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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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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謀

皇城中魚龍混雜不假。人與魔兩方的欲望加在一起,比烏雲還能遮掩群星。

尚書府的書房內未曾掌燈。

竭溺與當朝戶部尚書——柳晟章,各坐在書案的兩側。

今夜一絲光亮也無,即便他們坐得相近,也看不清對方面目。窗外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鳥終於飛走了,總算得以清靜。

柳晟章幾字書法已成,將價值不菲的毛筆放回筆托上,捋了捋胡子,道。

“竭溺大人每次來的都如此突然,我也是有些吃不消啊。”

竭溺笑出幾分邪氣,翹著二郎腿,視線掃過一眾墨寶。

“皇城中誰不知道柳大人喜歡在夜深人靜時搗騰這些東西?不過這燭火也不點,柳大人可別傷了眼睛,不然我們合作起來可就難了。”

柳晟章幹笑兩聲。

“竭溺大人,我一早便言明過,我與你們之間的合作,只是個削弱景夏國兵力的過場,大家各取所需即可。”

“如今我願將達,就不以自身的微末力量,給魔王大人添堵了。”

這話表明了就是要與魔族撇清關系。

竭溺不怒反笑,那笑聲在漆黑的夜裏多少有些滲人。

“柳大人別這麽急著表態啊,我此次不是來與大人商討國事的。”

柳晟章聽罷,稍稍松了些神經。

他已經三次借魔族之力,在羌戎與景夏的戰事中動手腳了。如今的景夏尚在喘息階段,羌戎與之差距縮短,再戰,也不是沒有勝的可能。

他幹的什麽事兒自己清楚。

再清澈透明的水,流過也會留下痕跡,能以袖拂幹時尚可,若多到掩不住,那可就糟了。

柳晟章將小臂搭在椅托上,小幅度晃動了下脖子,再開口警惕不減。

“竭溺大人,當初在談合時,你們可沒有提任何附加條件。我與魔族又道不相同,真是不知除了此事,我還有什麽是能與大人交談的。”

竭溺哀嘆一聲,道。

“柳大人,我雖為魔,卻也有七情六欲。”

“聽聞自坊間傳出恒王有了意中人後,令千金郁郁寡歡,已近一月了吧。唉~真可憐一片癡心啊。”

柳晟章借著寬袖遮擋,悄悄抹了手心的汗。

他而立之年才得了獨女,十七年來如明珠般捧著,要星星絕不摘月亮。只要女兒想要,他都可以幫人得來。獨獨情愛一事,他半點幫襯不上,也是幹著急。

但再怎麽急,被魔族盯上也不是好事,於是道。

“竭溺大人日理萬機,小女的閨閣事就不勞大人瘁力了。小女並非不明事理,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通徹。”

竭溺陡然坐直,急迫說。

“有些時候正是因為太明白事理了,所以才會吃虧。”

又放慢語速。

“柳大人,心甘情願與無可奈何,可是相差甚遠啊。”

柳晟章蹙眉,不由攥緊椅托。

“竭溺大人有話不妨直言。”

“柳大人是聰明人,不僅不讓令千金知曉半點密謀之事,還連後路都給找好了。”

竭溺提了下嘴角。

“只是大人,現下時局不同了,一個王爺或許不好讓令千金得償所願,可若景夏國亡了呢?”

柳晟章眼神一冷,道。

“不是說不談國事嗎?”

竭溺搖搖頭,笑著說。

“我不過是給大人提個醒兒,畢竟我也見不得一片癡心不得應。”

他語氣稍頓,重新翹起腿來,感嘆道。

“柳大人,夜太長了,傷眼啊。”

說完,竭溺也不等回應,直接保持著傲慢的姿態消失了。

柳晟章早已習慣了他這來去無蹤的做派。

偌大的書房只一人空坐,黑夜抹去了柳晟章的影子,靜謐到詭異。

不多時。

柳晟章瞇了瞇眼,從抽屜中翻出信紙,提筆疾書起來。

前字墨幹,後字追趕。一個時辰後,一封加密的信箋伴著夜色,被悄然送出了皇城。

竭溺離開尚書府後,直奔城隅的一座偏僻老宅。

這宅子年頭太久,因地段和鬧鬼的傳言一直空著。本無人問津,但據說十年前,被某個神秘的外地來客給買了下來。

宅子的外圍遲遲沒有修繕,墻皮脫落,可裏面卻別有洞天,只是普通人並不得見。

竭溺踏上幾節石階,站在頗具古韻的大廳門前,正欲敲扣,就聽裏面傳出了對話聲——

“你要的東西。”

懷空從袖中掏出個閃著粉光的琉璃小瓶,將其放在右手邊的客桌上。

大廳中一色檀木家具,以兩側柱子為界,布有一層薄薄的濃郁黑霧,擋住了來者視線。

懷空一襲灰白衣裳,臉色冷若冰霜。他向來如此,並不是不滿欲魔王的待客之道。

相反,他覺得看不見人還更自在些。

“哈哈哈哈哈,多少年了,懷空你的性子怎還這般我行我素?”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音從屏障內傳出,欲魔王說。

“本尊特意加了張桌椅,不坐坐嗎?”

