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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你不怕我,那你怕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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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也不想認錯道歉,所以你千萬別我低頭。我不想背負內疚而活,所以我更討厭別人跟我道歉。這就意味著我不得不放下對他的厭惡情緒隨後寬容大度地原諒他。”

我說,“為什麽呢,只要犯了錯道個歉就可以得到原諒,憑什麽呢,你也是,黎憫也是,道歉有什麽用呢……你們拿什麽來還我呢?”

祝懷楞楞地看著我,就如同是被我這些話刺痛了一般,

他說,“祝貪,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有這麽狠。”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會有這麽狠,這不是被你們逼出來的嗎?”

他沒說話,許久,他才直勾勾盯著我,直勾勾盯著,眼裏翻騰著濃墨重彩的掠奪欲,他說,“你恨黎憫嗎?”

我說,“恨。”

他笑了,“那就好了。回到我身邊來,回來祝家。繼續做祝家千金,我給你錢,我給你權,有了這個身份,你就可以和虞晚眠相抗衡,你就可以做更多你平時做不到的事情!”

我瞳孔驟然緊縮。我的靈魂在震蕩。

可是我的身體卻毫不猶豫地說,“好。”

******

這一個月我很乖地在配合治療,醫生說什麽我就做什麽,該幾點吃藥就幾點吃藥,每天睡覺起床準時準點,一點差錯都沒有。

每周日定期進行的心理治療也相當的配合,他們問我什麽,我就答什麽。

唯有黎憫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有一天心理醫生拉住黎憫,在我的病房外面和他聊天,他說,“你這個女朋友的情況有點奇怪。”

黎憫沒去過多糾正,就讓醫生繼續說。

“她太配合了……怎麽說,你知道吧?就是太配合了,所以很奇怪……”

“一反常態,甚至是連做心理咨詢的時候,也都什麽話都和我們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覺得她危險。她什麽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可是就是這樣在跟我們鬥智鬥勇,把自己內心藏得很深很深。我們也抓不住她精神有問題的把柄,黎少,這情況有點困難。”

當天晚上黎憫就來到我旁邊,瞇眼看著我。

他說,“你在耍什麽小把戲。”

我面無表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黎憫怒了,“你是不是很想快點出院?你心裏有沒有毛病自己不知道?大家都在幫你治療,你為什麽不配合?”

我笑了,“我哪兒不配合了?我這不是配合得好好的嗎!”

黎憫一掌拍在床單上,死死抓住我的衣領,“就是因為你表演得太配合了,所以一切指標都沒有差錯。這是從根本上的不配合!”

我說,“黎少您想多了。指標沒出錯就說明我沒問題,您別給我,也別給自己加戲。”

黎憫拿恨恨的眼神幾乎要把我撕碎,我沒說話,下一秒他松開我,連說了幾個好字。

隨後他站穩了看著我,“你不是要出院嗎?好,我成全你!收拾了行李就滾回去!以後有毛病了,別來我面前哭!”

我沖他大喊,“滾蛋!我出不出院現在不是你說了算!”

黎憫氣笑了,“你是我的人,錢也是我付的,怎麽就不是我說了算?祝貪你以為——”

話說到一半他卡住了,緊跟著整張臉都變了,瞳仁中掠過幾絲冰冷的殺意,我見他這副模樣就笑了。

“沒錯,黎憫,一個月到了!我和你,合同到期了,哈哈哈哈!”

我笑得樂不可支,看到他臉上難看的表情,我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喜悅,我說,“黎憫!恭喜你!又要過一個人孤獨的日子了!再也沒有我像條狗一樣伺候你了,你就一個人活得像條狗去吧!”

黎憫上前掐住我的喉嚨,他眼赤欲裂,死死按著我,“你,在外面新找了誰!”

我仍舊是笑意吟吟地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真可憐啊,黎憫,真可憐。再也沒有人可憐你了,再也沒有人配合你了。我,遠走高飛了,跟誰在一起,都已經不關你的事情了!!”

