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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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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聽到這個聲音,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滯了。

頭皮一陣又一陣的發麻。

恐懼如同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始終跟著我。哪怕現在臨近夏天,我也覺得膽寒。

腳步已經在往樓梯的方向邁了, 身體的本能在讓我跑, 快跑——

理智卻告訴我, 不能跑。

絕對不能跑。

夏油傑是強大的特級咒術師,這裏又是他的地盤, 姑且不論我還要不要帶走宮澤賢治, 一個體力巔峰狀態下, 勉強在八百米及格線上掙紮的普通人, 直接逃跑是最下策。

“……一個路人。”我弱弱的說。

好想吐, 但是現在還不能吐。

快九年沒見了,人的長相會發生一些變化, 我換了發型,又戴著眼鏡……夏油傑未必能認出我。

就算認出來, 我也可以假裝自己只是剛好和他的猴子前女友長得相似。

前任, 也不知道是第幾任了,他現在當了大教主, 應該不缺女人。

他胸口的字……那算什麽, 從鏡子裏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全都不值一提。

都九年了, 誰還會記著自己差點死在一只猴子手上的事啊。

再說了, 夏油傑也不是第一次栽了。

他敗給過伏黑甚爾,在立海被幸村精市的滅五感壓住氣勢,最後又被我放倒差點捅死……

我只是眾多巨佬當中一名不起眼的小炮灰, 和其他人比起來, 對他的傷害也就是灑灑水的程度。

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我才慢慢地走了進去。

腿在發抖。

還好地上趴著的教眾們也都在發抖。

大家一起抖, 我就不顯得那麽尷尬了。

我鼓起勇氣迎向了夏油傑的目光,但只看了一眼,就慌張的移開了視線。

——沒用。

完全沒用。

還是沒辦法裝出不認識的鎮定自若。

他的目光裏滲透著沈沈的殺意。

我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猴。

在一步步走向屠猴場。

“路人?”他低聲道,“把頭擡起來,讓我看看。”

——我特麽!

這是什麽糟糕的臺詞!

夏油傑你以為你是中國古代選妃的皇帝嗎?

不過他當了教主,應該過得和皇帝也差不多。

“鈴!”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臟猛得顫了顫。

但並不是夏油傑叫的。

而是我的賢治。

他已經睡醒了,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在咂嘴。

“你來找我了嗎?鈴!”賢治搖搖晃晃地爬起來,興奮地朝我撲過來。

“鈴。”夏油傑的語氣裏有幾分輕浮的玩味,“你叫鈴?”

“抱歉,鈴,桌子上睡覺不舒服,我就跑到小眼睛叔叔這裏來了。”

被稱為小眼睛叔叔的男人顯然對這個名字很不滿意。

“小家夥,我身上有這麽多特征,你就只看到這一個?”

賢治沒理他,抱住了我的腿。

“鈴,我們去找五條吧。”

——糟了,他這麽輕松,就把五條這個名字給供出來了。

賢治啊賢治,你怎麽就這麽豬隊友呢。

看來裝作不認識夏油傑,然後逃出去的計劃是不可能實現了。

“五條?果然……”他在提起自己摯友時,聲音裏透出愉悅的笑意,“好久不見啊,鈴,不,應該叫你鈴溪才對。”

“別,千萬別,教主大人還是叫我猴子吧,或者阿貓阿狗也行,千萬別叫我的名字。”我認真的說道,“被你一叫,我就覺得自己的名字臟了,還得換名字。”

從我被他發現到被他識破,總共沒超過三分鐘。

雖然部分原因是賢治這個小豬隊友,但更多的——

是夏油傑對我強烈的怨念。

我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令人恐懼的影子會在黑暗中消失,我也能冷靜下來思考。

敵方,特級咒術師,一堆普通教徒。

己方,我,賢治。

我沒有戰鬥力,有戰鬥力的是賢治。

他在空腹狀態下能發揮怪力,並且免疫一切物理傷害。

但他現在吃得很飽,一時半會兒也發揮不出來。

唯一慶幸的是,夏油傑不會殺術師,那麽賢治是安全的。

有危險的是我。

上一次能從夏油傑手上逃出去,是因為他剛剛弒親又得知自己有了孩子,處於清醒和迷茫的交界狀態中,加上他寧願握刀也不願意握我的手,我又事先將神經毒塗在了刀面上,種種原因累加,我才幸運的將他放倒。

這招不可能再有用了。

……我該怎麽做,才能活過今晚呢?

