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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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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根兒

“哼!”

淩墨淵拂袖而去。

承祈回頭朝淩墨安擠擠眼,後者擦幹眼淚,默默跟上。

三人沈悶地走到禦書房。

新上任的太監總管——王全一見龍顏,匆匆跑下臺階,道。

“聖上,皇後娘娘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了。奴才沒見著人,不知娘娘來此何事、心情如何,只聽侍衛說娘娘端著東西。”

淩墨淵頭頂黑雲消散,特別高興。

他點點頭,說。

“知道了,朕這便去看看。你找幾個人幫承祈拿卷宗,等皇後出來再讓他們進去。”

“是。”

王全不敢慢,忙招呼幾個侍衛過來,分走了承祈身上的重量。又對淩墨安說。

“王爺,聖上與娘娘可能會相談甚久,您要不要先去偏室休息?到時奴才叫您。”

淩墨安尚未開口,淩墨淵就回過頭來,不悅道。

“休息什麽?在這兒站著。”

“!”

淩墨安又委屈了。衣袍一掀,直直跪下。

可憐的承祈手腕還沒揉完就得跟著跪。王全險些嚇破膽,欲扶,卻聽聖音更怒。

“不用管他!他愛跪,就讓他跪。”

隨後跨步,摔了門。

楚盈聽見動靜,上前問。

“同誰生這麽大的氣?”

淩墨淵道。

“一個氣死我也不能砍的人。”

“......那也不能跪外面啊,傳出去又該引大臣猜疑了。”

“無礙,那些人本來就整日揣度聖心。”

楚盈沒再勸。

淩墨淵迅速穩定下來,溫柔撫上她鬢角,問。

“我聽王全說你等好久了,可是有要緊事?”

“有。”

“什麽事?”

“臣妾懇請聖上,休了臣妾。”

淩墨淵笑容倏地凝固。

八面玲瓏的腦子卡死。過好一會兒,他才懷疑自己聽錯了,收回手,又問一遍。

“盈盈要說什麽?”

楚盈非常平靜。她行到禦案前,掀起托盤上的黃綢,露出鳳印。

又端著鳳印,一步一步走向淩墨淵,跪下,說。

“臣妾懇請聖上,廢除臣妾中宮皇後之位,另擇新妻,準我離宮修行。”

淩墨淵瞬間將鳳印扔了出去!

“砰”的一聲,鳳印撞到禦案,四分五裂。

這響動在承祈耳中猶如驚雷,使他更註意裏頭動靜。

“三天不理我,一見面就讓我休妻......”

淩墨淵又氣又難過,紅著眼眶,道。

“理由。”

“理由有三!”

楚盈嚇著了,聲音不自覺拔高。

“一、臣妾不辨是非,陷害恒王,致使聖上飽受折磨長達三年,令弟痛心三年,不配為妻為嫂。”

“二、...亡弟楚川生前,因臣妾缺乏教導、不加管束,多次惹是生非、令皇室蒙羞。臣妾自慚形穢,無顏居於後位。”

“三、外界對臣妾身體的傳言,臣妾早年便有耳聞。那時雖憂,卻仗著夫君寵愛、泰然度日。如今,您已成為景夏的皇帝。臣妾實在懼怕自己不能為聖上開枝散葉、而令朝野不安。”

“諸此種種,臣妾自知擔不起國母之責,遂自請讓位,望聖上成全。”

楚盈眼含熱淚、深深拜了下去。

這一拜拜的是君,不是她的夫君。

“不、不是這樣的盈盈!不是...”

淩墨淵慌張把人扶起,說。

“親緣祭的事,我也有錯。是我光顧著自己與小安的情誼,理所當然地認為你也會信任他。但其實,我也不全是信任。”

“就小安他、他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嗎?”

“這些我從未與你細說,才導致你因為我犯了錯。而且小安理解此事覆雜,他不怪你。你原諒自己好不好?也原諒我。”

“還有,楚川的死,我已查清是刑部尚書所為...”

楚盈頓時清醒!

“刑部尚書?......小川在花柳閣打傷他孫兒的那個?”

“對!就是他。”

淩墨淵忐忑道。

“但六部已經連換兩位尚書了,刑部實在不能再動。盈盈,你給我點時間行嗎?可能不快,但我保證一定讓他血債血償!”

“行嗎?......”

淩墨淵竟急哭了!

他從小到大的落淚次數、屈指可數。

楚盈早不忍心,卻仍撇開臉,說。

“即便如此,國也不可不立儲。我少年重病,身子怕早就不行了。”

“!不是你的原因!!”

淩墨淵篤定的態度讓楚盈恍惚。

不是她的原因。

那是...

承祈豎著耳朵聽。

淩墨淵在楚盈震驚的目光下,猛反應過來!

“也不是我的原因!”

“???”

楚盈費解。

“那還能是誰的原因?”

淩墨淵扶著楚盈胳膊,低下頭,難以啟齒地說。

“是我每次都...都、沒留在裏面。”

楚盈楞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紅著耳問。

“為什麽!?”

