫不起眼。
葉卿在展廳裏簡單晃了一圈，回去的時候，自家展位已經布置好了。
近乎純白的空間裏，一臺銀紅相間的醫療艙被擺放在最裏側。
習樂欣的審美向來在線，她把整個展臺用白色的材料按照一定規律拼接起來，再用不同角度的燈光打上了幾縷克制漸變的藍色。
光線匯聚的終點，便是醫療艙的位置。
整個空間充滿了一種未來的科技感。
在這種氛圍的襯托下，位於視覺中心的醫療艙就變得格外醒目起來。
當然了，單從外形上來說，他們的醫療艙也足夠顯眼。
這臺醫療艙主體色調是暗銀色，本就張揚的銀配上鮮艷的紅，設計師還對醫療艙的外形做了美觀化的微調。
艙身上透明的罩子正中，是一片綠色的葉片，那是他們公司的logo。
葉片的周圍，淡到幾乎透明的綠色紋路以一種流暢的方式貫穿於整個屏障之上。
使整體呈現出一種生機勃勃而又神秘的美感。
醫療艙整體科技感拉滿，相當奪人眼球。
——就是有些不像正經醫療器械，反倒更像是什麽太空艙、或者游戲艙之類。
當初這款醫療艙剛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麽花裏胡哨的外觀。
葉卿根據自己在星際位面看到的醫療艙原型，直接做了臺差不多的。
樣子中規中矩，表層被她隨手塗了個白色，可以說是毫不起眼。
但是公司的員工們在實際使用過自家產品之後，堅定的認為這就是全球最強醫療器械，普通的外表根本配不上它。
對於產品外形，葉卿沒什麽想法，全權交由美術部的同事負責。
於是，給公司設計完網頁風格，後期閑的天天打蒼蠅的美術設計部全員（共三人）徹底精神了起來。
見過實物之後，美術部三人靈感爆棚，花費一個月的時間，精心打造出了九款極具未來感的醫療艙造型。
黑色、綠色、紫色、金色、橙色……一款比一款顏色吸睛，一款比一款造型誇張。
甚至還有一款外形看起來無限接近某種機械生物的，看的葉卿直捂腦袋。
偏偏不少人還很喜歡，強烈建議公司把這一款作為特殊皮膚保留下來。
葉卿：你當這是什麽游戲手辦嗎？還特殊皮膚……
美術設計部的同事把設計圖放進了公司大群，請全體員工參與投票。
還好，投票的大家都還記得這東西是醫療艙，投票的時候有所克制。
最終全員票選出的人氣最高，就是這一款銀紅配色的醫療艙了。
不是最顯眼的那一個，但絕對夠酷。
好歹不是那款機械生物的，也不是那款活像用來投毒的紫黑配色的，葉卿為此很是松了口氣。
常年隱身的總經理J親自簽署通過了這一方案，大家就緊鑼密鼓的忙碌起來，趕在參展之前做出了成品。
而葉卿做的那個最初版本，就這麽作為“珍貴文物”，被保存在了公司實驗室。
葉卿：……行叭。
…………
讓我們把視線轉回到展廳現場。
參展的采購商和專業人員大多目標明確，往往直奔各大廠商，又或者重點參觀自己涉足的領域。
葉卿他們的位置偏僻，人流量本來就少。
偶爾有路過的參展人員，看一眼完全不知道是什麽的醫療艙，便不感興趣的走開了。
往年也有不少純概念性的展品，大多數沒什麽實際作用，只有一個虛有其表的空殼。大多就是來湊個熱鬧。
來這種地方觀展的老油條們早就習慣了，大多瞟一眼便會直接路過。
展會上的產品那麽多，時間緊迫，他們可沒空分眼神給這種參展商。
也有懂行的人會簡單駐足一下——因為葉卿他們定的是基礎展位。
別看它上面標著基礎二字，但基礎展位的價格可是標準展位好幾倍。
所謂的基礎展位，就是可以在標準展位的基礎之上，進行個性化的裝修和設計。最低起租空間為36平米。
如果只是純粹來湊熱鬧的小公司，根本不會舍得花這筆錢。
可惜，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會被展位前樹立的那塊介紹牌給勸退。
瞧瞧他們都寫了些什麽啊——醫療艙：只要躺進去，就可以檢查並治愈大多數疾病。包括目前無法治愈的大多數絕癥。
參展人員：可把你能的。就這麽一塊小座艙，你怎麽不說它坐著能上天呢？
得，又是一個玩抽象的。
怕不是哪個有錢人家的二代出來“創業”，被人給騙了吧？
都說勸二代創業天打雷劈。
畢竟二代只是吃喝玩樂根本搞不垮家族，但創業卻能。
參展人員於是搖搖頭，又三三兩兩的從這裏走開了。
就這樣，整整一個上午，一個人都沒有走進來。
負責接待的市場部人員看的著急，忍不住開始探討是不是也搞點什麽抽獎之類的活動吸引一下觀展人。
技術部的人在一旁聽的跳腳：“這群人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這麽好的產品，他們真要是知道了作用，還不求著想買。”
市場人員：“那也得人家肯走進來才能知道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這年頭就是酒再香也怕巷子深。
最終，市場部經理拍板，增加互動類活動。
活動的最終目標是吸引人進來試用醫療艙的體檢功能。
至於治愈功能，此次活動中不予展示。
一方面，治療夜的造價實在太高，他們舍不得在參展的時候免費拿出來用。
何況也不太適合——那東西需要和皮膚大面積接觸，身上穿的越少越好。在人數眾多的展廳可不好這麽幹。
好在，光是檢測一項的技術就已經夠讓人驚艷了。
市場經理拍板之後，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準備等下活動要用的材料。
至於原本一起跟過來的葉卿，她逛完一圈之後，又看過自家展位，這會已經心滿意足的回去啦。
當領導的，就是這麽任性。
葉子科技的醫療艙還沒有批量生產的資格。
醫療艙從現有的醫療器械產品分類上，可以簡單粗暴的歸於第三類。
眾所周知，第三類醫療產品需要大量臨床成果之後，才可以獲準生產。
這就是他們一定要來此參展的原因之一了。
臨床試驗，還是從未出現過的醫療類產品。沒點名氣，連花錢招實驗人都難。
且速度也慢。
想要湊足整套數據，保守估計得三年。
按照市場部的建議，他們需要在這種大型的國際展會中獲取人氣。
最好制造一個大新聞，讓全國民眾乃至世界都知道有這麽一個東西，再讓對此產生興趣的、有需要的民眾倒推實驗進程。
這樣就會快很多。
並且這樣一來，他們關於相關技術的專利申請也會更加容易。
這就是名聲的好處了。
