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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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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法

大理寺近來夜夜燈火如晝。

杜瞻一面要不動聲色地接受元長禾通過各種途徑遞來的“周望夷罪證”,一面還要與淩墨安的人在水利案上配合交接。

可謂忙得合不上眼。

好不容易把元長禾調查透了,將其罪行成書,親呈給奉順帝。正想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準備與人對薄朝堂呢。

結果一開門——

承祈翹著二郎腿坐在他的位置上,笑瞇瞇道。

“回來了杜少卿,可叫我好等。”

那一瞬間,杜瞻只想辭官。他抱著僥幸心理,問。

“王爺是想要一份元長禾的罪狀嗎?”

他知道不太可能。

因為淩墨安若想面對,就不會讓杜瞻來查元長禾,更不會以勞累之由躲避上朝、躲避元長禾派人去恒王府的探望。

但杜瞻太累了,實在不願再忙別的。

“不是。”

承祈搖頭。見杜瞻要“碎”,趕緊起來把人扶到座位上。

“辛苦了辛苦了,瞅你憔悴的,這要讓周望夷看見,指定感動得乖乖躺床上。”

“哼~”

杜瞻帶著愛意埋怨說。

“你是不了解他有多負隅頑抗,都挨一刀了,還跟我犟呢。”

承祈一楞。

“你別這麽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那兒’挨刀了。”

杜瞻緊跟道。

“那兒挨也行,我不嫌棄,還省心。”

嘶~~承祈胯|下一痛。雖清楚杜瞻只是嘴硬,可還是忍不住說——

“真狠啊。哎你有這狠勁兒,怎麽不狠狠心直接躺下呢?非要和他‘打’兩年?”

杜瞻不可思議地瞪著承祈!

“我憑什麽?!承祈我對你太失望了,我以為你會堅定地站在我這邊,沒想到你竟然叛變!”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承祈慌拍了拍他肩膀。

“我是看你倆相互有意,卻非在這事上耗著,覺得浪費春宵,不值當。”

杜瞻不聽。

“你不懂。此事,我必要與他分個勝負。”

周望夷也是這麽想的。

“......行,我不懂。”

一對兒有一對兒的情趣,家裏那倆也正常不到哪去。

“那說正事吧。”

承祈隨意靠上桌案,說。

“王爺想讓你把監牢裏那個精神不正常的人放了。”

聞言,杜瞻偏頭,避開了視線。承祈見狀勸道。

“我明白你恨他砍了周望夷一刀。但冤有頭債有主,他一個傻子被人利用已經很慘了。況且他受刑這麽長時間,你還沒出氣啊?”

杜瞻安靜片刻,胸膛起伏了下,妥協說。

“王爺要我放人,我照做就是。”

“嗯,等聖上那邊審查結束,我派人來接應。”

說完,承祈正正身子。

“行了杜少卿,您好生歇著,我走了。”

杜瞻訝異道。

“沒別的事了?”

承祈就笑。

“瞧給你嚇的。你也不是鐵人,王爺還能緊著吩咐?”

“那王爺對朝堂呈證之事,還有什麽叮囑嗎?”

“沒有。王爺信你。”

當夜,杜瞻總算能睡個完整覺了。

日升月落。

轉眼間,已是淩墨安回京的第七天,亦是奉順帝限時十五日的最後期限。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心裏明鏡似的,知道杜瞻述案乃頭等大事,因而誰也沒多話。反倒是奉順帝自己,拿起元長禾呈交的名冊,依律處置了幾個手腳不幹凈的禮部官員。

這些官員犯錯不大,罰俸降職,受了便能過去。

他們沾沾自喜,以為撿回一條命。

殊不知奉順帝對他們的真實罪狀清清楚楚。

此況屬意料之中。畢竟沒誰會傻到在自己要告老還鄉的前夕“懲下邀功”。奉順帝讓元長禾自查,不是欲借他之手肅清禮部,而是為今日......

“此番整頓,元愛卿勞苦功高、理該受賞。”

奉順帝不辨情緒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蕩。一句畢,他似又拿不定主意,說。

“只是愛卿即將歸田,加官進爵已不合適了。可光有良田地寶賜下去,朕又覺不足。不如愛卿自己來講,朕該賞些什麽?才配得上愛卿的功勳。”

被動討要封賞是臣子最怕的事情之一。

畢竟若提議不得聖心,“恩賞”隨時都會變成“貶罰”。

元長禾只想安安穩穩的渡過此劫,正欲行禮,說自己什麽也不求時,一道“年輕氣盛”的聲音搶先言。

“聖上。臣鬥膽,懇請聖上將恩賞元尚書一事暫放。待臣匯報完李盛與周望夷之要案後,再行不遲。”

杜瞻持冊拜聖,言出,頃刻吸引了滿朝文武的目光。

冥冥有感。

陳憫心猛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握,隱約有向左袖探去的趨勢。

“荒唐。”

為元長禾馬首是瞻的趙大人指責說。

“杜少卿這案子早不報晚不報,偏挑這個時候報。你將元老置於何地?”