“因為我害怕!”

淩墨淵近乎崩潰,說。

“我怕你生孩子,怕你會像母親那樣、我害怕!...我害怕......”

真的過去了嗎?

淩墨淵必須承認。

這陰影在他心裏一輩子都過不去。

不僅僅是血淋淋的那天,更是之後無數次睡夢的驚醒,無數個思母、卻不可提的日夜,無數回他當真想極了母親。

可卻只能抱抱畫像、抱抱弟弟。

一個小孩子,抱著冰冷的卷軸...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

不敢啊。

不敢。

楚盈十六嫁給淩墨淵。他為避免她有孕,先是借著楚盈身體不好,將洞房花燭夜該做的事情、硬生生拖了四年。

等到楚盈二十歲時,這個理由不成立了。

他便開始算日子,專挑楚盈不易受孕的時候與之同房。不敢留在裏面,就悄悄拿床單抹掉。

再往後。

淩墨淵代理朝政、領兵出征,忙得不可開交。倆人同房次數減少,慶幸於楚盈不會勾人,孩子也如他所願,一直沒有。

“可是...”

楚盈淚水滴落,說。

“皇帝不能沒有孩子。”

淩墨淵一瞧她哭,自己倒平覆不少,拭去淚道。

“我這些年始終想著,等小安長大,就培養他的孩子做繼承人。但是現在...唉,也指望不上了。”

“所以盈盈,皇嗣還要勞你受累。我們生一個,就生一個。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這皇位唯一的繼承人。”

“盈盈,對不起。”

“從前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多年非議,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也沒問過你願不願意做母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不走......”

他們做了七年的臣子夫妻,早已習慣了在太子府裏的相處模式。

一朝成君,身份轉變,彼此間都要重新適應。

“可......鳳印壞了。”

淩墨淵一聽“可”字,心更懸幾分,又在聽到後半句時重重落下,說。

“它不重要。有沒有鳳印,你都是我淩墨淵、唯一的妻子。”

楚盈感動得一塌糊塗,道。

“那你、彎下腰。”

“嗯?”

淩墨淵照做。還沒等他開口,楚盈就撲進他懷裏,自以為霸道地吻了他一下。

“我唔!...”

淩墨淵沸騰了!摟緊人深吻,反給楚盈壓彎了腰。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承祈用手堵住耳朵。

淩墨安察覺,疑惑看他。承祈小聲說。

“王爺,好消息,你不用再擔心他們感情生變了。更好的消息,你很快能當上皇叔。”

淩墨安雖在置氣,可也十分由衷地為兄嫂開心。

一開心就開始後悔。心問——

我為什麽非要跪著等呢?

......膝蓋疼。

裏頭親的火熱。

淩墨淵還能想起來外面有個弟弟,是真不容易。

“盈盈,你先回去。”

淩墨淵在她耳邊道。

“今晚...我去找你。”

楚盈臉紅的不成樣子。輕“嗯”後便跑了,一路誰也沒理。

淩墨安見人出來,以為兄長會立馬傳喚自己。

結果等了半天,沒動靜。

壞哥哥。

淩墨安心裏嘟囔,認定兄長在故意懲罰。

王全急得直冒汗。因為他殷勤多嘴,導致龍顏大怒。現在到底該不該請王爺進去啊?

承祈看明了局勢,勸道。

“王爺,咱就跟聖上服個軟吧。”

“本王不。”

“嘖你有時候真...我都不想說。”

又耗一刻。

淩墨淵冷著臉開門。

“進來。”

淩墨安決意犟到底,跪如半松,巋然不動。

“......不進就別去賑災。”

“!”

淩墨安霍然站起!身軀微晃,被承祈扶穩。

看著弟弟急切跑來,淩墨淵心道——

沒出息。

......

唉。

也罷。

他說淩墨安沒出息、沒魄力。可事實上,他也沒有。真是蛤

蟆沒毛——隨根兒!

“先說好,我絕不可能讓你去那邊做常駐親王。另外還要約法三章,能接受就商討,不接受就成婚。你接不接受?”

“!哥你都還沒說是哪‘三章’呢。”

“我只問,你接不接受?”

淩墨安緘默。

見狀,奉順帝一邊打開禦案上的聖旨,一邊淡淡說。

“看來是不接受。”

淩墨安打眼一掃。

聖旨竟已經擬好了!就差蓋印。

“別!”

淩墨安忙搶走國璽。

奉順帝微微一笑,打開身後櫃子上的玉盒,拿起國璽,道。

“早知你會搶,所以放了個假的。”

說罷就要將印蓋下去。

淩墨安一咬牙。

“行!我接受!”

“接受什麽?”

“接受與景夏皇帝的約法三章,行了嗎?”

淩墨淵笑出聲來,緩緩將手中“國璽”翻面——其上壓根沒任何篆刻。

“我的傻弟弟。”

“這個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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