黎憫他摔碎了我新買的杯子,那是前一天祝懷剛買給我的。

我憐憫地看著地上的杯子碎片,眼中劃過一絲痛意。

我說,“我要回去當我的祝家千金了,黎憫。”

我伸手,將手放在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背上,我抓著他的手腕,輕輕笑了笑,“你好好端著你的黎家大少爺身份,我們,分開就分開了,不可惜。我愛你,可我現在也並沒多想要陪著你了。”

黎憫沒說話,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升騰而起的痛。

他松開我,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出病房,連門都沒有帶上。

我聽到他慌亂而又匆忙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蕩,整個人重重摔回床上。

許久,我發出一聲慘笑,眼淚從眼角留下來,我又哭又笑,躺在床上跟個瘋子一樣。

黎憫,從小時候起,我叫十三,你叫十四。大家都說我們在一起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多可笑啊。

有感情就能一生一世嗎?

******

一個禮拜後我出院了,祝懷把我接出去,我坐上祝家的車,他貼心地對我說,“家裏我都打點好了。”

“我們另搬出來,爸媽住在祝宅子裏,所以沒關系。”他一邊開車一邊和我說,“不用尷尬。”

我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我沒有覺得尷尬。”

哪怕老爺夫人再一次到我面前來我也不覺得尷尬。

開了二十分鐘到別墅,他帶著我進去,隨後道,“過幾天我讓人把你的指紋識別進去。”

我說,“好。”

他又遞給我一張卡,“你醫院出來沒帶東西吧?等下我找人帶你去商場裏買點。”

我說,“不用了,我等下找程千綰。”

祝懷皺了皺眉毛,“她是誰?”

我沒看他,徑自走上樓梯,“我的同學。我房間在哪?”

祝懷在樓下說,“上樓左拐第一間。”

我推開門進去,裏面早就已經給我裝修好了,圓形大床,半圓的桌子,頭頂帶著少女心的吊燈,底下是灰色的榻榻米,還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祝懷從我身後走上來,“喜歡嗎?”

我點點頭,“挺好的。”

他說,“要不一會我送你們去商場吧?看看還缺點什麽。”

我說,“好。”

我拿出手機給程千綰打了個電話,他註意到我的手機,瞇了瞇眼,“iPhoneX?”

我毫不避諱,“他送的。”

他,指的是黎憫。

祝懷聲音低下來,“你如果不喜歡……”

“不用了。”我迅速回答他,“手機不用還了,挺好的。”

對面程千綰接通電話,一通尖叫——“祝貪!你總算給我打電話了!!”

我嚇了一跳,她在那邊說,“你消失一個多月去幹嗎了!你男朋友打電話給我說你生病住院了,什麽病要住一個月啊!你是懷孕了打胎做了一個月的月子嗎!”

我說,“我男朋友?”

程千綰說,“你不會又分手了吧?上次來我們家裏那個,高高瘦瘦的,臉又白又帥的。”

哦,是黎憫。

我說,“他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程千綰那端沈默了半晌,“哎呦,好好一個帥哥又讓你糟蹋了。”

我給她氣笑了,“我搬新家了,等下你要不要來陪我一塊逛商場?”

程千綰說,“好呀!你說,去哪兒,我陪你。”

“環貿iapm吧,給你半小時化妝,一小時後見。”

程千綰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我朝祝懷看過去,他表情不是太好看。

祝懷有一張精致溫雅的臉蛋兒,用高中生的話說就是白馬王子似的,他皺眉毛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無辜,我說,“怎麽了?”

“你先前說的男朋友……”

我沒說話,好久我才回答他,“黎憫估計拿我手機給我的親朋好友打電話了。”

祝懷應了一聲哦,隨後才擡起頭來,他笑得有些難過,他說,“祝貪,我要是快他一步,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我搖搖頭,“沒有如果。”

一小時後,祝懷開車帶我來到環貿iapm門口。

他將卡給我,對我說,“密碼是你農歷和陽歷的生日,我等下還有事,你和你朋友去玩吧。要回家了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我點點頭,下車的時候,一個姑娘直接撞到我身上來。

程千綰沖我手舞足蹈,“喲!真是你!沒看錯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又有些心疼,“怎麽回事啊,你又瘦了。”

我鼻子有點酸,她上來就能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讓我有些感動。

我大概太久沒嘗過這人間關懷,以至於程千綰給我一點甜頭,我就有點想哭。

我說,“沒事兒,生了場病。”

“大家都傳你休息一個月是去……打胎了呢。”

程千綰走到我身邊,拉著我往iapm裏面走,一邊說,“我都在班級群裏叫他們不要亂傳了,私底下還有人在說這種壞話,也不知道是誰這麽針對你。”

我想了想。腦袋裏就冒出上次跟在我和徐聞身後的眼鏡妹。

但我沒有直白說,只是笑了笑,“興許我還真去打胎了呢。”

“不可能!”程千綰斬釘截鐵道,“你才不是這種人呢!對啦,剛剛的帥哥是誰,是你新男朋友嗎?”