懷空的聲調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對一切都漠然。

“不必,我還要回天界,繼續我的事。”

“天界?”

欲魔王打量的目光透過渾霧落在人身上,幽幽道。

“你還要回去?你殺了蘭池卿,離鈺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說著,擡掌隔空取過琉璃瓶。

裏面蓮花仙的魂魄如異色的星子,每個魂點都閃閃發光,拿在手裏就像擁有整片粉色星辰。

懷空依舊面不改色。

他在親手取了數萬年好友的性命時,手都沒有絲毫顫抖,何況現在?

“蘭池卿在下界前被允了一年的假,他的命星被我刻意點亮過,我化成他的樣子回去,沒人會發現。”

欲魔王手指摩擦著小瓶子,唇角揚起了絲諧謔弧度,說。

“懷空,你說你與這朵小蓮花也曾互為知己,怎麽就走到這般地步了?...反噬真有那麽疼嗎?疼到能讓你對他恨之入骨,半點都不猶豫。”

懷空語氣不善。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幫你取他的魂魄,只是為了扯平當初向你借的魔蠱。”

欲魔王突然放聲大笑,而後道。

“可憐啊,實在是可憐。”

他起身踱步,直直盯著懷空的眼睛,妄圖通過他的那股狠勁兒,捕捉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你猜小蓮花要是知道他一碰奏折就止不住淚的毛病,是他的摯友為了報覆他,給他下的蠱。”

“他會是什麽心情?”

懷空坦然自若。四百多年前的決定,他從不曾悔,冰冷道。

“一個死人,談何心情?”

“好~!”

欲魔王擡起右手。掌中黑煙翻湧,一只半寸長的褐色蠱蟲被包裹其中,笨拙地扭動著身體。

“懷空,本尊記得你曾說過,能助你擺脫反噬的禁草,此世僅有一株。既然這個世界沒有了,你要不要隨本尊去另外一個世界找找?”

“!”

懷空瞳孔驟聚,上前半步問。

“你說什麽?”

他在黑霧屏障的另一側,絲毫看不見欲魔王人在哪裏。

欲魔王愛惜地看著醜陋蠱蟲,語氣不如方才誘惑。

“懷空很驚訝?”

他用手指逗了逗掌中的小不點兒,道。

“女媧娘娘造出人後不久,本尊便在他們的欲念中誕生了。在此世間存了幾千萬年,本尊呆膩了,想換個世界看看,不可以嗎?”

懷空如鯁在喉,半晌道出疑惑。

“你如何去得?”

欲魔王頭也不擡,輕松說。

“天界四聖物之一的時空輪中置有琉璃凈環,在人間欲念達到一定水準後,它就會自動選取古神,用之精血,來凈化我們與未成形的魔團。”

“你可知,那水準由何而定?”

懷空思慮片刻。

“難道,是由時空門開啟的條件定的?”

欲魔王但笑不語,揮手將蠱蟲放到懷空身邊的桌子上,隨即撚撚指腹,說。

“一個世界能承載的欲念並不是無限的,當這個世界的時空壁承受不住時,就會破開一個四方洞,以此來排出多餘的欲力。”

“那個洞,就是時空門。”

懷空快速理清思路,質問道。

“可時空門已經被初任天帝給封了,只留下一把名為時空尺的鑰匙。”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幫你把時空尺偷出來吧?”

欲魔王郁悶一嘆。

“那群神啊,就是太講大義了,光愛這個世界的蒼生還不夠,連其它時空的也要護著。”

他重新坐回檀木椅上,抿了口溫熱的茶。

“懷空,本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如果你願意,魔蠱就是本尊送你的謝禮之一,如何?”

大廳外,一顆小石子被踢下了臺階。

竭溺負手望著烏黑的天,聽身後響起“吱嘎”一聲。

門開了。

懷空完全忽視了竭溺,徑直離去。

“嘖,真是看不慣他這副樣子。”

竭溺小聲嘀咕,右手不自覺摸上了腕間的紫鐵環。這是他在無數次起殺心時養成的習慣,改不了了。

懷空出去時連門也沒關。欲魔王透過黑霧,將竭溺的表現看了個仔細。

他手指扣了兩下桌子。

“竭溺。”

竭溺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失態後也無多少慌亂。

欲魔王本領高強、手段無情,但對三個下屬卻極少苛責。

竭溺進門,有意掃了眼旁邊的桌子——

其上,已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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