…………
這一步既然已經邁出，自然沒有退縮的可能。
大家動作都很快，一個中午的時間，一整套的活動的方案便被拿了出來。
葉卿遠程在公司看了之後直接點頭。
下午，活動啟動。*七*七*整*理
很快，就有不少觀展人員聽到了風聲：D201的展位有活動，可以拿獎品。
獎品中有一部新能源汽車，是本土最出名的牌子。
就連最普通的末等獎也是一百塊的超市代金券。
一時間，這個不大的展位人頭攢動，人人都想要獲得獎品。
大的進貨商還沒有動靜，人家都在忙著做生意，小小一輛能源汽車還吸引不了他們。
但普通民眾和沒有太大目標的同行卻被吸引著過來了。
這就夠了。
活動看起來非常簡單粗暴，就是抽獎。
但獲得抽獎券的過程卻很有趣，需要經過各種趣味問答和一些小的活動。
市場部的人很會整活，設計的活動互動性拉滿，又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很快，不管是參加的人還是圍觀的群眾都看的津津有味。
然後，第一個試用醫療艙的獎勵就被一個年輕人抽到了。
是的，試用醫療艙，是獎勵。
而非獲得抽獎資格的途徑。
這是大家共同商量後決定。
固然，他們的產品好到只要試用便一定會被它的功能所折服。
但所有人都不甘心降低自家產品的逼格，讓它成為買一送一的贈品。
這個，必須是獎勵！
拿到這個獎品的年輕人一臉懵。
他是醫學系大學一年級的學生，這次只是和朋友一起來長長見識。
作為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他一向身體很好。
體檢什麽的，他們入學那會剛剛做過，根本沒什麽可查的。
而且，在他的觀念裏，這東西怎麽會是獎品呢？
正在這個年輕人一臉懵的拿著中獎券，想要問一問對方是不是搞錯了，又或者直接拒絕的時候，市場部的人一擁而上，敲鑼打鼓的把他送上了場地後面的那臺醫療艙。
市場部全員的臉上，是那種真心實意覺得對方抽到寶的表情，就連在後方坐鎮的技術人員都是同款表情，這不禁讓年輕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年輕人：好叭，就讓我來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好登西。
年輕人名叫周宇，今年十九歲八個月。剛來京城上大學半年多。
為人性格開朗，一直身體健康，連感冒都很少見。
周宇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躺進了那臺一看就很像游戲倉的醫療艙裏。
他的朋友接過周宇遞過來的眼鏡，站在一旁好奇的圍觀。
躺下去那一刻，周宇還分神想著，自己如果什麽都檢查不出來，這家公司該怎麽下臺。
想到那尷尬滑稽一幕，他好笑的閉上了眼睛。
臨開始之前，善良的周宇已經在心裏盤算要怎麽安慰對方了。
…………
三分鐘後。
“什麽東西？你說我有哮喘病？”
周宇匪夷所思的拿著那份比他們學校期末總成績單還長的檢測結果，上面好多指標即便在他這個剛入門的醫學生眼裏也已經過於專業。
但是——這不是對方說自己有病的理由！
我什麽時候有哮喘病了？周宇一臉荒謬的想。
周宇從小到大都是個健康寶寶。
除了剛來京城那會，他因為不適應京城略顯渾濁的空氣咳嗽了半個月之外，平日裏連個感冒都沒有過，怎麽會有哮喘病呢。
即便是剛來京城那會，因為一直都在軍訓，同學中也不止他一個人咳嗽。
周宇根本都沒當一回事，連止咳藥都沒吃，就這麽直接挺過來了。
現在，這份長過裹腳布的報告說他有哮喘病？
開什麽玩笑！
周宇瞪著那厚厚的一沓，要不是脾氣真的好，早就扔掉直接走人了。
他懷疑自己遇到了騙子。
周宇的朋友也在一旁發出了深深的質疑：“你們這東西靠譜嗎？該不會是壞了吧。”
工作人員以一種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的口氣悠悠說道：“不然您先去醫院檢測一下？我們這幾天一直都在這裏參展。如果沒查出問題，歡迎隨時回來打假。我們可以報銷您檢查的全部費用……”
到底沒有實質性的比對數據，的確很難空口鑒定別人是騙子。
周宇最終還是拿著那份報告走了。
他可是醫學院的，回去就找隔壁呼吸專業的同學去實驗室幫自己檢測！
和一位呼吸專業的學長約好第二天一早的檢測，周宇和朋友回了宿舍。
宿舍裏，舍友們知道了周宇的經歷，紛紛上前。
大家一人分了幾頁，饒有興致的圍觀周宇的那份“體檢報告”。
“你說你只在裏面躺了三分鐘，連抽血都沒做，就出了份這麽詳細的報告？”
“那檢測艙就只比一張躺椅大一點？”
“好家夥，科幻片兒啊。一般電視劇都不敢這麽寫。”
“哥給你瞅瞅，看看這報告到底是神是鬼。”
“哎喲，你還真別說，這上面的項目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呢。”
“謔，連PET和基因檢測這種冷門的項目都有。這玩意貴著呢，要是真的，你可是血賺了啊。”
“血型身高什麽的好像都對上了。周宇，你血糖是多少？”
周宇沒有說話，他正對著手裏那部分報告，越看越心驚。
身為一名醫學生，他對自己身體的各項數值是有一定敏感度的。
這上面的檢測數值，竟然都跟他一年前入學時做的體檢大差不差。
周宇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難道對方提前拿到了他的體檢數據——否則怎麽會這麽準呢？
周宇回想著自己今天的種種行為。
不管是決定去看展出，還是走去那個展位，又或者在一堆小紙條中抽中那一張毫不起眼的中獎券，每一項都是隨機性很大的動作。
理智告訴他，對方不可能那麽神通廣大，隨便一個人中獎，都能在三分鐘內就拿到這麽詳細的體檢資料。
更何況，對方還邀請他打假……
接著，他又突然想到，在家時仿佛曾聽老爸說過，他有一個遠方的姑婆，當年就是哮喘發作走的……
周宇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
