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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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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團圓

◎望你前路,勿悲勿棄◎

當年少時候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當那些悲傷裏僅存的美好袒露在太陽的餘光下,高思遠卻怕了,他很想讓她不要靠近,不要過來,就這樣......就這樣遠遠的送他最後一程,就好。

可許禾還是向他走來,朝他攤開攥著月餅的手掌心,那片黃色的油紙上鋪滿了裂開的月餅,“都碎了......”,許禾用手整理著月餅的碎屑,笑著對他說:“但能吃的。”

高思遠看著她有些通紅的眼眶,看著她捧起的月餅,看著那張黃色的油紙,喉嚨一澀,“你想起來了。”

許禾沈默著,卻重重的點了點頭,她想起來那些零碎的記憶,想起自己丟失的童年和阿元,想起那兩短一長的敲門信號,想起那捂的發臭的雞蛋,想起珍藏到長毛的月餅,黃色的油紙變得不再新鮮,也記起雪地裏那朵塗紅的冰雪玫瑰......

“但這月餅不是小賣鋪的,我.......我怕來不及去......”,說著說著許禾的聲音已經哽咽,強忍著眼淚在眼睛裏打轉,直到高思遠拿起一塊月餅,笑著說:“很甜,阿禾。”

“是麽......”她哭著擦了擦眼淚,笑著看著他,許禾有太多話想說,想問,想知道,她甚至滿心滿眼的內疚和歉意,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搞到如此糟糕。

“回去吧,阿禾。”高思遠想走,旁邊的兩名警察還在盯著,但許禾卻突的一下子拽住他的衣袖,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有太多話堵在她心裏,她嗓子裏,卻在此刻只剩下流淚。

高思遠看見她的眼淚,怔了一下,滿目心酸,“對不起,我食言了。”

許禾搖頭,“是我對不起阿元,是我記起的太晚了,是我應該早點認出你來,早點找到你。”

想到他之前給過的那麽多提示,所有的靠近和傾訴,那一輪圓月,那一枚硬幣,那個他口中所謂的‘家人’,到頭來竟然是她自己!

許禾拽住的衣服被人松開,監獄的鐵門吱啦作響,她看著眼前這個在諸多人心中的殺人犯,卻只記得他削瘦的脊背上滿目的血痕,童言無忌之下隱藏的炙熱的心和信仰。

世人都忘了,忘了他從一開始,不是這個樣子的。

額頭的碎發被吹成好看的弧度,這一刻仿佛連老天在給他最後一次眷顧,高思遠不顧一切的折回,又不顧一切的擁住她,僅僅那幾秒鐘,他緊緊抱住了許禾。

“對不起。”說完,高思遠決絕的奔赴了他的命運。

門關上的一瞬,高思遠笑了。

他有想過他們的結局,可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應該不會讓許禾記起自己,這樣或許留在她心底的永遠是那個光明的阿元。

時間又將萬物調成靜止,許禾站在那扇鐵門前,看著手裏仍舊握著的月餅,往事如海,奔湧而無法止息。

而謝沈征看著那個站在監獄門前單薄的姑娘,她脆弱的似乎像一只枯葉蝶,但也堅強的如同冰雪裏的玫瑰。

他大步朝她走去,在許禾想轉身離開的時候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擁住她,親吻她。

許禾起初怔怔的,來不及反應,望著謝沈征底下的眼眸,她一下忍不住,趴在在他懷裏痛哭,許禾心裏很難受,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從剛開始黃語嫣的死亡、阿元的跟蹤和靠近,以及自己的父母還有此刻的真相......幾乎將她推向崩潰的邊緣,一直壓抑的情緒和悲傷在這一刻找到出口,許禾甚至幾近絕望的問他,也問自己,“如果我早一點記起,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不會。”謝沈征回答她,他看著那扇隔絕的鐵門,很清楚的知道高思遠將面對怎樣的懲罰,他告訴許禾,“或許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痛過,愛過,舉過刀,犯下滔天大罪,但也下黃泉入鬼門,享過錦衣玉食,萬人敬仰,而此刻,鋃鐺入獄,命途以終。

遠方茫茫,如霧一場,望你前路,勿悲勿棄。

謝沈征再次投向那處冷冰冰的銀色鐵門,卻不曾猶豫的攏著許禾轉身,“我們走吧。”

許禾有諸多不舍,她甚至腳都挪不動,縱使她心裏知道自己哪怕在這裏站上三天三夜,阿元也不會出來,什麽都不會回到原點。

謝沈征見狀,直接將人打橫抱起,許禾沒反抗,只是湊在謝沈征脖頸處咬唇啜泣,但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到模糊,弄的他脖頸,胸前全是濕潤潤的一片,連帶著她的頭發絲都混著淚水和汗水全粘合在一起,謝沈征看著她這樣子,簡直心疼的要命。

