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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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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告別五條悟離開高專回荼蘼教的路上, 夏油傑氣得一句話都沒和我說。

我腳踝上的咒靈倒是跟我混熟了,順著衣服爬上來,繞到了我的手腕上, 因為它是鏈條狀的, 剛好當成一條紫色的手鏈。

咒靈用頭上的觸角碰了碰我手腕上夏油傑的名字, 十分親昵。

“你到底在氣什麽啊?”我搞不懂夏油傑生氣的原因,“難道我能跟他們介紹你的真實身份?”

詛咒師, 那得多丟人。

夏油傑沒看我, 冷哼了一聲。

“那你慢慢氣吧, 我不打擾你了。”

我們坐的是那只白鶴咒靈, 它是夏油傑擁有的咒靈裏最仙風道骨的一只。

因為我們正在冷戰, 所以隔開坐了,他坐在鶴的左邊翅膀, 我坐在鶴的右邊翅膀。

他背對著我。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心道如果我現在做點什麽, 他會不會發覺呢?

目測離地高度約二十米。

底下是一大片白樺林。

於是, 我跳了下去。

四周都是風聲,秋天的夜裏已經很冷了。身上的睡衣完全不能禦寒, 我打了個寒顫。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一種考驗?

一種折磨?

或者……一種有恃無恐?

“你——”

我聽到夏油傑說了一個字。

他也只說了這一個字。

腰間一緊, 身體一輕, 他跳下來拉住了我, 並把我抱了起來。

四目相對,我無辜地解釋:“腳滑。”也不忘補一句話欲蓋彌彰:“我沒想死哦。”

亦真亦假,要的就是讓他不得安寧。

白鶴咒靈在我們落地前飛了過來, 用背部將我們接住後又高高地飛起, 越過了這片白樺林。

我從夏油傑的懷裏探出頭來,欣賞著周邊的風景。

夜幕不是黑沈沈的, 而是一種泛著光澤的深藍色,像是夏油傑上學時的校服顏色。

他依然不跟我說話,但沒有放開我,直到回到荼蘼教中,從咒靈身上下來時,他才移開了自己的手。

這個點已經是深夜了。

賢治早就睡覺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姐妹一聽到動靜,就飛奔到了院子裏來迎接。

“夏油大人,你回來了!”

她們連睡衣都沒換,應該是等了他很久。

——有人在家等自己,這感覺挺溫馨的。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沒有乖乖看家?”

“當然有!”

“有獎勵哦。”

夏油傑在她們的頭上各摸了一下,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兩袋小零食,遞給了她們,這應該是在高專的自動販賣機裏買的。

“賢治也有幫忙看家!”

出人意料的是,,賢治邁著小短腿慢吞吞地出來了。

他竟然也沒睡覺。

“夏油爸爸,獎勵我的禮物呢?”賢治朝夏油傑伸出了小手,亮晶晶的大眼睛裏滿是期待。

夏油傑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估計是忘了給賢治買。

雖然他對這三個孩子都很好,但姐妹倆畢竟是他帶大的,賢治去頭掐尾和他認識了不過才三個月。

他在細節處都想不起後來的人。

“抱歉,下次我——”

“在這裏。”我從口袋裏摸出了在高專拿的一只蘋果,這是我在床頭發現的,也不知道是誰給我的,我沒什麽能帶給賢治的禮物,就把蘋果拿回來了,“夏油爸爸給賢治的聰明果,因為他口袋不夠放了,所以暫時放在我這裏的。”

夏油傑眸光微閃,似乎是在感謝我替他化解了危機。

其實談不上什麽危機,賢治不可能因為沒有禮物而記恨誰。

他只是保留了小孩子應該有的期待而已。對長輩,對成年人,對世界的期待。

“謝謝夏油爸爸!”賢治從我手裏接過蘋果,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聰明果真好吃,我也有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啊?謝謝賢治。”夏油傑的語氣裏有一絲困惑。

我本來準備去洗澡睡覺了,聽到賢治這麽說,也和夏油傑一樣困惑了,賢治能準備什麽吃的?

能吃嗎?

“這、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吃的?”

賢治給夏油傑準備的食物,不是別的,正是一堆咒靈,並用他的術式,將咒靈都捆紮好,燜在了電飯鍋裏,還倒了一些番茄醬。

先前他無意中見過夏油傑吃咒靈,後者怕他有樣學樣瞎吃,跟他說這是成年男人才能吃的東西,賢治把這話記在了心裏。

“這些咒靈是哪來的?”我問菜菜子。

“有教徒上門求助,賢治就把咒靈都捉了,說要留給夏油大人吃。”

夏油傑估計會為賢治的孝順而動容,但咒靈實在不好吃。

那味道太令人作嘔了。

一番感動後,夏油傑打發姐妹倆帶賢治回去睡覺了,偌大的廚房裏只剩下了我和他兩個人。

賢治捉住的咒靈大概有十只,基本都很弱,對人類只能到惡作劇的那種程度,但夏油傑不挑食,從不漏吃任何一只咒靈。

我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吐槽,假如我是咒靈操使,那我只會吃些高質量的咒靈,那種吃了也沒什麽用的咒靈,何必受那罪呢?