第二天一早，周宇頂著一雙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實驗室。
在吸入測試中，不受控制的咳到撕心裂肺。
然後，不出意料的，他看到了診斷單上那個大大的“陽性”。
周宇腦子裏回蕩著一個聲音：完了。
哮喘這東西，按照現有醫療水平，是個需要長期維持的慢性病。
可以說現代醫學中並沒有治愈的希望。
一旦有了哮喘病，患者終其一生都要靠吸入藥物來穩定病情，生活中還會多出不少註意事項。
並且一旦不小心發展到後期，隨時都會面臨危險。
這對一個生命剛剛開始啟航的大學生來說，算是個不小的打擊。
周宇對著檢測結果憂郁了一會兒，想到那家葉子科技的工作人員說過，如果檢測出問題可以去找他們，言辭之間似乎對治愈這個病頗有些心得的樣子。
再回想一下他們立在展位正前方的那塊介紹牌……
雖然明知不大可能，抱著萬一的態度，周宇還是去了——手中拿著他那份剛出爐的報告單。
昨天周宇走之後，陸續還有幾個人中了試用醫療艙的獎勵。
但不是每個人都是清澈單純的大學生，有三名客人當場明確表示了拒絕，只有一位女性猶豫的參加了檢測。
不過她的身體很健康，也就沒有引發什麽水花。
第一天的展會就這麽平淡的結束了。
他們的醫療艙需要爆點，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但參展的人中真正“有大病”的人畢竟是少數，他們只能耐心等待。
當天的展會結束後，大家一邊收拾現場，把醫療艙原樣打包帶了回去。
市場部的同事幹脆連夜開會，商量著進一步的方案，想要吸引更多的人。
工作人員本來以為周宇就算去檢查，怎麽也得一兩天的時間。
如果對方不把他們的檢測結果當回事，不去檢查也是很有可能的。
因此，他們並沒有把周宇的事情放在心上。
結果沒想到，第二天剛一開展，周宇就到了。
在工作人員驚喜的目光中，對方一臉覆雜的拿出了新出爐的檢測單。
雖然有些不太厚道，但他們手握治療方案，還是對這位客人的確診表現出了由衷的高興。
“您別擔心，我們會送您一次免費治療，你的病可以治愈。”
爆點，這不就來了。
因為周宇的確診，葉子科技的展位上逐漸多出了不少觀展人員。
短短三天時間，葉卿他們團隊共檢測出了一名哮喘病初期患者，五名基礎疾病患者，還有一名癌癥晚期。
哮喘病的患者就是周宇。
中間幾名基礎疾病的患者本身也知道自身情況，醫療艙的精準檢測讓他們對這家公司有了個初步的印象。
日後，他們可能會在自己的交際圈子裏，成為葉子科技的自來水，但這一切還需要時間發酵。
最後一名癌癥患者的身份最為特別。
他患的是細胞癌，發現就已經是晚期。
癌細胞在從他的肝臟開始擴散，如今已經擴散至全身。
這是種惡性腫瘤，完全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
患者名叫鄭毅，是一家國企上市公司的老板。
鄭毅祖上是禦醫世家，流傳下不少有名的藥方。
靠著這些藥方，鄭毅開了一家中成藥的公司，對外出售的價格算的上良心，效果也很好。
可以說是幫助了不少人。
可笑的是，他的公司幫了無數人，卻幫不了自己。
鄭毅人如其名，本身也是個性格很堅毅的人。
知道自己身患惡疾，鄭毅沒有沮喪，反倒是把所有時間都鋪在了事業上。
鄭毅的女兒小鄭還在上大學，專業是和公司業務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服裝設計。
鄭毅幹脆請了職業經理人來打理公司，這段時間更是去哪裏都帶著女兒，爭取讓小鄭在最短時間內了解公司業務。
雖然有人幫忙打理公司，但小鄭不能什麽都不懂，起碼要知道公司基本的運作原理，這樣才不會輕易被騙。
至於鄭毅的妻子，早在五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女兒知道父親的情況，也很懂事的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努力學習著業務知識。
以鄭毅的個性，原本不會浪費參與葉子科技的什麽小活動。
是小鄭聽到了消息——第二天開始，葉子科技的宣傳單就撒遍了整個會場，參展人員幾乎人手一份醫療艙的相關介紹。
不同於那些滔滔不絕的技術名詞介紹，葉子科技的宣傳單非常簡單。
上來接就是一個巨大的醫療艙圖片吸引眼球，然後簡單兩句話便概括了全部功能。
總結起來就兩點：1、能檢查，2、能治病——絕癥都能治的那種！
看到宣傳單的那一刻，小鄭的眼睛亮了。
恍如黑夜中看到一絲亮光的旅人，無論如何也想要抓住。
…………
鄭毅被女兒拉著去葉子科技展位那邊的時候，是無奈中帶著欣慰的。
無奈的是，他覺得這就是浪費時間。
自從生命進入倒計時，鄭毅的每一分時間都是寶貴的。
他這會本來應該忙著和其他大廠的老友們聯絡感情，以確保自己走後女兒不會被殘酷的市場一朝吞噬。
欣慰的則是女兒的一片孝心。
比起公司，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他的女兒。
為了讓女兒安心，鄭毅還是放下一切跟著來了。
然後，鄭毅就看到一向表現的討厭交際的女兒直接跑到葉子科技的展位後方，拉著工作人員一陣嘀嘀咕咕。
很快，她便開心的向著父親的方向大力的招手：“爸爸，他們同意讓你先試用了！”
於是，他們繞過一群正在排隊的人，直接進入展廳內部。
看到那個在中老年人群眼中過於花裏胡哨的醫療艙時，鄭毅面上沒有露出分毫的不滿。
這是女兒為他爭取的機會，鄭毅輕輕躺上去，閉上了眼睛。
…………
對著鄭毅的報告，葉子科技的工作人員難得嚴肅了表情：“鄭先生，您的情況已經十分嚴重，按照報告顯示，您最多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情況緊急，我可以向公司申請特殊通道，建議您明天就來我們公司做下一步的治療。”
鄭毅茫然的看著對方：“你的意思，我這病還能治？”
這句話得到了對方肯定的點頭：“是的。”
一直在旁邊陪同的小鄭忍不住抓緊了父親的衣袖：“去，我們明天就去！麻煩您給我一下貴公司的地址。”
接下來的時間裏，鄭毅感覺十分荒謬。