杜瞻挺直腰桿道。

“聖上,並非臣有意冒犯,實是臣經調查,發覺元尚書所呈的名冊有疏,故才如此。”

“!你休要!...”

“怎麽?”

奉順帝打斷他說。

“趙卿這是要代朕做決定?”

姓趙的瞬間手腳發寒!!

“聖上恕罪,臣絕無此意!”

“退下。”

“是。”

奉順帝見人縮身站回原位,又掃了眼面色無異的元長禾,道。

“杜瞻,你說元愛卿呈交給朕的名冊有疏,有何憑證?”

杜瞻道。

“稟聖上,憑證就摻在臣調查的兩樁命案間。臣已查清李盛身死,乃因一種與酒水共同入體便可殺人於無形的香料。”

“案發當日,有人在李盛宴請周望夷的酒樓房中點燃了此香。事後小廝清理香爐,聞其香味,覺妻子亦會喜歡,便自留下了香灰,以供來日尋找。”

“聖上,此人現就在殿外。”

奉順帝擡手。

“宣。”

聖音落地。陳憫那雙盯著淩墨安的眼睛簡直要迸出火來。

什麽狗屁“自留”?他才不信!

淩墨安察覺,卻連餘光都沒給他。觀一男子膽怯地走上殿中,依照杜瞻教他的言語,跟奉順帝對話。

不久。男子從懷中掏出布包,跪呈道。

“聖上,這就是草民留下的香灰。家妻喜香,草民便也對這些格外留心。”

“劉正。”

“奴才在。”

奉順帝命令說。

“將此物送去太醫院檢驗,一有結果,速來稟報。”

“是。”

劉正拿著東西匆匆離去。奉順帝問男子。

“你可親眼見過用香料害人的真兇?”

“回聖上。草民、不曾。”

“那便算不得是人證。杜瞻,你可還有其他證據,證明真兇身份?”

杜瞻微微躬身。

“聖上。恕臣無能,在這兩樁案子中,臣找不到任何可用的人證。”

這!...

殿內嘩然。一朝臣見縫插針道。

“斷案,人證物證缺一不可。杜少卿怎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貿然上奏?難道是見限期已至,想用這套辦法愚弄聖上不成?”

“大人這話嚴重了吧。”

與淩墨安同站一排的肅親王說。

“若真兇手段狠毒、善防患於未然。滅口,倒也不難。且問問那小廝,近日酒樓中可有無故曠工的同伴?”

男子細想幾息,答。

“回大人的話,聽我們掌櫃罵過,確實有個經常傳話的夥計很久不來了。”

肅親王無言一笑。

這種場合淩墨安不能開口,他是替他說。

杜瞻將手中冊子高舉,鎮定道。

“聖上,臣雖缺少人證,但臣與許侍郎沿香料來源和行刺周望夷的癡傻刺客追查,於江湖一處‘替人消災’的組織中,獲取了真兇兩次交易的憑據,請聖上過目。”

劉正不在,下面的小太監忙代為呈遞。

奉順帝看過墨字,一見章上人名,擱冊薄怒道。

“陳憫,你有何想說的嗎?”

元長禾在喧騰的人聲中閉了眼。事到如今,他什麽都明白了。

陳憫強壓忐忑,出列行禮。

“聖上,臣愚鈍,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還請聖上明示。”

“哼!”

奉順帝直接將冊子扔下去。

“你自己看!”

假的。

其上內容與杜瞻給元長禾的文牘一樣,沒多少真實。卻叫陳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杜瞻就是認準了這點,才敢這麽做。

這懶偷的。

爽!

“無稽之談!”

陳憫跪地道。

“聖上,臣與此二人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害他們?這東西純粹是杜瞻破案不力,編造出來蒙騙聖上的。請聖上明察秋毫,絕不能讓小人順心得意!”

“無冤無仇嗎?”

