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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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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夢成

因是年關將近,蕭知遇進宮的次數頻繁了些,偶爾會去東宮看望六弟。

這天他進門就瞧見歲和被嬤嬤抱著,於是拿了撥浪鼓逗他,太子妃含笑道:“來得不巧,你大哥在陛下那兒,你先坐坐。”

蕭知遇心想沒見著才好,自己只是來看看小六,他坐下喝了會兒茶,閑談幾句。太子妃懷裏抱著孱弱的蕭時豐,太孫四歲了還是懵懵懂懂的模樣,沒有一絲娃娃的活潑,蕭知遇看得心裏暗自嘆氣,說道:“算起來,時豐這幾年的生辰禮我都沒給,得補上。”

太子妃連說不用,蕭知遇堅持要補,回翠微院選了寶物送去,又覺得不如送些京師時興的小玩意兒,討侄子歡心,便帶了進寶出宮。

路上挑了大小兩只虎頭帽,瞧著討喜,正好時豐與歲和一人一只,又買了孩子愛吃的飴糖點心,雖不比宮裏精致,也算可愛喜慶,另有風車面具布老虎之類的小東西,讓進寶大包提著。

這麽走著到了書坊外,蕭知遇面不改色,擡腳逛了進去,進寶一楞:“殿下,莫非還要給太孫買書?”

太孫還未開蒙,再說宮裏也不缺書啊。

蕭知遇道:“找些圖冊子,過年看著開心。”

他找了老板買畫,進寶跟著在旁翻看,末了付錢時,蕭知遇不經意一般道:“屈公子在樓上麽?”

原是這書坊他來過,正是幾個月前他碰見屈夢成與程初的那個,屈夢成當時還邀他上樓去他的雅間坐坐。

老板殷勤道:“您是屈公子的相識?屈公子剛出去了,說是等會兒就回,您不如上去等等?我給公子上壺茶。”

便引蕭知遇上了樓,屈夢成應是經常在這邊消遣,雅間在最裏頭,老板給他開了門,遞了茶進來,就退下了。

屈夢成大約走得急,硯臺上筆墨未幹,蕭知遇瞧見桌案上一堆的書,地方風俗山水游記志怪故事什麽都有,夾著些時興的戲本。他無甚興趣,目光一轉,就見旁邊的矮架子上堆著好些話本,他隨手一翻,目瞪口呆地發現了風月老叟的大作,一系列碼得整整齊齊。

最上面這本最新的是佳期坊所出——沒錯,香玉閣又換新馬甲了。

二皇子再一次懷疑起睿王府的辦事效率,他拿著新本子內心掙紮片刻,還是揣著莫名的心思翻開扉頁——

《風花雪月恩義難清:睿王夜追傷心妻!》

他面無表情翻了回去。

那天晚上的事居然傳得這麽快嗎!

雖說皇帝和裴珩都要求在場的封口,但他這會兒難免疑心:蕭宥那幫子混賬的下流話該不會已經傳了出去吧?趕緊又拿了翻看,忍著肉麻話瀏覽了一遍。

風月老叟估計也是道聽途說,胡謅了一通,說那晚的天家宴會上,睿王對郡主舊情覆燃,但郡主已有決心一刀兩斷,睿王連忙指天對地盟誓絕不辜負紅顏。哪知竟被皇子撞破,皇子掩面泣淚傷心欲絕,連夜奔出了皇城,睿王心痛難當夤夜追妻求覆合!

蕭知遇:“……”

某種程度上還挺像真的是怎麽回事。

他要不是那個倒黴的當事人他就信了。

不管怎麽說,蕭知遇還是松了口氣,好歹那晚的醜事沒外人知道。

事不關己,二皇子便又起了興致,同情地翻看這本把裴珩黑得體無完膚,渣到驚天動地的新作。

不多時外面便有動靜,有人上了樓:“找我的?是程家公子麽?”

是屈夢成的聲音,得到老板的否定後,他“咦”了一聲,腳步聲加快,一路穿過走廊。蕭知遇剛擡起頭,屈夢成便推門而入,與他打了個照面。

屈夢成見是他,笑道:“殿下。”

隨即看到他手裏拿的話本子,笑容一下僵在了臉上,好似迎面挨了一悶棍。

蕭知遇神色冷靜,又翻了一頁紙:“等你好一會兒了。”

屈夢成臉上青青白白變幻一通,試圖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寒暄道:“我還當有誰找我,原是殿下,我這兒亂,見笑了……”說著同手同腳走過來,收拾桌案上的書冊,仿佛是才發現旁邊的一架子書,吃驚道,“啊,什麽時候多了這些東西?肯定是老板剛送過來的……上面寫的什麽?”

二皇子:“。”

演技太差了!

蕭知遇看著對方真誠的臉,幽幽道:“沒事,反正裴珩查這些很久了,我正好回去交給他,你沒看過自然不會為難你。”

屈夢成當即苦了臉,連聲道:“別別,有話好說!”

他趕緊走近了,察言觀色,試探著拱手告罪:“那個,您也知道這話本流行,臣只是一時好奇、一時好奇……”

蕭知遇不置可否。

上回屈夢成手裏就拿著本《翠微夢斷》,他還能自我安慰是一時好奇,這都一整個系列珍藏了,說是隨便看看他是不信的。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好奇也是人之常情,裴珩想來不會怪罪。”

屈夢成哪敢讓睿王這尊殺神知道,臉都白了:“您別拿我說笑了,睿王兇名在外——”

他自知失言,立刻打住,偷瞟自己一架子書,仿佛看到了一疊罪證,他再看看二皇子,終於咬牙下了決心:“殿下……只要殿下肯幫臣瞞下這事,臣感激不盡,願意破財解憂!”