他覺得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有些玄幻。
先是隨便躺一躺就能檢查出結果的“醫療艙”，然後又有人冒出來說他這種絕癥可以治療……
要不是身體裏時刻存在著的疼痛感提醒，他簡直要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鄭毅看著自己的報告單，不止一次懷疑癌細胞是不是已經擴散到了他的腦子裏，以至於他產生了幻覺。
然而第二天，更玄幻的事情發生了。
鄭毅一早醒來 ，本來已經清醒了。
早餐的時候，他正想跟女兒說一說“病急亂投醫”的壞處。
他自己的病，自己心裏有數，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鄭毅這一輩子，抱負施展了，夫妻恩愛，女兒孝順，他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就算閉上眼睛，一想到可能在另一個世界等著自己的妻子，他便連死亡也覺得甘之如飴了起來。
但是女兒不聽，小鄭強硬的拉著父親，按照葉子科技工作人員給的地址，讓司機找了過去。
看著女兒通紅的雙眼，鄭毅無奈，只好接受安排。
進到那家陌生的公司，周圍舒適的環境還讓他驚艷了一瞬。想不到這麽名不見經傳的一家公司也搞起了園林綠化。
既然來了，鄭毅索性配合起來。他在女兒擔心的眼神中爽快的進入了實驗室。
實驗室中，鄭毅按照工作人員的要求脫到只剩一件褲頭，近乎全|裸的進入了一臺醫療艙。
那個醫療艙怎麽說呢，跟他平時經常接觸的醫療器械十分相似。
外形古板、無趣，和展廳的那一臺酷炫到沒朋友的醫療艙有很大不同。簡直讓人懷疑兩者不是同一家公司的產品。
鄭毅心裏嘀咕著躺進去，在艙門關閉的那一刻閉上了眼睛。
進入黑暗之後，人的感官就會變得愈發敏感。
鄭毅清楚的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一點點經過腳底、背部、腦後。
然後，“水面”逐漸上升，直至沒過面頰，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很快，鄭毅露在外面的兩個鼻孔也跟著被冰涼的液體淹沒。
鄭毅悚然一驚，開始閉氣。
當他想到自己完全可以起身離開，又或者結束這場鬧劇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可以呼吸。
鄭毅下意識擡起手臂，想要詢問情況……
然而下一秒，他就沒有了記憶。
…………
鄭毅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他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穿好衣服走出來，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舒爽。
之前那種如影隨形的疼痛徹底消失，身體狀況簡直比患病之前還要好，恍惚覺得自己好像一朝回春，變成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
霞光從實驗室走廊的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霞光之下，滿目溫柔，鄭毅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就這麽輕飄飄的，鄭毅走出實驗室，經過那條長長的走廊，看到了一直等在門口的女兒。
身邊有個聲音在說：“治療效果很不錯，鄭先生已經徹底痊愈了。”
他看到女兒喜極而泣的臉，有種十分不真實的荒謬感：就這麽，痊愈了？
之後，小鄭拉著鄭毅，連跑了三家私人醫院，連夜做了全套檢查。
清晨，仍然保持亢奮狀態的父女倆坐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
對著那三套完全健康的檢測結果，老教授的聲調前所未有的高昂：“這是哪家公司？位置在哪裏！”
自鄭毅患病以來頭一次，看到女兒發自真心的笑了。
那笑容是如此的純粹，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他看向一旁的玻璃，通過鏡面模糊的反射，看見自己的嘴角也跟著上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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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醫療器械展, 參展單位眾多。
華國做為全球最大的交易市場，吸引了不少全球知名廠商來此參展。
被挑高到35米的天花之下，是一整個開闊的巨型展廳。從高處一眼望過去, 空間感極強。
偌大的場地中，按照展品類型被分成了幾塊大區。
用來區分間隔的金屬框架, 為整個展廳增添了一種硬朗的感覺。
在被簡易隔板分隔開的一個個獨立展位中, 各大廠商使出了渾身解數布置場地。
各種概念前衛的空間設計、大片大片吸引眼球的大膽色塊。
新品試用、抽獎、大屏幕軟廣、漂亮的站臺模特、無人機、氫氣球、植物、萌寵、COSER……花裏胡哨的宣傳方式滿天飛。
展位之中, 各式各樣的醫療器械更是讓人看的目不暇給。
這裏的觀展人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大小開發商、進貨商，純粹來開拓眼界的業界同行，還有部分對此有興趣的普通民眾。
此時, 不少大的展位前已經站滿了參觀的人。
葉子科技的展位上, 葉卿他們只帶了一臺醫療艙過來。
這東西金貴的很, 大家不放心前一天晚上拿過來，幹脆一大早過來布置展位。
反正也沒有太多需要布置的地方—— 一年的時間過去，葉子科技的員工們各個對自家產品信心爆棚, 堅信就算把產品直接擺在水泥地上，也能吸引來無數觀眾。