我被她如此快速地否認我打胎的答案有些震到了,許久才開口酸澀地說,“是我哥。”

“什麽?!”

程千綰沖我大吼一聲,“開賓利的是你哥?祝貪,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無奈地笑了笑,“真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出來兼職?”程千綰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又說道,“哦我明白了,有錢人都這樣,把自己小孩送出來體驗生活。”

說完她轉身向我拜了拜,“拜拜大佬,社會我祝姐,人狠話不多。”

我給她逗樂了,笑著在她腰上扭了一把,“走走走,少貧嘴,今天我哥把卡給我了,你想買什麽一並買進。”

“哎喲!祝總,我想要萬達集團!”

“你去死吧!”

路過戒指首飾櫃臺的時候,我停住了,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指,我問程千綰道,“要不我們買一對戒指吧?”

程千綰摟著自己看著我,“沒事跟我買對戒幹什麽,你對我有意思?”

我當時就想一個爆栗敲在她腦門,“我沒有可以買戒指的人,我們買一對閨蜜戒吧。”

程千綰看我好久,才說,“行啊,走,一起挑。”

二十分鐘後,我們手上各自多了一只戒指,沒有任何鉆石的鑲嵌,就是幹脆利落的弧度銀戒,程千綰說,“你今天給我花了大價錢了,下周末我請你吃飯。”

我也不跟她客氣,我說,“我要吃洋房火鍋。”

程千綰露出肉疼的表情,最後使勁一咬牙道,“好!”

我們在傍晚四點半的時候分手,二十分後祝懷開著車停到路邊,他下車來接我,此時此刻,正好也有一輛跑車囂張地停在他屁股後面。

看到車上走下來的人後,我們四個人都楞了。

祝懷和我,黎憫和虞晚眠。

我手中提著袋子,無意識地攥緊了,祝懷貼心地把袋子拿過去放進車子裏,隨後轉身,看著站在我眼前的黎憫。

我承認,在看見虞晚眠那一刻,無法抑制的兇狠從我身體裏沸騰喧囂而出,我控制著自己身體的顫抖,以至於讓雙眼通紅。

我恨不得現在沖上去殺了她!

祝懷將我攔到身後,率先說話,“晚上好黎少,虞小姐。”

虞晚眠看見我的時候,下意識往黎憫身後躲了躲,黎憫倒是輕描淡寫回應了一句,“晚上好。”

祝懷笑著打招呼,“下午的時候祝貪在這裏買東西呢,你們也是過來玩的?”

黎憫淡淡地說,“帶晚眠來這裏吃飯。”

話音剛落,我發出一聲冷笑,“黎少真是疼虞晚眠。”

黎憫沒說話。

我壓低了聲線,“你最好保得住她一輩子……”

“祝貪!”虞晚眠躲在黎憫身後沖我嚷嚷,“你少在那裏裝腔作勢,我可不怕你!”

我笑了,笑得眼睛通紅,“你當然不怕我,可是你怕死嗎?”

虞晚眠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跟著臉色慘白,死死咬著牙,“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我眼裏略過無數腥風血雨,我盯著她,一字一句,“虞晚眠,你最好這一生都有黎憫護著你,別讓我找到機會動你,我哪怕和你同歸於盡,也要拉著你陪葬!”

“瘋子!”

虞晚眠死死抓著黎憫的手臂,“你根本就是有神經病!親愛的,我們快走!”

黎憫神色覆雜地看著我,我沖他笑,“黎憫,你這是要護著她嗎?”

黎憫說,“祝貪,你現在還動不了她。”

“哈哈。”我大笑幾聲,“我是只雞的時候動不了她,我現在是祝家千金我就不信動不了她!黎憫,你要是站在虞晚眠那一邊,我就連你一起動了!”

“祝貪!”

祝懷一把抓住我,“來日方長,你冷靜點。”

“來日方長……”

我喃喃著,擡頭看向黎憫,露出一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我日日夜夜恨不得你去死……哪有什麽來日方長……”我轉身走向祝懷的車子,“黎憫,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念著對你的半點舊情!”