“把眼睛睜開。” 他冷淡地說道:“我還沒好好招待你呢。”

他的冷淡與多年前的不同,帶著一種與以前不同的邪氣。

少年時他偶爾也會流露出天真的邪氣,但現在是陰沈的邪氣。

“想殺就殺吧。”我睜開眼睛,自嘲道,“反正我一只猴子,也打不過你。”

夏油傑還側躺著,懶洋洋地瞇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

“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地上趴伏著的教眾們如蒙大赦,一股腦全往外逃去。

十秒之內,整個廳裏只剩下了我,夏油傑,賢治三人。

“殺我可以,但是請你放過這個孩子,”我抱緊了賢治,“他是無辜的。”

我知道夏油傑一定會放過賢治,但我還是得這麽說,為的就是讓他誤會我和這個孩子有關系。

夏油傑的目光落在賢治身上,眼神變得溫柔慈愛,甚至是……饒有興味。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他從身上的袈裟口袋裏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隨身攜帶零食,他以前從來不吃這些東西。

……大概,他有孩子了吧。

這也正常,他現在已經二十七歲了。

“我叫賢治。”賢治不認生,得了棒棒糖,就回答了。

夏油傑又問:“你今年幾歲了?”

他從口袋裏又拿出了一根棒棒糖。

“他十歲了!”我搶先一步答道。

夏油傑的目光微閃,他和我分開了九年,假如賢治十歲,就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了。

當年我能從他手上逃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欺騙他我懷孕了。

無法判斷孩子是否為術師,使得他產生了猶豫,沒有立刻下手殺我。

“十歲麽?”夏油傑從塌上坐起身,審視著我。

“鈴你記錯了啊,我才八歲!”賢治仰起小臉,認真地糾錯,“你不是還說等我十歲時給我再買之前的巧克力糖球嗎?”

“八歲啊。”夏油傑意味深長地重覆道,“巧了。”

我倔強地胡扯:“這孩子沒上過學,不識字,也不會數數,他分不清自己是八歲和十歲了。”

是個人都不會相信這麽大的小孩還不會數數。

除非智障。

賢治當然不肯承認自己是智障,急忙辯解道:“我會數數的,我會數數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賢治是八歲!”

“你記錯了,是十歲!”我吼道,“我說你是十歲就是十歲!”

賢治被我吼得楞住了。

我們相伴三年,我一直對他輕聲細語,從未吼過他。

他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但還是堅持說道:“賢治就是八歲!不是十歲,是鈴記錯了。”

抱歉,賢治,雖然利用了你,但只有這樣,夏油傑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對我的狡猾深惡痛絕,我越是掩飾什麽,他就越會往那方面對號入座。

“賢治你這個笨蛋!”

“夠了,不要吵了。”夏油傑出聲制止了我們,他顯然相信賢治,因為小孩子說謊破綻會更多,他放低了聲音,柔柔的問道,“賢治,你的爸爸呢?”

他把另外一根棒棒糖也給了賢治。

“他爸爸早就過世了。”這句是實話,連我都沒有見過賢治的父親。

他自小就和他的祖母相依為命,還好村子裏沒什麽階級權貴之分,村民們對他家都很關照。

夏油傑涼涼道:“我又沒問你。”

“……”

“賢治,你爸爸呢?”

“我沒見過我爸爸。”賢治想了想,說,“我只有鈴一個家人。”

厲害了,他真是個天才。

三言兩語,就勾勒出了一副淒慘的孤兒寡母形象。

但是賢治的眼睛很大,又是金發,和夏油傑的外表完全不像。

說他是我和五條悟生的,都比這個靠譜。

我看向低頭沈思的夏油傑,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吧?”

夏油傑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我笑了。

是冷笑。

“我當年沒有懷孕,我是騙你的。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所以才騙你的。”

“我看到了那張B超證明。”

“那不是B超證明!是我打印的,我被立海大學保送的通知書。那是我獲得的榮譽!”