——直接放在水泥地當然是不行的, 那就太對不起自家的醫療艙了。
在習樂欣的帶領下，裝修團隊的同事們帶來了裝飾用的材料。
這會兒, 習樂欣正忙著帶隊布置展位，技術人員開始調試醫療艙，其他人則在準備等下來的接待任務。
葉卿插不上手, 索性在展廳裏四處走走。
醫療器械展參展的公司名字五花八門。
有純功能性的，比如：XX特種金屬、XX聚合物、XX醫用鋼絲, 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這公司是做什麽的。
有帶了些隱喻的，比如：XX道暢, 一看就像是某種腸道類產品，讓人無端想起藍星的開某露。
還有和內容毫不相幹、但寓意好聽的名字，比如：康健、泰美一類。
也有直接用外文音譯中的：比如：阿爾法、阿美特克、安達，等等。
展出的內容更是包羅萬象，各種材料、粘合劑、部件、電子件、註射產品、體外診斷……等等，應有盡有。
葉卿一路走過，看到了好幾個超大型的體外檢測儀器。
儀器占據了一整個客廳那麽大的空間，被全透明的玻璃包裹著展出，裏面還有真人演示，看起來非常高端。
幾個高鼻深目的老外正圍在那裏，隔著玻璃看的仔細，還時不時和周圍的人低聲討論些什麽。
葉子科技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隱藏在其中，可以說是毫不起眼。
葉卿在展廳裏簡單晃了一圈，回去的時候，自家展位已經布置好了。
近乎純白的空間裏，一臺銀紅相間的醫療艙被擺放在最裏側。
習樂欣的審美向來在線，她把整個展臺用白色的材料按照一定規律拼接起來，再用不同角度的燈光打上了幾縷克制漸變的藍色。
光線匯聚的終點，便是醫療艙的位置。
整個空間充滿了一種未來的科技感。
在這種氛圍的襯托下，位於視覺中心的醫療艙就變得格外醒目起來。
當然了，單從外形上來說，他們的醫療艙也足夠顯眼。
這臺醫療艙主體色調是暗銀色，本就張揚的銀配上鮮艷的紅，設計師還對醫療艙的外形做了美觀化的微調。
艙身上透明的罩子正中，是一片綠色的葉片，那是他們公司的logo。
葉片的周圍，淡到幾乎透明的綠色紋路以一種流暢的方式貫穿於整個屏障之上。
使整體呈現出一種生機勃勃而又神秘的美感。
醫療艙整體科技感拉滿，相當奪人眼球。
——就是有些不像正經醫療器械，反倒更像是什麽太空艙、或者游戲艙之類。
當初這款醫療艙剛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麽花裏胡哨的外觀。
葉卿根據自己在星際位面看到的醫療艙原型，直接做了臺差不多的。
樣子中規中矩，表層被她隨手塗了個白色，可以說是毫不起眼。
但是公司的員工們在實際使用過自家產品之後，堅定的認為這就是全球最強醫療器械，普通的外表根本配不上它。
對於產品外形，葉卿沒什麽想法，全權交由美術部的同事負責。
於是，給公司設計完網頁風格，後期閑的天天打蒼蠅的美術設計部全員（共三人）徹底精神了起來。
見過實物之後，美術部三人靈感爆棚，花費一個月的時間，精心打造出了九款極具未來感的醫療艙造型。
黑色、綠色、紫色、金色、橙色……一款比一款顏色吸睛，一款比一款造型誇張。
甚至還有一款外形看起來無限接近某種機械生物的，看的葉卿直捂腦袋。
偏偏不少人還很喜歡，強烈建議公司把這一款作為特殊皮膚保留下來。
葉卿：你當這是什麽游戲手辦嗎？還特殊皮膚……
美術設計部的同事把設計圖放進了公司大群，請全體員工參與投票。
還好，投票的大家都還記得這東西是醫療艙，投票的時候有所克制。
最終全員票選出的人氣最高，就是這一款銀紅配色的醫療艙了。
不是最顯眼的那一個，但絕對夠酷。
好歹不是那款機械生物的，也不是那款活像用來投毒的紫黑配色的，葉卿為此很是松了口氣。
常年隱身的總經理J親自簽署通過了這一方案，大家就緊鑼密鼓的忙碌起來，趕在參展之前做出了成品。
而葉卿做的那個最初版本，就這麽作為“珍貴文物”，被保存在了公司實驗室。
葉卿：……行叭。
…………
讓我們把視線轉回到展廳現場。
參展的采購商和專業人員大多目標明確，往往直奔各大廠商，又或者重點參觀自己涉足的領域。
葉卿他們的位置偏僻，人流量本來就少。
偶爾有路過的參展人員，看一眼完全不知道是什麽的醫療艙，便不感興趣的走開了。
往年也有不少純概念性的展品，大多數沒什麽實際作用，只有一個虛有其表的空殼。大多就是來湊個熱鬧。
來這種地方觀展的老油條們早就習慣了，大多瞟一眼便會直接路過。
展會上的產品那麽多，時間緊迫，他們可沒空分眼神給這種參展商。
也有懂行的人會簡單駐足一下——因為葉卿他們定的是基礎展位。
別看它上面標著基礎二字，但基礎展位的價格可是標準展位好幾倍。
所謂的基礎展位，就是可以在標準展位的基礎之上，進行個性化的裝修和設計。最低起租空間為36平米。
如果只是純粹來湊熱鬧的小公司，根本不會舍得花這筆錢。
可惜，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會被展位前樹立的那塊介紹牌給勸退。
瞧瞧他們都寫了些什麽啊——醫療艙：只要躺進去，就可以檢查並治愈大多數疾病。包括目前無法治愈的大多數絕癥。
參展人員：可把你能的。就這麽一塊小座艙，你怎麽不說它坐著能上天呢？
得，又是一個玩抽象的。
怕不是哪個有錢人家的二代出來“創業”，被人給騙了吧？
都說勸二代創業天打雷劈。
畢竟二代只是吃喝玩樂根本搞不垮家族，但創業卻能。
參展人員於是搖搖頭，又三三兩兩的從這裏走開了。
就這樣，整整一個上午，一個人都沒有走進來。
負責接待的市場部人員看的著急，忍不住開始探討是不是也搞點什麽抽獎之類的活動吸引一下觀展人。
技術部的人在一旁聽的跳腳：“這群人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這麽好的產品，他們真要是知道了作用，還不求著想買。”
市場人員：“那也得人家肯走進來才能知道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這年頭就是酒再香也怕巷子深。