可能夏油傑有……收集癖吧。

他把咒靈從電飯鍋裏拽出來,擦掉醬料,變成一只只咒靈球,然後依次吞咽下去,我不想看這個場景,別過了臉。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聽到他從喉間發出一聲沈重的喘息。

以前我生病發燒,要吃很苦很苦的藥,在吃完後,我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那個,夏油傑。”

面前是一整面玻璃墻,我看著玻璃反光裏巋然不動的夏油傑和穿著睡衣無所事事的自己,突然說道:“我給你煮個壽喜鍋吧。”

……糟糕,我在胡說什麽。

怎麽還要給他做飯了?

我們不是還在冷戰嗎?

“你吃了這麽多咒靈,估計也不餓,當我沒說吧。”

“餓。”他小聲道。

我:“……”行吧,寄人籬下白吃白住,偶爾勤勞一次,也不算虧。

壽喜鍋做起來不難,荼蘼教的冰箱裏也不會缺少食材。

他喜歡吃牛肉,我多切了幾片,香菇改花刀的時候,我想到他不吃柄,把香菇柄也去掉了。

鍋子裏咕嘟咕嘟冒熱氣的時候,我拿了兩個雞蛋,嗑開來,打成了蛋花。

世界變得潮濕,濕氣裏是逐漸變軟的食材。

“之前你說我嗑雞蛋像是米其林大廚,嚇得我把雞蛋嗑在了竈臺上。”夏油傑的氣也不知道生到哪裏去了,有的吃了,就開始和我不停地搭話。

之前……多久之前的事了?

——2006年12月26日。

現在是2017年9月16日了。

時間好不經用,轉眼已過十年。

身份對換了,做壽喜鍋的廚子成了我,小嘴叭叭的吃貨成了夏油傑。

“還是鈴溪比較像大廚,雞蛋沒嗑在竈臺上。”

“少廢話,吃你的吧。”

我關了火,戴上防燙手套,將壽喜鍋連鍋端到了桌子上。

夏油傑已經擺好了兩雙筷子。

“我不餓,你吃吧。要喝啤酒嗎?”

“要!”

我給他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啤酒,摸在手裏有點冷,秋天不是夏天,已經不能再喝冰鎮啤酒了,於是我又放了回去,去架子上拿了一瓶常溫的啤酒打開。

一頓飯,夏油傑吃的很香,像是逃荒多年沒吃過飽飯的餓鬼。

他試圖勸我吃一點,但我態度堅決而散漫。

“教主,你要是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吃一塊菜,怎麽樣?”

“……”

這是上次吃壽喜鍋時我們的賭約,我叫多少聲,他吃多少塊,現在立場翻轉,夏油傑卻拒絕叫我爸爸。

他索性自己埋頭苦吃,最後連湯汁都喝掉了。

“這麽好吃嗎?”

“很好吃。”他點頭,“鈴溪第一次給我做壽喜鍋。”

我左手托腮,胳膊撐在桌子上:“沒準也是最後一次呢。”

“餵。”

“書上也說過,意外和明天不知哪個先到,沒準我明天出門就被車撞死了——”

“鈴溪!”

看到他一秒轉陰的表情,我識相的閉嘴了。

“那教主想天天吃嗎?”

“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你就想想吧。”對賢治我都做不到每天給他做飯,更別說是他了。“不過你要是願意付錢,一頓飯一千萬,我還是會考慮的。”

“一頓飯一千萬?你比我還心黑。”夏油傑難得有自知之明。

“朋友,一千萬買的可不是飯,買的是生活。”我見他吃完了,麻利地收了鍋碗,扔進了水池,擰開了水龍頭,“傑哥,收手吧,你會後悔的。”

嘩嘩的水聲淹沒了我的聲音,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低頭洗碗,水面上不知不覺多了幾滴紅色液體。

鼻子癢癢的,有東西在往下滑。

“教主。”我關了水龍頭。

“怎麽了?”