車門在他面前關上,祝懷帶著我揚長而去,黎憫和虞晚眠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虞晚眠有些害怕地扯扯他袖子,“黎少,我們……”

“這不是你最樂意看見的嗎?”黎憫沖著虞晚眠要笑不笑,眸子裏略過無數殺意,他拍拍她的臉,“乖,來,給我笑一個。”

虞晚眠渾身哆嗦,顫抖著嘴唇,扯開一個醜陋搞笑的笑臉。

黎憫愉悅地笑了幾聲,轉身就走,“吃飯去啊,虞晚眠。”

******

回到別墅的時候,祝懷下車,我躺在椅子上,氣血上湧,我慘白著臉顫抖著,我說,“祝懷,我好像生病了。”

祝懷將我從車子上抱下來,他帶著我進入客廳,隨後把我放在沙發上。

我不斷地顫抖著,連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我一會要窒息了,一會又不斷地喘著氣,祝懷替我去溫了一杯牛奶,遞到我手裏。

我手指哆嗦著,捧住杯子的時候晃初來幾滴。

我剛喝下去一口,就被嗆住了,我說,“我咽不下去,我咽下去就會窒息。”

我難過地將牛奶吐出來,躺在沙發上,祝懷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心疼又無力地看著我,“祝貪……”

我全身都在抽搐,我說,“救我……救我……”

“黎憫,救我……”

飲鴆止渴,我盼你救我。

祝懷眼睛都紅了,“沒事,沒關系的,祝貪,你深呼吸,我在你身邊……”

他上前死死握住我的手,我嘶吼著,眼神放空了失去焦點,我拼命在顫抖著,“不要……不要電我。虞晚眠,虞晚眠要殺掉我……”

“沒有!不可能!”

祝懷用力抱著我,將我貼在他懷裏,他也在顫抖,因為我心疼得顫抖,聲音都在發顫,“祝貪……你別怕,有我在啊……”

男人哀嚎著,將我從絕望中拉扯而出。

我看見他猩紅的眼睛,我說,“祝懷……”

他長嘆一聲,寬闊的肩膀將他的溫度渡給我,我在他懷中哭,我說,“我是個怪物,他們把我變成了怪物……”

“你不是。”祝懷堅定有力地說,“你是我妹妹,誰都沒有資格說你是怪物,誰都沒有。”

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可以毀掉自己的堅定,我想,那一刻,大概我去叫祝懷殺了虞晚眠,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提刀而上,那是多可怕而又偉大的愛啊。

我和黎憫的感情相比起他,簡直不堪一提。

******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床上,床邊的落地窗沒有拉起來,陽光就從窗戶透進來,暖暖地照在我床單上。

我如同一只吸血鬼,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所遁形,疼痛地瞇起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沒有做噩夢,真好。

祝懷進來的時候,我正靠著床發呆,他端著早餐進來,換了鞋子踩上榻榻米,走到我床邊。

“吃點?”

我搖搖頭,“不是很想吃,沒有胃口。”

祝懷有些愁眉苦臉,“今天不是我做的,沒有毒……”

我不知道為什麽笑了笑,從他盤子裏拿起一塊三明治,隨後也不說話,等我快吃完的時候,祝懷才問我,“你想好要去哪裏上班了嗎?”

“回盛達財閥。”

我想都沒想,就直接報出虞淵公司的名字。

祝懷楞了楞,“那裏你如果受過委屈,可以不用來,你來我們家也一樣……”

“不必了。”

我吃完三明治,抽出床頭的餐巾紙,擦了擦嘴巴,隨後站起來,我說,“有些賬是時候該算算了。”

半小時後,我來到盛達財閥的門口,走近前臺的時候,發現前臺小姐已經換了一個,她攔住我,教養極好地對著我道,“您好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我想了想,“幫我通告一聲你們總裁,就說有一位姓祝的小姐找他。”

前臺很快地撥通了電話,在轉述完我的話後,那邊很快給出了回覆,她對著我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您好,虞總說您可以進去,直接去辦公室找她吧。”

我點點頭,不再多看她一眼,踩著高跟鞋就往電梯走。

“叮——”

電梯門發出一聲輕響就朝著兩邊緩緩打開,隨後我看到這一樓層工作的人紛紛擡起頭來看我。

“這人是誰?”