最終，市場部經理拍板，增加互動類活動。
活動的最終目標是吸引人進來試用醫療艙的體檢功能。
至於治愈功能，此次活動中不予展示。
一方面，治療夜的造價實在太高，他們舍不得在參展的時候免費拿出來用。
何況也不太適合——那東西需要和皮膚大面積接觸，身上穿的越少越好。在人數眾多的展廳可不好這麽幹。
好在，光是檢測一項的技術就已經夠讓人驚艷了。
市場經理拍板之後，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準備等下活動要用的材料。
至於原本一起跟過來的葉卿，她逛完一圈之後，又看過自家展位，這會已經心滿意足的回去啦。
當領導的，就是這麽任性。
葉子科技的醫療艙還沒有批量生產的資格。
醫療艙從現有的醫療器械產品分類上，可以簡單粗暴的歸於第三類。
眾所周知，第三類醫療產品需要大量臨床成果之後，才可以獲準生產。
這就是他們一定要來此參展的原因之一了。
臨床試驗，還是從未出現過的醫療類產品。沒點名氣，連花錢招實驗人都難。
且速度也慢。
想要湊足整套數據，保守估計得三年。
按照市場部的建議，他們需要在這種大型的國際展會中獲取人氣。
最好制造一個大新聞，讓全國民眾乃至世界都知道有這麽一個東西，再讓對此產生興趣的、有需要的民眾倒推實驗進程。
這樣就會快很多。
並且這樣一來，他們關於相關技術的專利申請也會更加容易。
這就是名聲的好處了。
…………
這一步既然已經邁出，自然沒有退縮的可能。
大家動作都很快，一個中午的時間，一整套的活動的方案便被拿了出來。
葉卿遠程在公司看了之後直接點頭。
下午，活動啟動。*七*七*整*理
很快，就有不少觀展人員聽到了風聲：D201的展位有活動，可以拿獎品。
獎品中有一部新能源汽車，是本土最出名的牌子。
就連最普通的末等獎也是一百塊的超市代金券。
一時間，這個不大的展位人頭攢動，人人都想要獲得獎品。
大的進貨商還沒有動靜，人家都在忙著做生意，小小一輛能源汽車還吸引不了他們。
但普通民眾和沒有太大目標的同行卻被吸引著過來了。
這就夠了。
活動看起來非常簡單粗暴，就是抽獎。
但獲得抽獎券的過程卻很有趣，需要經過各種趣味問答和一些小的活動。
市場部的人很會整活，設計的活動互動性拉滿，又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很快，不管是參加的人還是圍觀的群眾都看的津津有味。
然後，第一個試用醫療艙的獎勵就被一個年輕人抽到了。
是的，試用醫療艙，是獎勵。
而非獲得抽獎資格的途徑。
這是大家共同商量後決定。
固然，他們的產品好到只要試用便一定會被它的功能所折服。
但所有人都不甘心降低自家產品的逼格，讓它成為買一送一的贈品。
這個，必須是獎勵！
拿到這個獎品的年輕人一臉懵。
他是醫學系大學一年級的學生，這次只是和朋友一起來長長見識。
作為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他一向身體很好。
體檢什麽的，他們入學那會剛剛做過，根本沒什麽可查的。
而且，在他的觀念裏，這東西怎麽會是獎品呢？
正在這個年輕人一臉懵的拿著中獎券，想要問一問對方是不是搞錯了，又或者直接拒絕的時候，市場部的人一擁而上，敲鑼打鼓的把他送上了場地後面的那臺醫療艙。
市場部全員的臉上，是那種真心實意覺得對方抽到寶的表情，就連在後方坐鎮的技術人員都是同款表情，這不禁讓年輕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年輕人：好叭，就讓我來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好登西。
年輕人名叫周宇，今年十九歲八個月。剛來京城上大學半年多。
為人性格開朗，一直身體健康，連感冒都很少見。
周宇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躺進了那臺一看就很像游戲倉的醫療艙裏。
他的朋友接過周宇遞過來的眼鏡，站在一旁好奇的圍觀。
躺下去那一刻，周宇還分神想著，自己如果什麽都檢查不出來，這家公司該怎麽下臺。
想到那尷尬滑稽一幕，他好笑的閉上了眼睛。
臨開始之前，善良的周宇已經在心裏盤算要怎麽安慰對方了。
…………
三分鐘後。
“什麽東西？你說我有哮喘病？”
周宇匪夷所思的拿著那份比他們學校期末總成績單還長的檢測結果，上面好多指標即便在他這個剛入門的醫學生眼裏也已經過於專業。
但是——這不是對方說自己有病的理由！
我什麽時候有哮喘病了？周宇一臉荒謬的想。
周宇從小到大都是個健康寶寶。
除了剛來京城那會，他因為不適應京城略顯渾濁的空氣咳嗽了半個月之外，平日裏連個感冒都沒有過，怎麽會有哮喘病呢。
即便是剛來京城那會，因為一直都在軍訓，同學中也不止他一個人咳嗽。
周宇根本都沒當一回事，連止咳藥都沒吃，就這麽直接挺過來了。
現在，這份長過裹腳布的報告說他有哮喘病？
開什麽玩笑！
周宇瞪著那厚厚的一沓，要不是脾氣真的好，早就扔掉直接走人了。
他懷疑自己遇到了騙子。
周宇的朋友也在一旁發出了深深的質疑：“你們這東西靠譜嗎？該不會是壞了吧。”
工作人員以一種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的口氣悠悠說道：“不然您先去醫院檢測一下？我們這幾天一直都在這裏參展。如果沒查出問題，歡迎隨時回來打假。我們可以報銷您檢查的全部費用……”
到底沒有實質性的比對數據，的確很難空口鑒定別人是騙子。
周宇最終還是拿著那份報告走了。
他可是醫學院的，回去就找隔壁呼吸專業的同學去實驗室幫自己檢測！
和一位呼吸專業的學長約好第二天一早的檢測，周宇和朋友回了宿舍。
宿舍裏，舍友們知道了周宇的經歷，紛紛上前。
大家一人分了幾頁，饒有興致的圍觀周宇的那份“體檢報告”。
“你說你只在裏面躺了三分鐘，連抽血都沒做，就出了份這麽詳細的報告？”
“那檢測艙就只比一張躺椅大一點？”
“好家夥，科幻片兒啊。一般電視劇都不敢這麽寫。”
“哥給你瞅瞅，看看這報告到底是神是鬼。”