“鼻子——”我轉過了頭,“好像在流血。”

*

剛從高專救回小命不到兩個小時,我又被帶到了私人診所。

“建議休養。”

時隔多天,優雅的中年醫生森鷗外,又給我開出了同樣的藥方。

他身後掛著一幅書法作品,上面的“懸壺濟世”四個大字,襯得他本人慈眉善目起來。

我琢磨著是誰這麽沒有眼力見送的。

“我是不是白血病?”我在電視劇裏看過,鼻子流血,一檢查就是白血病,然後氣氛瞬間就淒慘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夏油傑當著別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訓斥了我。

“那是什麽癌癥嗎?”我又問。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夏油傑很忌諱我說死,但我現在很習慣用自己的性命和他開玩笑。看他炸毛,令我心情愉快。

“放心好了,並不是大病,只是體弱。”森鷗外微笑,“需要休養至少兩周,不能再生氣了。”

夏油傑沈默片刻,說:“我知道了。”

“我推薦去橫濱,一座港口城市,憑海臨風,包容性很強。”

森鷗外這話意有所指。

“我會考慮的,謝謝森先生。”

告別時,我也對森鷗外鞠躬表示感謝:“謝謝森先生的幫助。”

“不用客氣。”森鷗外合上了手裏的書,幽幽道,“我為酬勞而工作。”

酬勞……?

夏油傑可能是付了他的,但我……還沒有付我的。

雲咲的事,我得感謝森鷗外。

但我至今還不明白他的目的,但我知道,不久之後,我們會再見面的。

回荼蘼教後,我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來後我抱著賢治去廚房找東西吃,路過大廳時,碰巧聽到了有人在和夏油傑吵架。

“夏油,你這個混蛋!死半仙!”

妙啊。

2017年了,竟然有人敢罵夏油傑是混蛋,讓我看看是哪位好漢。

一個夾著皮包的富貴老頭。

富貴老頭氣勢洶洶:“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那麽多錢,你趕緊給老子把詛咒祓除掉!”

夏油傑笑瞇瞇,一副隨便他罵的架勢。

我忽然有種警覺,他要殺人了。

老頭的詛咒長在臉上,也不是什麽厲害的詛咒,我對賢治說:“你去幫幫那位爺爺,回來我表揚你。”

賢治點頭:“好!”

“說夠了嗎?”

“爺爺,我來幫你!”

賢治在夏油傑擡手的瞬間,蹦了過去,拽下了老頭臉上的咒靈。

這個舉動被老頭誤以為是在捉弄他,憤怒地想揍賢治,卻被後者靈巧的躲開了。

夏油傑不在賢治面前殺人,叫菜菜子把老頭轟了出去。

“夏油,你給老子等著,我一定會去舉報你的!”

老頭叫嚷的聲音逐漸遠去,我看著賢治把咒靈交給了夏油傑,那只看上去像墨海馬的咒靈很快被捏成了咒靈球。

“你不該插手這種事。”夏油傑冷冷地對我說。

“那人的確不是好人,但你得了他的錢,也得了他的咒靈,是雙贏,你真沒必要殺人。”

“不用說這麽多辯詞,你只是想保護你的同類而已。”

同類一詞令我憤怒。

在他眼裏,我竟然和剛才的老頭是同類。

“夏油傑,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他倔的像驢,軸的像非洲蜜獾,簡直不可理喻。

這次是從我開始的冷戰。

“你們怎麽又吵架了?”美美子問我。

“相性不和,可能會吵到死。”我若有所思,“就看誰先死了。”

窗外不遠處,是夏油傑和他的秘書。

年輕的秘書小姐知性又美麗,擁有咒力和術式,是夏油傑重視的存在。

他們是家人,是同類。

我和秘書小姐打過幾次照面,在過去我肯定十分羨慕她,現在卻連她的名字都懶得記住。

“我打算出一趟遠門。”我聽到夏油傑對秘書小姐說,“大概要半個多月,菜菜子和美美子我也一起帶去,教裏的事就麻煩你了,對外就說我閉關修行了。”

秘書:“您要去哪裏?”

“伊哈特伯村,賢治的老家,一個在地圖上查都查不到的地方,希望討厭的猴子不要太多,我快被煩死了。”

心被一觸,莫名軟了下來。

不是橫濱,不是荼蘼教,而是伊哈特伯村。

“理由呢?”

“帶她去養病,不能再拖了,三天兩頭進醫院,森林太郎已經算是我能接觸的比較靠譜的醫生了,他的話有一定的道理。”

秘書的表情嚴肅起來:“夏油大人,您要怎麽向大家解釋,您找了一個非術師女朋友?大家都知道您最討厭非術師的。您之前不是說她可以變成術師的麽?……這種事隱瞞不了多久的。”

“不用瞞,她不是都用我手機在群裏自我介紹了麽,說我找了只猴子。這要怎麽瞞?況且我也不想欺騙大家。”

“可是,為什麽?”

夏油傑沒嘆氣,沒失落,也沒高興。

他很平靜的說:“你就當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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