杜瞻忽說。

“聽聞陳侍郎癡於琴曲。幾日前花柳閣中名動京都的花魁突然暴斃,滿城風雨,想必侍郎一定很傷心吧。”

陳憫腦子“轟”的一聲,反應過來時早已晚得無可救藥。

杜瞻含笑道。

“其實侍郎不必傷懷。那花魁沒死,他運氣好,被人陷害那日正巧侍奉在恒王府的承統領身側。眼下、也在殿外。”

窮途末路。陳憫已聽不清杜瞻對奉順帝說了什麽,也聽不清朝臣的議論紛紜。

他什麽都聽不清。

只看到熟悉的面孔如無常一般走到他邊上,朝聖叩首後,對他說。

“陳大人,奴家沒有收到你的琴,只有一杯毒茶,還沒能如大人的願喝下。讓大人失望了。”

奉順帝問。

“如錦,李盛對陳憫在科舉上行賄一事,是否屬實?”

“回稟聖上。此事千真萬確,李盛點名要草民為他們撫琴,閣中見過的姐妹皆可作證。具體的交談內容草民已回憶成稿,交由杜少卿了。行賄的贓物草民也已退還,想來應還能在陳大人府上找到。”

奉順帝當即下令,派人去搜。

首輔孔為適時道。

“原來杜少卿說的‘元尚書所呈名冊有疏漏’是這個意思。此番看來,陳憫不僅在禮部胡作非為,甚至手長的都伸到工部去了。元尚書資歷高深,究竟是被其蒙蔽,還是有意包庇啊?”

元長禾沒說話。

他看著淩墨安。可淩墨安不想與他對視。

不想。

好吧...

縱使淩墨安把元長禾逼到這個地步,那視線裏依舊沒有想把他千刀萬剮的意圖。

或許元長禾早有預感。

在淩墨安拒絕他探望的那天。

“聖上!!”

工部尚書涕泣橫流,跪在天子腳下,控訴著這些年元長禾的惡行。隨即,越來越多的工部官員站了出來。

他們的言辭呈證足以證明周望夷的清白。

盡管奉順帝早知詳情,還是被氣到大喊——

“元長禾!還不跪下!”

元長禾照做,渾濁的眼珠裏滿是平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氣運盡矣...

奉順帝見他此態,倒也穩定下來,說。

“元長禾,你真是給了朕一個好大的驚喜。早年費盡心機架空工部,貪建設汙銀,卻將禮部的功績建樹得明明白白,漂亮至極。”

“待晚年分身乏術、力不從心,就培養出陳憫替你接管禮部。兩部的好處被你們拿了個遍。朕看,朕是無論賞你什麽,你都不屑一顧了。”

“既如此,朕賞你些特別的。”

“朕記得,你明年清明前後便能卸任歸鄉了吧。那朕成全你,就賞你在清明當日與九族團聚,男女老少、一律斬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上驟然響起不合時宜的低笑。

就在所有人尋找聲源的一剎,陳憫倏地暴起,摸出袖中短刀猛刺向淩墨安!

承祈是與如錦一同進殿的。見此飛身過去斷了陳憫手腕,將人壓在地上。

“放肆!!!”

奉順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來人!!將今日殿前負責搜身的護衛全部處死,陳憫禦前行刺皇室,現拖出午門外,淩遲示眾!!!”

陳憫很快被架了出去。

他好像瘋了,不停地笑,不停高喊著做鬼也不會放過淩墨安。

淩墨安受驚之餘始終在留意兄長。

血氣翻湧,親緣祭跟心魔受到刺激卷土重來,疼得人麻木。

淩墨淵站不穩,撐扶禦案死死盯著淩墨安。那眼神可怕到旁人不敢直視,可淩墨安從中感受出了——愛。

“如錦,你為何、會與恒王手下關系密切?”

奉順帝沒頭沒尾的質問令眾人疑惑。

如錦道。

“回聖上,是草民心許承統領,所以才纏著人。”

“!”

承祈渾身一顫。被當眾示愛的感覺好怪。

“哦?”

奉順帝輕喘,說。

“你今日有功,不如由朕做媒,為你們賜婚如何?”

承祈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正要謝絕,就見如錦磕頭道。

“草民謝過聖上美意。但經相處,草民心知自己與承統領間只為一廂情願,草民無福高攀。若聖上念草民功勞,就請聖上下令免草民花魁身份。草民...想回家了。”

喜歡人,卻又不要。

這通話說下來,百官只會覺得是如錦蓄意勾搭承祈,借機贖身,以免老鴇不放人。

不會有人懷疑淩墨安的。

承祈心裏有種說不上的滋味,但不妨礙他松了口氣。

淩墨淵的視野開始模糊,倒下之前,他道。

“準。”

太和殿霎時亂作一團。

淩墨安第一個沖上去,緊緊抱住哥哥。

對不起、對不起...弟弟又害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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