“哎喲，你還真別說，這上面的項目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呢。”
“謔，連PET和基因檢測這種冷門的項目都有。這玩意貴著呢，要是真的，你可是血賺了啊。”
“血型身高什麽的好像都對上了。周宇，你血糖是多少？”
周宇沒有說話，他正對著手裏那部分報告，越看越心驚。
身為一名醫學生，他對自己身體的各項數值是有一定敏感度的。
這上面的檢測數值，竟然都跟他一年前入學時做的體檢大差不差。
周宇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難道對方提前拿到了他的體檢數據——否則怎麽會這麽準呢？
周宇回想著自己今天的種種行為。
不管是決定去看展出，還是走去那個展位，又或者在一堆小紙條中抽中那一張毫不起眼的中獎券，每一項都是隨機性很大的動作。
理智告訴他，對方不可能那麽神通廣大，隨便一個人中獎，都能在三分鐘內就拿到這麽詳細的體檢資料。
更何況，對方還邀請他打假……
接著，他又突然想到，在家時仿佛曾聽老爸說過，他有一個遠方的姑婆，當年就是哮喘發作走的……
周宇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
第二天一早，周宇頂著一雙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實驗室。
在吸入測試中，不受控制的咳到撕心裂肺。
然後，不出意料的，他看到了診斷單上那個大大的“陽性”。
周宇腦子裏回蕩著一個聲音：完了。
哮喘這東西，按照現有醫療水平，是個需要長期維持的慢性病。
可以說現代醫學中並沒有治愈的希望。
一旦有了哮喘病，患者終其一生都要靠吸入藥物來穩定病情，生活中還會多出不少註意事項。
並且一旦不小心發展到後期，隨時都會面臨危險。
這對一個生命剛剛開始啟航的大學生來說，算是個不小的打擊。
周宇對著檢測結果憂郁了一會兒，想到那家葉子科技的工作人員說過，如果檢測出問題可以去找他們，言辭之間似乎對治愈這個病頗有些心得的樣子。
再回想一下他們立在展位正前方的那塊介紹牌……
雖然明知不大可能，抱著萬一的態度，周宇還是去了——手中拿著他那份剛出爐的報告單。
昨天周宇走之後，陸續還有幾個人中了試用醫療艙的獎勵。
但不是每個人都是清澈單純的大學生，有三名客人當場明確表示了拒絕，只有一位女性猶豫的參加了檢測。
不過她的身體很健康，也就沒有引發什麽水花。
第一天的展會就這麽平淡的結束了。
他們的醫療艙需要爆點，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但參展的人中真正“有大病”的人畢竟是少數，他們只能耐心等待。
當天的展會結束後，大家一邊收拾現場，把醫療艙原樣打包帶了回去。
市場部的同事幹脆連夜開會，商量著進一步的方案，想要吸引更多的人。
工作人員本來以為周宇就算去檢查，怎麽也得一兩天的時間。
如果對方不把他們的檢測結果當回事，不去檢查也是很有可能的。
因此，他們並沒有把周宇的事情放在心上。
結果沒想到，第二天剛一開展，周宇就到了。
在工作人員驚喜的目光中，對方一臉覆雜的拿出了新出爐的檢測單。
雖然有些不太厚道，但他們手握治療方案，還是對這位客人的確診表現出了由衷的高興。
“您別擔心，我們會送您一次免費治療，你的病可以治愈。”
爆點，這不就來了。
因為周宇的確診，葉子科技的展位上逐漸多出了不少觀展人員。
短短三天時間，葉卿他們團隊共檢測出了一名哮喘病初期患者，五名基礎疾病患者，還有一名癌癥晚期。
哮喘病的患者就是周宇。
中間幾名基礎疾病的患者本身也知道自身情況，醫療艙的精準檢測讓他們對這家公司有了個初步的印象。
日後，他們可能會在自己的交際圈子裏，成為葉子科技的自來水，但這一切還需要時間發酵。
最後一名癌癥患者的身份最為特別。
他患的是細胞癌，發現就已經是晚期。
癌細胞在從他的肝臟開始擴散，如今已經擴散至全身。
這是種惡性腫瘤，完全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
患者名叫鄭毅，是一家國企上市公司的老板。
鄭毅祖上是禦醫世家，流傳下不少有名的藥方。
靠著這些藥方，鄭毅開了一家中成藥的公司，對外出售的價格算的上良心，效果也很好。
可以說是幫助了不少人。
可笑的是，他的公司幫了無數人，卻幫不了自己。
鄭毅人如其名，本身也是個性格很堅毅的人。
知道自己身患惡疾，鄭毅沒有沮喪，反倒是把所有時間都鋪在了事業上。
鄭毅的女兒小鄭還在上大學，專業是和公司業務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服裝設計。
鄭毅幹脆請了職業經理人來打理公司，這段時間更是去哪裏都帶著女兒，爭取讓小鄭在最短時間內了解公司業務。
雖然有人幫忙打理公司，但小鄭不能什麽都不懂，起碼要知道公司基本的運作原理，這樣才不會輕易被騙。
至於鄭毅的妻子，早在五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女兒知道父親的情況，也很懂事的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努力學習著業務知識。
以鄭毅的個性，原本不會浪費參與葉子科技的什麽小活動。
是小鄭聽到了消息——第二天開始，葉子科技的宣傳單就撒遍了整個會場，參展人員幾乎人手一份醫療艙的相關介紹。
不同於那些滔滔不絕的技術名詞介紹，葉子科技的宣傳單非常簡單。
上來接就是一個巨大的醫療艙圖片吸引眼球，然後簡單兩句話便概括了全部功能。
總結起來就兩點：1、能檢查，2、能治病——絕癥都能治的那種！
看到宣傳單的那一刻，小鄭的眼睛亮了。
恍如黑夜中看到一絲亮光的旅人，無論如何也想要抓住。
…………
鄭毅被女兒拉著去葉子科技展位那邊的時候，是無奈中帶著欣慰的。
無奈的是，他覺得這就是浪費時間。
自從生命進入倒計時，鄭毅的每一分時間都是寶貴的。