“祝貪吧?是不是?上個月新來的那個實習生。”

“和喬菲菲打架鬧事情那個?”

“據說後臺很強,走後門進來的。”

“她不是上次鬧完事情就沒再來過公司嗎?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

“誰知道呢……”

我當做沒聽見一般踩著步子揚長直入總裁辦公室門口,在門上敲了兩下門後,我就推門進去。

室內,偌大的總裁辦公室依舊如同一個月前那樣光鮮亮麗尊貴氣派,我在沙發上坐下,虞淵擡起頭來打量我,唇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總算舍得回來了?”

他看著我,突然之間說道。

我自顧自當著他的面走到咖啡機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隨後端著咖啡優雅地坐下,挑了挑眉毛,我看向他,“盛達財閥可是條大魚,我怎麽舍得不回來,嗯?”

“我以為你的骨氣會用到你死為止。”

虞淵還是那派高深莫測的腔調,他看著我的時候,依舊帶著男人對女人的打量。

我笑了笑,“骨氣是沒有用的。”

我放下咖啡,直起身子來,隨後走到總裁辦公桌前,單手撐住辦公桌,另一只手,徑自解開了自己胸口的紐扣。

虞淵的延伸一下子深沈下來,想說什麽,就被眼前的景色所震驚。

在我的胸口有一道橫向的疤痕,深刻入骨,雖然已經愈合,卻仍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刀疤,依稀可見當初這道傷皮肉外翻鮮血四溢的時候有多慘烈。

我說,“你知道,這一個月我去了哪裏嗎?”

“虞淵虞淵,我去了一趟深淵……”我伏在他耳邊,“托您小女兒的福……”

虞淵臉色乍變,“不可能!晚眠雖然任性,但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我大笑兩聲,沖他笑得千嬌百媚,“那你的意思是,這道傷疤是我自己閑著沒事劃上去的?”

虞淵震驚而又疼痛看著我。

我背對著他,將自己的上衣悉數解落,下一秒,背部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疤痕統統印入他的眼睛,饒是虞淵如此深沈的人都被驚得直接白了臉色,失聲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轉過神來,當著他的面將衣服穿回去,隨後沖他笑笑,“還不肯相信嗎?虞總……”

虞淵痛苦地看著我,“祝貪,這太殘忍了……晚眠她……”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的女兒有多貪心。”我上前,一把抓住虞淵的下巴。

先前都是他用這種姿勢看我,現在換我,用這種姿勢羞辱他。

我說,“你好好睜眼看看你領養的那條狼狗,將我咬得鮮血淋漓!虞淵,你們都是幫兇!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處於那麽尷尬的地步!你寧可信她,你都不信我的傷疤!”

我的話仿佛狠狠扇了虞淵一個耳光,他俊朗的面容逐漸扭曲了,聲音都跟著顫抖,“祝貪,你別亂說話,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有啊……”

我笑了笑,“我有唐為和虞晚眠上床的證據,你信嗎?”

虞淵盯著我,帶著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可置信,“你哪兒來的證據?”

我冷笑一聲,“哪兒來的不需要你管,我只是要知會你一聲,你的寶貝女兒從今天起,就是我要千刀萬剮都不解恨的仇人!”

“你敢動她!”

虞淵怒吼一聲,拍著桌子站起來,“祝貪!你膽敢動她!”

我笑了,“我不敢要動她,我還要刮花她的臉!!”

虞淵臉色一白,就聽見我繼續說道,“刮花她那張你最疼愛的臉!”

男人錯愕的眸子裏,印出我張狂的笑臉。

我從錢包裏掏出照片,狠狠摔在他的辦公桌上,虞淵看到的一瞬間,就暴怒,“你從哪裏得到的照片?”

“只要有錢……什麽事情辦不到呢?”

我低聲說著,“是啊,只有錢才是萬能的……所以我回來了……虞淵,你看看這些照片上你和你女朋友的合照,那張臉,還真像現在的虞晚眠呢!”

虞淵望著我,終於,我看到了他對我起了殺意。

我笑了笑,卻毫不猶豫地說出口,“沒錯!你收養虞晚眠,就是因為她長得像你死去的愛人佟湘湘!”

“祝貪!”