直到將人放在副駕上,謝沈征才揪心的認真看著她,看著她在自己面前不管不顧的哭泣,看著她如此無助又撕心裂肺,痛苦是會傳染的,正如此刻,謝沈征清晰的感覺到許禾內心的痛,那種哭泣治愈不了,只能依靠時間來治愈的痛苦。

他張了張唇,卻清楚的感知到此刻言語的無力,他只能擁抱住她,緊緊擁抱著她,去親吻她額頭,“阿禾,怎樣才能讓你不要哭了。”

許禾沒回答,她連自己都不知道怎樣停止哭泣。

“算了,我帶你去個地方。”謝沈征說著在她頭頂落下一吻。

許禾仍舊沒說話,她嗓子估計已經是嘶啞的,幹涸的,而且,他要帶自己去哪裏都可以。

盛夏的晚霞宛如怒放的玫瑰,車子在公路上疾馳,沿途的倒退的風景在她眼睛裏也變得模糊不堪,直到車子停在春耕路北街,直到許禾看見畫廊的一整面綴滿色彩的墻壁,她眼底逐漸清晰,那層被淚水氤氳的薄霧在擠壓之下破開,她幾乎在一瞬之間就看到了。

看到了兒時的自己。

看到一整面白墻作紙,彩色線條勾勒出一面人物肖像,那是她,是童年的許禾。

許禾不由自主地楞住了,她的目光出賣了她的情緒,謝沈征靜靜的陪在她身邊,想去擁抱她,但捏了捏手又終究垂下,“我在門口,有事叫我”,他要給她時間,給她空間,但就只有今天,只限今晚。

然而謝沈征剛要走,就被許禾抓住手腕,“你早就看出來了,是麽?”

早就知道這一切,早就知道兇手是誰,早就知道關於自己的一切,謝沈征看著她的眼睛,綴滿烏雲與憂傷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比你早一點。”

謝沈征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心裏有些後怕,他反手一下握住她的手,輕輕緩緩的揉著,言語無力的解釋著,“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瞞你。”

他也有太多無可奈何,尤其是面對的嫌疑犯和自己的妻子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的憤怒和心疼也無人可傾訴,甚至連表達都無法表達,他要保持中立,保持冷靜與理智。

但現在謝沈征看著許禾幾近出神甚至帶著點悲傷眼神,心裏漸漸顫動,甚至後怕,怕這份感情也因此搖搖欲墜,畢竟她從來沒給他什麽承諾,更沒對他說過‘喜歡與愛’。

謝沈征太怕了,所以他連握著她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用力。

可令謝沈征沒想到的是,許禾突然一下撲在他懷裏,抱住他,腦袋還在自己胸口上蹭了兩下。

“那些日子很苦吧。”許禾鼻頭一酸,想起他信誓旦旦將自己護在身後的樣子,想起他幾乎事無巨細的保護自己的樣子,想起他知道真相時應該也很會感到痛苦的難以接受......

“謝謝你,沈征。”許禾用力的抱住他,她突然有一秒能感受到謝沈征心臟的顫動,隨即是他緊緊擁住自己。

許禾只感覺被他抱著快要喘不過氣,只好拍拍他的背讓他松手,“好了,我們走吧。”

“不再看會兒?”謝沈征突然被她搞得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了。”許禾沒再回頭看,沒再回頭看那個兒時的自己,拉著謝沈征就往門外走,“我們回去吧,咱媽給我打了好多電話讓我們回家吃飯,爺爺奶奶也回來了。”

許禾語調仍舊帶著大哭一場後的嘶啞與鼻腔,但她知道,過去的永遠過去了,痛苦過一場後,日子該往前走還要往前走,畢竟未來還有很多事情等待著她。

“嗯,這裏我買下來了,你什麽時候想來了,就來。”謝沈征邊開著車,邊對許禾說,看著她擡眸吃驚的模樣,謝沈征勾了勾唇角,趁著紅綠燈的功夫,湊過去親了親她,“寶貝,我想留住你的心,得先留住你的人。”

“可我不早就是你的人了麽?”

許禾被他親懵了,再加上痛哭一場後,說話根本不帶腦子,全憑本能反應,但話一出口,頓時臉就紅了。

信號燈在不知不覺中變化,後面的鳴笛聲催促,謝沈征這才眷戀著離開了她的唇,但卻牽著她的手,直到回到家中。

謝家辦了盛大的家宴,謝沈征的哥哥妹妹,表妹表弟們全都回來了,許禾從沒見全過這麽多‘謝家人’,緊張到只會尬笑,也不想多說什麽,她甚至拒絕謝沈征當眾的牽手擁抱,只是因為她沒想到謝沈征給他夾個菜,都能引來大家的關註。

“嫂子,我長這麽大沒見過我哥給誰夾過菜,還用他自己的筷子。”

“弟妹,聽說你讀的京大心理學,果然我們家老三的心思也就你能猜透了。”

“嫂子,那最近出的幾件案子你肯定知道咯......”