夏油傑“噫”了一聲後說:“我從來沒見過誰的錄取通知書是打印紙材質的,雖然當年我沒來及完全打開,但展露的一角,我看到了B超圖才有的陰影。”

“那是學校的打印機墨盒漏油了。”我急道,“我當年真的沒有懷孕,這件事真的沒有騙你!”

“你騙我的事太多了,剛才還騙我賢治十歲。”夏油傑一副“你不要想再騙我”的表情,“我不相信你的話。”

意料之中。

一朝被猴坑,十年防猴話。

高傲如他,又怎麽會猜到我說的,哪句是實話,哪句是假話?

“賢治的眼睛這麽大,和你哪裏像了?”

我從他的長相上做文章。

“遺傳他的母親也不行嗎?”夏油傑反唇相譏。

正在這時,剛才聽到的少女的聲音傳了過來。

“賢治弟弟!”

——是菜菜子。

我和夏油傑同時朝門外看了過去。

除了菜菜子,還有另外一位與她身形外貌都很相似的黑發少女。

“美美子,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賢治弟弟!夏油大人,他就是賢治!”

菜菜子,美美子,年紀大概在十五歲左右。

難道是夏油傑的……?

不,不會的,他就算變成了詛咒師,也不會變成禽.獸。

這一點我還是信的。

這兩名少女身上的氣息同樣令我很不舒服。

她們全都是術師。

“夏油大人,讓賢治弟弟加入我們吧。”

菜菜子開始自說自話。

我委婉拒絕道:“賢治他已經決定加入五條教了。”

“我又沒有問你!”

因為我是普通人,所以菜菜子不喜歡我——顯然,和夏油傑一起的術師,三觀也全部都是歪的。

“賢治是我的孩子,當然要加入我的教。”夏油傑說。

菜菜子大概是死忠夏油吹,立刻說道:“好耶!我剛才就覺得賢治弟弟很眼熟,原來是夏油大人的孩子,和夏油大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

好吧,我分不出她到底是夏油吹,還是夏油黑了。

夏油傑的表情變得相當愜意。

他居然還愜意?

他,這些年大概從來不照鏡子吧。

美美子的性格相較於菜菜子要靦腆一些,只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零食,遞給了賢治:“給賢治弟弟。”

賢治在村子裏生活了八年,除了我之前給他的糖球,沒吃過別的零食,一下子看花了眼,恨不得長出八張嘴來吃,根本顧不上我們的對話了。

“那個,我說實話吧,”我無奈地說道,“賢治是我和五條悟生的孩子。”

夏油傑愜意的表情一僵,但隨即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

“不,這不可能。”

“五條——哦不,是悟哥哥他的大眼睛太迷人了,又有同行襯托,我沒把持住。”

抱歉了,知己,再次把你拖下水了,讓你無中生孩了。

“你和悟都是銀發,生不出金發的孩子。”

“那和你就能生出金發了嗎?”我反問道。

夏油傑沈默了很久,才說道:“我母親是金發。”

家人是他不想提到的話題。

我該慶幸他沒有說“生我的那只猴子”是金發,否則不管能不能活著出去,我都會當場宰了他。

“好,既然外表不能說服你,那我們總要講究科學吧。”我放開了賢治,凜然道,“這個孩子,你帶去做親子鑒定,是不是你的孩子,一做就知道了。”

已經徹底成了神棍的教主夏油傑,直接開口拒絕科學:“我有我的判斷。”

說著他以一副沈浸在回憶中的口吻說道:“當年你逃走之後,我做了一個夢,我的孩子很平安健康。”

“……”

我驚了。

盡管我從剛才開始就不斷的在引他入圈套,但我沒有想到他會入戲這麽深。

他居然還做胎夢。

“你不必試圖欺騙我,我不會再次上當了。”

“你別過來,你會後悔的——”

“呵。”

夏油傑顯然不會因為我的拒絕停下腳步,他朝我走了過來。

“你真的會後悔的!”

他在我的面前站定,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

“是麽?”

靠得太近了。

“嘔——”

於是,我把下午在荼蘼教吃的東西,又全部都還給了他們的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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