一個巴掌沖著我的臉狠狠甩過來,我往後退幾步,捂著臉紅著眼睛,我沒說話,看到虞淵從原地走過來,將我按在墻壁上,伸手,狠狠抓住我的脖子。

我擡頭的時候,看到他那張猙獰恐可怖的臉,寫滿陰森的殺意。

“知道太多的人是不能在這個世界上存活的……”虞淵貼近我,緩緩說著,“祝貪,你真的是膽子發育了,敢來我頭上動土……”

我說,“這都是相互的,虞總。虞晚眠她不傷害我,我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她是我女兒,你是我什麽?嗯?”

虞淵掐著我的脖子,聲音冰冷,“你一個不知好歹的妓女,被虞晚眠傷了就傷了,你瞧,你這不是還沒死麽?”

一番話,將我的舊傷口再一次揭開,我盯著他的臉,頭一次對他產生了失望這種情緒。

我說,“虞淵,你太令我失望了……”

虞淵的臉上閃過一絲後悔,卻仍舊鐵了心不松開我。

我說,“那麽你動手呀,掐死我呀。”

我笑得渾身顫抖,“反正在你眼裏我賤命一條,虞淵,我就不信,我今天死在你面前,你不會動一下眉頭。”

我緩緩捏住他掐著我的那只手,“你不殺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殺了虞晚眠……”

我眸中燃燒著瘋狂而又窮途末路的恨意,讓虞淵心驚,我說,“我向你保證,我早晚要殺了她!你有本事,就和黎憫一樣護她一生一世!這一世殺不了,來世我照樣殺她!上至碧落下黃泉,她虞晚眠不死,我就不休!!”

虞淵沒有說話,只是震驚地看著我,瞳仁緊縮著,連帶著抓著我的手抖顫抖著。

很久以後,他背後落地窗有太陽光透進來,將他的輪廓照亮,將我埋在陰影裏。他說,祝貪祝貪,你怎麽可以這麽貪婪?

我笑了笑,我說,“我不貪婪,必死無疑。”

******

晚上八點我到家的時候,祝懷正坐在沙發上,看到我遲遲到來,問了一聲,“今天下班這麽晚?”

我搖搖頭,我說,“跟虞淵聊點事情花了點時間。”

祝懷轉過臉來看我,“你們聊了些什麽?”

我沒說話。

祝懷晚上要去喝酒,問我要不要去,黎憫不在。

我想了半會,最終還是搖搖頭,我說,“今天應付了好多人,我好累,讓我早點休息吧。”

祝懷從兜裏掏出打火機和煙,點燃了看著我。

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道,“你去睡覺吧,我晚上回來盡量不吵到你。”

我就轉身上樓,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祝懷晚上十一點到的fusion,福臻坐在卡座上沖他笑笑,“喲!你這脾氣越來越大啊,老子彈了你十個微信電話你才到!”

祝懷掏出手機一看,福臻這小子果然給自己刷了一排的微信語音,只得舉著酒杯笑道,“不好意思啊,手機開了靜音,沒聽見。”

福臻也舉起酒杯,“沒聽見不是理由!罰酒罰酒!來!”

電子音樂一片躁動,在人的耳邊鼓動出一陣一陣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這座不夜城似乎又開始人頭湧動起來,白天一直窩著不出門的各路網紅開始夜出,打著車帶著所謂的小姐妹好閨蜜齊齊踏入這風月場所。

祝懷剛坐下五分鐘,卡上就來了五個小姐姐。

福臻摟著其中一個笑道,“快過去給祝公子敬一杯酒。”

那個女生似乎並不是很願意,過來和祝懷打照面的時候,兩人都楞了。

祝懷搜索了腦子裏的人名道,“程千綰?”

程千綰看著祝懷喊了一聲,“祝貪她哥?”

福臻一看,笑了,“你們倆認識啊,正好正好,你們坐一起。”

“你怎麽過來了?”祝懷看了眼身邊的姑娘,素顏單馬尾,怎麽看都身家清白幹幹凈凈,“欠錢了?”

程千綰搖搖頭,“我是來找一個同學的……她最近失蹤了,事情鬧得很大,有人說在這裏看見過,我就想來找找。”

“你還挺熱心啊。”祝懷瞇了口酒,“大概長什麽樣?叫什麽?”