他這會本來應該忙著和其他大廠的老友們聯絡感情，以確保自己走後女兒不會被殘酷的市場一朝吞噬。
欣慰的則是女兒的一片孝心。
比起公司，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他的女兒。
為了讓女兒安心，鄭毅還是放下一切跟著來了。
然後，鄭毅就看到一向表現的討厭交際的女兒直接跑到葉子科技的展位後方，拉著工作人員一陣嘀嘀咕咕。
很快，她便開心的向著父親的方向大力的招手：“爸爸，他們同意讓你先試用了！”
於是，他們繞過一群正在排隊的人，直接進入展廳內部。
看到那個在中老年人群眼中過於花裏胡哨的醫療艙時，鄭毅面上沒有露出分毫的不滿。
這是女兒為他爭取的機會，鄭毅輕輕躺上去，閉上了眼睛。
…………
對著鄭毅的報告，葉子科技的工作人員難得嚴肅了表情：“鄭先生，您的情況已經十分嚴重，按照報告顯示，您最多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情況緊急，我可以向公司申請特殊通道，建議您明天就來我們公司做下一步的治療。”
鄭毅茫然的看著對方：“你的意思，我這病還能治？”
這句話得到了對方肯定的點頭：“是的。”
一直在旁邊陪同的小鄭忍不住抓緊了父親的衣袖：“去，我們明天就去！麻煩您給我一下貴公司的地址。”
接下來的時間裏，鄭毅感覺十分荒謬。
他覺得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有些玄幻。
先是隨便躺一躺就能檢查出結果的“醫療艙”，然後又有人冒出來說他這種絕癥可以治療……
要不是身體裏時刻存在著的疼痛感提醒，他簡直要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鄭毅看著自己的報告單，不止一次懷疑癌細胞是不是已經擴散到了他的腦子裏，以至於他產生了幻覺。
然而第二天，更玄幻的事情發生了。
鄭毅一早醒來 ，本來已經清醒了。
早餐的時候，他正想跟女兒說一說“病急亂投醫”的壞處。
他自己的病，自己心裏有數，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鄭毅這一輩子，抱負施展了，夫妻恩愛，女兒孝順，他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就算閉上眼睛，一想到可能在另一個世界等著自己的妻子，他便連死亡也覺得甘之如飴了起來。
但是女兒不聽，小鄭強硬的拉著父親，按照葉子科技工作人員給的地址，讓司機找了過去。
看著女兒通紅的雙眼，鄭毅無奈，只好接受安排。
進到那家陌生的公司，周圍舒適的環境還讓他驚艷了一瞬。想不到這麽名不見經傳的一家公司也搞起了園林綠化。
既然來了，鄭毅索性配合起來。他在女兒擔心的眼神中爽快的進入了實驗室。
實驗室中，鄭毅按照工作人員的要求脫到只剩一件褲頭，近乎全|裸的進入了一臺醫療艙。
那個醫療艙怎麽說呢，跟他平時經常接觸的醫療器械十分相似。
外形古板、無趣，和展廳的那一臺酷炫到沒朋友的醫療艙有很大不同。簡直讓人懷疑兩者不是同一家公司的產品。
鄭毅心裏嘀咕著躺進去，在艙門關閉的那一刻閉上了眼睛。
進入黑暗之後，人的感官就會變得愈發敏感。
鄭毅清楚的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一點點經過腳底、背部、腦後。
然後，“水面”逐漸上升，直至沒過面頰，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很快，鄭毅露在外面的兩個鼻孔也跟著被冰涼的液體淹沒。
鄭毅悚然一驚，開始閉氣。
當他想到自己完全可以起身離開，又或者結束這場鬧劇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可以呼吸。
鄭毅下意識擡起手臂，想要詢問情況……
然而下一秒，他就沒有了記憶。
…………
鄭毅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他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穿好衣服走出來，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舒爽。
之前那種如影隨形的疼痛徹底消失，身體狀況簡直比患病之前還要好，恍惚覺得自己好像一朝回春，變成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
霞光從實驗室走廊的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霞光之下，滿目溫柔，鄭毅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就這麽輕飄飄的，鄭毅走出實驗室，經過那條長長的走廊，看到了一直等在門口的女兒。
身邊有個聲音在說：“治療效果很不錯，鄭先生已經徹底痊愈了。”
他看到女兒喜極而泣的臉，有種十分不真實的荒謬感：就這麽，痊愈了？
之後，小鄭拉著鄭毅，連跑了三家私人醫院，連夜做了全套檢查。
清晨，仍然保持亢奮狀態的父女倆坐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
對著那三套完全健康的檢測結果，老教授的聲調前所未有的高昂：“這是哪家公司？位置在哪裏！”
自鄭毅患病以來頭一次，看到女兒發自真心的笑了。
那笑容是如此的純粹，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他看向一旁的玻璃，通過鏡面模糊的反射，看見自己的嘴角也跟著上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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