話還沒說完,謝沈征直接一記白眼看過去,又聽見奶奶說吃飽了,大家這才消停點,晚餐後,他們又拉著許禾玩游戲,還又是探案的......許禾無奈四顧環望去找謝沈征,但一整個客廳都沒見著他人。

一樓書房。

謝沈征坐在書房沙發上看著奶奶翻開陳舊的相冊,她布滿皺紋的手掌堪堪掩蓋了幾張照片,擡頭對謝沈征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麽,答案都在這裏。”

謝沈征半怔地接過相冊,可他一眼就看見一張照片,一張足以填補他空白記憶的照片。

那個曾經困擾他多年的夢靨,那個曾經他存在於他記憶碎片中的真相,如今,終於有了著落點。

奶奶看著謝沈征發怔失神,不由得嘆了一聲氣,“當初你受挫,我和你爺爺特意帶你去紅嶺村白天鵝孤兒院做慈善,不知怎麽起了一場大火,如果不是許禾她媽媽,我和你怕是早已經葬身火海了”,奶奶說著頗有些感慨,“只可惜啊,只可惜許禾她媽也因為那場火死了,後來,我派人找過許禾,才知道她那時傷心過度大病了一場,醒來後倒是什麽也記不清了,被沈問梅收養,後來沈問梅又和許君然結婚。”

謝沈征雙手緊緊扣在一起,整個人低垂著靜靜聽著奶奶講述,可他那低垂的眼低早已經猩紅一片。

“後來,後來許君然開了公司,故意將許禾的消息送到我面前來,我知道他是什麽目的,無非是想借著許禾攀附謝家,於是我就讓你去相親,原本是看你自己的意思,可後來你發現你也沒那麽抗拒,許禾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你們有緣吶。”

聽到這,謝沈征徹底失控了,他掩面,淚水從他眼睛裏溢出,流進嘴裏,無聲滴答在板磚上,隨後又是一陣克制的嗚咽聲。

他從沒想過自己與許禾的婚姻是這麽來的,原本他以為許禾只是偶然的插敘,可沒想到命運早已布局,而她,早已成為自己一生的篇章。

謝沈征控制不住地掩面哭泣,他的隱忍和痛苦還又心疼與內疚,太多情緒在此刻釋放。

奶奶看著他,老花的眼睛也縱然一紅,“哭吧孩子,至於你要不要告訴她真相,那就由你自己來做決定,但有一點,別辜負了她。”

謝沈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覆的心情,又是如何牽著許禾的手回家,一路上聽她有些開心的和自己講著那些游戲和笑話,心裏百感交織。

這一晚,他們做的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猛烈,也更加柔情,謝沈征看著她沈溺又歡愉,沒有緩歇,沒有停頓,但調換的片刻,他甚至有過一種強烈的沖動,那就是他縱使把命給她,他也不會猶豫片刻。

事後,許禾累到發困,謝沈征抱著人去浴室洗澡,又換了床單,好不容易安穩下來,見到許禾在自己懷裏睡著,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說了聲“我愛你”,但她支吾了兩聲往謝沈征懷裏蹭了蹭,又沒了聲。

謝沈征看著她,低低緩緩的說了很多句對不起,撿著零碎的只言片語將故事的來龍去脈又講給她聽,故事說的他自己心酸,好幾次不敢提及‘死亡’這個詞,尤其是懷裏的人一動,在他懷裏輾轉過去,謝沈征便止住了話題,貼著她後背的肩胛,在此落下一吻。

九月初,所有的結果也都塵埃落定,許君然和沈問梅被判刑,許歡仍舊上她的國際高中,交由謝家撫養,而她在研究生開學之前,去了一趟紅嶺村。

她要去看看她記憶中的那個紅房子,盡管世事變遷,早已沒有紅色的屋頂,也沒有當年圓月。

謝沈征陪她一起去的,他們看著煥然一新的孤兒院,看著孩子們在綠茵道上跑鬧,笑聲傳開,一切宛如新生,就連那棵承載了諸多痛與愛的大榕樹,此刻也被石磚圍起來,看上去古老又年輕。

謝沈征側眸看著許禾,看著她,記憶好像真的拽著人回到那年夏天,雨好像從沒有停過,潮濕著,掙紮著,帶著氤氳的煩悶和車軲轆的聒噪,一切都像被蒙在透明塑料袋裏,而唯有她是單純的存在。

“謝沈征。”許禾叫他名字。

“我在。”

許禾朝他伸出手,“我們回家吧。”

“好。”

征途未有定時,而我願做你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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