說著神色間頗有肉痛。

蕭知遇知道屈家老爺子被貶,沒少花銀兩疏通關系,“破財解憂”對屈夢成來說是出了大血,但他還真沒這打算,他在睿王府又不用開銷。

他放下手裏的話本,溫和道:“也沒這麽嚴重,我跟你打聽些事罷了。”

屈夢成見他不為難,剛松口氣,聞言忽然面色微妙:“殿下想、想打聽什麽?”

蕭知遇還未開口,他便忍不住壓低聲音:“若是睿王與郡主的關系,臣確實知道一二。”

話裏話外透著一種“看吧果然還是為了爭風吃醋這檔子事我就知道”的語氣。

蕭知遇:“……”

他幹咳一聲:“裴珩的事他自有想法,我不會插手。今日來,是想問問吳飛譚。”

屈夢成頓了頓,面色有異。

蕭知遇接著道:“不瞞你說,吳飛譚沒少得罪我,他若有把柄,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屈夢成一怔:“得罪?他何時開罪的殿下?”

話一出口,他望著二皇子的面容,心裏反應過來——當初做伴讀時,吳飛譚這張賤嘴拜高踩低,當然不可能惹到還未失勢的二皇子,之後二皇子被幽禁也無見面機會,若說能得罪誰,最有可能的是睿王。

想到此處,他陡然沈默。

蕭知遇知道他心裏猜的是什麽,渾然不在意:“前兩日聽你們在酒樓說的話,我覺著古怪,打聽了才知道吳飛譚在工部怠惰成性,手上貪墨,賬目都出了問題。”

屈夢成張了張口:“這……吳兄雖然性子不好,但我們兩家還算有些交情,我也不好多說。”

他竟未否認吳飛譚貪墨一事。

蕭知遇原也沒想過能說服屈夢成,試探之下得了默認,便算成功,他也不擔心屈夢成去跟宜明告密——工部雖與四皇子關系深,但屈夢成是五弟的人,又被吳飛譚如此欺壓,哪怕不對四皇子心生不滿,也絕不會放過任何給吳飛譚找麻煩的機會,只會裝聾作啞。

更何況這事關聯上了裴珩,屈夢成絕不敢吱聲。

“這事我是沒法幫到二殿下,不過……”屈夢成想了想,微微躬身,“不過吳兄近日頗為煩惱,殿下可以關註些。”

蕭知遇仿佛起了些興致:“怎麽個煩惱?”

“殿下可知年中的肅州大旱?”

蕭知遇點點頭。

當時肅州大旱,鬧了饑荒,州官賑災不力民不聊生,壓了兩月才被捅到京師,皇帝震怒之下查辦了肅州刺史。

“這位革職的肅州刺史,不巧便是吳家的舊識,有位外甥女做了吳尚書的妾室,”屈夢成嘆了口氣,似乎意有所指,“說來也困惱了吳尚書一陣,就怕這位刺史求上門。”

蕭知遇眉梢一動,想起那日酒樓上吳飛譚隱約流露出的灰敗神色。

他笑道:“確是困惱之事,聽聞明年工部還要為父皇辦許多要務,但願吳尚書能振作些,全力而為。”

屈夢成聞言目光閃動,低下頭去。

“此事是我的私仇,望屈大人莫要跟外人提起,無論任何人。”蕭知遇道。

屈夢成連忙拱手:“那是自然。”

兩人就此移開話題,拿著桌上的風俗志聊了會兒天,蕭知遇正翻到一本有關徽州的,是陸貴妃的老家,他格外看了些時間,等茶喝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臨走前他目光掃過旁邊的矮架子,心裏考慮著要不要討了這系列書拿去燒了,又作罷。

屈夢成察覺到他的目光,猶豫了一瞬,送他出門時,忽然小聲道:“殿下,我再給您提供一個消息。”

“什麽?”

屈夢成的聲音更低了:“最近長公主跟京中的夫人們要了好些名帖,似乎有意為郡主挑夫婿。”

蕭知遇:“?”

這事為什麽要特意告訴我?

他剛想附和那挺好的,就聽屈夢成接著道:“郡主快嫁了,您還是有機會的!”

蕭知遇:“……”

外面人對他和裴珩到底是有什麽誤解?!

*

進寶在下面閑得翻書,見蕭知遇面色鐵青下了樓,迎上去道:“殿下怎麽了,是屈大人出言不遜?”

蕭知遇連生氣都沒力氣了,擺了擺手:“倒沒有,只是覺得很多事好像沒人解釋得清了……”

坐上馬車回宮時,他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除了那話本打得人措手不及之外,今日之行還算順利。

他原就有意借機打探吳飛譚的底細,今日見裴珩夜追的事竟傳了出去,便順水推舟借個名頭,橫豎很多人眼裏他和裴珩的關系不差——否則睿王怎會親自出京追回——那他針對吳飛譚也算順理成章,不惹人懷疑了。

他也不擔心屈夢成向蕭容深提起。

一來屈夢成無此必要,天底下恐怕沒有人會比他更希望吳飛譚倒黴的了;二來蕭容深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插手,五弟是向著宜明沒錯,但絕不會為了吳飛譚這蠢貨,而得罪裴珩。

裴珩的兇名還挺好使的。蕭知遇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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