“我是班長嘛。叫林鳶,她大半年來上課一次,不過平時都還能聯系,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麽了,QQ空間留下一句像是自殺的留言就直接消失了,人都聯系不上。”

程千綰有些尷尬,從兜裏掏出手機給祝懷看,“祝大哥,她長這樣,你要是看見了記得喊我。”

祝懷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小姑娘,長得還挺清秀的,大眼睛顯得水靈單純,這麽一姑娘看過應該不容易忘記,於是點點頭,“我知道了,看到了我讓祝貪喊你,你別來陪酒了,穿的也不像是來陪酒的。”

程千綰笑笑,“我沒祝貪那麽潮嘛。”

祝懷瞇了瞇眼睛,“她經常穿的很潮?”

“對啊對啊!”

程千綰激動道,“祝貪在咱們學校可是冰美人呢,追她的人好多,前陣子還有個金融系的籃球王子在追她。同學們私底下也都說祝貪跟網紅似的。不過也有人嫉妒她,說她風氣不好。”風氣不好……

祝懷瞇了瞇眼,沒有多問,讓福臻早點放程千綰走了,然後自己帶著別的小姑娘玩起來。

淩晨兩點,他推開別墅的門。

樓下有聲音讓我一個條件反射就起身,我穿了衣服匆匆走下樓梯,才看到祝懷也微微有些錯愕地擡頭看我。

他說,“吵……吵到你了?”

我將頭發別到耳朵後面,我說,“……沒有。”

是我弄錯了,我把你……當成了黎憫。

男人就這樣立在樓下,背影高大挺拔,我想起來了那天黎憫喝多,從門口進來一邊脫衣服一邊踹拖鞋的樣子。

又想到了那件被他崩壞紐扣的襯衫。

後來那件襯衫去哪兒了呢?我記得我後來自己縫好了……可是縫好後忘記放在那裏了,也忘記還給他了。

挺可惜的……我的思維胡亂地想著,祝懷在樓下換了拖鞋,帶著酒意上樓梯,他說,“祝貪,我遇見你同學了。”

我心裏一楞,我說,“誰呀?”

“上次跟你一塊逛街那個小姑娘。”

“程千綰?”我心裏想想不可能吧,程千綰家裏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不缺錢,她性格也不喜歡半夜出來玩,不至於跑去酒吧做什麽。我追問道,“她去酒吧幹什麽?”

“找一個班級同學。”

祝懷站穩了,瞇著眼盯著我,“祝貪,你說世界上真的會有那麽好心善良的人嗎?班級同學丟了,都會找來酒吧。”

我腦袋裏印出程千綰那張臉,我說,“或許是有的,比如程千綰那種傻瓜。”

祝懷笑了一聲,“是啊,這麽一對比我們就顯得挺十惡不赦的。”

我也應了一聲,“每次在她身邊,我都深深覺得自己卑劣。”

我想到上一次黎憫喝多了把我喊到他身邊,半睜著眼睛對我說,“你猜我遇見了誰?我遇見了祝懷。”

就仿佛是老天給我開的一個玩笑,現在,我就站在我最想逃離的人對面,而黎憫,已經伴隨著那句話的出聲落地徹底煙消雲散。

而我,卻還活在仿佛他還在的錯覺裏。

祝懷用那種暧昧不明的視線看著我,光是看著我,我就背後冒冷汗。我說,“祝懷,你去洗個澡睡覺吧,我也睡了。”

祝懷在我背後用聲音拉住我,“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黎憫?”

我的腳步一頓。

他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痛苦,和無法自我救贖的絕望,“祝貪,你剛剛走下樓,是不是以為我是黎憫,回家了來迎接我?”

我內心回答他千萬遍,是啊,我把你當成了黎憫。

我那麽恨黎憫,恨不得他去死,可我也好想他。我不得不承認,這張感情裏面,我從來都不是贏的那一個。

愛和恨是可以並存的嗎?

一個人的心可以分成兩份嗎?

我沒說話,祝懷就在背後用目光打量我,那眼神太疼了,連帶著我的背部都仿佛紮滿了針。

我心裏想著,祝懷,我們之間走到這一步,到底是誰的過錯呢?

我又是如何在這痛苦的時光洪流裏磨掉一身對你的愛與期待,被黎憫綁架的呢?

似乎是沈默了很久,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說,“祝懷,早點睡吧,晚安。”

說完我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他,就像是一個犯人逃離現場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手指帶著顫抖將門鎖住。

背對著門,我的身體緩緩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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